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順理成章。

幾近落幕的歡慶烏諾夜晚裡，喬納斯諾溫確實不經意喝了點小酒，他沒忘這樣的夜晚是那樣誘惑著他人狂歡，又該是如何的瀰漫著危險氣氛，但他偏生通過晃著果汁飲品的杯壁裡察覺自己泛起紅的耳，顯得脆弱而柔軟，霧藍色的眸抬地緩慢，他曉得明日的任務多半會夾雜著危險，卻少見地不做太多準備，那些終歸只是工作上的事宜，他偶爾也得為私心去試探。

極惡之夜只剩餘不到一個小時，零零散散的人們也跟著離去，貴族自然都不會留到最後，這是獨屬於主辦者的特權，這樣的宴會習性被沿用到這樣幾乎沒有辦理人的夜晚，隱者齒輪大多也沒有這樣主位者的認知，留下多半剩餘三兩聚在一塊交談著的人，又或是還埋首於食物區蹭伙食……總之人早已少了大半，喬溫為此眨眸，盯著商柩好一會，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宴會廳裡的音樂每隔一個時間段就會放起合適跳舞的樂曲。那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喬納斯沒來由地想，也許是那最後一層自欺欺人也被最親的家人給捅破，他為此感到愜意與下墜，如今世代裡在宴會廳裡邀請同性跳舞倒也沒什麼好惹人注目，更何況是散了許多人的當下。

「棘蛇。」

他先是如此呼喊，卻又笑了笑，隔著面具難以看見他被酒意稍微染得翩紅的眼尾，只是在這樣的遮掩下有一絲稚氣，嗓音溫潤地類似清澈的溪，後句被拉得小聲。

「商柩，要跳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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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會的交際必須配上舞蹈，已經是傳承千年的不成文規矩，大部分的人們都會自主換上適合走動的晚禮服，在觥籌交錯的宴會廳中央，等待音樂響起的那一刻，放下手中酒杯執起舞伴的手，跳上一曲疏離卻親暱的舞。

現場的音樂已經換了幾輪，商柩始終將自己固定在牆邊、寸步不離，就連葉家的小少爺來找自己說話時，他都沒往外動過一步。倒不是厭惡肢體接觸或討厭不必要的舞蹈邀請，純粹只是因為——他真的不太會跳舞。

說來慚愧，身在自小學習各式商場規矩與禮節的企業大家，交際舞卻是他二十七年來未曾突破過的一層桎梏，哪怕他大姐手把手帶著他跳，他都能一腳踩在對方的鞋尖上，收穫商沂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於是在烏諾市夜晚的此刻，青年看著喬溫面具下透出的柔軟眼眸，與溫軟語氣裡幾分酒氣渲染的笑意，兀自垂下了眼簾。

「我不太會跳。」

他話出口的那刻，又有幾分後悔——那樣引人沉溺的霧藍色月光，錯過了怕是再沒有重見的餘地。
「你不介意帶一下初學者的話，」商柩接著方才的話語往下說道，「我們可以在角落……學。」

這可真像一種偷情。他忍不住想。

青年的上半句彷彿拒絕，向來被商柩縱容慣的年少者後知後覺這恐怕會是第一次的婉拒，失落悄悄聚集到微垂落的瞳孔，卻又很快地被商柩給拾起，一顆心竟被淺淺墜下後又捧住，面具遮掩下，他實在看不清商柩的神情，只得彎了彎唇角，遂道了聲好。

「我可能也跳得沒有很好。」

直到他引著商柩的手放到自己腰上，他才緩緩開口道，先前與賓尼斯家小姐的一舞過於丟人，雖然彼此心知肚明由旁人撞擊導致，但仍得為那樣的舞蹈負責，喬溫思即至此停頓下來，不禁暗自好笑這回商柩或許找錯老師才是。

距離湊得很近，隔著面具仍舊感受得到吐息，他後知後覺感到一絲……害羞，甚至沒敢從與商柩的對視中逃跑，誰牽著誰的手已不重要，喬溫只得在慌亂裡開啟了舞步，細細叮囑著從哪隻腳開始、下一步該踩在哪去、腳跟與腳掌停留的順序——這一曲兩人跳得凌亂，好幾下都越界似要跌入對方的懷裡，只是角落裡與牆壁也靠得近，踉蹌幾步碰到牆才有得支撐沒摔倒。

總算樂聲停滯。

這時喬溫剛好被拉著往人肩膀裡埋，大片琉璃似的金散著往前，被隱沒在金髮的白皙肌膚少見露出，他向後穩了穩步伐，藉著商柩的手起身。

「......下回還是在只有兩個人的地方跳吧。」

他悄聲，曉得商柩那句不是謙詞，卻也沒對此調笑，只是流利地將舞蹈的意外推託到場地裡。

將手搭到對方腰上的那刻，商柩只覺得喬溫身形似是有些單薄，但更多的是過近的距離與交錯的呼吸帶來近乎窒息的錯覺，他放輕了呼吸、不動聲色地將兩人之間僅剩的空間再度拉近，在不驚動對方的前提，如蛇一般卷上了野兔的後腳。

他並不擅長跳舞，哪怕在他人的帶領下亦是，他們的腳步硬生生被跳出了交錯的意味，雜亂無序的節奏卻又與背景的鼓點重合，青年懷揣幾分不得宣之於口的別樣心思，垂著眸錯開了將要視線交錯的瞬間，卻踩住了當事人的鞋尖。

幸好音樂隨即在數秒後停下，他只得低聲道了一句抱歉，鬆開搭在人腰側的那隻手，泛白的指節忍不住在自己掌心撓了幾下，他想，這大概是自己在公眾場合，最慌亂了一次出糗。

他們都不是擅於在外表現自己的人，哪怕對著親暱至極的友人袒露本心亦是。

「你是對的。」片刻之後，商柩順著對方的低笑跟著嘆道，「下次別再這裡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