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從不後悔自己的多管閒事，卻也難以想像在偌大郵輪上，到底是誰會放任七八歲孩子哭得只能癱坐在地上，要他離開也不是，抱著走也不是，任憑泣不成聲的女孩幼軟的小手捉著衣角，給予最基礎的陪伴。

「嗚嗚——嗚嗚⋯⋯」女孩哭聲似乎漸漸安定下來，碧藍如海的大眼睛卻止不住淚水，不斷以手邊僅有的布料——布萊克的外套拭淚。

稚齡獨有的脆嫩哭啼散開在海風裡，在長髮男人踏上後甲板時已轉為斷斷續續的抽噎，而後又很快和緩下來，隱約到近乎消失。

對那丁點大的生物來說，沒消息可不一定是好消息。本只是想尋點清靜的男人步伐稍頓，目光順著欄杆掃過一圈，排除掉任何急迫性狀況後本欲離去將一切交給船員，沒想一個略顯眼熟的背影映入眼底，那讓他改變了主意。

法比安站定在男子身側，半斂眸看去，從緊捉不放的幼嫩白皙、盈滿水光的寶藍、再到燦爛如艷陽的金髮，許是外人靠近轉移了注意力，女孩的淚水不再洶湧，愣愣地朝他眨了下眼。將女孩對男子顯而易見的依賴看得清楚，他沉吟半晌。

「格雷弗。」打過幾次交道後客套的稱謂已被省略，他挑眉看向雙瞳異色的男子，「才多久沒見，你——孩子都有了？」

「亨特？」熟悉的嗓音使金髮男子抬眼，他早該知道船上會有多少他的客戶，但現在可不是半路認親的時候，「別開玩笑了，這孩子才不是我的——」回頭一瞥，金髮碧眼的孩子看上去都是同款娃娃樣，只是被汗水與淚水濕潤的小臉又皺了起來。

「嗚噎⋯⋯連大哥哥也是，和爹地媽咪一樣不要我了哇——」女孩哇地一聲嚎啕大哭，布萊克皺起眉頭可憐他濕了一角的外套，被拋棄的哭喊亦使人發愁。

剛才的安撫好的情緒瞬間回到原點，布萊克怪罪的目光朝長髮男人看過去，與其懊惱著前功盡棄，他腦中彷彿又亮起一盞燈，於是布萊克拍拍女孩：「怎麼會呢？不然叫這個法比安叔叔請你吃點心，吃飽了再一起去找爸媽，好不好？」

格雷弗你得講道理，誰弄哭誰了？法比安單手探入口袋，無聲提醒男子，說出否認字眼導致新一波哭嚎的可不是他。金髮碧眼白膚，特徵高度重合的一大一小讓法比安覺得自己有憑有據，至於根本對不上的年齡差，被他理所當然地略過了。

說是這麼說，考量到在場所有人的生理健康，大人的耳朵、小孩的喉嚨——還有布萊克被鹹澀洗禮的外套。法比安傾身把手帕拍到對方肩膀，髮梢隨著動作落到了女孩觸手可及的高度，視線落在皺巴巴的小臉上，似是在評估，「吃點心？那你得先站起來。」

晃動的髮尾使得哭聲稍緩，在女孩伸手抓住任何東西前站直了身子，法比安招來終於發現不對、湊近後又愣在那的船員，簡單交代了狀況後才又回頭問到：「名字？爸媽叫什麼？房號？說一個，你的大哥哥就帶你去吃點心。」

就是被壞了計畫才乾脆算人一份。布萊克向對方抬手示意大爆哭的女孩，和蹲在這裡有段時間的自己，所幸看在所有人的份上，他從肩上接過善意的手帕，讓被浸濕的外套邊角暫時得救，取而代之地擦擦小女孩淚涕肆流的臉蛋。

「好了，幫你把眼淚擦乾淨就別再哭囉。」看著也不像被虐待的模樣，倒令布萊克悄悄鬆了口氣，扶著有些發麻的膝蓋拉小女孩起身。

「我、我媽咪說不可以告訴陌生人名字⋯⋯」彷彿抓握反應般牽上布萊克的手，女孩僵硬的表情努力憋著淚水，卻憋不住咕咕作響的肚子，抽抽噎噎又語帶含糊地改口，「⋯⋯我、我叫葛、葛麗特・威廉。」

虛扶了布萊克一下，目光掃過女孩裸露在外的部分，除了甲板造成的輕微印痕外沒有任何可疑，應答和眼神看起來也沒有太大異狀，最迫切的問題大概就是餓了，一點食物就能解決。

「那下次記得報爹地或媽咪的名字。」這樣被抓走的就不會是你。能哄好本能大過於理智生物的人都值得尊重，瞅著憋下情緒仰頭看看他、又看看他的稚嫩面容，法比安好心地沒再破壞布萊克的成果，隱去了後半可能再度引發混亂的話語。

確認船員已完成通報、並要求對方全程跟隨避免誤會產生的可能後，法比安望向美食街的方向用眼神詢問布萊克，同時也徵詢女孩的意見：「那麼威廉小姐，你現在想要什麼呢？」

「想、想要……冰淇淋！可以嗎？」眼角還帶著水光的女孩晃了晃牽著的掌，怯生生地。

不，要是知道這孩子背後的家長是什麼來頭，恐怕還真有人敢在郵輪上明目張膽地綁票，殺頭生意有人做——就如偵探泰德所言。布萊克亦沒在女孩面前和法比安回嘴，畢竟那是連在文明社會打滾多年的成人，都難以想像的事。
「可以喔。我也沒吃過郵輪上的冰淇淋，法比安叔叔或許推薦的口味？」
基於餐廳因人手不足而不時傳出的食安疑慮，儘管是在美食街以炸雞薯條取代三餐的寢室宅男，亦沒有拿生冷的食物鍛鍊腸胃的興致，於是將問題傳向冷凍食品運輸貿易業CEO——法比安・亨特身上，在船上快要吃出心裡陰影的布萊克想著，是再保險不過了。

不然報大哥哥的名字？法比安神色未變，嘴角的弧度有著不甚明顯的戲謔。不問出點資訊就得在原地等，他的好心沒那麼多，況且問題源頭合該是讓孩童落單的父母才對。

「水果燕麥優格？」思索後提出的建議健康、低卡，不會對人類幼體造成太大負擔卻根本不是冰淇淋，頂多勉強稱得上遠親。「算了，讓她自己挑，都是會做決定的年紀了。」

他從記憶裡翻出一家花俏的店面，只是路過，以食品業者的角度來看綿密蓬鬆的冰淇淋體口感不會差，附近也有布萊克應當會選擇的高熱量項目。法比安從不會低估任何異狀，他向來欣賞眼前這位年輕男子的膽大心細，是什麼讓對方露出警惕和微妙的表情？實在值得給予一點好奇。

「美食街應該有家冰淇淋店，自己走？」這話是對女孩說的，孩子自個選的總不能怪到好心人頭上。

莫非這艘船上的冰淇淋大腸桿菌超標，提出優格一案的男人，想跟一個傷心欲絕的女孩談低卡輕食，似乎還早了十幾年。以對方身為一位企業執行長富有遠見的角度思考，布萊克亦不否認這番養成良好飲食習慣的善意，很可能讓十年後的葛麗特長成亭亭玉立的健康少女。

在布萊克投以滿是問號的眼神後，聽見可以自己挑口味，女孩水汪汪的藍眼睛爍著一絲期待的光芒，「嗯！」手裡卻如同抓握反應地，仍舊牽著金髮大哥哥的指頭。

隨著法比安的腳步，布萊克打量著未曾注意過的糖果色店面，似乎是迎合主要客群的年齡層，就連冰櫃傾斜的角度也矮了些。

「我、我想要草莓巧克力口味！」女孩指著玻璃櫃內，甜美的粉紅色帶點巧克力碎片的冰淇淋格子，回頭對法比安說。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布萊克不禁莞爾一笑，「還想要來點可樂嗎？把冰淇淋放在上面，可以做成漂浮汽水喔。」

草莓巧克力漂浮可樂。完全無法想像這個組合會對味覺造成何等衝擊，法比安認真花了幾秒思考，過去在給布萊克．格雷弗投遞各式生鮮冷凍食品箱時，是否有所疏漏。

或許對專注起來可能忘卻時間的電子機械打造者，及窩在電腦前廝殺的電子競技玩家來說，在一個杯子裡匯集超量卡路里的搭配十分完美。很懂得彈性調整的法比安決定要在系統裡添加註記，新安排就從下次開始。

和玻璃櫃後頭笑容可掬的青年確認過粉紅來自鮮果而不是化工果漿後，無視對方因直白問話而略顯微妙的臉色，他讓女孩自己報上了她的選擇，草莓巧克力口味。至於可樂——

「大哥哥，可樂呢？」捧著高高堆在餅乾杯裡、撒上可口裝飾的冰淇淋，女孩仰頭問布萊克，眨巴著眼滿是期待。

視線落向捉著人不放的小手，見這對視覺上的偽父女相處愉快，法比安難得主動，昭然若揭地迴避和孩童獨處的可能，「推薦哪家速食？你要什麼的話一併來。」

布萊克正要開口，卻被法比安搶先一步。

在電子製造業中能讓資方幫工程師跑腿，可說是業界奇景，但自從兩方有業務交流以來，從招待試吃的公關品到宅配到府的生鮮冷凍箱，身為承包監控系統的技術顧問也沒少收過，還讓向來自炊的獨居男子省下不少買菜錢。

金髮男子僅對這份親切略感意外地，挑起瀏海下的眉，「那間我每天吃，但除了炸雞胸以外什麼都好，拜託你囉。」接著指向相隔兩間店面的速食攤，招牌的炸雞全家桶相當符合男子的熱量需求，但每日一桶還能維持纖瘦的身材，箇中奧秘想必能讓精於食材管理的對方猜到。

「威廉小姐，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坐？這裡的視野比房間陽台看出去的還高很多喔，你覺得呢？」習慣與陌生弟妹相處的布萊克，倒不介意跟迷路的女孩套近關係，僅為了消除心頭的那份不安。

「哪有？我們家房間的陽台還比較高，有時候早上還摸得到雲喔！」葛麗特僅是一瞥海面，便挖起冰淇淋上的小餅乾，炫耀般地朝大哥哥說著。

那間布萊克每天吃的速食攤生意不錯、人手也足，酥脆可口的炸物一籃籃出爐，員工熟練地按點單揀選裝妥，消化人潮的速度不慢。等法比安端著一托盤的食物找到兩頭燦金落腳的桌邊時，威廉小姐的冰淇淋也才少掉小半個尖尖。

幼體生物的小杯可樂、電子宅男的炸雞全家桶配特大杯可樂和他自己的單人套餐陸續歸其所屬，乾爽不油膩的炸物賣相上佳香氣撲鼻，不過……天天吃、還依舊停留在那點重量？法比安不能很肯定是布萊克對此愛得深沉又因故消耗極大，還是該將其歸類於異常行為。

若是後者——那便不是該在孩子面前討論的事了。畢竟沒人知道孩子轉頭會跟誰說上話、又會說些什麼。

幸而在女孩努力完成了自製漂浮可樂、新奇又滿足吸了一大口後，陪同在不遠處的船員帶來聯繫上葛麗特．威廉親長的消息，並告知對方約在十分鐘後會抵達美食街。又補充到若兩位好心人不想露面，可以由船員領著女孩與親屬相會。

無所謂的法比安捏起一根薯條咬下，用態度示意布萊克自己和船員談。

布萊克則是簡短謝過聯絡的船員，聽見雙親即將前來迎接的女孩更是喜出望外，七歲的她所認知的世界尚未崩毀，威廉夫妻仍是愛她的，得知這點的金髮男子看著吃得滿嘴甜蜜的葛麗特，藍紫眼神表露的高興亦藏不住羨慕。

兩人的到來比預計時間更早一些，或者只是布萊克覺得快，他牽著害怕挨罵的葛麗特，遙遙看見昭示基因根源的兩抹燦金色，寶藍色的小眼睛看見熟悉的親人敞開雙臂，幼小內心的憂慮一掃而空，便奔向父親的懷抱，威廉夫人則是溫謙有禮地道謝，三人相聚的身影猶如古典貴族的家族肖像畫，金髮男子則在天鵝絨繩索前駐足，僅是點了點頭便無意多留。

轉向座位的布萊克不自覺地揉了下眼瞼，小聲嘀咕著：「海風真鹹。」便回到還未涼去的炸雞桶前。

僅僅是坐在原位等待相逢戲碼結束，法比安用手撐著下巴，手指輪流點在臉側，期間解決掉幾根薯條。薯條的味道確實還不錯，炸得透徹沒有馬鈴薯未熟所特有的古怪生味，金黃燦爛得誘人。

「多喝點可樂。」海風帶來了模糊的嘀咕，實事求是的法比安覺得稍早直接選購特大杯的自己十分有遠見。

「對了，這家的炸雞胸怎麼了？」他拿起個人套餐裡的炸雞胸打量，「都到這了你還天天吃速食，是情有獨鍾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布萊克勾起一邊嘴角，同意地喝了口冰可樂，沁涼的氣泡帶來爽快的口感，狹著配方神秘的香草與焦糖混合的香甜，一同溜進喉頭，甚至還能感受氣泡在喉間細碎地破裂，令他暢快地吁出多餘的碳酸。

「哎、先別吃，撥開來看看⋯⋯」看著那塊地雷般的雞胸，布萊克抬手讓對方緩緩，又回到話題：「我也想換個口味試試，不過想在餐廳的尖峰時段準時開飯，實在太碰運氣了。」姑且不論座位爆滿到併桌還得排隊的盛況，在人手欠缺亦導致出餐品質不穩定，「於是我在這裡試了幾家店，最後還是吃速食比較快，熱量和蛋白質也很足夠⋯⋯但或許他們做得太快了，尤其是這種厚實的肉塊，偶爾會多一味沙門氏桿菌。」

「除此之外，我蠻喜歡他們的調味。」就不提自己在房間廁所裡度過多少時光了。

聽起來某人備受其害。

過來人的警示應該參考，法比安拆解那塊雞胸，在中心處找到了一點粉嫩，柔軟且正在滲出淡紅組織液，腦中浮現菌種歡快繁殖的畫面，他將支離破碎的肉塊推遠，航行中總是得找事來做，可他對這種消耗方式敬謝不敏。

「穆海在人手方面的安排確實令人驚訝。」拆開濕紙巾擦起手，他低著頭，極其細緻地擦過每一寸，也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為應對食安隱憂。

「倒不是餐飲上。」他補上說明。法比安本就不是作息多規律的人，更不用說假期間的安排有多隨心，並非總是在尖峰時段用餐的他並沒有碰上太多紕漏，接到船員請託的荒唐倒是遇過幾次，「總之，HR部門的能力令人質疑。」

又或許該質疑的是整個穆集團的誠意。

「客服處理態度很消極，這也沒辦法，聽說『管理層』對部分員工的待遇很嚴苛，尤其是——被藏起來的那些人。」將可樂喝了一口又放下，布萊克張開手掌，虎口在頸前迅速比劃了下，暗示被迫圈養的人們。

不去無暇消化更多客人的餐廳，除了幫自己節省時間，亦是難以苟同超過勞力負荷的職場，又或許是過於血汗才難以招收更多人力，除此之外，還有更顯著的問題。

「前幾天我在醫務室看到『過勞』而昏迷多日的Omega，似乎就是這類員工。」別說慣性加班成社畜的Beta，在統計上體力低於多數性別族群的Omega，又怎麼會被安排需要過度勞動的工作？布萊克說得百思不得其解，眼神亦是瞧著法比安的表情。

相比於布萊克，法比安就是個純粹的度假人士，直面的異常多半不是什麼大事，除卻客服與人力方面的不滿外，幾乎沒多少事值得留下印象。

「哦，醫務室。」醫務室倒是個關鍵詞，大概能察覺布萊克對某類事的特別關注，他循著線從記憶裡翻出一段爭吵，和某個無禮的人影，「上回去正好遇到點狀況，看起來像員工爭執。」

迎著布萊克的眼神，法比安簡單敘述了碰上的狀況，至於昏迷的員工並不能肯定是否和對方口中的重合，他當時關注的並不包含那部分。同一人的話只能說真巧，不同人的話穆海郵輪的穩定度需要重新評估。

｢有趣的是，那位船醫說態度囂張自認能發號施令那位並不是員工，可又說那些人的『上級』是穆海。」他本以為是有另外的勢力滲透——這再常見不過了——卻沒想到答案就是穆海，那這艘船上與其對立的又隸屬於哪方？這點好奇讓那次遭遇沒就此消散在記憶裡。

排除爭執的內容，在同一職場共事但缺乏共識，一種可能的原因是隸屬於不同行政單位，上級的意見不合導致雙頭馬車的局面。這點卻被法比安的話否認，即便如此，面臨這種狀況布萊克亦有股熟悉感，他以指尖撕開鮮嫩多汁的炸雞腿，連皮帶肉地放進嘴裡。

若最高掌權者皆來自同一個『穆海』，卻有不隸屬於同一企業的共事者，「假設那是穆海的外包商，這就說得通了。」如此也符合不是正規員工的條件，簽約內容有所不同也情有可原，布萊克從桶裡挑出炸雞翅，這回折斷了關節：「一個外包業務也能這麼囂張，可能是幫穆海當跑腿賺了不少？」

將三節翅拆解開來，法比安咬下酥脆的一口，慢條斯理咽下後才開口：「感覺不像，我更傾向於那批人和穆海更親近。外包不至於能立到正式員工上頭指指點點，還是如此囂張的態度。」

當然那種情況也不是沒可能，如果外包上頭的人腦子太少的話。從穆海郵輪首航的大動作看得出來，集團高層有想藉此打出名聲的野心，理應會提醒該守的界線才是，還搞出這種場面，莫不是嫌錢賺得太多想終止合作。

「看那個船醫的態度……」法比安回想了下，這實在需要一點時間，「更像是抗拒意圖指手畫腳的空降人士，說不定是哪個高層搞出的派系糾紛，也可能是企業單位合併後利益衝突所致。」

後者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尤其是惡意併購之後。當然，不論是哪種，率先該被質疑的是管理者的能力。

「沒有研發能力，就乾脆併購技術資產？」以科技產業聞名的克羅特島國，如果連艘船都造不出來，僅是彰顯重工業實力不足，畢竟也不是每個廚師都懂得種菜，即便併購企業沒有被媒體大肆宣揚，扛著自主研發建造的招牌，臉皮倒是挺厚。

「如果買了造船廠，不會附贈員工吧？除非是連船公司也一起併購了。真不愧是富可敵國的穆集團——」沒將財大氣粗說出口，布萊克挑起去骨雞肉，再啜一口可樂。若非戶外環境的網路訊號偏弱，這種業界八卦他還挺常邊爬邊配飯吃的。

「心懷鬼胎的籌謀下什麼都能一口吞了。怎麼你看起來比我還熟悉這套流程？」法比安語帶玩味，一副良善商人和這種沒格調的作法不熟的樣子，理所當然到讓人不知道該不該質疑他的臉皮。當然，在他眼中若是合法併購且後續能妥善整合企業體，那就是種手腕了，情況不同。

「印象中穆集團近幾年急速上升，據說已經是克羅特國的重要支柱了？富可敵國，速度還真快。」快到有些不尋常。要直飛衝天靠的不只是機運，往往還要有遠見與規劃，穆海郵輪上的情況看來後兩者明顯欠缺，那大概還有別的仰賴。

「若是政商勾結甚至根本是誰一手扶持了誰——再考慮到克羅特的民情，如果眾望所歸、或者說貼合多數高位者所願，想偷天換日不是難事。另外，好像沒聽過穆傳出重大的負面新聞？」指節輕叩桌面，他在腦海裡將助理收集的資料過了一遍，「沒有負面新聞，多稀奇。小道消息也沒多少，在啟航前的那種熱度下，總該有點什麼被翻出來。」

然而沒有，乾乾淨淨。看起來太乾淨的東西往往不對勁。

「喔⋯⋯別太這麼說我，你也知道我沒資本玩那種遊戲。」布萊克看似無奈地攤了攤手，嘴角卻不避諱地向著法比安揚起，誰的資本雄厚一目瞭然，他膽子大起來連金主都敢調侃回去。

法比安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一個位在幾乎沒有外匯可賺的封閉島國，又是該國最為興盛的科技產業財團，不但沒有遭遇沒有同業競爭，甚至大幅成長至業界翹楚，順理成章地成為國家的經濟棟樑，確實是眾望所歸：「或許他們買了船還不夠周全，還要懂得呼風喚雨才能安心出航吧。」如此即便是再差勁的水手，航行的海面上必定是風平浪靜。

如此大費周章地出海，說好聽點是放眼國際，但天下哪有財團不是著眼利益？他們的下一步會是什麼？「亨特玩過浮潛嗎？海裡總是藏著意想不到的生態，就算不清楚這些也不太會影響生活就是。」

更精確點問，穆海正在進行的是什麼？

「沒玩過幾次，每次都印象深刻。」陸地上的人在深潛前，料不到平靜無波的海面下有多出人意料，被海浪推上岸、逝去風化的零碎蒼白又片面，輕信的人一不留神就會錯過幽藍深處的精彩。

「對了，前陣子有個……小朋友？」他隨意選了個詞安上，拿出手機滑了幾下後，轉向遞到布萊克面前，「在海灘上撿到了一些小石塊，挺別緻，我猜你會有興趣。」

「就兩塊，要的話自己拿。」螢幕亮度調得極暗，就算是正對的布萊克也得凝神才能看清，更遑論周邊路過的人群。

依法比安前不久看待孩子的態度，就算有上門的童子軍賣起手工餅乾，能提起興致試嚐一口大概是他心情太好，平時又怎麼會留心在人來人往的海灘上撿石頭的小朋友，除非——布萊克好奇地湊近一看——還真有過人之處。

照片裡的東西也真不是普通別緻，一塊是黑色帶綠、另一塊是彩色的，「我沒見過你說的小朋友，但他肯定很有天份。」布萊克笑著說，聽聞青年的技術，他個人倒是很想見上一面。指尖點擊光線微弱的螢幕，將兩份照片存入自己的手機：「那塊彩色的石頭，如果你還留著的話，或許下船後我能找個寶石鑑定師幫忙看看，說不定查出產地還能賺點⋯⋯機票錢？」若日本警察給的夠多，他們或許還能包機回英國。

「……勸你不要太期待，聽說就是撿到的，路過、看見、撿起來。就直接帶在身上，在美食街那間英式茶館邀只巧遇過兩次的我欣賞。」知曉布萊克向來樂於與人才交流，思維碰撞帶來的火花總是能勾起對方的興致，法比安想起得來意外收穫的經過，覺得是該壓壓技術人員見獵心喜的心。

「下回再遇上我問問他願不願意出讓，沒成的話應該也能另尋礦源，我猜不會太難。至於機票……你還沒買嗎？」有助理安排打理所有行程後勤事務的法比安．亨特，狐疑地打量布萊克。為求安靜，助理訂下的機位超出人頭，小有資本的他還負擔得起。念著眼前合作商的實力及提供的支援，還有對方身為最中肯市調來源之一的私交，他覺得這點小問題根本不用靠寶石探勘來解決。

「兩個月前買對我來說太早了。況且難得被載到日本，不走一趟市場考察也太可惜了，回程的機票最晚會訂在兩週後吧。」布萊克惋惜地攤了攤手，諒年輕氣盛的工程師多得是研究經費和精力，在橫跨近半個地球的小材料行要是被舊體制的麻煩找上，可不容他繼續唱空城計。

挑完骨頭的指尖抹了可樂杯身的水珠，紙巾擦去一切油膩，塞進剩了一點奶昔狀液體的小紙杯裡，準備拎去：「多謝亨特的招待。有什麼需要儘管敲我房門，B601。」布萊克將手裡的大杯可樂晃出碎冰的聲響，打算帶回房間繼續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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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布萊克和布萊克中一起交流，尤其是願意配合法比安的無聊玩笑XDDD

因為要跑了這個交流才突然注意到法比安是叔叔（人家CEO欸）感謝法比安中來牽關係一起玩XDD不只請客還分享情報真的是很慷慨的法比安

哦中途曾經考慮要抗議下為何布萊克是哥哥而法比安是叔叔，但看看那個年齡差實在講不出口XDDD(放棄)

啊差點忘了補充 小女孩名字的捏他，還好是突然靈機一動才想到，沒有變得太悲劇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