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兄弟。」
未等室內脇差回應,便伸手去將眼前門板拉開,進入了那個空間裏面。雙手抱著的一顆枕頭代替平日握緊的刀刃,身上橘紅和裝代替日常披上的破舊布料,臉上表情也不見平日的威風凜然,而是如同失去依靠的孩童一般的不安、失去重要事物的孩童一般的落寞。
兩人份的床鋪、兩人份的生活用品、各種沒有印象的物品,本來應該覺得違和的事物,卻總覺得它們出現在自身房間裡面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可也因為那些東西,所以偶爾會覺得在房間裡面會讓人窒息。
或許是看見那整張臉幾乎要藏進枕頭裡的樣子、以及他的聲音聽來實在過分的寂寞,這句話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自己只是收拾完東西準備就寢,想一下那不知遠征去哪了的搭檔今天晚上又在何處落腳,房內的燈都還未熄,山姥切國廣就直接進門來,清楚看見他身上的不是著內番服時不離身的披布,而是應該穿在另一人身上的衣服。過去那麼久的時間,第一眼覺得有些陌生,認出來之後是啞然——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組織成言語。
雖然自己回答一直都可以,但共寢次數其實寥寥可數。他們兩人都有同住一房的室友,自己也沒有太多與他一起的過夜任務經驗,就這樣毫無準備的發現不該發現的事情,在自家兄弟將視線移過來時,發出了短促的尷尬聲音。
緊急改口之後覺得這改得也未免太生硬彆扭。尷尬迅速過去之後,又對自家兄弟突如其來的請求感到困惑,從床鋪翻身站起關上他身後的門,牽著金髮打刀有些涼的手到桌前示意他稍等一下,自己去拿櫃子裡的另一份床被。
「兄弟等我一下,我拿兼先生那一套給你睡吧,沒問題的!我前幾天剛洗過。」
「兄、兄弟,等一下。我想跟兄弟睡在一起。」伸手抓住了兄長衣袖阻止了他去翻找另外一套被褥的動作,可瞬間覺得這就如同孩童正在撒嬌的行為,作為一把活躍戰場的利刃實在是不該有的行為,便稍稍將手收回去,抱著懷中枕頭在桌子旁邊坐下。
「這是前陣子大俱利伽羅給我的,不是我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是誰的。不過蓋在身上的話,會讓人覺得很平靜。」抓緊身上衣裝,臉上表情看似平靜,可裡面總是滲著幾分落寞。
「我的房間裡面也很多不屬於我的東西,而且床鋪之類的都有兩套……就像曾經還有過另外一個人,也一起生活在那個房間裡面一樣。」
「看著那些東西有時候胸口會很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將胸口撕開一樣……今天也是,所以不想待在房間裡面。」
在心底再復述了一遍這幾句話,無論從哪裡理解,他會有這樣的感覺都是情有可原。失憶得不完全,比他忘得徹底還要更麻煩;撕去靈魂的半身,讓他清晰的意識到存在殘缺,可他連記憶裡的名字都遺失,為什麼情感還是留下了?
無聲嘟噥著這些不知能找誰解答的疑問,也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這個話題,嘗試帶入誰去模擬,感覺都與正在折磨山姥切國廣的東西有所不同。看了一下自己的床鋪的尺寸,雖然他們都不是特別健碩的類型,但塞進一張單人床還是有點勉強。
如果自己再堅持一下兩套床鋪睡得比較舒服,山姥切國廣大概還是會妥協,但內心不知何處卻小小聲地敲起警鐘,告訴自己最好別真的這樣做。自己的兩位兄弟可都不是默默好奇就算了的類型。
「拿兄弟沒轍啊。」
遲早還是會動身去追逐答案、追逐同樣的背影吧。與其讓他習慣一個人亂跑亂闖⋯⋯
「那我要先說好喔,床不夠大,要是兄弟睡相不好半夜把我踢出去了——」威脅的句子帶著玩笑的口吻,揪著一反常態被動的人滾進被窩,分出了一半的被子,「我就回來把兄弟也踢醒,一起不用睡。」
躺在兄長身旁,突然被拉進被窩裡面使得臉上表情增加了幾分驚訝,可也立刻因為旁邊傳來那兄長的體溫而踏實下來。
向兄長的方向稍微挪動一下,倚靠著那比身為打刀的自身還要嬌小的身軀,感受著身旁的存在。
好像曾經也有過那麼一個人,每日都會像這樣在一套被窩共同入眠。
然而不管怎麼回想、不管怎麼尋找,都無法在腦袋裡面挖出一塊記憶的碎片,就連記憶深處僅剩下來的印象也是若有若無。
疲憊的軀體強制腦袋放棄繼續深究下去,向兄長道晚安後邊蓋上眼睛,讓意識沉淪下去。
聽著慢慢變得綿長的呼吸聲,在一片黑暗中睜眼。裝作沒發現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最常把背影留給他人的初始刀慢慢蹭過來的小動作。
兩個人擠一床果然還是有點⋯⋯這樣會很難翻身吧?起床時會全身酸痛吧?這樣想著的同時調整了一下姿勢,稍微側身想要讓出再多一些空間給另外一人,沒想到在動作時他也有了動靜——著實嚇了一跳,還以為不小心把人給吵醒了。
是剛才他做了但又有意識地收回的小動作。睡夢中的他位置稍微下移,將自己的衣服一角捉在掌心,大概是在外面吹久了冷風,身體本能想要往溫暖的地方靠攏,金色腦袋往胸前一靠,找好最舒適位置之後就不動了。這下不能動作的人倒是變成了自己。
無奈的將棉被往上拉到山姥切國廣下半臉的位置,手繞過他的肩膀,拍撫背部的力道像是哄睡午間賴在自己腿上的小貓,最後收攏變成一個輕而又輕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