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習慣了郵輪的大小，賞鯨船有那麼一下子讓人產生了小得可憐的錯覺。安傑爾踩著港口的木板上了船，轉頭的那一瞬間注意到了排在自己身邊的人。

這地方滿是穆海的遊客，遇到誰都很正常。

「你好，」至少遇見的是個不錯的對象，「親愛的──亨特先生？」

夏威夷群島眾多，郵輪在茂宜島停留的時長僅有一天。觀光客似乎就該有點觀光客的樣子，法比安從善如流，將有限的時間撥出部分給當地最知名的行程。

話是這麼說，從那個港口來到這個碼頭時法比安還是不免失笑，希望這片海足夠值得。

經過連日航行，海水的節奏已經開始變得熟悉，賞鯨船的顛簸輕易被身旁的招呼壓過。法比安側頭對上一張眼熟的面孔。

「又碰面了，葛蘭先生。」這趟或許能比想像中更有意思，「來賞鯨還是來探索深海秘密的？」

「這個高度似乎很適合見識深海。」安傑爾笑著，走上二樓的座位。觀光客們幾乎坐滿了這艘賞鯨船，而他有幸和曾有一面之緣的人坐在一塊，這算是個好消息，儘管出海後座位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船長和船員開始解說，救生衣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已經是相當熟悉，他幾乎是省略了那段內容。安傑爾在解說的聲音中偏頭看向法比安，幾乎是延遲的延續了話題：「但夏威夷這麼大，我現在還不太想下去，我可是第一次來。」

「或許送個陌生人下去會更好？畢竟這船上這麼多人。」少一個也沒關係吧。

「聽起來我不用考慮是要拉住你，還是先去跟船家借網子備用了。」法比安的話聲摻在解說收尾的歡迎詞裡，笑意明顯。一聲嗡鳴後柴油獨有的氣味忽地炸開，引擎發動水花翻湧，刺激、黏稠的氣味還來不及蔓延就被海風吹散，連同陸地被拋在了後方。

「要送的話挑個落單的應該會比較好？記得把他的這個——」船身滑過海面的速度很快，漂亮的藍綠逐漸轉深，他倚向欄杆，屈指敲上安傑爾的救生衣卡榫，「給拆了。」

「忙不過來的話喊聲，我也是第一次來，不想要發生什麼小插曲。」說得像是真能辦到似的，「要是影響看鯨魚就可惜了，你見過鯨魚嗎？」

不得不說，法比安‧亨特是個不錯的旅伴。
起碼安傑爾是這麼想的，法比安的回應非常有趣──當然，如果是當真的會更棒──，而他的好興致體現在他的笑聲裡。

海水被船隻破成浪花，濺起不少白色的碎沫。有人說這一趟不一定能見到鯨魚，不過船員們的解說倒是從未停過。

「關在箱子裡的鯨魚的話倒是有。」雖然次數不多，但他年輕時也曾經去過海洋館那樣的地方，見過裡頭的小小白鯨與鯨鯊，「但沒什麼記憶了，就是條魚。」

十分的煞風景。

「期待看見？」他看向法比安，「你可真是個稱職的觀光客。」

——就是條魚。
這話說得太實在了，法比安笑出聲來，沒帶上半點克制的那種，反正有沒有對安傑爾來說大概都沒差，身旁嬉鬧的觀光客們更是不會在意。

船已離開陸地很遠，放眼望去四處都不著邊。船速稍稍慢了下來，船員們開始說起如何挑選合適的位置等待座頭鯨。

「稱不稱職不曉得，我只知道夏威夷的賞鯨季在入冬之後。」現在出海幾乎不可能看到鯨魚，除非有哪隻搞錯了路或時間，「所以老實說沒什麼期待。」

「你現在也是個觀光客，期待嗎？」他對著安傑爾笑，毫無歉意，「要是期待過的話我很抱歉，你可以……嗯、忘掉我剛說的。」

「你該慶幸我也沒什麼期待。」以及絲毫不介意對方不帶歉意的抱歉，安傑爾甚至給法比安的抱歉打了滿分。

作為某種程度上的基本常識，他知道炎夏並不是在夏威夷看鯨魚的好季節，非要看不可的話或許往亞洲某些海島去會更好，但那又怎麼樣呢？

「我只是在實踐觀光客應該做的事。」跟著人群、混在驚呼和相機快門聲裡面，假裝自己也很驚奇，「跟你一樣，被明知大概看不到座頭鯨卻還是要出海的船家們欺騙。」

「不過我是頭一次來夏威夷，」他將目光挪向海面，看了很久的海，今天也依然在看，「這地方確實很適合度假，或許你有什麼觀光客心得可以告訴我？」

「真巧。我就是第一次來夏威夷，才會在這裡等看不到的座頭鯨。」體驗歸體驗，有人一起清醒地陷入欺騙就顯得沒那麼傻，法比安對安傑爾真心不論的假裝表示讚賞。

船員拿出收音器沉入海中，破水聲後是海流波濤，最後停留在隱動的低頻裡。法比安將觀光客到此一遊會做的事貫徹到底，交差般地對著船家的行動和海面拍了幾張，人聲稍緩，整船一起等待注定落空的奇蹟。

「聽說哈納公路很適合自駕遊，像度假該做的那樣。不過穆海停留的時間太短，大概是沒機會。」他回頭望向來時的方向，想起前往賞鯨碼頭時看到的，那些五彩繽紛的建築和招牌，「只夠城市觀光吧？捧著一杯彩虹冰、感受下歷史。」

相較於法比安認真扮演觀光客的行徑，安傑爾的手機倒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他的口袋。船家的例行公事也就是例行公事，僅有波濤的海面也不需要占用到他的儲存空間。

要是有幸捕捉到不屬於這季節的座頭鯨⋯⋯好吧，可能也不需要。

「下回再來也是一樣。」表示他將法比安的提議納入了參考，未來休假的日子肯定多著，有機會再來一趟也是一樣的，如果他還會來的話。

他是從城市裡來到碼頭的，說是觀光可能稱不上，就是沿著街道散著步，順道看了看那些和歐洲不甚相同的、給觀光客的風景。他隨口說了些路上看見的招牌和店家內容，以此作為作業呈上給談話對象。

「得加多少食用色素才能構成那樣的彩虹？」並且用最低的成本。安傑爾沒有去吃彩虹冰，他對五彩繽紛的東西有點過敏，第一個想法總是或許能加入某些不能在公開場合販售的東西。

趁著有網路將照片傳到某個不停跳出提示的對話框，法比安辦完差後長指一劃，把那些再也不會用上的東西送走。他聽著安傑爾說，偶爾遞出一些不同的城景碎片，拼湊起來的是被淡彩妝點的、坐落在自然中的悠閒。

哦，還有到處都是的彩虹。

「不用太多，一點點就行。」法比安很清楚人工色素什麼樣子、又有多經濟實惠，了解過的人大概率都不會想送進嘴裡，口味特殊的除外。

當然這些都能用話術包裝，將彩虹裝進碗裡什麼的，更單純點標個當地限定也行，最適合觀光客，對假觀光客來說就沒那麼有說服力。

「加上化學香料就很能哄騙人。」像是小朋友，或者是別的。搞運輸能見到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久了法比安對於辨不出原料有什麼的東西興致都不會太高，「香香甜甜又五彩繽紛，什麼異常都能輕易蓋掉，同樣該讓陌生人先試的東西。」

哈，所見略同。

「化學使社會進步。」無論是掩蓋還是除害，堪稱一流，「包裝漂亮點，裡面是什麼壞東西都可以吞下去。」

他和食用色素不太相熟，但那都不是很重要。即使打著新鮮水果的名號，在那些紅紅綠綠的東西底下依然有些什麼是來自工廠，便宜又好用。這裡的商業話術不那麼有參考價值，隱瞞訊息的賞鯨船都贏過它們。

「不過我倒是期待底下有點什麼就是了。」船還在開，但沒有半條眾人期待的魚尾巴躍出海面，小魚小蝦被合理的忽略了，「既然是待在一條船上的關係，看來是不能讓亨特先生先試試了？」

人類就是種容易被蒙蔽的生物。

化學、物理、數學、再添點心理推動，用點腦子，構築出的虛幻陷阱通常收穫不會差。成功唬人等待的船家看上去就很熟練，一點動靜都能給出大幅設想，深諳炒熱期待的手法。

「葛蘭先生想讓我試？就算是這樣的關係——」不無好奇的法比安規律點著欄杆，一下、兩下，像是在思考，「亨特先生該要的代價還是會要的，比方說邀請你一起？」

至於法比安？那又是另外一套算籌碼的方式了，可以談，但沒那麼好談。不過眼下不是真在談判桌上，安傑爾是個好旅伴，他不介意配合對方的幽默。

他的目光落在海面，深幽的藍淡化了波濤入眼後的真實。探索大抵都是這樣開始的，對深遂的未知產生好奇，在好奇的膨脹中警惕變得可以忽略，然後一頭栽入，在未知中尋找未知。

「你打算試嗎？」法比安將問題拋了回去。

可真是個嚴峻的代價。他笑，笑聲淹沒在同船旅客的呼聲中。船隻繞了個方向，似乎是回程的路，但聽起來船家還沒打算告訴乘客們這趟旅程的真相。

「有個同伴的話，為什麼不？」起碼有人能收拾，他補充說明。至於收拾的是冰品還是同伴，那就是另一個層面的問題了。

或許該在吃那種東西前來點簡餐墊墊底，他想起在城市時看見的幾家餐廳，夏威夷風格，連出餐時間也是那麼的夏威夷。

「看來有個替代座頭鯨的行程了。」

收拾。他接下對方含糊的補充，只是笑。不見身邊遊客發覺將失望而返的情緒，自始至終的混跡而不是融入。

「可以，是該放過座頭鯨了。」讓水底下的東西先在那待著，他說。穿越時空的座頭鯨虛影，和更深處可能存在的那些。

島嶼的樣貌逐漸清晰，碼頭將近，船員將甲板上滋生的失落收集起來試圖轉化，從運氣到生態再到日日有船機會尚存，將掩蓋的真相埋葬得更嚴實些。

「要試的話最好可以有瓶水，其他隨意。」至於找什麼做為化學製品的緩衝，他沒太多想法，滿城盡是夏威夷風情，對觀光客來說都是可以嘗試的。

「或許兩瓶。」不曉得對彩虹有多麼的不信任。

本就不算高分貝的引擎聲在岸邊回歸寧靜，甲板上的遊客匯聚成群，帶著只有湛藍的照片和些許自我安慰的感想離開。

安傑爾走在後頭，跟著踏入結束旅途的隊伍，又回到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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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賞鯨行程一本正經的選擇要不要讓自己的舌頭被化學製品虐待的兩位好可愛 我也想看你們把人給推下去

感謝安傑爾中一起玩! 看他們不著邊際的閒聊很紓壓 至於船家陌生人&彩虹冰就 抱歉ㄌ

archer48201532: 化工糖漿就是傷害舌頭的一種東西呢

Fn2208: 在外面再感謝一次法比安中一起交流，我很喜歡他們半點觀光樣都沒有的閒聊節奏跟法比安中的文字，本篇沒有任何彩虹冰商家受到傷害

彩虹化學冰的話題使我快樂wwww
互相要對方收拾還不斷Cue著不會出現的鯨魚，超可愛的www！

太寫實了(?)好棒，看你們的交流才知道原來夏天的夏威夷看不到鯨魚XDDDD(長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