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廳一衛的小公寓裡，他在臥房設置一面水鏡，用來與魔界的家人通訊。

指尖輕輕劃過水面，在陣陣漣漪中，這五百年來接納他的魔域領主身影逐漸清晰。

艾布納凝視狼型面容，半晌未語。

出現在水鏡對面的，是一頭高大而威嚴的黑狼。一雙前爪優雅交疊在胸前，黝黑發亮的狼爪上滿是歷經戰火的痕跡。
那對在魔界中反而顯的罕見的午夜藍眸，透過水面的漣漪，沉穩地回望向受他眷顧的墮天使。

那便是惡魔真身型態為巨大魔狼、率領著在天魔大戰過後傷亡慘重的殘存子嗣們，在新的魔宮休養生息、等待著族群有朝一日能再次壯大的一族至尊者，族人皆只敬稱他為「狼王」。

畢竟能與狼王交換親密伴侶之名者，已經永遠葬身在幾百年前的火窟。

他們當然也有惡魔的人型，可狼王顯然更偏好原身展現的模樣。

『——突然開啟了水鏡。怎麼了？』狼首抬頭，獸型獨有的混濁喉音傳來，畢竟水鏡無法靠念視傳遞心中所想。

「……您還記得，半年前我提過，和過去同袍重逢嗎？」
艾布納端坐於單人沙發，挺直背脊，目光卻垂落，已熟知他肢體意義的狼王能判斷，墮天使正在整理思緒，藉由與他對話、被他凝視。

『哈，』狼王闔眼，再開時，狼面的眉間挑起，稍上了幾絲不以為然的不悅。『五百年前想砍了我崽子的那個金髮？』

在不屑之後，深藍的魔瞳染上玩味。
『他來找你了？』

「嗯，是他，但他沒有來找我。」
湖藍自地板移向水鏡，望進那雙午夜，「……您知道黑百合嗎？」

『知道。』
大狼將頭擺到一邊。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艾布納能看見那是他同樣熟悉的原野，與破損的能直接看見天頂的灰城主廳。

雖因無情戰火而有著一道跨世代的傳承鴻溝，但魔狼一族大多數的新生世代都能成功轉化為人型，僅有尚且年幼的惡魔孩童們，還沒有螁毛換型的能力；於是，在狼王一聲叫喚的狼嚎之後，很快地，艾布納就看到一團大小狼毛都鑽了過來，對著水鏡裡的溫潤身影嗷嗚直叫。

甚至他還能聽見在水鏡的背面，還有其他與他友好熟悉的年輕魔裔們笑著招呼艾布納的聲音，只是礙於狼王威嚴，不敢輕易越過小小孩們的優先權。

『先和小鬼們打個招呼吧。有兩隻是你去人界後才出生的，對「墮天使」好奇的很。』

說著，那一對小雙胞胎就頂著一頭奶毛，四隻小小的狼爪搭上水鏡的邊緣，還嫌短的狼尾搖的快斷，水亮亮的新奇雙眼，像極他所認識的少女又收穫一項新知時的眼神。

「你們好。」艾布納朝剛出生的小傢伙微笑，方才在狼王面前展現的脆弱猶豫全收得一乾二淨。

他謹記在其他成員面前，他是負責分享知識的一方，在狼王領域內擁有特定職責，就好比成狼需要打獵養育幼狼一樣。

「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隻雙胞胎爭先恐後地哇哇叫出自己的名字，卻又因為聲音彼此重疊，導致誰也聽不清誰；接著，兩隻小崽狼互相奶聲奶氣地對吼了幾聲，就扭著小屁股，彼此咬打著滾出了水鏡之外。

『唉，一代不如一代。』
狼王嘆了口氣，無奈之意十分真誠。

「呵呵，他們不用打仗啦。」艾布納掩嘴優雅輕笑，對於新生代的天真無邪一點都不排斥。
「我在這認識一個小天使，也差不多是這樣，這是他們的特權吶。」

「我想這是象徵著我們可以專注於養育後代了，不是嗎？這可是您一直想要的事喔？」他故意朝狼王眨眼，視線瞥過一旁幾個熟面孔，同樣朝曾經追求他卻被拒絕的年輕魔狼們笑了笑。

『嘁。都是一群不成材的傢伙。』
狼王抬動狼爪，幾聲哀怨的狼叫之後，原先一同待在主廳休憩的大小狼們紛紛聽話離開。

跟著，狼王也改變了臥姿，從原先的正趴，改為將側腹隱約露出的側臥。
『那你呢？』

那雙午夜色的魔眼再次看向艾布納，不露悲喜，卻是足夠安穩心境的氣場。

『打算在人界養育後代了嗎？』

艾布納坦率地搖搖頭。
他目前還沒有生育後代的打算，也沒有想要共度一生的對象。

「那想必您也明白，白百合的意義？」話題突兀，但其實只是回到被打擾前的問題。

愛德華買了黑白百合，這件事令他無比在意。
他還在天界時曾與對方談過百合，所以……

『魔界也有黑百合。通常會與曼珠紗華生長在同一處湖邊，但除此之外，在旱地也並不少見這種花的蹤跡。』
不疾不徐地，狼王接道。

『悼念的是誰？』

一語中的。

「我也、」少了那些圍繞狼王的其他成員，艾布納直率地流露困惑與弱態，「想不明白。」

最初與狼王在魔域相遇，一方領主遇見的便是剛墜入魔界，人生地不熟又遭逢審判，精神與力量俱失的自己，所以艾布納對狼王早沒有建立防備的必要。

他是因為狼王的首肯，才能待在無戰的安全區域五百年，不用上戰場面對過去同胞。

「……他買了黑與白的百合。」

他曾期望有一天自己配得上白百合。
而愛德華說過，他很適合。

『你很困惑？』喉音混濁但咬字清晰的反問傳來，雖然那聽起來或許更向反向的引導。『想去問他嗎？』

「嗯，我會去問他。」
艾布納微微偏頭，「而且，當年明明是我被奪走兩翼，他並無罪，我不明白……」

他很確信兩次看見愛德華，對方身上的能量都沒有過去強大。

「他似乎，也只剩兩翼。」

『哦。』
他很確信狼王從狼吻處「呵」了一聲。

畢竟在百多年前、狼王與愛德華於戰場兵戎相向之際，曾差點就多了一條殺子之仇，所以聽見那名金髮天使過的似乎也沒有很好，肯定讓狼王很滿意。

『為什麼？他也被懲罰了？』

漫不經心似地反問，但即使是狼王，也知道這個「答案」根本不會是問題的首選。

懲罰絕不會落在愛德華身上，畢竟當時的審判，愛德華是他的「罪證」。
是他幫助惡魔的叛變證明。

艾布納再度左右搖晃腦袋，表明自己的無知。
「……這樣真的好嗎。」他張口又闔上，反覆數次才真的組織言語成句，向魔域領主問出口。

『你指什麼？』

狼王又闔眼，看著像是因年邁的疲憊，然而艾布納知道，那只是他為給予自己思索的時間而遺留的空白。

『如果你是想向我探詢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只能說，「答案」應該已經藏於你心。』

狼王再次睜眼。若光論年紀歲數，他或許只比墮天使長上兩百年。
但是，若要談起自弱肉強食的試煉中存活下來的輩份，眼前的巨狼完完全全能以艾布納「看顧者」的身分，為他指點上兩句。

——更別論，這深情如廝的狼裔惡魔，還在慟失所愛的情境下，保護著剩餘的族人直到他們再次安全。

『你很少提起過去的事，我也不問。』前爪一腳彎曲，以不帶脅迫的姿態，溫和地收在胸腹的黝黑狼毫之間。
『……但如果有人持續將你的「詛咒」記掛在心上，你不認為……』

狼王凝視，以看護族人的姿態。

『這是一次清理膿瘡的好機會嗎？』

艾布納怔怔望著一族之長，那份威嚴與慈愛他很明白，畢竟他旁觀這種感情五百年，他不傻。

半晌，墮天使輕輕呵地笑起來，再度低垂視線。

「我有說過，他是因為擔心我才來到人界嗎？」將因低頭而滑落的髮絲勾回耳後，艾布納斂眸，「他明明不是真的信任這份『和平』。」

『那麼，他信任的顯然令有其物。』
狼王又笑，湊近水鏡，像以狼吻嗅聞他的膽怯。

『視屠戮魔族為使命的惡德者，怎麼會只因為「擔心你」就特意降臨龍蛇盤雜的人世。就我所知，那個人界的Y市，此刻應該不比我們這混亂吧。』

然後，威嚴的狼王收回安撫的動作，悠然地接續。『但他抱的什麼心思，畢竟與我無關。不過，如果你厭了，』

夜眸染上淺淺笑意，示意正孤單落坐於單人沙發的墮天使，到底還有一個「家」。

『這裡還有很多小傢伙長牙了，等著狠狠對你磨上幾口呢。』

他的確對愛德華來到人界的真正原因困惑，但半年前對方說出口的理由同樣真實，就他所知，金髮天使認真說出來的話，沒有謊言。

如果有其他緣由，那又會是什麼？
其他的心思……？

「說起小傢伙，」艾布納彎起嘴角，「我也在想既然都有還沒見過我的小朋友，或許這幾天我會回去給他們看一看？」

『暫時別吧。』然而，方才才說歡迎他回家的狼王，卻在下一刻拒絕了他歸家的提議——可是艾布納聽的出來，這絕不是關於承諾的出爾反爾。

『最近小鬼們亂吃東西，在鬧肚子，得讓年輕人熟悉一下怎麼獨立照顧自己的孩子了，免的再靠你治癒個五百年，我家還能不能再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去嘗試、去體會。

在我的國度，你始終只是需要同族保護的幼子，需要藉由探索與遊戲逐漸成長茁壯的弱小孩子。
但是，在中庸的安穩地帶——

——你該長大了。

他不年輕了。
至少，不是懵懂無知的孩子。

即便疑惑，對於愛德華的行為還是多少有概念，但他不想去想。
膽小地將近在眼前的可能性忽略，欺瞞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艾布納閉眼嘆息，起身湊近水鏡。他沒有狼的長型吻部，但他知道狼的打招呼方式。
隔著水鏡親吻狼王鼻尖，獻上對領導者的尊敬跟友好，墮天使重新凝視午夜靛青。

「那就再緩緩吧，說不定人界的聖誕節很適合我回去團圓？」他瞇起眼，故作輕鬆的笑語。

『那是自然。』

狼王收下他的敬意與友善。

『那麼，蒙昧無知的墮天使啊，』他說出了當年與艾布納被打落地獄後、再度相遇時的台詞；卻已是時過境遷，當年惶惶無助的墮天使，已經在他的家族中再次立穩了腳跟。
『你的追求者們很想再看看你呢，這個漫長的冬季你不在，他們可難受了。』

「但他們還是一樣只能看到我的背影，而無法陪伴在我的身邊呢。」初次被年輕公狼追求時他有幾分錯愕，畢竟他一直以為魔族審美會與天使不同，但顯然還是有幾分類似？

「他們怎麼這麼喜歡我？」艾布納無辜地笑出聲。

『因為你很美啊，天使。』

狼王翻了個白眼，顯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類問題。
『就算魔族的審美確實與天族不同，但想蹂躪、或珍惜美好之物，這份情感仍是有相似之處的吧。好了，我要讓孩子們來了。』

接著，巨大的黑狼打了一個哈欠，自御座上站起了身，伸伸懶腰後，又對著水鏡注入一次魔力，讓它的雙向溝通能維持的更久更穩，這才走開位置，放任他的魔狼家人們一湧而上，與他訴諸依依離情。

『小鬼們等很久了。』

蹂躪或珍惜。
聽似相反，實則同義。
艾布納微笑，目送狼王離開，接著湊近水鏡，蹲身與那些不到水鏡一半高的小傢伙們打招呼。

和大大小小慰問寒暄，惡魔們對他相當友善，視如同族。
五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讓一名惡魔長大還綽綽有餘，不少小蘿蔔頭們算是他看顧長大，如今已成翩翩少年少女。

他承諾下次回去會帶伴手禮，分享人界獨特美食，向他們講述異界的繁華與熱鬧。

說不定他可以買些幼犬玩家給狼崽？
艾布納暗想，因而逗笑自己。

惡魔獨有的熱情讓通話持續好一陣子，直到水鏡泛起漣漪，宣告魔力告罄，魔狼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短暫熱鬧隨鏡內人影模糊而消失，位於五樓頂樓的房間恢復安靜，只剩窗外來去的車聲。

即便城市喧囂，他還是鮮明感受到獨自一人的寂靜。

不過，原本多少慌亂的心同樣歸於平靜。
他清楚明白自己該做什麼，艾布納拿出手機，點開與愛德華的聊天欄，幾經思量，終於敲著鍵盤輸入。

——嗨，我們要不要見個面？

艾布納哥哥要約會惹！！(蜂擁而至的搶頭香

Yuliliar:
艾布納哥哥真的要約會了 ！

感謝莉中支援又騷又帥ㄉ大可愛（？

還鬧不合？還鬧誤會？都給我去結婚！！！

Yuliliar:
沒有鬧不合ㄚ
沒有誤會
什麼都還沒開始呢

顯然是時候出動大軍壓境ry

Yuliliar:
我覺得我把約會（？）寫完就會需要父母輩支援了

約會約會

sarudo: 雙愛中的雙愛終於要進行DA的雙愛約會了雙愛中的雙愛CP粉開心 (到底在說什麼繞口令

sarudo:
可是大概沒有粉紅泡泡只有尷尬氣氛

EAIHOME_2: 來都來，父母輩與是另一種愛恨情愁呢(沒有而且主角是雙愛

Yuliliar: (被圓環K到飛出去(??

(被樓上回覆笑到噴湯了我清一下(好

Yuliliar:
這次父母輩總算沒有少人了（？

sarudo:
（把邵中牽好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