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做點什麼打發時間,他重新開始畫畫。營火火光卻越來越黯淡,是時候該添點柴。
Luciano手裡攢著圖紙,看著不遠處陰暗的林子,他想自己應該還記得去小木屋的路,似乎該將那把斧頭帶回來砍柴。
好黑。他心想,專注凝視那片黑的他卻沒能注意到身旁動靜。
一回到初始地就按下錄影的暫停鍵,辜固赫點開記事本編輯這次路徑發現的東西,他一開始沒這麼做,只是走得多了才想做些統整——時間太多又沒事可做,不想辦法打發時間會無聊到瘋。
森林出不去、劇情沒進展,這部電影大概是文藝片,他們到底想要測試……嗯?好像碰到什麼。辜固赫把黏在螢幕上的目光往外移,腳邊的物體是一個人,他踢到人了,難怪觸感是軟的。
「抱歉,」辜固赫蹲下問:「你沒事吧?我沒注意到這裡有人。」
尚未完稿的圖紙和拿來墊的筆記本散落一地,身上一絲痛感讓他明白自己方才是被人踢到了,他不禁自嘲笑笑,果然是電影事件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沒事沒事,這裡太黑了,營火不夠亮,不是你的錯。」Luciano答道,比較麻煩的是一張張的紙,陳舊的筆記本摔落在地後有幾張脫落,掉在靠近眼前人的地方。
「你呢?你有沒有怎樣?我才剛在想著好像該添點柴⋯⋯」Luciano一邊收攏地上的紙,一邊說。
「能請你幫我撿一下紙嗎?我怕要是被風吹進營火裡就麻煩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請求對方協助。
「因為你的關係小拇指有點痛。」
辜固赫撿拾紙張回應,把自己惡人告狀的行為當作玩笑,實際上他的腳一點異狀也沒有。手機的光照在紙上,上面的內容似乎在哪見過。
……
好害怕
當火焰燒起來的時候,整個天空都布滿濃煙
我不敢去觀看整個審判過程,從教堂回家時只能一直哭泣
……
看完三行辜固赫就想起這是什麼,他的手機裡有一樣的照片,是其他人傳給他的。
「長腳的日記?怎麼跑你這。」
這一樣是個玩笑,會這樣說不過是因為日記的奇妙特性,「日記只存在一本」,看過日記、得到日記的人不只一個,可是他們總沒辦法同時拿出第二本。大概是劇情的設定吧,雖然還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
「怕弄丟的話拍起來怎麼樣?反正手機的電量不會減少,什麼時候都能看。」
「喔⋯⋯我明白了,抱歉啊,我身上有沒有藥給你。有傷口嗎?要是在這種地方有傷口就麻煩了。」Luciano很認真地把對方的話當一回事,也很認真回應道。
「嗯?長腳的日記?日記會長腳嗎⋯⋯而且你怎麼知道這是日記呢?」Luciano好奇地問道,他沒留意過其他人手上有沒有同樣一本日記,或這本日記可曾不翼而飛。他就是覺得日記本帶著方便,可以殺時間。
「在這邊手機的電量不會減少,這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也沒帶手機出門。手機拍著的話還是可能不見吧,換手機或突然壞掉之類的⋯⋯」Luciano看看對方,說起來他也不是習慣什麼都記在手機的人,或許是刺青太過刻骨銘心。
「原來在這個地方電量不會少嗎⋯⋯真神奇⋯為什麼呢⋯⋯」他低頭說,一臉若有所思。
「哇,你玩得超不認真。」
辜固赫忍不住讚嘆,本來想繼續編小拇指斷了需要他幫忙綁樹枝固定什麼的,但他太缺乏幽默感,對環境和自身也漠不關心,再把玩笑當真就不有趣了。
「紙上有日期不就是日記嗎?還是你讓我確定這是日記的。」辜固赫說完晃了晃一直開著手電筒的手機,隨性道:「管他為什麼,反正方便,難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出現在這?」
把散落的日記還回去,辜固赫拍拍他的肩起身,指著左後方,「要添柴的話那方向有不少樹枝,沒工具也能撿些回來燒。」
「啊?什麼玩得認不認真?我以為我們只是來看電影然後不小心誤入了⋯⋯天知道這是什麼。」Luciano好奇的問,玩遊戲嗎?
聽著來人的話好似也有幾分道理,但Luciano並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出現在這裡,好像被困在迷宮一樣。Luciano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看去,確實有不少樹枝,但他環顧四周,總覺得樹枝遲早要被撿完,大概還是自己能砍柴的話安心一點。Luciano此刻想起在小木屋裡有根斧頭,不曉得還在不在。
「這樣啊,謝了,但我還是覺得能自己砍柴比較實在,天知道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在不遠處有幢小木屋,我先前去的時候有看到一把斧頭,不曉得還在不在⋯⋯」他望向樹林深處,路大概,他還記得怎麼走。
「你要一起來嗎?」他開口問道,說到底不過是他太怕黑太怕迷失,至少對方手裡有個手電筒。
「去,當然要去,我最喜歡小木屋了。」
辜固赫搭上他的肩,手機往前照亮行徑方向,霧氣朦朧、細語輕喚,黑暗中徘徊的影子。興奮隨著時間淡漠,習慣就這麼侵蝕了恐懼,然後被無聊取代,只要能打發時間沒什麼好拒絕。
「之前怎麼沒把斧頭帶上?或是乾脆住在那間木屋裡?有遮蔽總好過待在林子裡吧?」
Luciano瞥了對方搭上他肩的手,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起和對方往前走,漆黑的夜晚被手電筒的光一分為二,畫出一條前進的道路,越往森林裡走,周遭越靜,只餘下兩人談話的聲音以及踩過落葉堆的窸窣聲。
「之前想說不會用到,那棟木屋太破舊了讓人覺得不太妙。」更別提那本日記裡莫名其妙的內容,還有他並不想一個人待在空落落的屋子裡。
「要走出屋子才能碰見人啊,林子裡至少有人聲,聚在一起比較暖,這樣才有機會和別人相遇,而不是躲在裡面。」Luciano心想,像那本日記裡說的那般,沒有挺身而出,最終會想很多的。
「林子這邊有人,儘管不認識但在陌生的環境下總能少寂寞一點。」
「對了,我是Luciano,你怎麼稱呼?」Luciano轉頭問道。
「咕咕,朋友取的綽號就這樣喊我吧。Luciano是本名嗎?你是哪裡人?好像不習慣恐怖片。」
因為昏暗辜固赫沒辦法分辨Luciano眼睛的顏色,只知道很淡,如果用手電筒照應該會讓他痛到閉眼而不會讓自己看到顏色。放棄這個念頭又升起另一個念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辜固赫總能聽到不同的人叫他、或者說些什麼,有時候想不起來是誰,得仔細聽那個聲音說什麼、喊他什麼,才有辦法想起是誰。
他會聽到什麼聲音?
辜固赫故意將臉轉向Luciano看不到的地方,用眼角餘光偷瞥,壓著嗓音學粗曠男人的聲音倉促輕喊:「Luciano,小心他。」
「義大利,我從義大利來。」Luciano邊答,邊回想起他似乎在這裡看過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人,本該說著不同語言的他們竟然奇蹟似地能明白彼此所言。
果然是奇怪的地方。 他心想。
「沒有特別喜歡恐怖片,來到這裡純屬意外。你呢?」Luciano回應道,他確實稱不上喜歡恐怖片,平時也很少去看,原本還以為這會不會是Cult film,但似乎不是。
耳畔突然傳來一陣低沉而粗獷的男聲,Luciano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停下往前的腳步,只是餘光多瞄了周遭幾眼,他問:「你剛剛有聽見什麼嗎?」
「來到這裡純屬意外。」辜固赫重複一次代表他也一樣,注意到Luciano的動作忍不住感慨,若無其事道:「聽到什麼?」
他居然什麼聲音都沒聽到,那會不會連黑影都沒看到?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別?這樣設計的原理是什麼?配合每個人對恐懼的接受程度嗎?還是配合每個人的想像空間?可我也不想跟飛蚊症一樣看到黑影啊,還有蟲叫一樣的聲音。
辜固赫聽得耳朵癢,掏了下耳朵、摘下眼鏡,讓係著的掛鏈將眼鏡吊在脖子上,反正他不知道木屋在哪不用看路,負責照明給Luciano帶路就好。
啊,視野清晰的感覺真好。眼不見,心不煩。
「一些聲音?」Luciano輕聲問道,接著追問了一句:「說話的、或者說、人的聲音?但也可能是森林裡風聲造成的。」
Luciano不疑有他,繼續往前走,有人照著眼前的路讓他安心許多,森林太黑,夜太長,讓他不禁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場夢。他看了看周遭,停下腳步,這樣的路程似乎差不多了。
「嗯⋯⋯我想小木屋可能就在這附近,我記得當時沒有走太久,不過我沒留意確切體感上的時間就是了,只是這附近感覺有點像——雖然都是林木,但有些地方的草木稀疏了點。」Luciano放慢腳步,邊走邊說:「怪了⋯⋯怎麼沒看到⋯⋯」
「會不會聽錯了?」、「會不會記錯了?」
辜固赫說著不算回答的回答,像是鸚鵡學舌、一步一趨沒個主見,想著沒有欲望就能得到,無心論、無心論……根本沒用!
「沒有就沒有吧,只要得不到你就會一直想著它,是不是很浪漫?」
這話不只是對Luciano說也是對自己說,男人,就該學著放下,不管小木屋還是斧頭,它們都是身外之物。
辜固赫舉起手握拳道:「至少我們還有手,雙手萬能。」萬歲。
「得不到倒也不會想著,沒有就是沒有。」Luciano轉頭朝對方笑笑,「至少我認為沒有必要想著,多浪費力氣啊。」
「浪漫嘛⋯⋯」Luciano邊走邊思考,他心裡覺得這不怎麼浪漫,卻沒有說出口,只是不斷往前走。
「對啊,雙手萬歲,靠手才能生存呢——」他點頭附和道,手跟頭腦才是萬能。
「啊,應該是這附近,你要不要找找地上或其他⋯⋯或許會有別人的足跡。」Luciano想起在空地有看到不少人拿著斧頭,跟他在木屋裡見到的有些類似。
辜固赫聽著Luciano的話感慨這才是無心論,難怪他能找到木屋,如果他丟下自己說不定還能找回斧頭,現在嘛,一起兩手空空。再看這些不知道有沒有被踩過的草,不切實際的斧頭幻想是該放邊了。
「你想跟蹤誰?如果這裡是沙灘我還能分辨腳印,但我沒有原住民血統,不會在叢林狩獵的啦。」因為對話太自然就忘記對方是外國人,辜固赫說了無聊的笑話才問:「你要回去了嗎?還是要繼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