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在夏威夷一週的帶薪休假,似乎沒讓他的保鑣放鬆多少神經,不如說更緊迫逼人了。內心感嘆似乎也無濟於事,如今他也是必須在郵輪上付出勞力的一員,沒有任何立場繼續誘使對方放下職責。
交代一日行程的晨會結束,他們前後步出房門,才剛搭上客梯,便撞見推著備品推車的年輕房務員,滿面愁容映在鏡面鋼門上,焦慮地無所遁形。
「你是⋯⋯之前的房務員?發生什麼事了嗎?」先前打過照面的布萊克,記得對方總是冒失的模樣,有這種辦事不精的基層人員,加上毫無反應、只是個樹洞的客訴管道,再出幾次包也不意外。
「沒事的,只是⋯⋯」她欲言又止,布萊克亦沒按下樓層按鈕,便打破包廂內的沈默接著說:「809號房的客人又告知要補充備品了⋯⋯上次去服務的同事說,他會強迫服務員留下來陪酒⋯⋯」
保持著沉默的雷諾一如往常,要說有哪裡不同,就是在聽到房務人員的話之後,眉間出現了零點幾秒的皺摺,隨後立刻舒緩開來。
雖然是不變的安靜,但這時候雷諾手搭上了布萊克的肩,綠色雙眼緊緊盯著對方,給予無言的壓力。
你不會是想要去幫忙的吧?去幫忙的話不會是想丟下我過去吧?這些話並沒有說出口,只是透過那雙綠眸,試圖傳達到布萊克的腦中。
感受著肩膀傳來的掌心力道,不得輕舉妄動的暗示相當明顯,布萊克甚至不需要確認眼神,亦能感受到那股幽暗如密林的視線。
郵輪就沒有其他房務員了嗎?或者809的房客根本來者不拒?這些都不打緊:「郵輪的人手不能再少了,何況我也不是閒著。」金髮男子一手裝著衣服的提袋,另一手握上備品推車,「你得幫我去跟梁先生代個班,等結束那間房務之後,我會再去找你。」
「你是說你願意幫我嗎?太感謝你了!我⋯⋯我會去跟梁先生說的。」推車邊的雪莉豁然開朗,伸手按了十樓與十三樓的電梯按鈕。
藍紫異色的雙眸這時才回望雷諾。儘管地點有變,但依然是郵輪的工作,改善內部運作結構才能避免過度消耗,在專業分工的社會裡亦是維持加速發展的基本,即使是清潔工也懂得更換齒輪的概念,布萊克相信這份臨時異動也不會改變對方的職責。
我並不覺得處理客房服務的工作會比較好,在看著布萊克欣然接受與對方交換工作的時候,雷諾在心中這樣想著,可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要知道,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會在工作人員之間有那種流言的個人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怪獸。他是習慣了,所以沒關係,但面前這個人如何就難說了。
但是這時候該怎麼辦?被拜託的是布萊克又不是他,就算想要直接攔下這個工作,那他工作期間布萊克會不會又跑去哪裡牽扯上什麼麻煩,而他也沒有說服對方不要去工作的自信。最終雷諾閉上眼,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之後才再次張開眼,看著那雙異色瞳。
「我跟著。」
布萊克點頭應聲,包廂內隨後叮地一響,猶如烤箱計時器提示主餐出爐。十樓的電梯門左右敞開,滿載備品的金屬推車不疾不徐地被推往客房走廊,順路從公共洗手間內換妥合身的制服,再徑直推向走廊中央的那號809房。
腳步頓在房門前,一身服務員扮相的金髮男子轉向身邊的人:「等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出來之後房間必須乾淨並且補完備品,這樣才好上樓交差。」言下之意是只要達成過關條件,中途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真的要人陪酒,「只要不影響接下來的工作效率就好。」
接著他戴上白手套,按下門鈴:「客房服務。」
看到出來應門的人,雷諾在第一時間差點動手就把門關上帶布萊克離開了。站在門口的不是那種一般人對於會騷擾他人的垃圾會有的刻板形象,不如說面前的這名客人看起來一臉斯文,像是個普通的商人一樣。不過就是因為看起來正常,有傳出那種傳言的時候才危險。
「喔?有兩個房務人員嗎?」跟平時不太一樣的陣仗似乎讓裡面的人有點驚訝,但是隨後表情就立刻恢復到一般的微笑。那名房客笑著把門打開然後站到一邊去,「請進。」
如果現在想要逃走還來得及喔。雷諾無聲的從房客的視線死角處點了點布萊克的身體,試圖這樣提醒對方。
「打擾了。」布萊克迅速打量眼前的商務人士,穿著乾淨襯衫和西裝褲,一付業務纏身的幹練模樣,畢竟能住上這個樓層的乘客,通常也不是什麼簡單貨色,但從鞋底踏入房門的瞬間,被視為房務人員的金髮男子便不打算回頭給人添亂,於是無視了來自雷諾的警告,將備品推車帶進房內。
姑且不論一個工程師有多少服務經驗,簡單的補充和更換物品,自從經營起電子零件行以來,整理起倉儲和貨架他還算得心應手——包括堤防不斷在推車與走動,擾亂動線的乘客。
或許對方沒料到這次來了兩個人,瞥眼除了當大型路障以外沒有其他行動的乘客,也讓布萊克加快了手邊的動作,他抱著浴巾迅速轉身,眼前突然出現男人潔白的衣領。
「喔?抱歉,我只是挺好奇⋯⋯你看起來心情不好?」反應神經快得使房務員在乘客面前及時煞停,儘管他們只差幾毫米就要撞上,那相貌斯文的人倒像是沒有脾氣地,說得關心:「要不要坐著休息一下,讓我請你喝一杯?我不會跟你們客服告狀的,嗯?」作為被服務的對象,顯然還想要更多不在菜單上的餐點,一手摟住布萊克的腰間,在人前故作攙扶。
真要說起來,真正的房務工作算是雷諾半個本業。為了能夠讓他們盡快完成這裡的工作離開,一進到房間裡後他也很盡責地幫忙房務員工作,同時也注意著對方跟乘客的狀態。而當注意到那名乘客開始以奇怪的藉口來些身體接觸之後,雷諾絲毫猶豫都沒有的走到兩人身邊,巧妙的掰開乘客的手,然後把布萊克拉到身後,自己則是對著對方彎下腰鞠躬。
「很抱歉,」雷諾低著頭開口說:「我們會加快速度,不造成您的困擾的。」
對於早有預料的肢體接觸,布萊克只是砸了聲嘴,想不到眼前的商務人士當真出手,對Beta的騷擾還兼顧男女平等,他內心卻比表情還來得平靜,再怎麼落下工作,還有雷諾在另一頭幫忙鋪床。如此思考的布萊克在被熟悉的清潔工一把捉到身後時,差點忘了那人還兼差當著自己的保鑣。
或許是秉持服務業精神,見著身手矯健的雷諾沒有立刻折斷那只鹹豬手,道歉的模樣大感不可思議,倒讓乘客再度囂張了起來,「困擾?怎麼會呢?我還希望能和你們⋯⋯交個朋友?」他徑自打開冰箱,斟起紅酒的手臂有些顫抖,他將酒杯晃進碧綠的眼前:「看啊、我這隻手肯定受傷了,如果說是朋友之間的喝酒玩鬧,在你們經理面前就說得通了呢。」
瞥眼豪華海景房內的地毯,這可不是又能砸碎酒杯的場合,何況那瓶酒的包裝標籤,布萊克怎麼看怎麼眼熟,直覺教他箭步向前,伸手擋在兩人之間,取走乘客手上的酒。
「承蒙您的好意,我朋友不擅長喝酒。對吧?」布萊克轉頭看向身側的人,又湊進耳邊提醒道:「這房間的垃圾不好分類,交給你處理了。」
這個意思是就由自己決定要用什麼方法處理這個房間的垃圾吧。雷諾眨了眨眼後默默的點點頭,接著走到了房客的面前。
「嗯?你要陪我——等等,你要做什麼!」原本還以爲另外一個房務人員要代替同事陪自己玩,雖然兩個是完全不同風格的類型,不過對男人而言有人會主動上前是再好不過。就在他覺得開心的時候,有著綠眼的人雙手突然搭上自己的肩,接著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往前走,反過來一直被對方往後推,最後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不過就是個房務人員!」
雷諾依舊可以聽到那人的咒罵聲,只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抽出了備品當中的毛巾。他先是一隻腳踩在那個男人的大腿上,讓對方被固定在椅子上面沒有辦法動彈之後把房客的其中一隻手綁在椅子扶手上,中間也不忘拍掉對方試圖想抓住自己的另一隻手。一隻手結束了,再換一隻,只是一眨眼的時間,本該享受一切的房客就這樣被綁在椅子上沒有辦法離開。
看了眼還在痛罵自己的房客,雷諾單手拍了拍對方的肩,然後彎下腰在對方耳邊低聲說著:「這艘船意外的不在意乘客狀況⋯⋯大海會掩蓋一切。」
這句話讓那名房客瞬間安靜下來,雷諾則是走回布萊克的身邊,跟對方比了個大拇指代表說事情處理好了。
鼻子湊近杯口,嗅了一口酒液的甜香,這杯相較晚會上送錯的酒,果香更是突出,難以想像裡頭是加了什麼藥,即便想一探究竟,基本的職業操守不容許他在上班飲酒。布萊克擱下酒杯,瞥了眼酒瓶上的標籤,想必不是名貴也是稀有的高級品,倒回去雖然環保但似乎不太衛生——他也沒這麼好心。
將棉被的邊包進床墊邊緣,完成整平,異色的雙眼巡視環顧室內,在雷諾的專業協助下,房間乾淨能好似未曾被誰入住過,「真棒,簡直就像空房。」布萊克朝安心可靠的清潔工揚起微笑,內心為這一絲不苟打下五顆星。
除了被毛巾牢牢綁在椅子上的乘客、擱置在桌前的酒,金髮房務員眼神打量著房裡唯二的突兀,乾脆拎起酒杯來到扶手邊:「對了、這是先生要喝的酒?好好拿著別灑囉。」他一邊說,一邊將高腳杯纖細的杯身塞進男人手裡。安排成一幅坐在椅子上望著海景窗喝酒的愜意景象,再自然不過了。
「走吧,我們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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