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𝐄𝐮𝐭𝐨𝐩𝐢𝐚 ∥ 𝐓𝐡𝐞𝐨𝐧'𝐬 𝐁𝐢𝐫𝐭𝐡𝐝𝐚𝐲
ᴛɪᴍᴇʟɪɴᴇ: 30ᴛʜ sᴇᴘ｜16ʏ
𝐈 𝐫𝐞𝐦𝐞𝐦𝐛𝐞𝐫 𝐡𝐢𝐦 𝐦𝐨𝐬𝐭 𝐜𝐥𝐞𝐚𝐫𝐥𝐲 𝐭𝐡𝐢𝐬 𝐰𝐚𝐲, 𝐟𝐫𝐨𝐦 𝐭𝐡𝐞 𝐛𝐚𝐜𝐤.
我記得最清晰的畫面，是他的背影。
ᴛɪᴍᴇʟɪɴᴇ: 30ᴛʜ sᴇᴘ｜16ʏ
𝐈 𝐫𝐞𝐦𝐞𝐦𝐛𝐞𝐫 𝐡𝐢𝐦 𝐦𝐨𝐬𝐭 𝐜𝐥𝐞𝐚𝐫𝐥𝐲 𝐭𝐡𝐢𝐬 𝐰𝐚𝐲, 𝐟𝐫𝐨𝐦 𝐭𝐡𝐞 𝐛𝐚𝐜𝐤.
我記得最清晰的畫面，是他的背影。
──碰！
第幾回了？
路茲記不清，也沒有餘裕停在原地延遲一秒。
會死的。
往左側翻躲過接連三次的爆破式攻擊，每一下躲得驚險，被碎裂的地面如雷般打響腳邊空氣，伴隨劇烈聲響的飛煙霧了視線，他不得不屏住氣息以交感神經感測殺意的方向。
然而在亂了氣息的狀態下他犯了換作平常絕對會可恥到埋進土裡的低級錯誤……
怎麼也沒想到會絆到自己的腳。
「嘖、」
一聲咋舌後的是來自腹部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震出體外的鈍痛。隨著重力方向整個人重重摔到已然成為斷垣殘壁的建築物上，本就不堪負重的牆面應聲碎裂，要不是及早將張開的手收成拳頭，估計會被殘片砸斷幾根手指。
「摔得可真帶勁，嗯？」
一道飽含著不屑意味的嗓音從另一頭傳來。黑色的人影輪廓逐漸清晰，穿過層層煙霧的面容並非哪來的魔神惡鬼，也沒有青面獠牙，在那蹙成川字的眉之下是能將一切化為止水的湛藍色，和自己沸騰的緋紅不同，睥睨視線看似把人弄得粉身碎骨也不過是勾勾手指的事。
捂著肚子咳了一口血沫在地上，額間沁汗沿著皮膚流淌而下，路茲分不清楚滴落在手上的是鼻血還是汗水，四目相對幾秒發覺視線逐漸模糊，眼前人像分裂重疊，他張口微微顫顫地吐道：
「西……」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恍惚地感受到幾縷髮絲拂過面頰。
細細的、
輕輕的、
稍縱即逝的。
──明明可以放棄的，蠢貨。
-
首要所見是熟悉的天花板。
上頭微微閃爍著魔法痕跡，緩緩匯聚至中心集成光團後驟然散成斑駁星點，穿過牆面漂浮於空中，隨即漸漸消失，十足的動態感與躺在床上的人呈現極大反差，可笑的是他連抬個手都有困難。
沒有斷幾根肋骨是不需要用到這間診療室的。
側著頭看了眼窗外景色，正好是能目送餘暉沒入山脊的時間，路茲盯著發呆片刻，回過神發現一彎新月也在和自己對視。
「少爺，您身體還好嗎？」
聞言，路茲並沒有因此將注意力轉移。「我睡了多久？」
「三日。」
「……」
這就是貿然挑戰那個人的下場。路茲不是不曉得，憑藉現在只比縛雞之力稍微大上那麼點的力氣，對成年龍族的分解魔法來說根本一點威脅性也沒有，不說能力較為低階的也能使肩膀脫臼或手臂骨折，更遑論對手還是那個男人、
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能看著背影的「他」。
「父親呢？」
「昨日同夫人外出了，工作上的──」
「我能下床走嗎？」
「很抱歉，少爺。」自始至終維持鞠躬姿勢說話的僕人被連續問題打斷，這才抬眼恭敬地回報道：「老爺特別交代，希望您能多靜養幾日。」
「為了隔離。」這回不再是疑問語氣。
「治癒術雖然能立即接回斷骨，身體機能還是需要時間休息恢復。」再次深深一鞠躬，平淡溫和卻又不容置喙的氣度倒是很符合父親大人的行事作風。
路茲沒有回應，只是凝視那被黑雲逐漸遮掩的光線，內心默數還要幾秒會讓整片大地陷入沉寂。
「晚些會請人將晚餐送來房間，還請稍待片刻。如有需要可以使用您右手邊櫃子上的電話，會有專人即刻為您安排。」語落接著一句屬下告辭便轉身將門板輕輕闔上，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就像路茲也不曾發覺對方何時進來房間一樣。
連五感也落得這般遲鈍。
閉眼，呼吸，吐氣，睜開。咬緊牙根硬是讓重心集中在手掌根部，吃力地把體感有百斤重的身軀撐起上半，才剛坐起已經滿頭大汗，體內不管新舊細胞就像在淒厲尖叫，震得他腦殼欲裂。
花了段時間平緩著快把肌肉侵蝕掉的痠脹感，頓時覺得裹在手臂的紗布是種撫慰性的裝飾物，止不了骨頭新生的折磨，藥膏的涼意滲透神經倒可以讓路茲獲得程度細微的舒緩。
沒時間慢慢消耗了。
才剛下床就險些摔跤，扶穩床腳試圖緩和呼吸，盯著鎖窗的目光如炬，即使兩條腿還有些痠麻，也不減半分往前邁步的動力。
他在那裡。
-
雲層將月光完全遮罩，耳邊除了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之外只有依稀幾聲蟲鳴鳥叫，空氣靜得比路茲的話還要少。龍的夜視力不差，一路飛到這小座山的過程連幾里外的飛鳥都能看清幾隻，就是找了約莫半小時不見那人蹤影，也許是被樹叢遮擋了？
停下腳步環視四周，猶豫一會兒才又踏出步伐，踩在落葉上的聲響對於放大聽力的龍來說格外震耳，或者說以完全警戒的狀態身處在一個環境裡勢必得要使自己融入空氣，感受氣流動向、聆聽萬物動靜，就是一片花瓣掉落也知道是哪個方位……
真的在這裡嗎？
油然而生的自我質疑啃蝕著他的精神力，用力過度的身體後知後覺地被疼痛包覆，路茲咬著下唇屈膝蹲下，維持環抱動作努力抑制由內而外散發的麻痺感，自己這是大意了。
月光重新撒在大地上，那彎得像在嘲笑他的弧度顯得十分惹眼。突然一聲樹葉摩擦後緊接著驚起的鳥鳴，在他發覺到被什麼東西瞄準的當下為時已晚──
「哎唷、」
一顆松果不偏不倚地擊中他的腦門，吭咚落在腳邊。
「你也會發出這種沒出息的聲音啊。」
嗤笑聲從幾尺外的樹上傳出，隨即看到一抹黑影縱然而下，雙腳穩穩踩在地面揚起塵土，本人卻好整以暇的連插在口袋的手都沒拿出來。
長髮如瀑散在身後隨風輕揚，本就淺金的色澤反射冷光，褪去高大體態的壓迫氣勢，把稜角分明的五官線條抹上一層柔和色調。
與白天一副要把人粉碎的惡龍截然相反。
「就你這點危機意識，哪天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也不知道。」
「哥哥。」
正想說點什麼，被眼前縮成一球還摸著腦袋的男孩這麼呼喚便硬生生把湧上喉頭的話鋒轉了個方向。
「不都像老頭一樣直呼名字嗎，怎麼？」走到對方跟前背對蹲低，「還是跟他一樣，不願提及這個家族之恥？」
「……不是。」眼見比自己高好幾個頭的男人做出這般善意舉動屬實有點困惑，在接到命令式的眼神後轉念一想，果然是自家兄長。
輕緩地攀附在寬厚的背上，整身被托高的同時說道：「父親並沒有這麼想。」
「啊──囉嗦死了，把你扔下去啊。」
「西昂。」
「幹嘛？」西昂嘖了一聲，按捺著性子回應道。
「母親說過，這是父親取的名字。」他緩緩說道，「有虔誠的意思，象徵帶來幸福。」
一陣涼意拂過兩人面頰，語尾音節也被吹得若有若無。
夜晚的叢林並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先不談龍族本身具有過人能力，但凡是會邏輯思考的人往往不會在這種時候遊蕩在林間，即便範圍也算在菲歐蘭蒂亞家族的領域內。
然而身為高山龍族，這點低溫還不算什麼──前提是沒有其他外在影響，比如還在調適新生骨頭與肌肉復甦的情況。
「重度傷殘的傢伙話倒還挺多。」百般聊賴地說著，「再吵一句，『路茲』就是等著被老子教訓的名字。」
「你記得？」你好久沒這麼稱呼了。
「講什麼廢話，你可是我從娘胎裡扯出來的。」意思是親眼見證出生的情形。「當時就那麼屁點大。」
聽見背上的人呼出幾聲氣音，西昂皺起眉頭接著問道：「笑什麼？」
「沒有。」路茲正色應道。
「嘖。」又一個咋舌，西昂從沒搞懂過親生兄弟的腦袋到底裝了些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路茲偏著頭想了下，「嗯……直覺？」說了個連自己聽了也不相信的回答。
「也是。」意料之中的匪夷所思，某方面來說西昂還是很理解弟弟的。
「你又怎麼會在這裡？代價……」話還沒說完便即時閉上嘴，似是想到了什麼。
「怎樣，繼續說啊。」西昂哼笑了聲，「又不是什麼不能講的東西，要是明年你真的去那破地方了，自然也需要付出相對應的代價，你有選擇的自由。」
「代價可以選擇？」路茲問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
「不是。笨蛋嗎？我是說──」
西昂語滯幾秒，下山的腳步並沒有因此停下。
「你能選擇不要去。」
「我會的。」幾乎是在語尾落下的瞬間說道，「就跟父親和你一樣。」
「你想成為誰？」西昂口吻夾帶一絲不然，「這是你的人生，別瞎忙這麼久才發現是為了他人而活。」
路茲收緊搭在對方肩膀上的手，堅定地道：「我就是我。」
「那是為了什麼繼承？力量？尊嚴？他人期待？還是那群老不死的規定？」西昂放緩行走速度，一字一句就像要將口中那些人碾平似的。「大可不必顧慮這些，只要老子在的一天，就是上帝來找麻煩我照樣把祂拆了。」
「你呢？」平靜地反問道。
與移動方向相反而行的景象倏然停止晃動，路茲將頭轉向正面，盯著對方被風撩動的後髮陷入一陣沉默。
正想著是不是準備要被丟下時，便聽見那低沉的嗓音道：「我必須變強。」
「我要的是這一切，所有，眼睛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全部。」
倘若時間能倒轉，西昂也不曾後悔做出這樣的決定。
「其他的不必多想，也別以為憑著一股衝勁就能克服任何事，那叫愚蠢。」
──別像我一樣。
「把自己折在哪了也別怨沒人幫你哭。」
何曾不曉得魔法的代價並不只是眼疾。龍族之所以讓人敬畏可不是單純個體龐大或牙齒銳利這樣簡單，流動在血液之中的是從古至今的意志、高山嵐龍的歷史，以及未來命運的考驗。
要成為獨當一面的龍，繼承儀式往往被視作最重要的一環，可當機會掌握在手，如何將棋子下在生命這盤面上全權由自己承擔，又是誰有資格向他人置喙？
包含否定意見也是。
「聽著，路茲。」
「你遠比自己想得要強大，定義是你給的，沒有人也不可能有人能左右你的意志。」
「好好面對自我。」
好好回答「他們」。
「並且，接受你自己。」
尾聲一落，托著背上的人向上抬了幾把接著繼續向前走。
一路無話。
除了腳步聲與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之外，就是叢間摩擦聲或動物細微的鳴叫再也入不了路茲的耳朵。西昂的話在圍繞在耳際，他試圖從中參悟些什麼，然而在真正迎接那所謂的未知以前仍然有很大一段成長間距，至少能肯定的是他絕不會打消參與繼承儀式的念頭。
直到烏雲再度掩實了光線，路茲主動打破了沉寂。
「為什麼不告訴父親？」
西昂沒有回應，他眨了眨眼又道：「是我向你提出挑戰的。」
「然後被當藉口一堆再接著痛罵並趕出家門？因為把他的寶貝小兒子打成重傷？」西昂被逗得樂呵，反諷笑道。
「我會承認的。」路茲說道。
「真是吵死了啊，應該要讓你閉上嘴起碼三天。」
「你也是家裡的一份子。」毫不顧忌對方的威脅，不如說習以為常。
「還是把你那些沒什麼屁用的執著分解掉好了？只需要記住被老子修理得不成德性，省得聽你在這裡囉嗦。」西昂翻了個白眼，微微動了下耳朵，往左側轉向。
路茲認真思考了下可行性，接著又聽那人接續道：「要是傷到腦袋算你倒楣囉。」
不愧是親兄弟，不用看表情也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沒等人吐槽自己連個玩笑也聽不懂，路茲轉而問道：「是聽力？」
西昂閉上眼睛嗅了嗅，「你這傢伙今天問題真他媽多。」便朝右方走去。
「冷空氣往低處流動，水也是。蟲子會向著光飛，甜根草只長在低海拔的地方。」他睜開雙眼駐足於此，勾起唇角說道：
「還有，誰說老子看不見？」
語畢，忽然一道道螢藍色的流光自地面沿著樹根攀升至頂，就像天然的霓虹燈閃爍，將樹幹與枝葉嵌入數條光軌，此起彼落地亮了幾下，尋著風動節拍集結成一曲合奏，斑斑光點飄揚發散，充斥視線所及範圍，照亮整片幽暗的森林。
路茲睜大了眼，一度以為看見妖精們跳圓舞曲的現場，似曾相識的場面使他想了一會，想起和自家診療室的天花板有著相似之處。
還是大自然的魔法較能引起靈魂上的共鳴。
晚風捎起兩人髮絲，在螢火蟲般的亮光之中飛揚，細小光團數度穿過頭髮與布料的空隙間熠熠生輝，折射在少年的瞳眸內，兩汪深紅被數點螢光填上滿屏動態感，微張的嘴甚至忘了呼吸。
──許是走進了大地劇場的魔幻時刻。
眼見西昂側著頭笑了笑，臉頰邊緣映著亮色的輪廓，接著好像……
說了什麼？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又睡著了。
一樣的窗，一樣的桌，一樣的書，一樣的擺設佈置。路茲從桌面上直起坐姿，伸手抹了把左臉，嗯，還壓了點袖子的痕跡。
自假期以來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日復一日好比翻閱過無數遍的企業論沉悶又緩慢，他偶爾會在看書之餘小憩片刻並設個鬧鐘提醒。然而今天是在何時睡去的他並不記得，連為什麼右手握著懷錶也想不起來，
只曉得好像做夢了。
睡醒忘了夢境內容的情形很常見，或許能算睡眠品質良好的表現，對此路茲並沒有特別執著。將懷錶收回抽屜，翻了下安排到一半的行程表，這才發現今天的日期被紅筆圈得格外醒目──
30th September.
他沉吟不語，凝視半晌後喃喃道：
"Wishing you lots of luck. "
[Instrumental] Eutopia – Yoo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