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卡尼爾比狐狸還狡猾。
十想，每一隻自己曾經上交給他的動物，都被對方以兩倍的價錢給倒賣出去，完全的無本生意——但十並不是懶得狩獵的類型，他偶爾在巡守的途中還能踢到幾隻松鼠的屁股，野兔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他還是接下了這筆差事。

十提著巡守的工具，一邊檢查沿路放置的陷阱一邊往外繞；這條小徑是守墓人的必行之路，一無所獲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十終於在沙地上找到兔子的小小腳印，草堆被胡亂地咬啃過，地上被折斷的花莖後面，一隻肥美的野兔正在用樹枝剔牙。

他不太擅長與動物正面對決，但也不算沒有經驗，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在準備抱牠個滿懷時被一腳蹬開。
覺察到危機的動物往樹窩邊逃竄，十也跟著跑起來。

樹下，普雷正與兩隻兔子休憩著，灰色的長髮垂落在草地上，警覺的小動物們聽到十弄出來的動靜而豎起耳朵，馬上就要一起逃脫，青年睜開眼睛。

伸手快速而冷靜的捉住兔子的頸間，兩手各提了一隻，他有點想打哈欠，但礙於無法遮掩動作而放棄，眼鏡鬆垮垮的掛在臉上，回頭看向弄出大動靜的不速之客。

「早安，先生也是來捕獵的嗎？」

或許是起床氣的關係，獵物在他逐漸加大的力度下顯出輕微的呼吸困難。

十在墓園工作的這幾年間，從未看過有人在這鬼地方打盹……突如其來的招呼聲差點害他被樹根絆倒。

40G兔子比社交還要重要，他抿著唇想要先撈住那只野兔，兔子卻不大識相地直往聲音方向鑽。
「嗯……不是。」無法閃避問題的十回答，他下意識隱瞞了目的，以免對方是什麼超自然現象。他的目光鎖著野兔的方向，思考著什麼時候能一步跨出、撈兔子一把。

灰髮青年的周圍也有一陣食用動物引起的騷動，十看見對方動作迅速地捏住了另外兩隻動物的脖子，好像只要青年願意，他正在追捕的那隻也可以被牠踩在腳下。
在逃野兔的鼻尖似乎因為嗅到同類的顫抖而警覺地停下腳步，於兩個人類之間保持了安全距離。

「我是來巡守的管理者，只是晚餐想加點好料。」十暗暗拔高了一階自己的身分地位，好讓話語變得信服，「您呢？在……這個地方睡覺？」

「很奇怪嗎？這裡很安靜，而且有可愛的小兔子。」他困惑於對方提出的問題，極其理所當然的回覆道，被稱讚外表的獵物們不斷掙扎，像是在否定這個說法。

「那勸你去接個兼職吧，拿來的錢去買肉還更划算。」明明是普通的家常話，從普雷的口中說出來卻有種違和感，原因大概是他的氣質不似獵人，卻能殘忍的對待生物，兩隻兔子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

他骨節分明的手在講話中微鬆，又在下一個瞬間收緊，如此周而復始。

「該怎麼稱呼你呢？」深紅的眼打量著棕色的皮膚及穿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可是這裡隔沒幾步就是死人墓園誒。十咋舌，直到前一陣子都還有家屬上山要用銀釘封住他老丈人的棺材，說他因為信仰不堅而在夜晚長出獠牙，伸出滿是屍斑的手意欲禍害人間。
十不相信這些無稽之談，但他們幾個人拉出棺槨，確實有從內擊打的痕跡——無論那些人說的話是真是假，都令人感到發毛。

不過和一個看上去有些暴力傾向的陌生人說這些怪力亂神似乎不太好。
「⋯⋯只是少見而已。」十解釋道。
他因為聽到小動物們細碎且哽咽的氣聲而有些緊張，下意識閃避對方打量的視線，將精神集中在相對無害且尚未遭受毒手的兔子上。

那隻兔子似乎終於意識到往青年那裡跑的下場會更加淒慘，因而轉向感覺較為無害的方向逃命，被早早做好準備的守墓人抱了個滿懷。
「能多抓到幾隻的話，我會的。」十摸了摸野兔詭計多端的腦袋，順帶揉捏一下毛茸茸的觸感緩解看見瀕死生物的不安。

十思考了一下，知道自己的名字比起「名字」更像一個胡謅的代號，因此沒什麼多想便報上自己的名：「十。那裡的巡守亭有我的名字。」
兔子在灰髮青年手下愈發微弱的掙扎讓他有些於心不忍，他只好開啟新的話題，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如果您需要嚮導服務的話⋯⋯也許我可以為您效勞，」十躊躇了一下，哽著聲音詢問青年的稱呼，「灰髮的⋯⋯先生？」

看到十確實是因為他手上的兔子而皺眉，他像找到樂趣般，反覆折磨著瀕死的活物，不給牠們一個痛快。

「我是普雷，是個工匠，店鋪開在城裡的角落。」青年不覺得名字奇怪，反倒是因為對方說了巡守亭，而認為自己也應自報家門，十覺得他是誤入了這塊墓園附近的捷徑嗎？普雷疑惑地想。

「如果我說要的話，那我們將前往何方？」他像是在讀詩，把話刻意說得文縐縐的，一種捉弄的氛圍油然而生。

普雷會為了進食而殺人，而兔子也會成為某人的餐點，獵物在期間感受到的痛苦他都全不在乎，單純的使生物置於死地。

「……您好，普雷先生。」十歛下眼眉，只有兔子下垂的腳還勉強落在他的視線範圍裡，他們說話的聲音完美蓋過兔子的喘息。
角落的工匠鋪——十的想像模糊而危險，他想他會在下次見到弟妹時叮囑他們得小心角落。緊緊握住工作用的鏟子讓十有更多安全感，他深知自己將後背留給他人有些危險，但還是不得不這麼做。

普雷刻意用了艱澀的字眼，十只聽得懂其中幾個簡單的單詞，「要」和「方向」他還是能夠理解的，十簡單地解釋，沒有察覺普雷的言外之意：「不建議您在這種時候往山上去，諾鄔利的近郊離這裡不算太遠，獵人小屋也在附近……」

十的鞋子踩過斷落的枯枝，連腳步都變得輕緩，他撥開蔓生的草葉，踏進一條獸徑。

十轉過頭後，小動物發出嗚咽，牠們在殘忍的工匠手中失去了生命。

「我喜歡像秘密基地一樣的地方。」他聽著十不對頭尾的話語，逕自垂眸說道：比如狹窄的角落、烹煮美味的廚房、殺掉獵物後幾天後才會被人發現的偏僻小徑。

「你覺得黑色兔子會好吃嗎？」就像在打啞謎一般，他說，紅眸了無興致，於十的背後露出冰冷的表情，又在對方注意到前掛起淺笑，他其實不常衝動及激情殺人。

所以這只是個關於兔子的玩笑話，普雷相當滿意自己的幽默感，至於十的想法，他絲毫不留心或在意。

普雷突然在十的背後掏心掏肺地講些突兀的個人愛好，他一頭霧水的同時，背脊也正在酷熱的夏天裡陣陣發涼。

十偶爾發出一些狀聲詞回應疑似灰髮青年的自言自語，一邊認真地查看林中的蛛絲馬跡——直到普雷主詞明確地詢問他一些不合時宜的怪問題。
他可以立即回答出「這條路通往哪裡」、「還需要走多久」、「會不會有危險」之類的問題，卻從來沒想過工匠提出的這個疑惑。

黑色兔子會好吃嗎？

「哈哈，」十乾笑兩聲，「黑色的——惡魔顏色的小東西——不會好吃吧？」
十將兔子緊緊夾在懷中，他和這隻小畜牲一樣倒楣，有著長長耳朵的野生動物還可以盡情地瑟瑟發抖，他還得努力維持聲調的平穩。
「普雷先生，請往這邊走。」十刮去遮擋視線的枝條，在踩上泥濘土地後帶著半分真誠的提醒，「小心腳下。」

「……黑色是惡魔的顏色嗎？」

他倒覺得紅髮綠眼才是，不過礙於十不認識，普雷體貼地沒有說出來，看著兩個獵物如出一轍的發抖，他頗感好笑，人與動物沒有什麼區別。

世界被分為他與好吃的、不能吃的，普雷的瘋狂十分簡單，唯獨只信任自己。

「不過你說的對，惡魔並不好吃。」他搖搖頭，跟上十的步伐，踩踏對方的影子，直到淤泥染上靴子，味道有些難聞。

「記得這前面是沼澤吧，我就不過去了。」

普雷緩慢地說，引路人帶往的方向越發偏僻，青年並不打算真與他起衝突，樹蔭遮蔽他的表情，聲音聽不出情緒。

「是呀。」身後的兔子已經再沒有了動靜，不管是死的透透還是活得好好，都讓十放下了心。
他踩過翠綠的枝幹和朽爛的腐木，因為接近隱密的岔道而加快了腳步。

「黑色是惡魔的顏色，紅色是魔鬼的顏色，綠色是邪惡的顏色——誰說不是呢。」
十選擇性的忽略掉對方說要把惡魔吞吃入腹的發言。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裡怎樣的人都有，他也並不是沒有看過愛好奇特的平民，不看不聽有點難做到（總是有表演慾過剩的傢伙），但守墓人的職業操守就是閉嘴。

他們便是活著的驢耳朵。

而普雷突然有點太靠近他了。連懷裡的兔子都屏住呼吸，十凜住後背，那些辯解之詞哽在喉嚨，只剩下本能想要掄對方一拳後逃跑的衝動。
幸好青年很快就退開。

「啊。」十鬆了一口氣，用發緊的聲音詢問，「不走沼澤的話還得繞上一圈——我的方向在這裡。」
十指了指沼澤邊泥濘的小路，接著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小山坡：「您可以沿著那個方向走，普雷先生。」

「你的意思是說我也是魔鬼囉？」

他刻意曲解了十的意思。

暗紅色的眸子在鏡片下閃爍著細碎的光，死亡長伴人們身側，所以他見過許多守墓人，每個人都各有不同的有趣之處。

尤其走在他們身後時，驚弓之鳥的樣子令他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普雷此時僅是微笑，但也有些說不上的微妙。

「下次再見，十先生。」

殺人魔不介意用偏激的想法揣測他人，如果墜入泥潭，那他可沒辦法靠毅力擊倒自然的力量，多少還有點自知之明。

「跟你聊天很愉快。」

不要給任何人殺死你的機會，普雷警醒自己，尤其別被逼急的兔子扼住喉頸。

十不曉得自己的話語怎麼被超譯成這個樣子，更聽不出普雷語氣中的喜惡。
他在轉身離開前頓了頓腳步，最後還是決定和幾步之遙的灰髮青年認真解釋。

「不是的。」
「我只是覺得所有人都有可能變成魔鬼。」
你或我或他。滿是殺意，滿是好奇或滿是歉疚的有心無意，都能成為凶惡的爪牙。

十對於普雷的評價實在沒辦法違心地說出愉快和再見，所以他僵硬地點點頭，說：「謝謝。」

「路上小心，普雷先生。」

所有人都有可能，那已成為魔鬼的人呢、只有被人們唾棄或火刑的結局嗎？

普雷思考著這耐人尋味的問題，邊哼著不著調的歌，輕踏著腳步回家，他迷了一小會兒的路，但並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一窩兔子、兩隻給我，一隻給你，你是朋友；一聲槍響，獵物給我，獵物是你，我是贏家。

他將偏移的眼鏡往上推，使它回到正確的位置，最終關起罪惡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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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雷：（不含標點）1280
十：（不含標點）2011

謝謝普雷中忍受我ㄉ烏龜速度!!!!
謝謝普雷陪膽戰心驚ㄉ阿十(19)抓兔子

十：這三種顏色跟魔鬼有關
普雷：我也有紅色ㄟ
十oO（怎麼自己對號入座）

謝謝十中陪我對兼職 ！！！超會寫的好好看……回頭看開頭普雷的眼鏡有點偏移結果他到最後面才推好
（中之真的會強迫症發作

現生真的是突然會被鬼抓走(???

感覺兩個人意外在森林裡一起漫步ㄌ好一陣子呢...也是好好!!!!! 也謝謝普雷中一起打阿十打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