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夢與否,從不顧及個人主觀意願。
就像無理取鬧的懲罰,潛藏在輾轉難寢的夜晚,趁隙竄入,恣意擾動每一段不安的淺眠,得意洋洋的為天明之後留下滿身憊懶睏倦。
上班不過幾日,所剩無幾的工作熱忱便已被各種瑣事消磨殆盡。
他強撐著千鈞似的眼皮,雙目無神的定格於電腦螢幕,手指遲緩敲打出無從判讀的亂碼,在一次次醒頓裡,終於掙扎出幾分清醒,被用於計數距離下個週末還剩幾時?盤算是否能胡亂尋個由頭賺取休假?
一切窘迫,皆源於那些紛亂的夢境,讓他被困於光怪陸離之中,難能逃脫。
D×A |灀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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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在恍神中發散,他不由得遷怒起那些夢。
忘了從哪讀過──
時間對所有物種一視同仁,神卻唯獨眷顧天使,所以祂們漫漫長生,擅記也善忘,無憂亦無夢。
十足荒謬的論調。
光是難眠的自己,便足夠反證。
他的分神被遞送到面前的案件打破,囿於不講道義的效率追求,只好強撐精神翻看起枯燥無味的審查資料,順帶慢吞吞的開啟系統新增申請註記。
逐一查對的動作漸趨緩慢,直至停歇不前,而視線落點仍死死的釘在似曾聽聞的名字與證件照上的笑容──他或許該認得素未謀面的她,故友口中的未婚妻。
審查過的申請案件不計其數,他當然明白所有登載於配偶欄上的名姓,或多或少藏有不為人知故事,對此早已習慣抱持平常心略讀;然而此時情景,竟讓他不可避免的被動搖,後知後覺泛起了同併發症般的憂思多慮。
心易思變,天使同樣無從倖免。
有些難受會被新事物淡化,有些回憶會在生活裡損耗,時間向來公平,差異不過是誰在其中走得快一些,便能離那些不願深想的過去遠一點。流年無波,從來都只有劃地自限的人不肯離去,固執死守不成樣的殘片。
同樣失去了那個人,他與她並沒能踏出一致的步伐。因此她能從容的在申請書裡被寫成為另一個陌生姓名的伴侶,而他是那名為此氣悶不已,甚感不值的審核者。
毫無緣由,他想起了被衣服層層掩蓋的項鍊,靜靜靠躺在胸口上,像是本該如此,理所當然的成為他的所有物──卻只有他知曉,當年的真相不過是一場罔顧遺願的竊據。
是他應下了轉交予她的請求,又在戰後多次藉口未能遇見,任憑私心昧騙理性,將佔為己有落實成無可奈何的代為保管,一晃多年。
迄今,他或許仍弄不明白當時的衝動與卑劣心思,但已學會釋懷無從細分情感的思念,承認逝者終究擁有無可替代的至高地位,於是頻繁又短暫的夢境裡,才會履見熟悉。
他想,時間果然還是過去得太少,讓他只堪堪走出幾步。
所以,他的審核章才會遲遲未能落下
做不到無動於衷,也註定今夜因此失眠。
不論情字幾何,皆會生夢,再受其擾。
而天使既有情,又豈能常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