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奈央回了都市的住處，算是多少給媽媽看一眼。第三學期時間較短，在一成不變的上學日中眨眨眼便過了。
清宮的小說成功交件、準備迎接重要的高中三年級；奈央的成績也從一開始的不得要領步上軌道，可以開啟多采多姿的二年級。

春假尾聲，奈央在面對新班級的期待和緊張中情緒高昂，總呱拉呱拉的和清宮說著話。過去的他大概沒法想像自己和另一個人變得如此熟悉、也沒察覺這一年來變得多依賴對方。

「清宮，你們班有約去賞櫻嗎？春天就是要賞櫻吧！感覺最近路上人都變多了...」呱啦呱啦（...）
「...還是我們去逛超市？弄些點心或零食吧！食慾之春！」大概只是想出門玩吧？

有約賞櫻嗎

清宮早已習慣齊藤在身旁蹦跳，這份雀躍與自家姊姊對賞櫻景點會出現大量情侶而興致缺缺的模樣對比，讓他鼻尖低低哼了聲笑。

「大家要備考，不會約賞櫻。」
但才一天的話，當作散心，應該是還好的。清宮在心裡默默說服自己，也不知目的是櫻花，還是被齊藤的雀躍感染。

「這週末可以。先去超市吧。」
「不過，你怎麼連個圍巾都沒戴。等下騎腳踏車會冷。」

「很好，到時候再找爺爺一起吧！書店的放假日。」還知道自己借走書店唯一的員工啊，奈央。
「冷嗎？我還感覺最近變暖和了，沒問題吧！」簡單收拾了購物袋便催著清宮出發，「走吧走吧！」

初春的空氣確實還有些涼颼颼的，即使前面的青年擋了大部分的風，奈央仍縮著脖子，並因為自己幾分鐘前放的話忍著不抱怨。
「......」抓著清宮的外套。

清宮感受到外套被扯緊，雖然沒聽人喊冷，但也沒聽齊藤吭半聲，這跟對方平時聒噪的樣子大相徑庭，於是騎了半分鐘後還是停了下來，無奈地拆下圍巾往後遞。

「還是圍著吧。」

「唔？那你會冷吧...」奈央反射性地接住，指尖還能感覺到圍巾上帶著的體溫。還沒猶豫完要不要使用這圍巾，清宮就回頭繼續騎車了。
「哼...謝啦。」硬要返還也有些矯情，奈央最後只小聲道謝，有些無賴又害羞的笑，「清宮對我真好呀。」

冷嗎

很好嗎？清宮沒特別覺得，認為只是下意識對女孩多照顧些，但這份無顧慮給出關照的放鬆姿態卻是不常在他人面前顯露的，這點他毫無所覺。

還好路程不長，兩人沒多久抵達超市，這日人特別多，有不少是家庭一塊來，看來是要採買賞櫻的用品。

「嗚啊～超市意外的熱鬧！」奈央挺高興的樣子，領了推車就塞給清宮，自己則讀起零食的list。（...）
「麻薯、杯子蛋糕、藍莓果醬...」大部分是甜的東西！
「我列了這些，清宮還要補什麼嗎？」

逡巡過架子。
「紅豆糰子和仙貝也可以買一下⋯⋯這裡有。」用著高個子的優勢越過別人從架上拿，在齊藤繼續挑零食時看著一群群家庭，微微出神。

「還有雪餅！必備。」奈央彎腰拿下方貨架的，兩人配合默契。
起身時也注意到颯的視線，便隨口問到，「清宮之前會跟家人去賞櫻嗎？」

回想了下「外婆在時偶爾會去，跟姊姊的話⋯⋯沒有特別去賞櫻的經驗，都是路過看看。」
被問及姊姊是否對櫻花沒興趣，清宮思索片刻，才緩緩開口。
「一方面姊姊懶，另一方面⋯⋯周圍都是別的家庭，就想著、別湊熱鬧了。」

似乎意識到有些沈重了，他趕緊轉移話題。
「你呢？」

奈央雖然是笨蛋，對他人的情緒卻不算遲鈍。他不喜歡颯聽上去那麼寂寞，低聲反駁，「賞櫻跟別人有什麼關係...重點是櫻花。」
「我爸媽才沒有賞櫻的興致呢！但我們家巷子外面有一棵櫻花樹，我看到他開了心情就會好。」
奈央頓了下。他只知道清宮由奶奶養大，從沒深問過清宮夫婦的訊息，今天卻忍不住問，「......清宮的爸爸媽媽...是過世了嗎？」

關於清宮家的情況，齊藤先前就問過了，當時清宮如一直以來的習慣，僅回答現在與姊姊相依為命，並簡單表示父母都不在而已。此時看著齊藤小心翼翼的模樣，他突然想起新年時對方回城市母親新家短住，在電話裡透露的格格不入。

如今兩人又更熟了，且都不是傳統家庭下長大的，清宮想，或許自己家的事，也不是有非得隱瞞的理由。

「他們在我小時候投資失利，欠下大筆債務。我爸爸跑了，我媽媽扛不住壓力⋯⋯就自殺了。所以小時候才是由我奶奶養。」

「⋯⋯抱歉。很久以前的事了，沒什麼大不了。」

「......」奈央靜了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但他特別想說點什麼，便擠出一句悶悶的咕噥，「...幹嘛道歉呀。」
兩人在貨架間走的很慢，甚至沒人注意旁邊的商品是什麼。氣氛又凝滯了幾秒奈央才開口。
「嗯...我...我不太會安慰人，但我覺得...如今清宮好好長大了、真是太好了。」他靠近青年身側，輕輕摟了下對方又很快放開，笑了下，「對吧？不然清宮都當不了我的好朋友了嘛。」

擁抱的時間短暫，餘溫卻留了下來，直達清宮的心口，除了帶來暖意，亦攀上臉頰，但倒不完全是害臊，還有面對直白善意的無措。

「呃⋯⋯嗯。」他摸了摸後腦勺，末了勾勾嘴角，讓這份心意沈澱心中，視線隨意在架上逡巡，定在一處。

「有特價。要不買這款雪餅？比剛才拿的那個划算。」家境勉強普通之男的節省習慣被打開。

真情流露完的奈央也有點小尷尬（...），順勢跟清宮改變的話題收拾心情、又活潑起來。
「真的耶！那換這個吧。」
「到五點就有特價了，我們可以混到那時候，順便買些晚餐的菜...」家境勉強普通之女的算盤也打的劈啪響。

若人家已經挑了款商品，清宮基於各種顧慮，通常不會提議替換，但兩人家庭環境相似，都習慣了省吃儉用，這番話也就自然而然說出來了。齊藤說的五點特價他自然也知道，聞言點點頭，兩人一路等到那時，由清宮卡位上方領空，齊藤靈巧在縫隙間掠奪，合作無間之下滿載而歸。

「太好了！」因為有表符所以奈央抱著一顆高麗菜。（...）


「我們還搶到最後一盒豆腐！你看到那個歐巴桑的表情有多錯愕了嗎？」奈央偷笑著走在清宮旁邊、悄悄地說，「回家就做勝利涼拌豆腐！」未來的警察該為這種事洋洋得意嗎？

意識到很近

拉開距離

捧著泡麵。（？）

少女的雀躍透過緊挨的身體傳來，清宮內心緊了下，下意識拉開距離，把手中幾碗泡麵連同齊藤懷裡的高麗菜扔到推車裡。

「可以跟爺爺說你這餐省了多少了。好了，走吧。」
稍微輕托下齊藤的背讓人遠離浮躁的人群。

「沒錯！我也會報告清宮的功勞的。」沒有注意青年一瞬間的異樣，奈央高高興興地順勢往收銀台走。
這家店的結帳櫃檯不多，剛搶購完特價品的人潮讓隊伍都排了一定長度，不巧的是，剛才搶輸豆腐的大媽也正好出現、在兩人站定的瞬間搶先站到前面。
「欸...！」
「哎呦，這不是剛剛的小姑娘嗎？」擺明是記了仇來尋釁的！
「你怎麼插隊？！」奈央也不甘示弱，響亮的說，「歐巴桑，你不要不服氣，本來就是我先拿到豆腐的。」出現了，嘴上沒把門的奈央！

「你說什麼！這年頭小孩子怎麼連敬老尊賢都不懂！」

清宮本性不喜爭吵，見齊藤不甘示弱吵回去，場面越演越烈，本打算讓齊藤就這麼算了，這時另一位婦女瞇起眼盯著齊藤瞧半天，突然開口。

「我就說怎麼看起來眼熟⋯⋯你是書店那老伯的孫女吧？哎唷真是難怪了，愛子，他們是一年前左右搬來的啊，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了。哼，看來也不能怪你，沒有母親管，難免不懂對大人該有的禮數。」

「什麼...！」奈央渾身一僵，臉色很難看、一時間也不知道回應什麼，只把拳頭捏的死緊。

家庭一直是他自卑的部分，奈央提到這個話題就會像個小刺蝟似的、也不愛對人說。就算在上坂的日子頗受齊藤爺爺關心，這份經年累月對父母的不滿和羞恥也不是這麼容易消失的。

清宮不喜爭吵，也早已習慣悶不吭聲，但聽聞這番針對人軟處戳的尖銳言論時，或許是感同身受，也或許早把少女看成自己人，他感到一陣火湧上，怒氣足以驅使他朝前微微踏出一步，破天荒開口。

「⋯⋯請問，這跟父母有什麼關係？」
清宮偏瘦，但兩名婦女嬌小，光憑高挑的身高俯視人，就能帶來一股壓迫感。
「不是你們先插隊的嗎？我不記得敬老尊賢的定義是要禮讓亂插隊還嘴碎別人家庭的人。」

「我、我本來就先你們一步，你有證據說我插隊嗎？」愛子忍不住退了步，但態度依舊。
「而且我們講自己的怎麼了？年輕人不高興就別聽！」
「就是就是，少欺負老人！」兩人一搭一唱的無理取鬧起來，旁邊的民眾紛紛側目。
「......」奈央憋著股火，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臉色沉沉地抓著清宮的衣襬...。

「就對著我們的臉說，要怎麼不聽？如果你們好好排隊，隊伍尾巴這麼遠，想聽也聽不到。」
「我說你啊，別以為我們對你沒印象，小時候路上碰到面畏畏縮縮的，已經不可愛了，長大怎麼成了這副德性？所以說家庭完不完整還是很重要啊！」

「什麼啊！你們這種家長才——」奈央快爆炸了，比起自己被說、別人講清宮什麼更讓他不高興。一個箭步往前就抬起手——

群眾幫忙（日本人效益-5）

「好了。」
清宮不動聲色扣住齊藤的肩膀將人挪到身後，輕吸一口氣，再開口時，面色雖然還是陰沉，語氣已恢復平靜。

「不好意思，但我的態度如何跟我家人沒有關係。二位想先結帳就請便吧，免得讓後面隊伍等了。」

至此，清宮不再說話，沈默反而突顯了排隊人群交頭接耳的聲音，就算是臉皮厚的中年婦女們也不敵這隱晦的群眾壓力，「哼」一聲後，總算沒再回嘴。

奈央也不再出聲，臭著臉站到推車後面。他知道清宮的態度是對的，沒有必要把衝突擴大，但依然覺得委屈...為自己委屈、也替清宮委屈。

兩人悶悶地排隊、結帳。出了超市門，奈央突然輕輕捶了下青年的手臂。
「真討厭！」像個受了欺負回家耍脾氣的小孩一樣，也不知道在罵什麼。

真的很輕嗎

是很討厭，但槌我幹嘛？

「怎麼就碰到這種事。」
看一眼齊藤。
「⋯⋯他們說的話，別太往心裡去了。就是會有這種人。」

「你怎麼能這麼冷靜呀！」又捶了一下，這回是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他們還說你了！...怎麼有這種歐巴桑！」似乎想說什麼，卻找不到合適的字句，最後只一臉氣憤地說。奈央不是擅長言語表達的類型。

「就是有這種歐巴桑。再吵下去沒意義，比臉皮和佔理，我們贏不了的，乾脆暫時退一步。」

清宮回想起剛才在大庭廣眾下出言不遜，後覺的尷尬湧上，但難得的是這回，他並沒有感到後悔。
況且，齊藤還為了自己的事動怒，說實在，感覺不賴。

「那種歐巴桑也只能在缺德的小地方佔人便宜，別理他們了。」

「哼，沒錯...你就該這麼直接說他們的...」似乎被哄住了，但語氣裡還是有些忿忿不平。
「雖然之前好像沒看過你對別人兇巴巴的...？真難得啊，清宮。」奈央的視線上下打量清宮。還以為兩人足夠熟悉了，竟然還有沒看過的一面。

忍不住抹了下臉。
「⋯⋯總是會、一時氣不過。」

「幹嘛不好意思呀？」奈央嘿嘿地笑了下，有幾分促狹地站進近了些，還用手肘頂了頂對方。
「你剛才可是幫女孩子出頭了！非常帥氣。」

清宮可不是「會幫女孩子出氣」的類型，正是因為這很不符合平常作風，他才覺得難為情。

但當齊藤棕色渾圓的雙眸開心地望過來時，清宮覺得，確實挺值得。

儘管過程有些曲折，兩人還算是愉快地結束了今天的採買行程。

清宮將女孩載回書店後便回了自己家，奈央也張羅好晚餐，像往常一樣和齊藤爺爺一起開動。
哼著不著調的歌替兩人盛味增湯。

齊藤爺爺笑道：「奈央啊，怎麼心情這麼好？發生好事了？」

「是啊！今天的豆腐是特價的最後一盒，我搶到的！今天——」奈央嘰哩呱啦地把午後的行程說了一通，含糊帶過歐巴桑尖酸刻薄的內容，但把當下克制著的生氣都加進故事裡了，。
「——總之，整體來說還算開心！清宮那傢伙生完氣還會不好意思呢，真有趣。」

「颯那孩子生氣了？」齊藤爺爺露出一瞬間驚訝，緊接著是了然，在心底默默笑得溫馨，「這可真難得。這麼久了，我還從沒看過那孩子發過脾氣。看來他很看重你。」

疑惑 沒發脾氣的事看重自己的事

「看重我？為什麼？」嘴裏塞著飯，聲音含含糊糊的。
「爺爺說得太誇張了！只是生氣而已。」顯然是個常生氣的傢伙了（...）

看著毫無所覺的孫女，齊藤爺爺呵呵笑出聲。
「奈央有見過颯對誰真發脾氣過嗎？只是生氣而已，但對那孩子來說可不容易，還是為了旁人呢。哎呀哎呀，真青春。」

「什麼呀...！青春？」奈央聽得雲裡霧裡。當然，比起自己想明白，他選擇用問的，「爺爺在笑什麼？因為清宮難得發脾氣的事...？」

這孫女真是個寶貝啊。

「颯站出來說話時，奈央有什麼感覺嗎？除了為了對方也被罵打抱不平外。」

「唔？」
紅黑/當然是很感動了。清宮真把我當朋友！
藍綠/應該是很驚訝吧...沒想到清宮會站出來。

「當然也有一點高興！」奈央一臉正直（？）

拍拍寶貝孫女的頭。「颯不是會輕易這麼做的孩子，奈央要珍惜這份心意喔。」

「嗯、我有珍惜呀...」應得有些納悶和遲疑，奈央總覺得爺爺話裡有話。
「這很難得嗎？但清宮這傢伙一直挺照顧人，我以為是因為他很溫柔...」他試著回想有沒有其他案例，但兩人基本上沒什麼共同朋友，相處時間裡很常只有彼此。

「哎呀，畢竟颯的本性是內向的，內向的人主動發聲不是件容易的事。奈央說得也沒錯，這是種溫柔。」齊藤爺爺喝了口味增湯，微笑道：「奈央來上坂也有一年多，認識不少人了吧。你覺得颯和其他朋友比起來有什麼差別？」

「咦？差別...」當然不一樣了！清宮可是他上坂的第一個朋友，最常相處、幫過最多忙、說過最多話的！但這種事怎麼可能跟齊藤爺爺說，少女還是要點面子的。
「...差別當然很多！」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
「清宮比較像家人的感覺...？」他想了想，又覺得哪裡不對勁，手裡的飯都快忘記吃了。
清宮...颯哥哥...？太奇怪了！

齊藤爺爺呵呵笑著，雖說有意推波助瀾，但最終還是得靠當事人本身突破現況，注意到孫女略帶糾結的面龐時，在心中默默為清宮加油打氣。

飯後，準備回家的奈央才發現清宮的圍巾落在自己這了。

清宮對我真好呀。

當時自己開玩笑似地這麼說，當然這句還是個大實話。奈央一直都記著清宮颯多照顧自己、並盡可能地回報對方，但他從未深想這段似乎比一般人還親密的朋友關係，畢竟一切是這麼的順理成章。

捏著圍巾，奈央心想，自己在清宮眼裡是什麼樣的角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