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Mur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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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事件過後沒有多久,審訊程序便在地方法院如期展開。

他們運氣不錯,那位新人獵手不知是因為缺少專業,抑或是出於心虛,在聖骸倡議為他準備的辯護人到來之前,自己便在審訊室裡慌亂地不打自招起來。

即便夏維爾的密錄器為當天的事發經過完整留下了紀錄,但也沒有什麼能比行為人的自白更讓他們如虎添翼。
latest #63
供述的過程中獵手提到了幾個關鍵詞,都不偏不倚地和那些連鎖店投毒事件有關。夏維爾挑挑眉,作為守密人的一員,他自然知道那些投毒案件只不過是舊日月宗為了沖淡不可名狀的影響所編織的謊言,然而撒祈亞集團的辯護行為卻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回程的路上夏維爾不斷在車上進行著思考,舊日月宗與聖骸倡議的關係向來惡劣,可這樣明度張膽的作對卻不是常見的事,為不可名狀的存在保守秘密本應是他們之間共同的默契,然而聖骸倡議近來的行動卻都在試圖打亂舊日月宗的掩蓋計畫——就彷彿他們希望帷幕就此降下。

抱著懷疑的心情與調查黑色帷幕的想法,警探將車上的方向盤往左打,白色的雪弗蘭順著公路,駛向了某個守密人的集會……
——數天之後——

鄰近中午時刻,然而昏暗的房間裡卻看不見一絲光線,床沿上的男人神情憔悴,眼窩底下的暗色痕跡顯示了多日未眠的跡象,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彷若與他無關,隔絕了外界感知的他陷入了沉思,牆壁上懸掛的時鐘是時間仍在流動的唯一證明。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像是尊石像的男人終於動起來,淡藍色的眼神裡映出的是破釜沉舟的決心——即便那聲嘆息依舊昭告著他的疲累——夏維爾的左手緩慢撈過那只擺放在床頭的手機,在幾個深呼吸後,他撥通了那個已經慢慢開始變得熟悉的號碼……

「...艾瑟廉?你現在有空嗎,關於上次那個襲擊你的歹徒的案子有些進展,還有......」警探沙啞的聲音稍作停頓,他的發聲有些艱難,卻仍試圖完整整個句子:「...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當面聊聊。」
「現在?你也是老熟客了,應該知道我這裡的剪髮可是要預約才……嗯?」夾著電話的艾瑟廉像往常一樣自顧自的回應,玩鬧著將夏維爾的聲音壓在自己之下,然而耳尖的他卻很快的發現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對勁。

「……夏維爾,你是不是感冒或熬夜了?」艾瑟廉調低電視的音量,接手那隻被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的手機,不斷調整角度好讓聽筒對準耳朵。

「不過你也還挺會挑時間的,剛好我也有事情要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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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起電話的瞬間,對方那熟悉的接話方式讓夏維爾愣在了原地,他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溫柔的嗓音在他耳邊迴盪,反而映照出了自己深埋於內心的不安。

「嗯...也許能算是熬夜吧...」不知道失眠能不能算是熬夜的一種?話筒裡的夏維爾有些遲疑的說著,從語氣中能感受到即便充滿疲憊,他仍試著打起精神來。

「艾瑟廉方便來我的公寓嗎?我想你或許還記得這裡的地址。」警探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雖然他也已經熟知對方的住址,但自己現在的狀態能不能開好車也是個問號,不管怎麼說,還是得考慮其他用路人的安全才行。
「也不是不行,不過怎麼不是你……」語句在這裡中斷,它轉了個大彎變成完全相反的模樣「但你可得等我一會啊,我偷偷曬在樓頂的被子還沒收,萬一等會下雨或被曬衣杆的主人看到就不好了!」

夏維爾的聲音聽起來不怎麼有精神,那個襲擊自己的歹徒的案子有進展應該是件好事才對,所以問題就出在夏維爾想當面和他聊的內容。

對此艾瑟廉沒有任何頭緒,不過他隱約有個預感,內容或許與他之前私下調查的事有關,至少艾瑟廉是這麼希望的,否則他會開始胡思亂想,比如前陣子被物理驅魔的恐水人因傷口受到感染引發多重器官衰竭不治身亡之類的,想想都非常不妙啊!

「對了,你和那台咖啡機混熟了嗎?在我過去之前幫我泡一杯焦糖瑪奇朵吧!記得也幫自己泡一杯啊。」
「嗯...我稍微研究過一陣子,不過還算不上是很熟悉,如果艾瑟廉你不介意的話,我會為你準備的。」

聽見艾瑟廉提起那台咖啡機,夏維爾邊拿著話筒邊步入了機台所在的廚房,男人曾嘗試研究過幾次它,然而自他從艾瑟廉家回來之後沒有多久,警探便立刻投入了有關黑色帷幕的消息調查,放置幾日的咖啡機水箱此時已經沒有水了,顯示面板可憐兮兮地發出嗶嗶的提醒音昭告著這個事實。

「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去超市給你買個新的曬衣桿吧,我在公寓裡等你,路上小心。」夏維爾一邊給水箱添水,一邊輕輕說道。雖然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和艾瑟廉一起悠閒地逛逛超市,但他仍然下意識這麼說了,就像是在許個小小的心願那般虔誠。
從話筒中艾瑟廉捕捉到了細碎的環境音,有點像是水注入空容器時產生的唰唰聲,結合他們正聊到煮咖啡的話題,夏維爾應該正準備要泡吧。切斷電話前艾瑟廉特別囑咐要夏維爾別等自己,泡好就先喝。

他以最快的速度收下棉被,整團丟在沙發床上摺都沒摺就去換衣服梳頭髮了,準備時間甚至比平時出門都要來得短,沒一會就下樓騎上重機上路。
這段期間艾瑟廉瞞著夏維爾私下對他做了點調查,他的問題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何沒有被不可名狀附身的人也會產生認知障礙,從這個原點開始延伸出其他的疑問,也包括上次夏維爾展示的項鍊。

戴環者的身分給了艾瑟廉許多調查上的便利,他能向舊日月宗的導師討要情報,也能用戴環者的價值和聖骸倡議進行交易,只不過聯邦調查局探員的資料機密得很,即使盡了全力討價還價,在不失去一部份肢體的前提下調查結果依然差強人意,舊日月宗的部分也好不到哪去,因為權限太低的關係沒能獲得導師之外的其他資訊。

早知道我就當個好學生!等紅燈時艾瑟廉忍不住大喊,引得左右騎士都投來怪異的目光,心煩意亂的他破罐子摔破,馬上爆出競爭對手的酒吧名稱做個負面宣傳。
抵達夏維爾的住處後艾瑟廉顯然是沒學乖,又在停車場發訊息,這次依然是傳送了五個訊息才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停車場沒有訊號,看來待會連上網路時夏維爾又會收到五個『我到了』訊息。

他搭乘電梯至夏維爾所住的樓層,按下門鈴的同時和上次一樣貼著門喊:「您好,請問有預約美甲服務嗎?」
給咖啡機換水再煮水的過程花了他不少時間研究,以至於當流理台上的手機快速閃爍著連續訊息時,馬克杯裡的咖啡依然散發著陣陣的香氣與熱度。未等夏維爾回復訊息,艾瑟廉的聲音就在門板的另一邊適時響起,明明是和之前見面時一模一樣的場景,他的內心卻多了更多複雜的心情。

上前轉動門把手的男人突然間意識到,這短短的時間內很多事情都會突然改變,那個突如其來的驚心襲擊、黑色帷幕即將降下的消息、他和艾瑟廉第一次深入了解彼此,再到那個他倆坦誠相見的夜晚......夏維爾有預感今天的談話也會改變很多事情,知道真相的艾瑟廉會是什麼表情?會震驚嗎,會害怕嗎,會像前幾個搭檔那樣丟下他嗎?
警探搖搖頭,不管等在前方的發展會是什麼,他都有義務告知艾瑟廉真相,對方有權知道這些。想到這,金髮男人鼓起勇氣打開大門,扯動嘴角撐起一個了勉強的微笑:「...早安,艾瑟廉你來得真是時候,咖啡剛煮好呢。」
見到夏維爾的瞬間艾瑟廉就注意到了那人臉上掛著的笑容有多疲憊,比稍早通電話時想像的糟了好幾倍。
意識到情況比預想的更複雜,他愣在原地足足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就扳著夏維爾的肩膀把他轉向屋內推進去,嘴上還催促著對方趕快去倒上一杯。

剛進到客廳,艾瑟廉不自覺像兔子一樣嗅起來,咖啡提神的香氣消除了部份緊張感,他要夏維爾乖乖在沙發上坐好,打著咖啡評鑑大師的名號先試喝其中一杯咖啡,確定沒問題才把另一杯遞給夏維爾。

艾瑟廉自認咖啡評鑑大師那段演得還不錯,雖然夏維爾肯定是不會被輕易唬弄過去的,但他必須這麼做,就怕在這個狀態下夏維爾的認知障礙會加重。
艾瑟廉檢查的動作夏維爾看在眼裏,面對那人的小心翼翼,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搔搔後腦勺,接著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馬克杯。

咖啡濃郁的香氣瀰漫在這個略無生氣的客廳裡,夏維爾低下頭來略抿了幾口,溫暖的液體延著食道順流入腹,雖說味道是與自己平時愛喝的罐裝咖啡截然不同,但此時的他恐怕無暇細細品味。

——哦,雖然現在他也知道了,那根本不是什麼罐裝咖啡。
「嗯⋯還是先說襲擊者的事吧。我們已經確認了他的背後確實是聖骸倡議,雖然我想或許你已經猜到了。」警探輕輕開口,低沈的聲音和平時相比略帶沙啞:「艾瑟廉知道前陣子集體認知污染的事嗎?從調查的結果看來,我認為聖骸倡議與不可名狀的加強之間有著一定的關係,雖然仍不清楚他們破壞孤立協議的原因,但他們看起來⋯⋯似乎想讓黑色帷幕發生。」

說到這,金髮男人略微暫停了語句,猶豫一陣後,仍是說出了真心話:「⋯所以我希望艾瑟廉還是小心點,如果他們之中有人來接觸你的話⋯⋯他們恐怕不是什麼好人。」
「嗯,之前是有稍微討論到啦……你知道的,我平時比較少關注這些,不過為什麼啊?引發黑色帷幕對聖骸倡議有什麼好處嗎?」艾瑟廉皺皺眉,搓著下巴思考「這東西弄不好的話他們自己也會賠進去吧?我的媽啊……這不會是精英們的一種娛樂方式,在事發前逃得遠遠的等著看戲之類……」

「還有,那個我知道啦,我知道那邊有很多瘋子怪人……」提到關於售賣自己的事,戴環者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他心虛的捧著杯子,假裝喝咖啡以避免和夏維爾對視「我會處理的……」
這說來也尷尬,為了得到夏維爾的情報他剛用血液分期付款,扣掉當場抽的還得繳三次才能還清。
「現在還不清楚聖骸倡議這麼做的目的,不過他們這段時間不是一直在設法取得戴環者的聖物嗎?不管是合意或是不合意的。」夏維爾看了看對方喝著咖啡的側臉,說話的語氣明顯變得有些嚴肅:「......如果黑色帷幕真的降下,只有坐擁大量聖物的人才能獲得最大利益。不管他們最終的目的是不是這個,聖骸倡議都已經把自己放到了最有利的位置上了。」

「總之,面對他們時小心一些總是好的,還有......」警探搓搓手中馬克杯的杯緣,低下頭的模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剛剛坐下時他特意挑了一個離沙發另一頭稍微遙遠的位置,就像是刻意與艾瑟廉保持著距離一樣。

半晌過後,抱著馬克杯的金髮男人難得嘆了口長氣,略顯僵硬的肩膀透露出他的緊張,但這樣的情緒卻沒有阻止他的誠實:「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訴艾瑟廉。」
艾瑟廉悶悶的應聲,似乎是打算在話題結束前都捧著熱咖啡裝忙,直到馬克杯實在燙手了才慢吞吞的把它放回桌上,正好他們也聊到一個段落了。

不過輕鬆沒幾秒,他便有預感下一個話題會遠比這個更加沉重。
「聽著呢。」艾瑟廉故作隨意的回應,他心跳得厲害,整個人變得專注且敏感。
這趟來他也有事要對夏維爾說,但看在對方狀況不太好的份上順序什麼的就不爭了。
「...艾瑟廉聽說過庫辛鎮事件嗎?」夏維爾緩緩開口,深沉的淡色瞳眸裡若有所思,整理著腦海中思緒的樣子讓人有些距離感:「原本我只是想調查一下距離現在最近的一次黑色帷幕報告,卻偶然發現了這個案件。三年前,在奧克拉荷馬州曾經發生過一次小規模的黑色帷幕,這個案件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不過......」

「...只不過,三年前我恰好正在奧克拉荷馬州服役,如果真的有這件事發生的話,我沒有道理會不知道它的存在。」警探意識到自己又在搓弄那只馬克杯的杯緣,他此前從未察覺自己在焦慮時竟然會有這些動作,這些話題似乎放大了他的感官,就像小狗在忐忑不安時總是更加敏感。
夏維爾無奈將馬克杯放下,此時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沒有意義的分心,艾瑟廉還在旁邊聽著自己說話呢:「我稍微調查了一下當時的出勤紀錄,發現上頭竟然簽著我的名字...於是我便想起來了。」

「那時候前往支援的確實是我,不可名狀在人群之中不停被散播,所有人都瘋了,街道上一片混亂。我也沒能頂住,認知汙染朝我迎面而來,直到......」

男人怔怔看向牆角,悠遠的視線明顯並沒有集中,就彷彿停留在這的只是一台沒有靈魂的留聲機,一句一句地將那空蕩的嗓音撥放在清冷的公寓裡。

「......我殺了人,艾瑟廉。」

「我殺了我的搭檔。」
夏維爾提起庫辛鎮事件時艾瑟廉搖搖頭,他沒有聽說過庫辛鎮,甚至連奧克拉荷馬州的地理位置也說不清楚,然而當黑色帷幕這個關鍵字和更多的細節被道出,艾瑟廉的表情越來越古怪,他意識到夏維爾講述的這些就是他前陣子努力尋找的答案,原來那人已經先自己一步弄清楚了。

—黑斯先生,我們收到你所支付的價值了,根據調查,穆雷先生曾參與過其中一個黑色帷幕事件,以上。
—若您還想知道該事件的其他具體情報,歡迎您隨時與我們聯絡,當然,請務必帶著您的聖骸。

還記得在收到情報的當下艾瑟廉都快被氣笑了,要不是護理人員還沒幫他把手上的針頭卸除,他早就上前讓那個笑盈盈的秘書也失點血了。
與夏維爾空洞的話語相反,艾瑟廉的腦袋嗡嗡嗡不停運轉,思考著夏維爾究竟是如何平安的從黑色帷幕中脫離,以及他的認知障礙是否經歷過黑色帷幕的後遺症?
各種疑問像跳窗一樣彈出來,一個蓋過一個不斷堆疊,直到大腦即將超頻,艾瑟廉才被那句『我殺了人』喚回意識。

戴環者怔了怔,隨即側過頭看向身旁的警探,一臉沒聽清楚的模樣,
而下一秒,他就聽得非常清楚了……

「可是……你那時是沒有理智的狀態吧。」他的表情和語氣依舊是傻愣的,但傻愣同時也證明這個回答沒有經過任何美化,其中不帶有情緒,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反應。
不是正常的夏維爾殺了人,而是受到不可名狀影響的、失常的夏維爾殺了人。
「即便如此,我——」警探低頭看看自己捏緊的指節,想起一切的他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黑色帷幕扭曲了他的視覺,錯將搭檔認知成不可名狀的他失去了判斷能力,無情擊發出的子彈就像那無法收回的覆水一般決絕。

——同時受了上帝祝福與詛咒的戴環者抵抗得了深淵邪靈,卻無法逃離冰冷的死亡,和那直面槍口時的恐懼。

「......舊日月宗替我撒了謊,用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掩蓋了事實,但告知艾瑟廉你真相依然是我的責任。」
他無法想像自己當時的搭檔究竟是什麼心情,身體漸漸失去溫度的不安、周圍此起彼落的汽車警報、發了瘋的人們的尖叫——肖恩是在這樣的絕望中死去的嗎?自己又能保證在下一次的黑色帷幕中維持自我嗎?

只要一想到同樣的事也可能發生在艾瑟廉身上,夏維爾心中的惶恐便被無限放大,黑暗不斷蠶食著理智的邊緣,逃避似的他將臉給埋入了雙手之中:「我不想傷害你......」
艾瑟廉安靜的垂下眼眸,夏維爾絕望的模樣讓他心臟抽痛,呼吸也變得困難。

他下意識的抬起手反覆按壓頸部肌肉,此時的他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非常神奇的,這件事對他造成的刺激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烈——正絞盡腦汁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說、怎麼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斷蔓延的死寂正侵蝕著兩人的關係,艾瑟廉知道如果再不做點什麼,他會真的失去他的搭檔。
頂著強烈心跳帶來的不適,那雙薄唇在數次張闔後終於發出聲音來,艾瑟廉拋開了被塗塗改改好幾次的劇本,以微微顫抖的嗓音向夏維爾坦白。

「夏維爾,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我一開始是很害怕你的,那時候的我覺得你簡直是個瘋子……儘管後來我知道那些是認知障礙造成的,但我依然很害怕,害怕你有一天你會把我看成……」
「老實說,即使到了現在那種恐懼感也沒有完全消失……」戴環者的聲音變得細扁,他喉部的肌肉緊繃得厲害,幾乎快要無法出聲。

「對不起,我知道你聽到這些話肯定會很難過的,但我想表達的是……你看,我並沒有因此而疏遠你,我們還變成真正的搭檔了不是嗎……」

「所以……」他起身,鼓起勇氣跪立在夏維爾面前,打著顫的雙手捧起那人的面頰,以僅剩的氣音輕道:「……不要害怕。」
艾瑟廉誠實的話語迴盪在夏維爾的耳邊,他無法反駁,至今為止替換過的三個搭檔也同樣表達過對於自己的恐懼,夏維爾不會怪罪他們,選擇趨吉避凶本就是合理的判斷與選擇,又有誰願意在像驅魔這樣危險的任務中將自己的安全置若罔聞?

......然而唯獨只有眼前這個人,即便害怕、惶恐、不安,卻從未將他推開過。

男人的雙頰被對方給輕輕捧起,對上那人的雙眼時夏維爾馬上忍不住紅了眼眶,所有的自責與委屈一瞬間湧上心頭。他想珍惜艾瑟廉,卻深知這樣自己或許只是接近便會傷害他人,他不知道該怎麼做,無助的模樣像極了走失在人群中的孩子。
「...艾瑟廉,我真的好害怕傷害你...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你...我究竟該怎麼做...」夏維爾想擁抱眼前的人,但此時卻連這樣簡單的行動也讓他擔驚受怕,他害怕他不能掌控自己,害怕自己犯下同樣的錯,於是只能輕輕將手貼合到那人的手背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汲取那人的溫度。
一個輕吻落在警探泛紅的眼眶上,輕得像是飄下了一片羽毛。

艾瑟廉仍微微皺眉,他不曉得該怎麼做比較好,就連夏維爾的狀況會隨著時間惡化還是好轉都拿不準,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夏維爾陷下去,陷入無盡的負罪感和自我厭惡中。
「那……我希望我們可以維持現在這樣,我們不就是這樣一起行動到現在的嗎?」

「你看,我的身手不也很好?所以沒事的,我不會讓那樣的遺憾再次發生。」艾瑟廉努力安撫著,盡量表現出自信的模樣,然而那雙與夏維爾對視的雙眼並不會說謊,不安、恐懼、不知所措等情緒從中流露而出,但與之相對的是更強烈的堅定,這也是驅動他的主要能量。
「我也是戴環者,如果是受不可名狀影響造成的後遺症,或許我能治癒你也說不定……你能相信我嗎?」
夏維爾微微瞇起眼睛,感受落在眼眶上那溫柔的、安撫的輕吻。他能感受到那人的覆在自己雙頰的手正在微微顫抖,就像他們一起執行驅魔任務時那樣。

每一次夏維爾都以為艾瑟廉下次不會再來了,可每一次他又罵罵咧咧的出現在了現場,未曾失約。

「...你不會拋棄我嗎?」金髮男人輕聲詢問,沒有自信的語氣間多了點討好的意味,他深知自己的認知障礙恐怕並不是由不可名狀所造成的,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想和自己所珍視的人一同努力,依然想那樣去相信,相信一切都會慢慢變好。

「...你能抱抱我嗎?」緊接在後的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句子,帶著鼻音的委屈模樣讓人忘了思考這前後跳躍式的思考究竟是如何連上,現在的他是多麼想將那人擁入懷中,可太多的擔憂令他只得將主動權交到對方手中。
「你又不是一件物品,還有……當然可以。」站起身,戴環者張開手將沙發上的夥伴擁入懷中,讓他聽見自己因焦慮而不整的心跳。

「……我啊,可是很靈敏的,如果真感覺有危險的話馬上就跑掉了,怎麼還乖乖去赴你驅魔的約?」他輕輕梳理那頭滑順的金髮,指尖的顫抖被柔軟的觸感給抵消掉。

「我希望你能夠好起來,也想找到你會變成這樣的原因,所以瞞著你私下做了一點調查……不過得到的情報都是些皮毛,正當我煩惱著接下來該怎麼辦,你就來找我對答案了。」
艾瑟廉低聲笑,笑著笑著到最後卻變成了嘆息:「抱歉,我目前還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
接觸到艾瑟廉懷抱的那一刻,夏維爾感覺那原先僅差一步之遙的溫度突然變得無比真實,那雙在自己的後腦杓輕輕撫摸的手力度很輕,但隱約傳遞而來的安撫意味卻足夠明瞭。

小小的安全感正在一點一滴被構築著,貼著艾瑟廉胸膛的他靜靜聆聽那人的心跳聲,像是也想多少安撫對方的緊張一般,夏維爾小心謹慎地伸出了手,慢慢將艾瑟廉的後腰給收進懷抱裡。

「...艾瑟廉調查了我嗎?」夏維爾有些遲疑地開口,埋在臂彎裡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悶悶的,然而口氣比起質問更像是好奇,這段期間艾瑟廉為了他一直在背後做了很多努力嗎?
想到這,夏維爾忍不住皺起眉頭,如果就連艾瑟廉都不願意放棄自己,那他更沒有理由於此裹足不前。

「艾瑟廉......」警探從懷抱中緩緩抬起頭,有些泛紅的眼眶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那雙帶金環的藍瞳仍舊帶了點不安,卻無法掩蓋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般的堅定。

「我還不想要放棄和艾瑟廉相處的日子,我......想要試試看,我想要被治癒......你願意協助我嗎?」
即使夏維爾的語氣聽起來不帶有責備的意思,艾瑟廉仍愛面子的為自己辯解:「沒、沒辦法嘛……我問你你也說不知道,所以我只好……」他適時的閉上嘴,沒有暴露和聖骸倡議的交易,現在不是提這個的好時機。

那聲熟悉的叫喚和懷中人的動靜使得戴環者低下頭來,四目相交,他彷彿又嚐到了那杯名為『日蝕』的調酒,太陽即使暫時被暗物遮蔽,它原有的光芒也不會因此黯淡。

「我鐵定是願意的啊!」艾瑟廉露出招牌的笑容,夏維爾的轉變讓他很是開心,他不清楚後續的路還有多長,但日蝕總會結束的。
「不過你接下來可都要聽我的喔,要百分之百相信我才行,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不能有任何異議,了解?」
對方斬釘截鐵的回應讓夏維爾放鬆了稍帶緊張的身體,這是艾瑟廉第一次如此堅定、不帶任何猶豫的回應了自己的請求,也是最讓夏維爾終於放下心的一次。

他專注望進那人漂亮的石榴色雙瞳裡,熟悉的笑容映照出的樣子熠熠生輝,警探彷彿瞬間就明白了戴環者依照神使的模樣被創造的理由,那恐怕是因為他們真的能夠帶來救贖。

「...我從來都是百分之百相信我的搭檔的。」夏維爾似乎看得入迷了,許久之後才慢半拍地回覆了艾瑟廉的話,牽動的嘴角帶來了數日以來的第一個淡淡的微笑:「現在想起來,艾瑟廉早就在幫助我了吧?知道我車廂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不是咖啡,所以送了我咖啡機。」
達成目標帶來的亢奮感慢慢消退,夏維爾滿懷真誠的微笑讓艾瑟廉感到難為情,他主動錯開了視線,低聲抱怨:「那種東西常常吃會出問題的,止痛藥也是、耳塞也是……上次實在是嚇死我了。」

突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般「啊」了一聲,接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那個啊,關於你的項鍊……它是你在經歷黑色帷幕之前就配戴著的嗎?還是……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不知怎麼的有點介意。」

—世界上唯有戴環者的血液和骨骼能驅散不可名狀,這可是第一堂課的內容。
—象牙?目前還沒有在象群中發現戴環象喔。
「呃、我想說如果你是在黑色帷幕前得到它的,那麼它或許沒有驅魔的能力,但如果你是在之後才得到它,並且它真的能驅魔……」艾瑟廉比手畫腳努力解釋著自己的思路,看得出來他對於這件物品相當感興趣,同時也知道這個問題並不是很有禮貌,好奇和尷尬最終融合成了掙扎,完全體現在他結結巴巴的發問方式上。

「真能驅魔的話,那我想這可能是某一位戴環者的……」
面對艾瑟廉的疑問夏維爾又再度沉默了起來,原本應該掛在他脖頸間的項鍊此時並不在原處,琢磨了許久之後,警探才有些猶豫地將左手伸進了褲子口袋裡,拿出那個他總是帶在身上的小小聖物。

「...知道真相之後我去找過我的導師,她和我坦承這是肖恩......那個因我而殉職的戴環者留下來的聖物。」男人看看手心裡靜靜躺著的一截指骨,現在那條項鍊在他眼裡已經不是十字架了,粗糙的外表帶了點有機物的痕跡,然而在歲月的考驗下卻仍保留了它的神聖。
「我的導師讓我別放在心上,她說留下聖物是他生前的願望......他的父母也是驅魔人。」夏維爾誠實轉述芭芭拉對他坦白的內容,他還記得對方溫柔告訴自己那不是他的錯,但席捲而來的負罪感依舊如海嘯般淹沒了他,作為一名探員夏維爾瞬間認識到了自己的失格,那一日在匡堤科結業時許下的誓詞就像個天大的謊言。

「但是......我想我或許沒有資格繼續戴著它吧。肖恩也好,艾瑟廉也好,結果最終我也沒能保護好誰。」他輕輕放下手中緊攢的聖物,在房裡閉門不出的幾日裡他也經常想起艾瑟廉的事,對方曾提過的與聖骸倡議的接觸,還有即將悄然而至的黑色帷幕,一件一件都在提醒他面對這些危險時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實。
得知真相的艾瑟廉感到愧疚,他告訴夏維爾自己單純是被那件物品吸引了,並不是有意要提起,很抱歉讓夏維爾再次回憶起悲傷的往事。

看著夥伴再次消沉下去,艾瑟廉既著急又自責,他深知自己可能無法單靠話語再勸回夏維爾一次,因此青年用雙手包覆住對方攢著聖物的那隻手,一點一點撬開拳頭,謹慎的取出那條指骨項鍊捧在手心中。

觸碰真實人類骨塊這件事沒有少讓膽子小的戴環者懼怕,甚至開始拼湊舊日月宗將它取出的血淋淋畫面,此時他聽見一個從幽暗深處傳來的、他從一開始便努力忽視的聲音……

難道你就不怕變成這樣嗎?
艾瑟廉的思緒被這個過於真實的提問成功引導到了他最不想面對的方向,就像上次提到黑色帷幕時他給出的回答,比起肯定留下來幫忙的『是』或者決定離開的『否』艾瑟廉更希望這件事不存在,這麼一來就不需要做出選擇。

他總是逃避著,逃避著戴環者的身份和不可名狀,表現出消極和忽視的態度好讓這一切都不要與自己扯上關係,但是有一個人的出現卻成為了破例。

我當然害怕啊,我怕死了! 他對著那個聲音大吼,絕望且自嘲的。

可是……
我沒有辦法放著他不管,所以在那之前……

……
再次睜開眼,艾瑟廉的視線正巧落在那枚聖物上。
他合攏十指將這份傳承收進手心,以祈禱的姿勢輕輕開口:「謝謝你保護了夏維爾,肖恩……」

「接下來我會好好守護他的。」
艾瑟廉祈禱的模樣讓夏維爾瞪大了眼睛,那個人緩緩扳開他的手掌,從他的手心中取走了自己在知道真相後再也無法面對的那條項鍊,口中既不是指責也不是安慰,只是輕輕呢喃出將會守護著自己的誓言。

看到這一幕的夏維爾再也忍不住,他再次上前抱住艾瑟廉,這一次不再小心翼翼地詢問對方的意見,而是傾注所有情感,毫不掩飾地用力將那人給抱了個滿懷。

「......謝謝你,一直以來都是。」他低聲開口,這份感謝既是給肖恩的,也是給艾瑟廉的。夏維爾總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麼,或許人們從來不需要去分辨誰才是「守護」的一方,在面對在乎的人時,他們總是相互扶持、心有靈犀,如此便已經足夠。
「哇啊!」突然的擁抱把全神貫注的艾瑟廉嚇了一大跳,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捧著聖物的雙手卻舉得老高,就好像那是個脆弱的小嬰兒,等坐穩了才敢把手放下。

「要感謝我的話最好的方式就是打起精神來?」戴環者推了推懷中人的肩膀示意對方抬起頭,接著解開項鍊扣環,為那人重新配戴上這份本就屬於他的責任。
調整好項鍊的角度,艾瑟廉凝視夏維爾,輕道:「我知道這件物品對你而言是很沉重的,但我認為這也是肖恩留給你的祝福,這一次讓我們好好保護他,而你也要慢慢寬恕自己,好嗎?」
緊緊抱著艾瑟廉的夏維爾察覺到對方輕輕拉開距離的動作,他靜靜停在原地,閉上眼感受那人為他將項鍊重新掛上脖子。那份輕得幾乎沒有實感的聖物緩緩停留在警探的鎖骨之間,隱約傳遞而出的卻是靈魂的重量。

「……我會試著去努力的。如果是和艾瑟廉一起的話……總覺得什麼都辦得到。」夏維爾露出淡淡的微笑,他覺得艾瑟廉說得對,即便這件聖物的存在源自於一個無法被原諒的過錯,但於他而言最好的贖罪並不是就此逃避,而是帶著這份最後的祝福,繼續在未知的道路上堅定前行。
兩個坐到地板上的男人就這麼相互注視了許久,直到那被他們放置已久的咖啡香味悄悄地飄散至兩人之間,聞到咖啡豆香氣的夏維爾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有些跳躍式的提起了那杯由自己的沖泡出的咖啡。

「對了,咖啡……味道還可以嗎?」警探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問,這台咖啡機的由來亦是因為艾瑟廉想要協助自己改善認知障礙而贈送的,他還記得上一次對方囑咐他要提前和咖啡機好好培養感情,為此他已經私下練習了好幾次,或許從小地方開始努力會是個好的開始。
「從明天開始加油吧?」他揉亂警探軟綿綿的金髮,那雙手早已不再顫抖。

等兩人的情緒都平靜下來,夏維爾突然拋出了咖啡的話題,艾瑟廉揚起下巴嗅了嗅,濃郁的咖啡香再次充滿了整個鼻腔。

「嗯……聞起來有八十分,可是喝起來只有五十分!」咖啡大師裝模作樣的豎起一根指頭晃了晃「大師我當初點的可是焦糖瑪奇朵,是要有奶泡和格子狀焦糖醬的那種,所以這次不及格,罰你跟我去超市買焦糖醬、榛果醬和巧克力糖漿!」
聞言,夏維爾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杓,無意間把被艾瑟廉給揉亂的頭髮弄得更加蓬鬆。稍早的他還正處於一個精神恍惚的狀態,對於艾瑟廉在電話裡的囑咐只依稀記得是有關於泡咖啡的,至於細節的部分倒是讓自己給忘了。

雖然現在想起來,什麼材料也沒有的廚房確實也泡不出焦糖瑪奇朵,空蕩蕩的冰箱裡除了幾盒雞蛋和簡易早餐以外,就只剩下那瓶專門拿來搭配麥片的新鮮牛奶了。

「家裡只有牛奶了,所以只能試著弄點簡單的拿鐵......我還算在新手犯錯合理期內吧?」見艾瑟廉那動作開始誇張起來的模樣,夏維爾心想他的搭檔或許也開始安心了下來,那些關於認知障礙的事從今往後不會再是他們之間的禁忌話題,坦白傷痛過後伴隨的會是他們的共同成長。

「...艾瑟廉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從今天開始學?」金髮男人笑起來,揮去陰霾過後的雙眼如同藍天般清澈。
「很好,這才是我的徒弟!不瞞你說我已經規劃好了一整套的咖啡課程,總有一天你也能成為和我一樣的咖啡大師!」吹著吹著艾瑟廉嘴就有點饞了,他伸手去撈桌上的咖啡杯,卻在指尖碰到握把時不小心把它推得更遠,怎麼搆都搆不著,於是這個厚臉皮的男人喝了離自己比較近的、夏維爾的那杯咖啡。

艾瑟廉不會沒有意識到這個舉動是很曖昧的,但他認為就現在自己與夏維爾的關係,喝對方的飲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喝第一口咖啡時他們懷著各自的心事離得遠遠的,濃縮咖啡的苦麻痺了味覺,一口一口都是苦澀,然而現在艾瑟廉卻嚐到了其中甘醇的奶味,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你待會要稍微睡一下嗎?還是想跟著咖啡大師去購物?」
艾瑟廉伸手去撈咖啡杯的舉動沒有逃過夏維爾的視線,他本想起身替那人拿過來,然而還未待他行動,對方就已經自然而然地將目標轉往那本應是屬於自己的拿鐵。

察覺了這點的夏維爾愣了愣,而後隨即感受到一股安心及溫暖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想起艾瑟廉第一次和自己搭檔時那害怕得隨時想要離開的模樣,現在他們已經變得如此親近了。

「如果艾瑟廉今天不忙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先稍微睡一下,然後一起出門購物?」金髮警探笑著提議,雖然幾日的失眠讓此刻的夏維爾已經來到了疲勞的邊緣,但他也不想因此而錯過和艾瑟廉一同購物的樂趣,再說了,要成為咖啡大師肯定得從挑選材料開始學起。

「我可是對自己和那台咖啡機都很有信心的,我已經準備好在醒來之後好好體驗一下全套咖啡課程了?」
「那有什麼問題?我今天把班排開了有的是時間!」艾瑟廉拍拍胸脯自豪的說。
從夏維爾的回答中他可以確定對方這幾天肯定把自己逼到極限了,是無盡的煩惱與迷茫將他的精神消耗殆盡,一點也不剩。

看著夏維爾眼下黑青的眼圈,艾瑟廉瞇起眼,用空出來的那隻手往警探的額頭上彈「可是我說你啊,平常明明那麼厚臉皮的,怎麼這個時候就不懂得變通啊?早點打給我不就沒事了嗎?」

話是這麼說,但艾瑟廉其實能夠體會夏維爾的心情,畢竟他在調查碰壁的時候也是這樣子,因此上面那句吐槽和彈額頭的動作是只是他表達關切的一種方式。
「唔、」被彈了額頭的夏維爾舉起手摀住稍微紅起的部位,皺起眉頭的表情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他垂下肩膀,猶豫了一陣之後才緩緩將實情從口中說出:

「...因為我害怕艾瑟廉會離開我啊。雖然在冷靜下來仔細考慮過後,我還是覺得自己有義務要告知你這件事,至少......讓你有個選擇。」

金髮男人稍稍低下眼簾,他心中清楚明白這些殘酷的過去很可能將自己身邊的人給嚇跑,更何況就連他也無法說服自己留下的理由,驅魔任務眾所周知地伴隨著危險,然而在這個時刻裡,他就是危險。
每當警探垂下眼眸表現出委屈的模樣,艾瑟廉都會產生眼前是一隻黃金獵犬的錯覺,而夏維爾的老實也總是讓他防禦歸零。

「啊啊——我只是抱怨,不要認真回答我!今天低落的額度已經用完了,接下來誰都不許給我再沮喪了!」他強硬的扳開夏維爾捂住額頭的手,往前親了一口被自己彈紅的地方,嘴唇貼上肌膚時感受到了微熱,剛剛那一下大概真的滿痛的吧,艾瑟廉心想。

退開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瘋狂的羞恥感,即將被淹沒的他急急忙忙趕人去休息「睡了睡了,老子也要躺一下!」
額頭被親了一下的夏維爾看了看艾瑟廉,亮起的眼神就彷彿是突然被獎勵了一般,他再度伸手摸摸自己的前額,柔軟雙唇接觸到肌膚的觸感停留在那揮之不去,完全取代了剛剛還顯得突兀的疼痛後勁。

聽見艾瑟廉也想休息,夏維爾馬上領著那人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幾日未折的棉被此時看上去有些凌亂,不過其他處倒還算得上是整潔,他從衣櫃裡拿出了一顆備用枕頭,開口就是有些小心翼翼試探的口氣:

「我的房間是雙人床,如果艾瑟廉不介意的話......」警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潔白的枕頭捏在手裡的樣子看上去非常柔軟,感覺只要躺上去就能一夜好眠:「這次不用兩個人擠一張沙發了?」
進入夏維爾的臥房後艾瑟廉的第一個反應是:「你竟然一個人睡雙人床!!」那拔高的音量把驚訝、嫉妒與羨慕這三種情緒完美的呈現了出來。

他像是第一次知道床為何物的鄉下土包子,腿一蹬就撲向柔軟的雙人床,重量壓上去的那一刻還發出悶悶重重的咚一聲,自從般到這個城市租下那間小破房,他實在是睡沙發床太久、太久了……

艾瑟廉先是滿足的埋了埋,才回過頭對夏維爾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超不介意!」說著,他舉起手勾了勾,示意對方拋出枕頭
「雙人床是公寓裡的預設家具,這個社區原本的定位似乎是面向小家庭的,不過這裡的房仲對公務人員有著一定的信任感。」

夏維爾微微笑著向艾瑟廉解釋,除了最重要的安全以外,空間寬廣倒也是警探一直希望對方能搬過來的原因之一,雖然自己作為單身男子能夠租到這樣好的公寓很是幸運,不過這裡對於一個人來說還是太過空曠了。

「嗯?」看見艾瑟廉勾勾手的動作,金髮男人以為對方是在招呼自己過去,這就抱著枕頭上前,膝蓋在床緣一頂便爬上了柔軟床墊的另一邊:「艾瑟廉介意共用一張棉被嗎?雖然枕頭有備用的,但棉被就只剩這麼一張了......」
對於夏維爾沒有把枕頭丟過來而是自己也上了床,艾瑟廉滿臉疑惑的眨了眨眼,不過他下一秒就想通了,那傢伙肯定是不好意思用枕頭砸人。

他把床上原有的枕頭拉到自己那,舒舒服服的喬了個側躺的姿勢,露出狐狸才有的狡詰笑容問:「如果我介意的話你是不是就不蓋被子了?」
「不蓋被子的話,我抱著你也很溫暖?」夏維爾毫不害臊地如此回答,就好像如果沒有被子的話他真的要抱著艾瑟廉就這樣入睡,對方自在地躺上床的樣子讓他放鬆了許多,枕邊存在某個令自己信任的人的感覺是種說不出的心安感。

夏維爾鋪好另一顆枕頭,接著拉過那條被他丟在床角的皺摺棉被,振臂一揮便將柔軟而蓬鬆的被單給輕輕罩在了兩人身上,警探覺得自己這幾天被堵塞住的五官似乎又清醒了起來,就連身體微微陷進床墊裡的觸感都變得如此清晰,對於睡眠的渴求一瞬間就從意識深處湧了上來。

「哈啊——」總是精力充沛的夏維爾難得打了個哈欠,他側過身去,將視線對上此時就躺在身邊的艾瑟廉。酸澀的眼皮有些沉重,但男人依然撐著想要互道晚安:「晚安,艾瑟廉,醒來之後我會用功學習的。」
被夏維爾這麼一提艾瑟廉終於不好意思了起來,從喝對方的拿鐵到躺對方的枕頭,他甚至直接跳上人家的床,明明這些互動都是這麼自然而然,但被點出來後整個感受都不同了。

為了蓋同一條棉被,兩人之間沒辦法距離太遠,看著眼前的夏維爾,艾瑟廉似乎能感覺到溫暖而規律的鼻息往自己臉上呼。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關係已經變得如此緊密了?他自己又是何時對這個人心動的?
是夏維爾握著他的手說想要守護他的時候嗎?還是在誤以為夏維爾吃下了耳塞而慌張不已的時候?

但無論是什麼時候,艾瑟廉都不曾後悔過任何一個時候。

「那你可得把皮繃緊了,咖啡大師我可是很嚴格的!」
「晚安囉,夏維爾!」
「嗯...如果能讓艾瑟廉喜歡喝的話,嚴格一點也沒關係...」意識模糊之間夏維爾輕輕說道,慢慢佔據腦海的睡意讓後半的咬字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已經瞇起的雙眼讓視覺進入了安穩的黑暗中。

「晚安...艾瑟廉...」他最後一次呼喊那人的名字,隨後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他像是斷了電的機器娃娃一般,幾乎是瞬間就進入了昏迷模式,不出幾秒就開始發出細小的呼吸聲。

夏維爾原本以為自己或許會夢見些什麼,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一夜好眠的他什麼也沒夢見,安靜又溫和的環境讓自己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朦朧之中他似乎想起了某件往事,那天他第一次坐上肖恩的車,還未坐穩就注意到了後照鏡上吊著的那個羽毛掛飾,肖恩和他說自己身上有著印地安血統,而那個掛飾是個叫做捕夢網的護身符,可以驅逐一切的噩夢,並且為人們帶來好運。
『其實也不必得是捕夢網,只要是能讓自己心安的存在,是人是物帶在身邊都能睡得安穩,對吧?』記憶中的肖恩笑起來,並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中學同學還留著自己五歲時的毛毯的故事。

不知不覺間,那聲音開始慢慢變得模糊而遙遠,取而代之的是深沉意識真正的暫停與休息,從被窩另一側傳來的體溫熟悉且平穩,而那條掛在夏維爾脖頸間的聖物,在這靜謐的午後依舊悄然存在著。
——【END】——
捕夢網來了?
汪汪兔兔分裂又結合!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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