MU場外|Calan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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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憩享樂:撞球之夜|with OWNG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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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球場裡的人並不多,三兩成群的人們稀疏地各自占用球桌,不至於緊密得悄聲侵入隱私,也不至於遠得像無聲表達不滿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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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母球撞開圓球,半密閉的空間裡盪起清脆的響聲,墜入洞口的噗通聲夾著低聲的歡呼。場邊的人們拿著藍色巧克反覆琢磨杆尖,或倚在桌邊低聲笑語。

卡蘭瑟翻過手腕內側的細錶帶鐘錶,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過去了三十分鐘。她不禁氣起前幾天不知反駁的自己,讓人乾等從來不是禮儀行為。

她想著三天前在郵輪酒吧裡認識的男人,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把卡蘭瑟一下子唬得說不出話,哽在喉頭的話語讓她難堪得臉色鐵青大半。男人卻不是想藉著機會羞辱她,像是自詡為神聖的傳道者,只是在傳播著某些理念而已。

最後,男人自說自話地丟了一個在撞球場再會的約定。雖然這個約定並沒有經過卡蘭瑟的同意,但在男人離開的瞬間就彷彿產生了效力,於是她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她要在這裡等待。

他現在反倒不出現了。
卡蘭瑟漸漸地連投以尋找的視線都嫌懶,她最後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攏平V領白底藍碎花長洋裝的裙襬後,也懶得示意身後的保鑣跟上腳步,反正海姆札向來都會緊跟上的。

儘管她向來是秉持著既然來了就要享受的原則,但等待得太久,她已經被煩得不想再等。撞球是一個卡蘭瑟不甚熟悉的運動,只大約曉得規矩,很少實踐,她實在沒有什麼理由繼續待在這裡。

正當卡蘭瑟轉身想走時,卻驚喜地瞥見球桌邊的一本書。她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鬆開一隻握著球桿的手,她不自覺地貼上鎖骨下緣的位置。不會錯的,那肯定是博爾赫斯!

她抬頭對上隻身站在球桌邊的金髮男子,絲毫沒有想到半點有沒有禮貌的問題,有些難掩興奮地對著男子問到:「先、先生!您一個人、人嗎?」
雙手持著撞球竿把玩,原先觀察、推算著球桌上殘局的青年漫不經心地側過頭,那雙微微瞇起、被點點細紋裝飾的森綠眸子注視那雙清澈的、比海還要蔚藍的眸子,嘴角堆砌著的笑意中隱約透露著些許的好奇與試探。

「Ayuh,如果是指撞球的話,我確實缺一個伴。」輕快的語氣輕易地承認了對方的問句,姿態不著痕跡地巧妙移動,艾迪讓自己正面對著神情間流露這興奮的女子,視線短暫地掃過了身後筆直站著的男人。

「可是小姐應該不只是在尋覓一個球友吧?」他幾乎是明知故問,依舊輕快、柔和的嗓音間帶著的好奇,詞句中並沒有激烈的、更進一步的逼問——他不是野獸,他不會對一個普通的、沒有威脅性的女人齜牙咧嘴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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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蘭瑟是不會注意到的,不管是男子的視線,或者她身後的保鑣正擺著有些冷冽的臉色,除了他後天養成的戒備習慣,還摻了先天的長相因素。

保鑣的視線像是一種從內到外的打量與凝視,除了沒有什麼話能說,海姆札向來對小姐的行為不能插手太多,除非涉及生命危險。而且他的責任從來都不是討好他人,其中也包含了他必須保護的小姐。

而他身前的卡蘭瑟對著男子用力地點點頭,那令人吃驚的、毫不猶豫相信他人的天真。她凝視著男子,金色短髮和白皙的臉蛋,在半昏黃的燈光下覆上淡淡的陰影,挪過步伐,優雅得像午茶後的林蔭漫步,伴著零落的銀杏,與一本絕妙的詩集。
卡蘭瑟很想與男子細談博爾赫斯,或者聊聊文學——正想開口繼續說下去時,聽見不遠的球桌又開始了新的一場球局,母球撞開子球的清脆聲響。而她絲毫沒回神想起自己還待在撞球場裡,鑠著碎光的眸子和抿緊的兩片嘴唇都昭示著她的興奮。

她還把撞球桿握得很緊,微微踮起的腳尖彷彿要把身肢推上半空中,她小心地指著球桌邊的博爾赫斯詩集,並微笑起來說:「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海姆札則困惑地轉過頭去,凝視著身前的小姐,緊皺的眉頭像一團糾纏錯節的戈爾迪烏姆結,並且亟待一柄刀鋒來毀壞它。而卡蘭瑟只是兀自地想著,她在這世上從沒遇過喜歡博爾赫斯的壞人!如果有,那必定是那人假裝成博爾赫斯的忠實書迷,這樣計較起來,又罪加一等了。
「啊。」當那銀鈴般甜美、清脆的嗓音背誦出開頭,那雙森綠中的笑意似乎又多了幾分,他的視線跟著那纖細的指尖,最終落在那本詩集上。

鬆開球杆,那隻寬大、粗糙、佈滿厚繭的左手輕輕落在那有些老舊、卻又明顯保存良好的書本上,並沒有急著將詩集拾起,指尖只是漫不經心地在封面逗留著。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ragged suburb. 」與女人如同邀請一般的興奮截然不同的——他幾乎像是刻意地壓低了嗓音,帶出一種滾動著的喉音,沙啞、粗糙,一字一句間彷彿都是一個偏執卻又無果的哀求、一個悲傷卻也破碎的乞請。
男人深情地笑了笑,深邃、朦朧的目光落在房間的某個角落,似乎在看著另一個不存在於此的幻影。

「我該怎麼稱呼小姐呢?」視線漫不經心地回到女子身上,好似剛才的出神只是泡泡上游移的虹光,隨著泡泡破裂的瞬間一同消失。他輕柔地、禮貌地詢問,口音中拉長的尾音如同一聲低沉的嘆息。
與海相似蔚藍的眸子盪向沐浴在暖燈下的金髮,和那雙盈滿柔軟笑意的翠綠眼眸。她有些過於興奮且快樂地微笑起來,並順著男子的指腹滑落於詩集上頭,聆聽著對方的低語吟誦,卻聽見隱晦地低聲傾訴憂傷。卡蘭瑟困惑地眨了幾下眸子,她想著那種撕心裂肺的低吟,是曾經凝視、臨近無壑深淵邊畔的人才能吐出的聲息。

卡蘭瑟的人生裡並沒有那麼深刻的情感經歷,不能輕易安慰誰,而且她也不能無端地問起來,畢竟隨意揭開傷疤是最失禮的事。如果男子希望說出來,她非常樂意聆聽。

她只是對著男子微笑,但並不說話。同時她身後的保鑣也跟著兩人的視線與指尖的挪移,在這個過程中總算理解了這是一場文學的對話,他擅自地認定不是他能理解的範疇,就迅速地把心神抽離於這段對話之外。
卡蘭瑟想著,這必定是一段憂傷但淒美的感情,不管是愛情或親情。男子分神的時間並不長,可說是十分短暫。附近的球桌也才剛敲出了一下成功的擊球入袋,她思忖了半晌,儘管祖父總耳提面命,要她別隨意報上名號。

但喜歡文學,喜歡博爾赫斯的人絕對不是壞蛋!她過於天真地想著,爾後便不假思索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卡蘭瑟.哈格雷夫。」她對著男子微笑起來,兩排白皙牙齒露在鵝黃暖光下,眸子因著笑容而微微瞇起,瞥見身後那張望並警戒著的保鑣,她輕輕拉過保鑣的袖子說:「這、這是海姆札.阿……阿西夫.布塞…伊德!」

卡蘭瑟顯然是記不起這麼長的名字,中間停頓了幾次,而摩洛哥出身的海姆札並不感到意外,他對著男子頷首敬禮。

「那…怎、怎麼稱、稱呼您才好呢,先生?」
在女子介紹時,那雙綠眸始終專注地、耐心地注視著對方,甚至在話語陷入有些稚嫩的結巴時,他依舊帶著柔軟的微笑,靜靜地等待音節被拼湊完成。

「啊,真是失禮。」就像是輪到他的回合一般,他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嘴巴上的譴責更像是一個刻意的開場。
「艾迪安德森,請稱呼我為艾迪就好,卡蘭瑟小姐……」

隨著話語,他的視線落到了那個站得筆直、眼眸銳利、沒有一絲懈怠的阿拉伯男人身上。一瞬間,僅僅是瞬間,那雙森色的眸子似乎閃過一絲過於冷冽的冰藍。

「與海姆札先生。」笑容沒有絲毫的落下,依舊是同樣的禮貌、親切與自制的矜持。儘管沒有在吟誦著詩句,男人的每一句話語仍然如同朗誦一般輕快、悠長,字詞融化在每一個拖長的尾音中。
「這樣一直佔著球台也不好。」他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他收回手,自顧自將遊玩到一半的球局給收回,詩集就這麼如同一開始一般躺在桌邊。
三角形的框架中,一號球落在腳點,八號球則是在它的正下方,如同某種找出星座的路線一般。最終,他的手輕輕地伸出,留在手中的只有一顆白色的母球,如同一個邀請。

「不知道卡蘭瑟小姐能否陪我遊玩一局呢?無關勝負,只是一場簡單的友誼賽罷了。」
男子的溫柔和友善彷彿是天生下來的祝福,那雙翠綠眸子和嘴邊的微笑都鍍著一層暖陽。卡蘭瑟始終微笑著,像藏不住喜悅的小女孩,總想著要把心裡的快樂都嘩啦啦地傾灑出來叫人知曉。

「當然!艾迪…先生?」

卡蘭瑟還不怎麼習慣用名字稱呼初次相會的人,加上敬稱是她長久以來被教授的禮儀,根深柢固地刻在腦袋裡。

而海姆札也十分意外自己會受到問候,他微微睜圓了眼眸,那瞬間的驚詫,使他沒能察覺男子瞳眸裡頭掠過的東西。海姆札做為隨扈的時間並不長,但他也受過一些基礎的訓練和知識。譬如在絕大多數的場合裡頭,隨扈與空氣沒有差別,或者該說,不能有任何差異。

他沒意識到是自己的行為過於顯眼,從視線到全身肌膚都肆意吶喊著他的存在。海姆札以簡單的頷首表達致意,但又猶豫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謝謝,安德森先生。」
卡蘭瑟完全忘了自己站在撞球場裡,兩隻手還緊掐著先前租借的球桿,她下意識地驚呼像想起重要的事情,然後笑起來點點頭道:「如、如果艾迪先生願、願意,這會是我的榮、榮幸!」

她凝視著捧著母球的瘦長手指,白皙的手指與乾淨的純白母球之間,好似沒有什麼特殊的分別。卡蘭瑟思索著撞球的規矩,不知道該以什麼方式決定先後,轉過頭去望著附近的球桌與人群,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那麼就當作是沒有特別的規矩!沒有規矩就是自由的!

「艾迪先生!不、不如我們用——猜、猜拳決定先、先攻吧!」

她便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來,做出了猜拳的氣勢。

(她氣勢壯烈地出了布)
當那有些猶豫的稱呼落下時,艾迪立刻輕輕地頷首回應,就像在鼓勵著對方一般。看著女子那天真又燦爛的笑意,青年不禁有些恍惚,在他意識到之前,話語就這麼率先逃出他的口中:「沒關係,依照自己習慣的方式稱呼就好。」

這很熟悉,他也曾給予過某人這樣的安慰,如同一個手足、一個兄長一般照顧著對方。但那已經太過遙遠,甚至發生在一切都還未發生的日子裡,如同一個甦醒後如煙一般消散的夢。他漫不經心地想著,同樣以禮貌的點頭與同樣柔和的微笑來回覆男人的感謝。

而當他那粗糙、帶著厚繭的手與女子那纖細、不見一絲瑕疵、如同上等陶器一般的手同時擺出一樣的動作時。他忍不住發出低聲的哼笑,趁著對方還伸著手時逕自地將那顆球放在掌心。

「就當是女士優先?」他無辜地眨了眨那雙翠綠的眸子,好似自己什麼也沒有做一般。
卡蘭瑟看著兩人都出了一樣的拳,原先還想再出拳的,但那隻結著繭的手掌像變著魔術戲法一樣自然流暢地攫起母球,並攤在掌心上。

她抬頭起來看著男子,只見那雙碧綠噙著無辜的神色,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雙眼都笑瞇了起來,指尖小心地取起母球,並點點頭說到:「我的榮幸。」

儘管卡蘭瑟並不熟悉撞球任何技巧,只知道推動球桿,也僅是淺淺地知道規則和玩法,她還是煞有介事地取起架子上的藍色巧克,彷彿要磨銳了桿尖。海姆札把圈住撞球的框架拿起來,卡蘭瑟彎下腰去,把母球放在桿尖的不遠處,扶住球桿的手勢並不怎麼正確,而她完全沒有發現,只是迅速地把桿子推了出去。

(擲出藍色BZ,小花進洞)
意外的小花進洞,像是上天垂憐每個初試人間的小犢。

卡蘭瑟自己也十分意外這個結果,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儘管有進球的快樂,但也伴隨著遺忘規則的慌亂,她趕忙抬頭對著問艾迪道:「我我我、我打進了!但、我不、不知道——」

「您要繼續打進小花,直到失誤。」

海姆札卻率先出聲,打斷了她的問題。他一手背在身後,並指著球桌上刻著數字的單一顏色球。

卡蘭瑟雖理解了規則,並緩慢地點頭表示了解,正彎下腰準備擊出第二顆球前,卻像是想起什麼,皺起細眉抬頭睨了保鑣一眼:「我正在問艾迪先生!」

然後小小地悶哼一聲後,推動球桿敲擊母球,往其他的號碼球去。

而海姆札無辜地聳聳肩,並且小心地舒了一口長氣,夾於擊球的清脆聲間,深怕讓那個壞脾氣的千金小姐聽見了半點聲音,否則他的工作又要添上一些麻煩了。

(擲出綠色BZ,對手球進洞)
【剩餘球數】
艾迪|餘6
卡蘭瑟|餘6
上一刻還是慌亂的詢問,下一秒便是不滿、幾乎像是賭氣一般的哼聲,以及那聳肩與略帶無奈的無聲嘆息。艾迪試圖用手掩住自己的微笑,但依舊能看弧度的邊緣在手指邊隱隱約約地探出頭,以及那微微瞇起的雙眸邊點綴的柔軟細紋。

「那麼,」白球在球桌上快速地滾動,清脆的撞擊聲響似乎有某種怪異的放鬆效果。青年清了清喉嚨,再次開口,讓那雙海藍色的眸子轉回自己的身上。

「卡蘭瑟小姐有沒有特別偏好哪一首博爾赫斯的詩?」他輕快地問道,佈滿厚繭的手完美地契合了手中的長竿,左手伸長、向下彎腰,背脊與腰際拉出弧線,接著是一個精準的推力——

哐啷一聲,撞擊的終點同樣帶來了一顆球落入洞中,儘管那是單一顏色的球、屬於另一人的小花。

「哎呀。」略帶可惜地感嘆,但嘴角那禮貌的、淡淡的笑意並沒有絲毫落下。

(黑色BZ,對手球入洞)
【剩餘球數】
艾迪|餘6
卡蘭瑟|餘5
卡蘭瑟凝視著她擊出的母球,朝著預期以外的路徑,撞向對手的球,並準確地滾落球洞,沉沉地發出匡噹聲,她自然地完全沒有發現男子指邊隱隱揚開的微笑,與眼角瞇細的笑意。

海姆札確實發現了。儘管做為保鑣,他實在不應該與卡蘭瑟以外的人有更多交流,但他還是向艾迪投以無辜的眼神,並且無奈地微笑,以不細看就很難察覺,簡直要淹沒於僵硬的臉部肌肉裡頭的微笑皺紋。

她聽見金髮青年喉間清嗓的聲音,轉過頭去凝視青年,以及搭在球桿上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指頭。以為是球局輪替的預兆,沒料想艾迪的問句,澈藍眸子在瞬息間發亮起來,像打磨過的多角形寶石,折出過分璀璨刺眼的光芒。

「這…這實在太難抉、抉擇了!」

她思忖半晌,然後不假思索地說。
「《鱉離》、《藍方》和《關疑天促的梳》!」

她以西文念出原文標題,不帶猶豫、神奇地流暢,但發音差勁得不忍卒睹,可是卡蘭瑟幾乎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上天賜予初學者的不可思議的自信。

卡蘭瑟想起學生時代時的西文成績,勉強地通過了及格邊緣的成績,連老師都祈禱起下學期別再見到她的憔悴神情,她自信地想,學校的西文老師只是沒有發掘她的天賦。而事實是海姆札也以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著卡蘭瑟。

「而且必須有《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這、這首詩!」

女子鄭重地說明,然後微笑起來。球局輪替到她時,卡蘭瑟仍然沉浸於快樂之中,心神渾然沒有分到球局上頭,她不熟練地弓起手指,球桿套入手指圈起的空隙,瞄準母球擊出,只響出一片清脆,無球入洞。

(她擲出紅色BZ,無球入洞)
【剩餘球數】

艾迪|餘6(大花)
卡蘭瑟|餘5(小花)
艾迪聽得很認真,儘管那有些蹩腳的西班牙語確實讓他思考了一會,才終於猜測對方所講的作品為何。
但這並沒有影響那雙綠眸注視著女子,注視這那因單純的快樂而亮起的蔚藍雙眸。嘴邊的微笑帶著某種遙遠的眷戀與懷念,好似那雙深邃的眸子已經看向了如霧般的記憶深處。

「我也十分喜歡《南方》,不過,比起大多數人喜歡它多樣的解釋,我想得更單純一些。」他一邊這麼說道,一邊拾起球桿。又來到了他的回合,他漫不經心地走到母球旁,彎下腰,伸長的手勾成環狀,另一隻手向後弓起精準的三角,隨後是一個輕輕的推理——一顆大花隨即落入洞中。

「我很喜歡故事最後所描述的畫面,一個人提出了挑戰,而另外一人因氣氛、風骨——或單純的面子而接受了挑戰,握起了不熟悉的武器,走出安全的店面並直面可能的死亡。」
「而詩詞的話……」硬質的鞋底規律地踏在短絨的地面,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打直的背脊沒有絲毫的懈怠。他再次繞著球桌走著,往那白球所在的邊前進。落在球桌上的視線明顯地帶著思考,但卻不知到底是在思考著對話,還是在思考著球局。

既然厄運相同沒有分別,對我用什麼稱呼又有何妨?」詩詞在些許的猶豫後落出,以十分流利、急促的西班牙語詮釋,某種刻意抑制、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嘶啞與低沉混雜在其中,如同樂譜中的異音。字詞中有著濃濃的加勒比海口音,幾乎像是口中正藏著什麼一般含糊。

又一次推桿,但卻從球洞中傳出兩次清脆的撞擊聲,艾迪沒有解釋自己為何選擇了那一句詩詞,幾乎像是一次突然的信手拈來。他只是輕輕向後踏了一步,示意著再次換成女子的回合。

(擲出紅色BZ、綠色BZ、黑色BZ,大花入洞兩球,對方球入洞)
【剩餘球數】

艾迪|餘4(大花)
卡蘭瑟|餘4(小花)
卡蘭瑟很稀罕地發現了碧眸裡的異樣,但那雙眼眸裡含著的感情不像是對她傾訴的,她單純地倚賴直覺想著,並對艾迪回以微笑。

她的視線隨著球桿和手指挪移,青年的姿勢與推桿技巧都十分俐落又蘊含力量,卡蘭瑟掐著球桿,忍不住看著流暢的桿尖推向母球,直向大花入洞的撞擊。她忍不住想著青年要不是個專業撞球選手,至少也該是十分熟練的業餘選手了。

卡蘭瑟這才回神,對著青年用力點頭表示贊同說到:「我、我也很、很喜歡那個畫面,明明是一、一場瀕、瀕近死亡的戰鬥,可、可是充滿力、力量——我覺得。」

她說到最後頓了半晌,低下頭去思索,最後還是添上個人見解的示意,使言論不至過於武斷。
卡蘭瑟向後退了一步,讓開球桌邊的位置,不自覺地追隨著青年注視球局的目光,將眸子投向散亂的號碼球,絲毫想不通艾迪的擊球戰術。她對球局戰略一類的事情毫無天賦,一如她在商業宴會裡的茫然無知。

青年俯身擊球前,低聲吟誦著博爾赫斯的詩詞,流暢的嗓音夾著一點沙啞的低沉,就像天賜祝福,多麼適合讀詩的聲嗓。卡蘭瑟想著,並微微偏頭思忖,才向艾迪微笑念道:

「哈格雷夫和安德森先生——都在對這、這可愛的世、世界矚望?

修改了詞句,她希望不會顯得太過戲謔。因為卡蘭瑟說完這兩句話,就羞愧到想挖洞把自己埋進去,深深地後悔著那過於衝動的吐露。

於是她也沒有心思對準母球和小花球,就這樣逕直地推了出去,散落一片清脆的喀噹聲,一顆球也沒有進。卡蘭瑟識相地掐緊球桿退到保鑣旁,並且羞愧地不敢看向艾迪。

(擲出紅色BZ,無球入洞)
【剩餘球數】

艾迪|餘4(大花)
卡蘭瑟|餘4(小花)
「若能跟小姐有同樣的視野,我很榮幸。」如同一個固定的錨點,男人嘴角的弧度沒有因女子的話語與羞窘有絲毫的落下,那雙眸子中彷彿就像有著無限的耐心與寬容。他輕柔地說道,輕緩的緬因口音中絲毫不見方才的粗啞。

「不過,我只是一介普通的粗人罷了,不敢去將自己放在『詩人』或『作者』的位置。」男人輕快地說,比起自謙,那其中更多的是真誠。
儘管「粗人」這個詞似乎是最不適合放在男人身上的形容詞,被燙的整潔的襯衫、溫柔的眉眼與用詞,或許就只有那雙暗示著一次次破裂又修復的手是唯一的證據,證明青年不是一個從未做過粗工的書呆子。
不知是無心或是刻意,架起的球棍輕輕一敲,白球在球桌上迅速地滾動,隨後落下的單色球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個人最喜歡的則是《餘暉》,畢竟,誰也無法拒絕日落,不是嗎?」他漫不經心地繼續話語,見自己的回合結束後便再次將球桿靠向自己,避免干擾球局。

(擲出黑色BZ,對方球入洞)
【剩餘球數】

艾迪|餘4(大花)
卡蘭瑟|餘3(小花)
她困惑地凝視著男子的微笑,而且靜默著聆聽那謙遜的話語。卡蘭瑟即便再害羞內向,也參與過各式宴會,見過許多的人,聽過各種花樣的謙遜言語,往往做為博取美名或討人歡心的手段,拙劣或高明,她大約都聽過。

但那完全不像社交謙詞,既沒有一點虛偽,也不是為了博得一點良好名聲。她想著,艾迪實在是個過分謙遜的人,粗鄙這個詞彙,在他面前就像失去黏性的便利貼,即便狠狠地壓在他身上也黏不牢。

「艾迪先生太謙、謙虛了。」

卡蘭瑟對著男子微笑,他身上不起半點皺褶的衣著,以及優雅溫和的談吐,世上還有更多的詞彙能形容這個溫柔謙虛的青年,但絕不適宜用粗俗來形容他。
卡蘭瑟聆聽著安迪的話,目光同時追隨著白球的滾動,以及號碼球的走向。聽見《餘暉》時,她用力抬起頭,猛然晃蕩起來的髮絲波及了保鑣的眼睛,海姆札吃疼地喊出聲,破壞了做為保鑣的第一守則:安靜。

眸子裡含著歉意注視海姆札,簡單地道歉後,便抓著話題尾端的時機,趕忙地說:「您、您說的是《餘暉》嗎?我竟、竟忘了這首詩!」

她驚喜地笑起來,才發現球局已經輪到她的位置,卡蘭瑟漫不經心地希望這場球局快點結束,才能和艾迪聊得更多。將白球推向小花球後,意外地筆直入洞,她沒有喜悅,只是趕緊推向下一顆球,散出一陣無序無主的清脆響聲。

「噢、天,我們方才說到哪裡了?」她用指尖輕輕敲著下頷,想起話題後她才笑起來說:「《餘暉》!那首太、太美麗了!日、日落美得像夢境,但又那麼……滄桑!」

(擲出藍色BZ、紅色BZ,小花進洞,無球進洞)
【剩餘球數】

艾迪|餘4(大花)
卡蘭瑟|餘2(小花)
視線在那吃痛的喊聲劃破空氣時掃至高大的男人身上,隨後微微歪著的頭帶著無聲的關心。倘若忽視在瞬間融化在關切中的驚訝與警戒,那幾乎毫無缺點,距離完美地恰到好處。

當女子那略帶興奮的嬌柔嗓音響起,艾迪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那雙因純粹的喜好而發著光的眸子。隨著節奏混亂的碰撞,如同手撥過的風鈴所發出的、無法以樂譜記敘的響聲,再次輪序到他的回合,但他並沒有匆忙地繼續,只是耐心地傾聽著話語至結束,才再次直起身子。

「是啊,我也覺得這首詩很美,其中的敘述與譬喻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氣氛,這或許就是卡蘭瑟小姐所說『滄桑感』的來源吧。」他慢悠悠地走至白球邊,音節的順序莫名地與步伐的節奏達成了同步,形成某種放鬆、散漫的協調。話語隨著第一次出桿停止,而那擁有雙色的大花球輕易地便落入洞中。
「日落很美,但卻會讓人不安,是因為人類對黑暗的恐懼看穿了美麗的幻影。他們更專注於那之後的黑夜,就算那份關注與堅持會打破表層平靜、美麗的夢境。」話語漫不經心地繼續,似乎就連闡述的話語似乎都帶著淡淡的詩意。這似乎是一個人類亙古的問題,一個在「真相」與「安逸」的選擇。

「就像某種刻印在基因中的本能,不是嗎?無論是對黑暗的恐懼,亦或是因好奇心而對真相的追尋。」
在話語之間,球桿與花球碰撞的清脆敲擊沒有停過。如劍一般,長竿終於指向了最後的目標——灰黑色調的八號球。白球在幾次推桿後落到一個刁鑽的角落,左手架在檯邊,球桿從食指與中指間穿過,他沒有急著瞄準目標,反而只是輕輕將球往中央敲了些。

「卡蘭瑟小姐怎麼想呢?倘若是妳察覺到了那份虛假,妳會想要打破夢嗎?」直起身子,一改先前若有所思的低沉語氣,艾迪這麼輕快地拋出了問句。
(擲出綠色BZ、紅色BZ、藍色BZ,大花入洞四球,無球入洞)
【剩餘球數】

艾迪|瞄準八號球
卡蘭瑟|餘2(小花)
海姆札一向是很敏銳的人,儘管在表達言語方面是十分的笨拙木訥,但他確實地發現了青年關心的眼神,他略略低下頭去,像是思索又像是道謝示意,直到海姆札開口那時,才使人確定先前的動作只是在思考,海姆札又復抬起頭對著艾迪說:

「謝謝您,先生。」

這樣的行為恐怕不怎麼正確,海姆札在出聲道謝後便這樣想著,內心也沒有半分做錯事的羞愧。儘管他在做為卡蘭瑟的貼身保鑣之前,最常被叮嚀的事情就是不要太過顯眼,海姆札在這方面也能做得很好,但在這短暫的片刻間,他不打算遵從這個守則。

而卡蘭瑟向來不管她的隨扈在做什麼,最好海姆札也別來煩她,卡蘭瑟仍然把注意力放在青年優雅緩慢得恰如其分的舉手投足,與他沉穩的嗓音之間。那雙皮鞋走到球桌邊,像轉了一個緩轉的圓舞,並站定於那處,鞋跟的喀喀聲儘管淹沒於鄰桌的歡呼聲,卻清晰地落入耳邊。
卡蘭瑟抬起頭並專注於青年的話語,艾迪吐露的音節都有點像電影裡長鏡頭的對白,緩慢、沉靜,神秘朦朧的樣貌。

事實上,她並不反對艾迪的觀點,畢竟博爾赫斯每次寫下日落時,或許都是這樣的念想。在瞬息間的餘暉燦爛,看見破滅背後的隱隱的威脅與蒼涼。卡蘭瑟非常同意艾迪,青年的口吻,就像是透過詩來解釋詩,也像夢境一樣的迷人。

那顆白球在球桿輕推之下,像是青年拋出的問題,緩緩地滯留於球桌中央,沒有明確的方向,也沒有偏向任何一處的傾向,與四個球洞間隔著適切的空隙距離。一個令人迷惘的位置,也是一個適合走向任何一處的位置。
卡蘭瑟思忖一會,最後像是想不出答案,她沒有立刻回答青年的位置,只是先湊近了球桌,瞄準小花球,意外順利地接連擊中兩顆小花球,最後一顆母球,她也沒有對準任何一顆球,只是俯身弓著手指,推向與另外兩顆球都有些距離的位置。

她直起身肢,依然是思索的神情。「雖、雖然人們都說——真實是最、最可貴的事物。」卡蘭瑟彷彿說出她長久以來的困惑,緩慢地接下去說到:

「可是……夢、夢境不能算是真實嗎?」

語音未落,她突然間感覺到那個言論裡投的荒謬,便趕忙補充。

「我不是提、提倡耽溺夢、夢境。我想說的是,在夢、夢境裡的一切感受,或許也、也是一種真實?」

「儘管……夢醒以後很、很痛苦,但那份美好,也、也許同是一種存有……?」
(擲出藍色BZ、黑色BZ、紅色BZ,兩次小花進洞,八號球未進洞)

(雖然非常ㄉ不重要但還是想哀,卡蘭瑟是不是有佐為偷偷幫忙,怎突然打得這麼厲害 ……(佐為:並沒有
【剩餘球數】

艾迪|瞄準八號球
卡蘭瑟|瞄準八號球
清脆的敲擊聲響、最後的黑球落下,球桌上僅剩下一顆孤單的白球慢慢滾動著。但直起身的青年只是僵在遠處,那雙寬大的手掌握著撞球竿,幾乎用力到正在微微發抖著。

「……是嗎?」問句在空氣中迴盪,聲音的邊緣如霧氣一般慢慢擴散、模糊。
一瞬間,青年的表情變成了全然的空白,像戴上了陶瓷的面具一般,只是一個強硬的偽裝,綠眸中的溫柔與耐心被某種深陷夢境一般、難以揮去的徬徨所取代。

「就算只是精心打造的海市蜃樓,也有資格被稱為現實嗎?」他輕聲問道,近乎耳語,柔和的腔調變得清晰、僵硬。
當成熟、平靜、游刃有餘的外殼碎裂,他看起來年輕了許多,困惑且無助,彷彿走失的、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他的目光再次變得遙遠且陌生,好似在看著記憶中的某一頁,又像是他就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始終被困在那一頁中,從未離開過。
「我……」他張了張口,卻像是無法組織自己的語言,只是再次猛地閉上嘴巴,嘴角慢慢地扯出一抹微笑,幾秒前那個謙虛、優雅的青年再次出現,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幻影、只是夢境——又或者,那才是被層層隱藏的顯示。

「抱歉,看來我陷入自己的思考了。」微笑中帶著歉意與不好意思,艾迪慢慢地將長竿放在桌上,深深吸入再呼出的氣息間帶著若有若無的疲憊。

(擲出黑色BZ,8號球入洞)

【終局】

艾迪帥哥勝利!
八號球滑入球洞,橫橫地擠開空氣中央。匡噹一聲落下,像句點來臨的宣讀,球局自此結束。

即使與勝利女神的祝福錯身,卡蘭瑟心裡沒有半分遺憾或不甘。這場球局使她能合理地待在撞球場,並稍稍留住這個飽讀詩書的青年。她本想對著艾迪道賀恭喜,但青年的只是直挺地站立於原地,像一座勻稱精美的人像,卡蘭瑟小心緩慢地眨著眸子,試圖窺探著他的神情。

在那之前,她未曾想過自己的言語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現在反而逐漸浮出那些暗匿的不確定性。儘管卡蘭瑟完全沒有讀懂青年臉上的任何情緒,她只窺見恍惚茫然的神情,剩下的事情一點都不明白,無法臆測艾迪的真意,她困惑地、緩慢地點點頭,只是吐露她的真實想法。

「即使是假、假象,或許存、存有就是真實?」

但這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卡蘭瑟想,於是那對眉毛狠狠地纏在一起,皺出摺痕,她努力地想著更好的回答。
「我糾、糾正先前的言論!雖然是假、假象,但……」她稍稍偏頭去思忖,才繼續說下去:「海、海市蜃樓是假,但、但我覺得體會到的感、感情一定是真的!」

也不顧青年疲倦的神色,卡蘭瑟一味地想把真實與假象的論點補充得更加齊全。她轉過頭去,使著眼色試圖徵求保鑣的附和。而海姆札只是低下頭去思考,並且接過卡蘭瑟手裡的球桿。

「抱歉打斷您們的對話。」海姆札不帶什麼猶豫地開口,把桌上的球桿也接過手裡,打算一併歸還。「海市蜃樓就是假的。」

卡蘭瑟錯愕地凝視著她的保鑣,但海姆札沒有一點罣礙地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您的意思是什麼,但我過去的傭兵生活告訴我,海市蜃樓就是假的,只有困在海市蜃樓裡的我,是活著的。」

「如果不記得這件事,我們就會死在那裡。」

海姆札沒有微笑,沒有一點表情,他只是凝視著艾迪。
高大、精實的身形表明了對方所經歷的一切訓練與磨練,從頭頂打下的昏黃燈光在那英氣的面容留下一層陰影。艾迪將手抬起,任由男人將手邊的球桿取走。

太過直白的文字、木訥的表情,毫無相似之處。他這麼想著,但陰冷依舊從他的思緒中閃過,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著防衛。

直到犬齒圓潤的尖端抵在柔軟的口腔壁上,帶來一種異常清醒的疼痛。使他至少能夠忽視了自己皮膚上匍匐的刺癢感,與腦後隱隱回放的記憶。仗著與男人相差不遠的身高,艾迪毫無畏縮地對上了那對清澈、乾淨的眸子,嘴角邊的弧度恢復先前的禮貌與柔和。

「儘管這包含我自己的解釋,但從某種程度上,卡蘭瑟小姐與海姆札先生所說的並沒有衝突。」他輕快、隨意地開口說道,像是先前的每一句對於詩的詮釋,除了舌尖上帶著那淡淡的、熟悉的腥味。
當視線落在女子錯愕的表情時,他只是眨了眨眼、嘴邊的微笑更多加了一分安慰,像是在與對方說不必介意一般。

「海市蜃樓是假的,這個事實是兩位的共識。」如同在撰寫著最標準的證明,他漫不經心地宣告道,而隨後他繼續陳述。

「對於後續的論述而言,卡蘭瑟小姐更專注於內在,倘若海姆札先生曾在看到海市蜃樓的瞬間,有想到水的清涼、喉間的乾渴,亦或只是視覺被欺騙的惱火。」

「就算是再怎麼微弱的反饋,只要存在,那就如同小姐所言,這份感覺是真的。」這時,他才終於再次將視線轉回海姆札,再次對上那雙並不熟悉的清澈眸子。
「而海姆札先生也並沒有錯,因為海姆札先生一直都是活著的。」
卡蘭瑟正處於上前制止保鑣,以及率先道歉的念想之間來回搖盪時,海姆札認為自己只是如實相告經驗,不知道哪裡不妥,也許是不懂察言觀色在前,無意攪皺青年心底的波浪。他畢竟也讀不懂那雙深邃寧靜的翠綠,以及唇角揚起的溫和微笑。

海姆札則發現青年看上去眉宇間凝著文藝氣息、看似幾分羸弱與憂愁,實則筋骨精瘦,手指還結著厚繭,或許是愛好文學的健身狂熱者吧。海姆札無意深究,澄澈明朗的琥珀色眼眸只是回望。

而卡蘭瑟對保鑣過於直接的反應感到焦慮,不安地注視著艾迪和海姆札,並在腦中擬出一整套的道歉說詞。她不希望失去這個剛結交的文學之友,保鑣的行為在某些時候就等同於雇主的意志,她有義務處理這件事。

但抬眸就見到艾迪的微笑,不自覺地感到幾分安慰,腦袋思索的速度緩慢了些,並打從心底感謝青年的善良體貼,使她的難堪減弱幾分。
海姆札聆聽著艾迪的話語,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琥珀色的眼眸依然清澈無波,直到青年最後的語音落下,他皺緊了眉頭,是思索的涵義。過去的傭兵行旅生活將他打磨成一個不需經過大腦思考,直覺和身體就能預先做出一切準備和防禦的人。

活著是什麼意思?

而卡蘭瑟不禁想像起艾迪的過往,猜想他是一個痛失至親或摯愛的青年,那悲慘的命運,任誰都會覺得自己是死了。於是她出聲:「海姆札,你、你先去還東西吧。」

直到海姆札應聲,但將目光投於艾迪身上半晌,像回過神地向他點頭致意,才轉過頭暫且先離開。卡蘭瑟則走到艾迪面前,神色有些羞愧,她猶豫了一會才開口。

「呃……嗯……我、我很抱歉,艾迪先生。」蔚藍眸子含著顯而易見的歉疚,「海姆札他……不、不是個很好的聊、聊天對象,讓您想起過、過往……我、我替他向您道歉。」
似乎是沒有意識到瀰漫在主從之間的深思與憂慮等有些低沉的氣氛,艾迪只是自顧自地轉過頭,再次面對那空無一物的球桌。那粗糙的指腹再次輕輕地滑過裸露的書脊,才將書本拾起。如霧般的灰藍線段將書頁緊緊系在一起,硬殼封面上手寫的痕跡帶著精緻的柔美。

「不,請不要道歉,卡蘭瑟小姐,沒什麼需要道歉的。」當那聲侷促的道歉落下時,艾迪立刻轉過頭,眉頭微微地蹙起,話語帶著一貫的緩慢與柔軟。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但最終只是停留在一個禮貌的距離,才默默地放下。

「撞球很有趣,我也聊得很開心,而海姆札先生願意加入對話也是我的榮幸。」
他並沒有否認自己是否陷入了過往中,畢竟那份辯解或許會太過蒼白。

「所以,別想太多,好嗎?」他微微地傾斜頭、那雙森綠的眸子毫無起伏地注視著對方。那柔和的嗓音幾乎像是在對待年幼者的輕聲安慰,像是咕噥、像是耳語。
儘管話語裡是十分體貼的安慰,但艾迪的語氣太過輕緩又柔軟。卡蘭瑟原先就感到抱歉,隨著青年柔緩落下的語音,羞愧逐漸堆疊成一座小尖塔,沿著心窩攀爬到臉上,她拙劣的掩飾技巧都不能粉飾幾分的愧疚神色。

她很努力地屏除那些心緒,接受道歉的人反過來安慰她,若是那些思緒還長久地梗在心裡,對艾迪來說,實在是過分了些,卡蘭瑟想著。

「謝、謝謝您,艾迪先生,您真、真慷慨。」

她對著青年微笑,不清楚臉上的微笑是僵硬或自然,只是努力嘗試著忘懷那些不愉快。而她的保鑣正好歸還完那些球具,緩慢地大步走到他們這邊來。

卡蘭瑟拼命裝出兇惡的眼神,暗示海姆札向艾迪道歉。但這座撞球場除了被擦拭得十分光亮的木頭桿子,很少有什麼東西能倒映出似真似幻的泡影,因此卡蘭瑟看不見自己的臉就像嚴肅夾著一點怒火的擠眉弄眼,彷彿正對著海姆札扮鬼臉。
海姆札理所當然地愣了良久,一時間甚至錯誤地解讀成卡蘭瑟叫他滾出撞球場。

見著海姆札仍然一頭霧水地走回她身後,卡蘭瑟放棄似地微微偏過頭,對他說:「海姆札,你忘、忘了一些該說的話。」

卡蘭瑟又抬回眸子,對著艾迪微笑,並且等待著海姆札吐露的歉意。

「安德森先生,我確實是活著的。」話音方落,卡蘭瑟完全放棄了海姆札,正準備對著他發難,海姆札絲毫不顧忌卡蘭瑟的怒視,逕直說下去:「我忘了說,身處海市蜃樓裡最重要的是記得自己活著,只要記得就有希望。」

「這是我的想法,希望不會讓您覺得不愉快。」

卡蘭瑟再次用眼神暗示著那個有時敏銳有時又過於駑鈍的保鑣,他總算是意識到那個擠眉弄眼不是叫他滾出去的意思。

「呃……還有,我很抱歉,安德森先生。」
希望。

僅僅是這樣簡單的字詞,卻彷彿像一把尖銳的利刃,在他的思緒劃開了一道裂口。他沒有出神,只是稍稍分心了些許。

希望、期盼、夢想……這些詞語都直白地指向了未來,想要達成某些事情、想要與某人度過每一日、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某種程度的痕跡——想要被記住。

光這樣的思考,幾乎在口中帶起一股苦澀的味道。艾迪依舊微笑著,在兩雙瞳眸注視下,他真的不希望繼續犯下錯誤。

「……討論本就是如此,畢竟思考是由各自的經歷與人格所構築的,難免可能會有衝突。」他再次開口,不再是先前與女子說話時刻意的柔軟與安撫,而是先前那平靜的詩意。
「儘管我沒有不愉快……但我依舊接受你的道歉,海姆札先生。」視線恰巧落在身旁那位幾秒前還在擠眉弄眼、嘗試著想要傳遞某種訊息的女子,那禮貌的弧度中似乎多了幾分無奈,但並不是負面的,只是對於年幼者的一種夾雜著喜愛的無奈。

「如果有機會、海姆札先生也不介意,我們也可以談談別的,我不僅僅是個只懂文學的書呆子。」

「……只可惜,時間也不早了——」幾乎是湊巧的,當他停下了語句時,儘管那寬大的手掌立刻遮掩在口前,但仍舊無法阻止那一個小小的哈欠落下。
用力地眨了眨眼,他驅散了眼中的水氣,那矜持的微笑中似乎也多了些害羞。

「正如我說的,或許我應該告辭了,謝謝兩位給我帶來一個美好的夜晚。」
海姆札平靜地對艾迪眨眨眼睛,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地相映著青年的臉,優雅、和緩又隱隱地含著幾分憂愁。他這時並不把艾迪視作可能的敵人,也承認自己或許是犯了一些職業病。儘管這個特質正是海姆札得到這份工作的最大優勢,但不可置否,那確實成為了社交上的罣礙之一。

「謝謝您的慷慨,我會期待那天的到來。」

儘管不知道那天到來的遠或近,也不知道機率的大或小,海姆札仍然期待那一天,而且金髮青年的話語也應證了他的一些揣想。如果有機會,他確實很想與艾迪徹底聊聊。

而卡蘭瑟,只是微笑並注視著這場可能發生的衝突圓滿化解,儘管大多都是她自己所認為的,並不全然是真實。她凝視著那頭柔軟的金髮,以及那雙啣著幾分倦意的溫暖綠意,微笑著向艾迪頷首示意。
「我們也是,謝、謝謝您,艾迪先生。」卡蘭瑟將手撫在胸口,並稍稍欠身說道:「由衷希、希望您有個美、美妙的夜晚。」

「也希、希望能再與您相會。」

他們站在原地,凝視著青年精瘦頎長的身子,蒙著昏昏的鵝黃暖光,垂垂地在木質地板凝出一圈昏黑的影子,步伐沉穩合宜地走出撞球場之外,陰影逐漸拉長、最後自空間之內消失,隨著那扇沉沉闔上的大門。

卡蘭瑟只是杵在原地,睫羽翩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墜進那漫長的思索,也不知道是怎麼想到這些的,她直覺地想著,或許艾迪真不是那麼單純的青年。

「小姐,我們該走了。」海姆札稍稍近身在她身邊說到。

她點點頭,步過那些在短暫休憩後重開球局的青年們,清脆的撞擊聲敲開聚攏的球,花球四散,各自滾向相異的地方。卡蘭瑟將目光短暫地投向那處,然後迅速地歛回來,等到海姆札將門推開,才邁開步伐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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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艾迪中陪我跑這次的撞球之夜

願意跟我交流,還有等待我那個慢到郵輪可能都已經從東京回到克羅特島的手速,不管是哪個部分都超級感謝艾迪中,簡直除了感謝也不夠報答 !!

艾迪中的文字超級漂亮又俐落,艾迪也是又帥又暖,卡蘭瑟&我到底何德何能可以有這麼美好的交流QQ……謝謝艾迪中,感謝艾迪中,在這裡偷偷畫個大大的愛心隔空傳情(K)!!(這是愛心??
真的很感謝卡蘭瑟中願意陪我跑這種有些麻煩的文學討論交流…… 最後還不只跟卡蘭瑟小姐touch到,還跟保全先生也touch到,根本賺到 (好爛的押韻
兩個人一起手牽手卡在船上卡到回去克羅特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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