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戶湊並不是正義感強烈的人，對賭場內鮮明又一觸即發的氛圍十分感興趣，雖然並未打算灌注時間與金錢在投資報酬率低的活動上，尤其在賭場中不僅僅是與機率搏命的活動，底下的暗潮洶湧是他不想碰觸的，可在留意到那雙熟悉的金燦雙眸底下扯開的笑容時，腳步還是不自覺地跟上。

「埃米爾。」帶著甜味的嗓音即使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依舊清晰。

「在朱美拉大公國，博弈是合法的嗎？」湊輕笑，在眼神與之對上後，左手抬起緩緩撫摸著空了的賭桌，指腹擦拭著最外圍的金屬高級框線。他像是因好奇心而闖入禁地的小貓，可在發掘出其他新奇事物仍然優雅的踏著步伐一窺究竟。

「教義告訴我們金錢都是通過智慧和勞力來獲得的，而僥倖輸贏的活動都不應推崇，表面上是立法禁止的。」

「不過博弈確實也有它的魅力所在，即便沒有金錢交易也總會以其他方式存在，想要根絕也挺困難的吧，畢竟貪念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踏入賭場的瞬間眼睛已經開始掃描著收益率最高的地方，那並非被紙醉金迷的環境所迷惑的眼神，而更像在尋覓著比起金錢更為有趣的事物一一過程的愉悅和亢奮，那大概也是刻印在alpha基因裡的一部分。

留意到瀨戶的動作，埃米爾領著男子來到賭桌前的空位坐下，在下輪開始前的閒暇繼續著話題。

「聽起來並不抗拒，而你也確實出現在此。」與對方坐在空位上，湊的雙手環在胸前，圓潤飽滿的臀腿因為翹腳的動作而貼緊布料更顯線條，平靜的沉灰色因為眼皮閉上而稍做休息。

「若是我說對這種暗地裡的娛樂感興趣，你會對我改觀嗎？」男子的神情及口吻皆一派輕鬆，比起擔憂更像是試探著皇子的答覆與反應。

「也可能家庭對私下的賭局睜隻眼閉隻眼所以才不抗拒吧，實際上我也挺喜歡的。」顯然耿直王子也如同男子所說的並不視之為禁忌，隨性不迷惘的眼神裡看不出罪過感，「雖說機率遊戲但總有一定的規律及擴大勝負的方法，我認為洞悉力及幸運也是實力的一種。既然博弈靠著玩家的運作進行，那遊戲本質好壞只取決遊玩者心態如何。」

打開鋁箱，俐落地將一疊疊歸類好的籌碼貼近賭桌框邊擺放，又把其中數疊分給旁邊的男性。

「我不抗拒的事又怎會介意湊的看法呢？倒不如說有陪玩的同伴就更好了，來吧！不用客氣。」

「很健康的心態呢，埃米爾，越來越欣賞你了。」笑得做得離桌邊更近了些，算是示意接受了對方的邀請。本來確實僅抱著來一探究竟的心態，可眼下他也想好好了解皇子在賭局之中的手法及態度，進而推敲他至商業活動的手腕。

「那麼，高貴的王子殿下要玩什麼、賭些什麼？金錢？油田？」接過圓形籌碼，淡藍色的一只在湊的指縫間被來回把玩，最終才又被按回桌上，淺淺摩擦。

輪盤 21點

「嘿嘿，這樣嘛。」被誇得有些飄飄然，覺得在對方心中留下好印象，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既然都坐在輪盤前面，那就先玩這個吧。」

待荷官發令後，埃米爾將少許籌碼投放至桌面劃分好的數字格上，小許牛刀的試探著賭桌的風向。

「都是被邀請過來的乘客也應該不愁錢，不來以更有趣的東西作為賭注嗎？」

手托著臉頰，意興盎然的注視瀨戶，另一邊手則拿起下一輪打算投注的棕色的籌碼，感受著圓片沉實的質感又輕敲起桌面，觀察著男性的反應。

「贏了的人可以向輸家提出一道需要如實作答的問題，如何？」

「這個賭注我接受，不過，埃米爾是有什麼想知道的事情嗎？以這種方式來探聽未免太過曲折？」保守的接班人並未在商場打滾過，而在第一場博弈之中選擇放下與對方等值的籌碼，隨即笑著等待荷官的動作。

「這樣我還得想想該問王子大人什麼問題呢。」自信的笑容無所畏懼，反倒彰顯著湊的好奇心與對刺激的欣喜。

「王子還有企業接班人的秘密聽上去不是比金錢更有意思嗎？我們平日也不怎麼聊到個人的事。」隨著小球落在轉輪上，身邊也傳來『又輸了』『到今為此也沒贏過一輪』之類的倒采，賭注被收的王子臉上看不出一絲起伏，眼底的笑意倒是深了幾份，似乎覺得比起賭局眼前的話題更為有趣，「也不想錯過能加深彼此認識的機會，除了床上的面貌，關於你的一切我都想要了解。」

「當然我也會好好回答湊的問題，以皇子的名譽保證。」拍拍胸膛便放下第二輪的賭注。

「若是商業機密相關，即使輸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哦。」也笑看自己減少的籌碼，下一輪他選擇的數量更少一些，眼睛開始在周邊盤旋並游移，雖然賭場上本來就十賭九輸，二人的賭局也僅是加深感情般的消遣，不過那幾聲埋怨倒也讓人有些在意，「不過要是攸關個人秘密，我也很樂意願賭服輸。」

在下注完畢、籌碼紛紛推至指定位置後，象牙製的滾球在輪盤外側移動，那雙鏡片內的灰眸也轉而盯著即將到來的結果，四周圍觀者也全神灌注著。

「商人基本的禮節還是會遵守的啦，你也清楚我在說別的事不是嗎？」

他笑了笑，視線落向賭盤裡，鐵珠咕嚕咕嚕的在輪盤裡碰撞兜轉，連續幾盤下來卻是輸多於贏，雖然在寥寥可數的賭局下也可以解釋為單純的機率問題，但是角落那位比他們更早來訪的人卻是逢賭必贏，每局下注不多但桌子也逐漸累積起不少的籌碼。深色指尖抵在下巴觀察起對方的反應，倒是讓人有些好奇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當然只是說笑的，畢竟堂堂皇子自然懂得分寸吧。」笑著故作認真的與埃米爾暢談，視線卻是觀察著滾球的軌跡。即使首次遊戲輪盤賭局，幾次下來依舊能感覺出落點的不對勁，向來對他人抱有疑心的湊自然發覺其中的詭異。

「我說，這位先生運氣可真好呢，莫非是被上天眷顧的人？那麼您可否分我些運氣呢？」他移動了位置來到角落，親暱的捧起那名男子的雙手摩挲著，而在下一局開始前，用自身的身軀遮擋著對方的視野。他懷疑從中有人動手腳，只是還摸不清手法。

「恰好只是幸運而已。」被親切的捧起手的人顯得有些無措但也沒有掙脫，視線被擋幾輪下來也沒有下注。

雖然賭局仍然繼續，但埃米爾也意識到隨著對方停止下注，鋼珠滾動到另一個落球點的情況鮮少發生，而出球、盤速和球速也是固定的，靈機一動的捉起荷官詢問。

「那個，這裡的音響有點大，能稍微調低聲量嗎？」

「這並不在我的管轄範圍裡，要是覺得吵可以換另一張賭桌……」

「不然怕風聲會被聽到嗎？」

無緣無故的話一出口，荷官與那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隨著磁力控制輪盤的方式逐漸被淘汰後出千的方法也變得多樣化，埃米爾偶爾記起從某處聽說過利用小型風機將鋼球引到落球點的一說，雖然吹氣聲無可避免，但用於人多嘈雜的大型賭場正適合不過。

幾名狐疑的乘客也找來了工作人員幫忙檢查儀器，也證實了兩人作弊的行為。

舞弊的事件總算吿一段落，與負責人對談完並拿到感謝用的酬勞，部分乘客也執著這些金錢另尋樂子，湊也只是笑看一切的發生，下意識拉緊自己頸上無作用的項圈。

「王子殿下辦事真可靠，也多虧你明察秋毫才能看穿其中的騙術。」周圍的聲響依舊不間斷，為了順利交談，他與埃米爾挨得攏近，從容的言語幾乎是貼著耳邊道出的。

「不過可惜我們的賭注被打斷了。」攀上對方肩部的手指細微的躁動著，就連氣息也灼熱起來。

「還是各自回答一個問題呢？也算是給彼此一個更了解對方的機會。」笑著提出建議，一方面也是好奇埃米爾會問些什麼個人隱私。

項圈這麼隨意就能被拆走的嗎？感覺不是看靠譜啊，埃米爾下意識看向omega友人，卻沒想到對方已經貼近身邊，嘴裡呼出來的熱氣讓耳朵有些敏感。

「也是有賴你牽引著老千的注意力，才能看出段倪。」兩人之間僅有空氣相隔，張合著的嘴唇幾乎要碰上對方，也許相處了一段時間埃米爾的反應沒有起初的青澀也沒有迴避，似乎也享受著親近的距離。

繼續賭 各自回答一個問題

*不是很靠譜

「好吧，今晚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博奕的好日子，之後有機會再來吧。」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經過方才的事也覺得賭場剛開可能還需要多點監管，等場館穩定下來也未晚，而方案亦正合他心意。

收好籌碼以後便一手提著箱子，另一邊手牽住對方到更方便的地方談話。

「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只是一直也有些好奇而已。」垂下眸子，輕聲問道，「當初為什麼會對我提起興趣了呢？」這麼回想起來也覺得兩人的相處也有些急進，該不會兩邊也一見鐘情這麼巧合的吧。

「⋯⋯與其說一見傾心，也許說是一時興起比較恰當。」這是種變相的懷疑嗎？確實在不到一個月的相處中，以認真交往看待彼此的進展確實過於快速順利，尤其對埃米爾而言可算是初次經驗吧。他沒有讓自己的態度動搖，只是更加小心翼翼的使用措辭。

「突然想喝杯咖啡、突然想觀賞大海⋯⋯，在瑣碎的生活中不總是充斥著心血來潮嗎？」

「大概從視線交錯的那刻起吧，你的人格魅力就漸漸將我抓牢了。」被帶到較為安靜的角落，那雙灰顯得更沉了，湊悄悄將手繞至埃米爾身後，輕以手指握住男人的後頸，那副嗓音更像是捕食者而非在世界中處於弱勢的Omega。

「那從一開始視線就離不開你的我也可能算心血來潮的人了。」他也說不清楚對瀨戶的執著是怎麼回事，找到人後也不願放手，像直覺般的感覺，他覺得眼前的人是他生命裡尋找的人。

沒有箱子的手同樣挽上對方的後腰將人拉得更近，這麼看來他就像被陷阱困住的獵物、等候著獵人步步逼近，對關於上處於被動方的人而言也確實如此。

「……會後悔跟我相遇嗎？」自信的金眸此時看來有些動搖，比起問題更像在表述著心中的不安，害怕他的喜歡會讓愛惜的對象感受壓力之類的，害怕對象會離開自己身邊。

我想也是。瀨戶湊一直不太理解埃米爾無怨無悔也沒有猜疑的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陷阱，尤其越是相處越能得知對方是足智多謀的商人，他不曉得那算是愚蠢還是單純，那樣對自己有利的飛蛾撲火，起初雖然得意，幾次下來卻不禁思考過停止的可能。

可他的遭遇卻不曾允許自己停止。

「超過一個問題了、殿下。」說不上是看重約定還是不願回答，在男人身上的細指也慢慢抽回，一如停留卻愕然回首的體溫，湊再度將距離拉開。

「換我提問了。若是我做了你無法忍受的事情，你還會這般信任、喜愛我嗎？」問題像是缺乏安全感的Omega一般，湊垂著眸語氣平穩，隨後才跟上那雙金黃，「像是欺負弱勢、勾結惡類、甚至是毀壞名譽？」

感受到體溫流逝於頸間，臉看上來有些酸澀，沒有過多追問或者糾纏的意思，也許他還不足以成為瀨戶可以安心道出想法的人。

「還是得看實際情況吧，就算犯了錯，我想也輪不到不知事情來由的我來判別好壞。」

不知道這是否與床上瀨戶說過的有關，問題的具體又不似是空穴來風，內心隱約有種不良預感。他也不確定違和的描述被扣在對方身上的時候，自己是否又能夠坦然的面對男子。

陷入了沉默，片刻又伸手摟著拉開距離、卻顯得空寂的男子。

「……不過我想喜歡的心情不會那麼容易改變。」

「……不會不安嗎？」湊伸出指尖去撫摸皇子的臉頰，不用得到答案便曉得對方所想，他卻仍然保持著笑，就像是只會撇著一張假臉皮的面具，「埃米爾，跟我這樣捉摸不定的人相處，很容易受傷吧。」

「你曾想過嗎？若是順利走到未來，卻是由來路不明的人強行將我標記，而那些過去的回憶及情愫都將化為烏有。埃米爾，你想過嗎？會難受吧？」他的問句恍若質問，一字一句刻劃著感情，湊瞇起眼睛，輕輕在雙唇上啄了一口，在親吻結束後，臉上的觸感也隨即消失。

埃米爾扭了扭頭，比起假設似乎對瀨戶的盤問更為困惑，對方的語氣總感覺隱藏了什麼一樣，讓他想起被家人冷落的時候，只有他一個被蒙在鼓裏的無措。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男人的捉摸不定，所以也預料到對方多少會向他有所隱瞞，他並不介意，畢竟他們認識的時間也不長，只是話語聽起來就像兩人的緣份隨時可斷。

「我會受傷、也會難過，但比起這些，我更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嘗試解讀男性眼裡複雜難解的情緒，攥住衣料的力度又加深幾份。

「……」

「……你也要離開我了嗎？」

「⋯⋯你看，我只是稍微挑動試問，內心就不安了起來吧？」垂眸眼望著緊捉著自己的手指，就連他的話語也多了幾分猶豫，「戀愛關係正是如此脆弱。」

「我向來看得很遙遠，一般人僅會注意眼前的情緒與慾望吧，可是未來不是更重要嗎？在下了穆海郵輪後你會怎麼打算？回到你熟悉的居住地？還是樂意為了我光臨陌生國度？」

一個不怎麼顧慮未來的人竟然暢談規劃，實在可笑至極。湊重新抬起眸子，他也說不清此時的對談究竟有何益處。

「埃米爾，若是捨不得，在我離開前向我證明吧。」

也許瀨戶湊也渴望著被理解，才會一步步隱晦的剖露著內心的脆弱之處。

「戀愛也好友誼也好，關係也需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才得以持久。即管未來有多困難，只要一起面對的話總有辨法解決，喜歡也是要付出的覺悟，這點我很清楚。」也許被對方截破心思，聲線聽起來有些顫抖，「可能你會覺得我想法很天真，但你說的問題我並非沒有想過，Alpha跟Omega在一起談何容易？正是因為希望能跟湊一起才會思考未來的去向，這份情感並非毫無用處。」

「是我給不到你足夠的信心，所以你才會這麼想吧。」

說到這裡埃米爾鬆開了手，也理解了自己即使再說更多，聽上去也只像空洞的辯解，默默的把對方的話聽下去便靜了下來。

「我並非不相信你，只是⋯⋯」

平日豪爽的皇子如今像是被揪住弱點而夾著尾的下位者，他卻沒有心思如以往嘲弄欣賞，內心的煩悶讓湊的嘴角微微抽動，所有思緒參雜在一起，不再簡單清晰，就像將所有異物席捲的漩渦，直到深淵都不願鬆手。

Alpha與Omega在一起還不算容易嗎？尖銳的語調刺骨的自問著，男人差點無助的笑出聲，好似自己的經歷都是場惡質的笑話。

「⋯⋯抱歉，難得助興的賭局卻被我弄成這樣，原諒我吧。」斜肩迴避了慌亂的神情，手臂將自己抱起，意料之外的問答攪和著向來理性的他，不安的小動作停止了冷靜的掩飾。

「有的睏倦了，我先回房休息，改天聊。」

他的腳步來不及給予王子殿下阻止的時機，轉身步向寧靜的出口，身影就此離開嘈雜的賭場。

「我也說得有點過，會給你帶來壓力的吧，希望你不要放上心。」嘴角勉強戚起笑容，想到他也把多餘的情緒投射對方身上也有些愧疚。

看著對方遠去的身影笑容還是垮了下來，失去平日的意氣風發，揉了揉因為懊惱而深鎖眉頭，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做錯的？提出賭局的時候，邀約對方到島上約會的時候，還是更早之前的事？

也說不定從他吃上了禁果的那天兩人就注定偏離正常，但他不後悔曾經做過的決定。

想要吹吹海風的人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即便如此，也大概知道彼此心裡的顧慮不會就這麼輕易的隨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