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於街坊鬧市上的熱絡嘈雜,座落於街道盡頭的麵包坊總顯得格外冷清。這還得歸功於裡頭的麵包師傅,儘管他們提供著最窮困人家都買得起的麵包,也不足以扭轉「麵包樹」在人們心中的評價。
一個上午過去了,早晨新出爐的麵包至今還未售罄,只三三兩兩地賣出幾個粗糧麵包。這樣的狀況並不罕見,達西的經驗告訴她,午後不需要再烤製新的麵包了。
今天的麵包坊只有她一人。
老喬里昨晚照例去了酒館,也不曉得誰先起的頭,幾個醉醺醺的漢子忽然大打出手,一發不可收拾之下演變成多人混戰,今天一早被鼻青臉腫地抬了回來。
父親的身體健壯的很。想到自己只要待到日落便能收拾閉店,達西沒忍住偷偷在心頭雀躍。
私人糾紛不必帶上所有弟兄,康諾和卡勒姆兩兄弟永遠是裝腔作勢的最佳選擇——令人厭惡的紅髮綠眼、棕熊般寬闊的塊頭,臂膀幾乎有姑娘家的腰桿粗,走在路上十個人有九個會試圖避開視線接觸。
這次的一些小誤會說嚴重不嚴重、說輕鬆也不輕鬆。
想像一位備受疼愛的小女孩湊齊了零用錢想買個麵包來吃,卻被裡頭的石子硌斷了小半截門牙,疼得她哇哇大哭——通常來說她的父母肯定是非常生氣的,甚至可能拿著那藏了石子的麵包回去對峙賣家,並以激烈的言語衝突理論一番。
這都是很合理的反應,然而在這個情況當中,小女孩的父親是個攔路賊。
也因此當這位父親一腳踹開「麵包樹」的大門、將原先揹在背上的大斧重重地砸到地上,並且怒吼著:「那個狗娘養的奸商他媽的上哪去了?」時,這其實還是一個挺合理的反應,只是稍微有點激動、有點失控,受到過量的父愛和酒精的驅使而顯得像個暴民。
康諾正在粗重地呼吸著,聞起來像是酒精和過量的男子氣概,他充血的眼睛環顧著這間小小的店鋪,像是要用眼神殺死那個賣了他的寶貝天使破爛麵包的老頭子似的。
在震天巨響伴隨驚天動地的搖晃中,達西想起了前幾日教會彌撒時,神父口裡所說的:
「地要大大震動,饑荒與瘟疫層出不窮⋯⋯」
她下意識抱頭蹲在地上,整個人縮進了擺放麵包的橫桌下,尚且還沒辦法釐清事態。
基督口中所說的報應之日並沒有到來,但屬於老喬里與麵包樹的報應此刻已經踏過了門檻。咆哮聲將小小的烘焙坊擠得滿滿當當,達西探出頭來,隨即又被嚇得縮了回去。
達西毫不懷疑,那幾人徒手就能捏爆自己的頭顱。
身子如同過篩麵粉般發抖,她沒聽清對方究竟在怒吼些什麼,但來人渾身充斥著與父親相同的氣息,想必絕對不是來友好地採買麵包。
她想乾脆就這樣躲在桌下,祈禱對方那綠眼睛別注意到她,可這裡只有這麼一丁點大,怎麼可能呢?
在「被揪出來毆打一頓」和「自己出來被毆打一頓」之間垂死掙扎了一番,達西最終選擇了後者。
她挪動著發軟的腿,慢慢從桌子底鑽了出來。
「⋯⋯你們好⋯⋯」
這真是個糟糕至極的開場白,達西在說出口的瞬間就後悔了。
對方看起來一點也不好。
噢。
那個單薄的、纖弱的身影讓三個攔路賊相互交換了視線,很快便意識到這可不在意料之中。
仔細想想,一切其實發生得挺突然的——先是康諾怒氣沖沖地踹開利眼的家門,告訴他「那個狗娘養的弄了我的寶貝女兒」,下一刻利眼就二話不說地帶上了弓箭和匕首。
但老實說他從沒在「麵包樹」買過東西。首先利眼不信任諾鄔利任何賣食物的非島嶼人、再來他總是能從同伴那裡得到新鮮出爐的黑麵包,綜合上述兩項他對於這間小店鋪認知有限的原因,誰他媽知道老喬里有個女兒。
用暴力解決問題當然再簡單不過,然而三個身經百戰的攔路賊痛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這種事若是傳出去就連同行都會看他們不起。於是利眼嘖了聲,用僅存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康諾看,責怪對方失敗的事前調查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丫頭,叫你家的老頭子出來。」
既然來都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施壓。利眼把那條硌壞了康諾家小女兒門牙的麵包重重地砸到桌面上,過於酥脆的表皮在觸及木質桌面時發出砰然巨響,單就這點而論似乎就和食物的定義似乎有些偏差。
「他敢賣垃圾給我弟兄,就最好有膽量負起全責。」攔路賊的頭目維持住了他活像是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的表情,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清晰而具有壓迫感:「叫他出來,立刻。」
桌面的震顫揚起了不大不小的粉塵,那沉悶的響聲證明了東西的厚實足以與木桌一較高下。
在意識到幾人的來意後,達西更加抬不起頭了。她十指交握著相互依附,感覺鼻頭開始發酸。
眼前發話的男人口音有些重,但在刻意強調地咬字下依舊好好地傳達了來意。況且光是那使人倍感壓力的口氣,明顯絕對不是在感謝她麵包做得很好吃。
達西靜悄悄的。
雙手在分開後便止不住顫抖,她頂著幾人如炬的目光伸手探向桌面,拿走了有著小小牙印的麵包,並從缺口處將它撕開。
一粒小石子鑲在相對柔軟的麵包體上,輕輕一搓,又落下了少許粉末——這東西在上帝創造的最初,顯然不是拿來放進嘴裡的。
眼眶裡已經有液體在打轉。說句實話,她沒有什麼可委屈的,然而此刻一句話也組織不出來的無力使她選擇了最沒用的方式表達。
「⋯⋯他、他不在⋯⋯」磕磕絆絆地擠出幾個氣音,達西捏緊了麵包,將它護緊在胸前。
好樣的,現在她開始哭了。
利眼突然發現老喬里的女兒幾乎可以跟自己視線齊平,於是他嘖了聲,沒再拿著麵包的雙手恢復成環胸的姿勢,而他的左右手也自動自發地湊上前來進行緊急會議,三雙綠眼睛直勾勾瞪著那女孩看。
「康諾,你沒提到那傢伙有女兒。」
他用島嶼咬字強硬的方言向康諾惡狠狠地說道,紅髮的大個子有點委屈,卻也只能自認倒楣,他們剛才進門來的動靜估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就這麼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實在尷尬,最後還是他的表弟小心翼翼地開口:「要不然我們把整間店都砸了?我們這裡有兩把斧頭,你可以在那裡負責瞪人。」
「……這個主意其實不錯。」利眼含糊地說道,肉眼可見地正思考著些什麼,那女孩的淚水自然無法動搖他們搞慘老喬里的決心,但她畢竟與這件事無關:「我會列入考慮。」
「那他去了哪裡?」
重新切換回瓦艾克特語,利眼試著掌控質問的強度——他從來不擅長和年輕女孩溝通,那些像是水做成的玩意兒實在太脆弱又太難以預料,尤其櫃檯後面的這個看起來已經開始準備從眼睛漏水了。
「說出他的位置,否則你還得和我們相處上好段時間。」他冷冷地說道,肉眼可見的被小姑娘楚楚可憐的模樣給惹惱,畢竟以威嚇而言目前的情況可說是相當和諧的了。
達西無法預知接下來自己即將迎接來什麼,只知道這幾人對找出父親下落異常堅決,而透露家裡的位置絕不是個好主意。
她拚命地搖頭,篩落了早就蓄滿的眼淚,五指趕忙又將它們揩去。達西不能說,但她也不願意說謊,儘管這極有可能惹惱眼前的不速之客。
「我、我可以賠償⋯⋯這些,全部都給你們也沒關係⋯⋯」努力抑制住反射性的抽噎,達西帶著堵塞的鼻音結結巴巴地嘗試挽救些什麼。
她放下足以媲美盾牌的那塊,將眼前所能看到的麵包全部聚攏成小山,蓬鬆柔軟的白麵包成了上頭的伯利恆之星,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像是怕還不夠,達西急急忙忙又掏出腰際的零錢袋,抖落了並不豐腴的幾枚硬幣,硬幣在桌面上歡快地打轉,在讀懂氣氛後隨即躺平了下來。
「⋯⋯這些、這些也可以給你們⋯⋯對不起⋯⋯」在見到那寥寥數枚硬幣後,達西也忍不住羞愧地漲紅了臉。
她已經給出了所有能交付的了,以致於內心難免存有一絲希冀,祈求眼前幾人能見好就收。
「……認真的?麵包?」
即便以大欺小的罪名罪證確鑿,獨眼的攔路賊還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人被逼到了絕境總會做出一些怪事。他的笑聲低沉沙啞,聽著像是個惡魔:「我們就為了你老頭的破麵包來,你還想用麵包賠償?」
利眼隨手把玩了會兒那幾枚硬幣,接著用一個指頭按回桌面,推到了女孩的面前。他對這麼幾個破錢不感興趣,更何況那對父女會比他更需要這幾枚錢幣。
「告訴你老頭,還想維持四肢完好就自己到四葉草酒館找諾鄔利的康諾,這些錢你會用得上的。」利眼慢悠悠地對老喬里的女兒說,然後笑了一下,背過身走離櫃檯,一手拍在卡勒姆的肩膀上,用他們的語言說:「動手。」
最先遭殃的是窗戶,接獲了指令的攔路賊們從摘下斧頭到破壞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窗框被厚重的鐵製品砸個粉碎,連帶著附近的木質牆壁也浮現裂痕、再被康諾一拳揍出一個大洞。斧頭和砂鍋大的拳頭在揮舞,一切都又吵又粗暴又塵土飛揚。
零星幾個圍觀群眾開始尖叫著散開了——四濺的木屑要是扎進肉裡可不好受。康諾幾乎拆下了整個門板,兩米高的個頭讓他只一使勁便把門板在膝上折成兩截,他的表兄弟為他歡呼,斧頭繼續在店裡肆虐。
待得攔路賊的頭目抬手時小小的麵包鋪已經有半成都慘不忍睹,斷裂的木頭露出了細密的纖維、處處都是破碎的傢俱和木屑,利眼回頭看了櫃檯一眼,伸手拍落身上沾著的粉末。
「記住我跟你說的,小姑娘。」
利眼說,帶著他的弟兄們揚長而去,沒有回頭。
狹窄空間裡的訕笑與脅迫逼得人無路可走,像是有人用著指甲刮擦木板,達西只感覺後腦與指尖涼得近乎發麻。
她提起指頭想塞進嘴邊啃咬,卻又按捺住衝動急轉直下,用力捏緊了腰下的裙襬。
誰也沒預料到這會醞釀出如此嚴重的後果,畢竟那只不過是個廉價的麵包,買得起它的人哪個不是選擇自認倒楣?
一句話都還未來得及脫口,碎裂的巨響便在耳旁轟鳴,達西下意識摀住了耳朵。然而這還只是開始,一切在大斧的劈剁下渺小得可憐,就連石砌的烤爐也被砸出了缺口——難怪人類在成功煉出金屬器之後便放棄了打磨石塊。
「麵包樹」從未如此熱鬧過,達西躲進了桌下,無助地抱著頭,嘴裡默念著祈禱的話語——但祂忙得很。
幾個麵粉袋子癱軟在地上,紛飛的木屑和飛散的麵粉混雜在一塊,熏得達西直落淚。
不過一會的時間,屋內已然成為了斷壁殘垣。幾個男人來到了烘焙坊,卻什麼也沒帶走,反倒留下了一地狼藉。
四周的人聲又聚集了過來,耳語越過破爛的窗框進了屋內。
而達西依舊縮在桌子底下,久久不願出來。
感謝土匪中率領全能住宅改造王替麵包店重新裝潢⋯⋯害小妹妹牙齒斷掉真的罪該萬死我真的覺得這邊比較像反派狗咩納賽
叔叔們真的好好還好沒讓達西直接進駐街景第一排,三人悄悄話&發現達西和自己差不多高超級可愛呀!!
整篇故事讓人不由自主想看下去 幽默有趣
土匪中和達西中的文筆好好
但達西的麵包店被砸掉了 麵包店能早日恢復
雖然砸店了但是太好看了兩位好厲害光是文字也能讓人感到緊張害怕!!!(全能住宅改造王笑出來)
天啊好喜歡這篇交流,引人入勝又不乏詼諧趣味,雖然很達西很淒慘但整個過程也忍不住笑了。「過於酥脆的表皮在觸及木質桌面時發出砰然巨響」「畢竟那只不過是個廉價的麵包」這兩句我瘋狂大笑,奇妙地很有鄉土節目的教化味道,大家要保持商業道德,才不會被地方的攔路賊住宅改造大隊找上門(?)不過辛苦達西了,交出麵包和錢也太可愛,達西不要怕,牛車中給抱抱(……??
謝謝兩位ㄉ交流真的太好看了!!!
(大喊
好心疼也好喜歡瑟瑟發抖感覺就很可憐而且還哭了的達西,自己看家ㄉ時候遇到這種事一定很抖;然後我也好喜歡因為女兒門牙斷掉來理論ㄉ康諾把拔,可以感覺到有多生氣想討公道!!
兩相對比跟交鋒真的超級精彩,拆屋ㄉ描述也非常生動歷歷在目,總之我看了好幾次真的好喜歡,再次謝謝兩位!!!
結果居然還是砸店了我的天哪哪哪!!
兩方文筆流暢自然又幽默,讀到中間那個用麵包道歉整個笑出來
達西好慘⋯利眼也好兇⋯雖然這不是應該笑的狀況但真的會忍不住想掏錢幫忙出資興建麵包店嗚嗚
leaf0930: 我也要瘋狂點頭土匪中真的超級會寫,在有趣和危險氛圍間收放自如真的好厲害!
麵包店被砸掉了可以重建,但小妹妹的門牙如果斷了就沒了耶
如果是恆齒怎麼辦!喬伊有辦法解決嗎!我從頭到尾最關心的就是這個麵包店我們就讓它隨風消逝⋯⋯(?
akalan: 唉我必須再講一次跟土匪中對交流真的是享受⋯⋯謝謝阿卡蘭中,您太誇⋯⋯
抱歉但我也覺得全能住宅改造王蠻好笑的⋯⋯(人家是正經土匪
SA|哭包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oxcart: 呀我會在每個覺得達西很慘的留言下呼籲整個事件最可憐的是吃到石頭的小妹妹!
而且斷掉的是門牙喔好重要的位置
鄉土節目好好笑
這個故事真的告訴大家虧心事要少做,你永遠也不知道哪天會不會招惹到比你更壞的人
房屋改造事小要是被做成諾鄔利街景一分子就來不及了喔⋯⋯!
謝謝牛車中的抱抱,中之率先代為收下
(人家不要
hawes963741: 謝謝霍中!
我也好喜歡因為女兒受委屈就烙兄弟來算帳的康諾爸爸!鐵漢柔情直接讓我中箭⋯⋯把女兒當天使呵護的都是好爸爸
對不起其實從頭到尾達西都在發抖➡️哭➡️求饒,甚至錢包裡還沒錢,彷彿一個想準時下班結果收到客訴電話的沒用社畜⋯⋯
CB_SONSARK: 謝謝里切爾中!哎呦能讓大家有笑出來我好榮幸&開心,唉我認真覺得叔叔們對達西已經好客氣了,可能是因為達西動不動就哭爛所有視覺效果上覺得她很慘,但沒事的這只是她的日常
但中之還是呼籲集資的部分可以給小妹妹⋯⋯中之想到小妹妹的牙齒心情就好低落
嗚欸補得回來嗎⋯⋯
不過⋯中世紀能⋯能補牙嗎
不如一筆錢分兩邊兩個都是可憐又可愛的妹妹
CB_SONSARK: 里切爾中太溫柔了八
感覺有點困難,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可以先把罪魁禍首的牙齒拔掉以牙還牙⋯⋯
這篇交流真的很可愛,叔叔們對女孩們還是很溫柔,(雖然達西最後哭了
達西可以休息幾天了。
今天沒能揍到壞爸爸有點可惜
jh0124haha: 謝謝⋯⋯得到本人肯定我已經滿足⋯⋯呀原來妹妹還在換牙!太好了我內心愧疚減輕了
耶我也偷看到您的攤位我也要去玩
halfbaked: 謝謝灰中!我也覺得仗著女森福利得到叔叔們的優待(?)好狡猾但這樣的叔叔們很好很可愛
沒關係不用在乎達西她有哪天沒在哭的ㄇ?壞爸爸他⋯⋯他在某個時間線已經被揍得咪咪貓貓了(腦中幻想的時間線
兩位神仙(躺下)好好看喔,要緊繃有緊繃,要幽默有幽默,打戲文戲哭戲(?)樣樣不缺,還附帶全能住宅改造王,好好看喔(好好看BOT
謝謝兩位美好的交流
VANCLEEF: 謝謝尼古拉中
太過獎了我瘋狂擦汗,跟我偶像對交流好緊張還好沒有拉低整個交流的level
全能住宅改造王或許可以帶起諾鄔利拆遷業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