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畫風格的蝦子。

艾許已經看這一頁很久了，剛剛的他經過這間圖書室前只是想順便繞進來看看，殊不知被旁邊的學生問能不能幫忙找個資料，艾許雖然表示自己不熟這方面的東西，卻還是幫忙看了幾本，看著看著就開始進入自己的小世界。

他想著如果他家的東方地區門市外包裝走這種風格，不知道有沒有話題性，或許回去可以跟公司的設計部門討論討論，但他實在是看不太懂這種毛筆畫出來的東西是怎麼弄的，所以看到後來就看他把書轉來轉去，好像在找適合看的方向，但確切不知道到底他在幹嘛。

「⋯⋯？」
船上能逛的地方都逛得差不多了，只剩據說藏有許多奇特書籍的圖書室還沒去過。圖書室內除了一些可能是被渡假的大人甩掉的包袱——不是，小孩子以外，還有像他一樣想一窺那些神奇藏書的成年人。面前就有一位看起來對書籍內容相當感興趣、不惜將書本翻轉著閱讀的男士。

他站在旁邊觀察了很久，隱約瞄到對方手上書頁的內容，貌似是藝術相關的書籍，看那個厚度也許是畫冊？雖然他對藝術一竅不通，但從沒想過原來畫作也是需要翻轉欣賞、翻轉思考的，如此藝術之境界似乎又是不同層次，對自己這樣的凡夫俗子而言，難度可能太高了。

艾許研究著手上這個不太熟悉的藝術創作，看了好一陣子之後抬頭想看看有沒有其他類似的，剛好看到有另一名男性在附近。

「嗨。」他出聲打招呼，然後就捧著手上的書走過去問：「冒昧請問一下，如果有食品是像這種風格的包裝，你會有想購買的意願嗎？」

手上的頁面還是那隻蝦子。

「怎麼說呢，雖然這是好幾隻蝦子，可是我在想像是牛奶餅乾若是這種風格的牛……會不會引起大家的興趣，還是這種想法用在比較偏亞洲的地方才能有共鳴，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要問一下別人的意見。」

「欸？」大概太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作品，可以讓這位男士看得如此認真，猜測自己觀察對方的視線可能太過強烈（？）對方突然轉頭向他搭話時，著實讓他嚇了一跳，還有點心虛。

「嗯⋯⋯」他湊過去看了看那些山水畫風格的蝦子，認真思考著對方的問題。如果是在瑞典的商店裡，看到這種風格包裝的牛奶餅乾⋯⋯也許在沒有認真看商品標籤的當下，不會認為這個是餅乾，而是什麼動物食品之類的。

「我可能不會對它產生興趣，」除了不是吸引他的風格以外，他本身其實也不是牛奶餅乾的愛好者，「但如果是茶或巧克力口味，也許我會考慮？」
是只在乎內容物的價值及是否符合口味與喜好、而不太在乎包裝設計的男人。雖然知道這艘船上有許多商人（而且似乎都滿大咖的），倒是沒想到除了來渡假以外，還有人是來尋找商業行銷靈感的？

「啊！巧克力！」艾許像是忽然被點醒了什麼，嘴微微的張開短短輕輕的發了個音，然後收回像是驚嘆號似舉起的食指點了點書面，「如果是口味特殊的巧克力好像不錯，好像可以推出當季限定包裝。」

「茶啊……確實這種包裝的茶包好像會比較合理，但我家沒有賣茶包，但如果配合季節推出特別的利樂包好像可以。」
艾許邊想邊拿出手機用記事本打了點東西。

「抱歉抱歉！」艾許收好手機時才想起對方是素不相識的人，而他又開始自顧自的陷入了工作模式，「不好意思，我平常就會想到什麼紀錄一下，不小心又開始當工作狂。」

「我是艾希頓．布倫達爾，可以叫我艾許就好。」他把手上的書冊暫時放到旁邊桌上，拿出名片給人，「讓您搞不清楚狀況就回答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我取材鮮少跑到圖書館之類的地方，通常都是實地去考察，難得經過就不小心看了起來。畫雖如此，但其實我看不太懂這種類型的東西，所以就只是簡單的先紀錄紀錄而以。」

「沒事，不要緊的，您的工作熱忱相當令人佩服。」不像他只是個身心都在渡假mode的軟爛社畜，能不談工作就絕對隻字不提。

「敝姓成海，」雙手接下對方遞來的名片，忍不住感嘆這就是工作即生活的最經典範例，他身上什麼都沒有，任何會和工作扯上關係的東西，全被他丟在瑞典了。仔細端詳艾許的名片，他詢問道：「艾許先生的工作是食品製造商嗎？」而且似乎是相當知名的品牌，瑞典各大商店裡經常能看見此牌產品，其中有些商品也推出了剛巧落在他的好球帶的口味。

「也可以這樣說，我負責的品牌有自己的門市可供參考，部分超商量販店也會進我們家的產品，但如果說要選購比較特殊的食品，還是推薦到直營門市購買，各國的直營門市都會推出當區限定口味，很有當伴手禮送人的價值。」
艾許稍微提了一下他工作範圍內的介紹，隨後又用手摸摸自己臉頰，略為不好意思的說：「畢竟我的工作範圍跟吃喝有關，所以難免與生活結合在一起，只要講到類似的事情我就會滔滔不絕，然後我家的產品又像是我一手帶大的，難免會想把他推廣給更多人知道。」

「成海講話的口音跟我有點相似，在想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北歐地區待過？」即便大家都是說英語，但還是有的發音在聽的判讀上能分辨出來，故此艾許才如此猜測。

「印象中有看過貴公司的門市，原來有販售門市的限定口味，下次有機會經過的話，我會進去看看的。」這麼一聽，確實很適合送禮，也許可以買幾份瑞典限定的口味，寄給住在日本的朋友們。

「啊，我是瑞典人，艾許先生也是來自北歐國家嗎？」郵輪上來自北歐的賓客似乎相對稀少，對方的出現讓他感到相當親切。仔細聽艾許的口音，也許不是同樣來自瑞典，但幾個北歐國家的語言互通程度極高，只有發音上的微小差異。

「我是挪威人，那我們很靠近呢。」艾許笑著說了句曖昧不明的話。
「不過我因為工作的關係還滿常四處跑的，除了自己的語言跟英文比較擅長之外，歐美語系的我都算會一些，比較有特別去學的是日文跟中文，因為之前的合作廠商有那邊的人，我也對那兩種語言略有興趣，所以就努力學了點，大概是聽的懂講什麼但閱讀上會比較吃力一點的程度。」

艾許笑著拿起剛剛放在旁邊的書，然後把封面翻給成海看，上面寫著山水藝術家的名字。「像這本書我看的懂字，可是組合在一起我就看不太懂了，所以剛剛才在那邊轉來轉去的看圖。」

「成海來這邊，是來找書的嗎？」

「原來如此。我也曾經為了出國求讀書學了日文，結果畢業後回來反而被矯正瑞典語的發音，到了最近又退步成日文開始出現口音了，」說著說著他便露出苦笑，「不知道是沒有足夠語言天份的問題，還是太過容易融入所處環境的問題。」

「那些字很像漢字呢。」他湊過去看向艾許翻給他看的書籍封面，風格與方才對方轉來轉去仔細端詳的蝦子相似，封面上藝術家的名字則與日文漢字有著相似的結構，不過當然他半個字都讀不懂。

「聽說郵輪上的圖書室藏有許多神奇的書，好奇心驅使下便過來看看究竟有多神奇。」他現在見識到了，神奇的山水畫風格蝦子。「不知道艾許先生還有沒有看到其他讓您大開眼界的書？」

「我講他國語言也都會有口音，不過認識的人好像都不介意，我還被小女孩誇過說話很可愛，不知道是什麼地方讓她覺得可愛，早知道當時應該要問一下的。」

「大開眼界的書嗎？」艾許想了一下，然後指著人文社科區域說：「大概是那一區吧，具體來說是個女性法醫從解剖去分析受害人的傷，加上側寫案件分析的紀錄集中。」

「我之前有陣子很熱衷於去看犯罪調查影集，通常都是看鑑識科研究犯罪現場蒐集資料，之後協助警方破案之類的題材，但就是閒暇的時候看看，沒特別去深入研究什麼。後來有一次我趁著有空就去了趟書局坐坐，看到那本書就拿來翻閱了，看到約定時間快到了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讀了半本左右，本來想順便買回去繼續看，可是結帳的人很多就算了，後來就忘記了這件事情，現在你一提我反而想起來，不知道這邊有沒有那本書呢，真想彌補當初沒有看完的遺憾。」

「犯罪調查和鑑識解剖確實是最近相當熱門的題材，我路過書店的時候也總會忍不住被那些書籍吸引，想稍微翻閱一下。」不過他很清楚，一旦認真看了起來，半天或整天時間就會轉瞬即逝了，而他還是相對偏好在可以獨處的時間與安靜的空間閱讀。

「也許會有？如果連這類型的書本都有的話，熱門書籍也肯定不會少的吧。」他指著艾許手上的山水風畫冊，除非圖書室的藏書主打冷門晦澀主題，否則可以讓家長把孩子丟進來的地方，少不了那些受人喜愛的題材吧。

「或許可以碰碰運氣，我等下去找看看。」艾許微笑著，他把那本山水創作放回去夾層間的空位。

「看文字的步調跟看影片不同，書的節奏可以自己抓，但影片有時候就是會想一次看到底。雖然我兩者都滿喜歡的，可是還是比較喜歡看影片多一些，或許這就是現代社會人的通病吧，想要可以同時做很多事情。」艾許拿出另一本看起來是人體素描解析肌肉分布紋理的書隨意的翻著，同時邊跟成海講話。

「成海知道這邊有電影院吧？有去看過什麼片了嗎？」

「電影啊⋯⋯」前陣子才在好奇心驅使下，去甲板看了場午夜電影，一想到那令他又氣又無奈的觀影經驗，忍不住露出苦笑。「呃，應該算是愛情喜劇？但是要看每個人對喜劇的定義是什麼，我倒覺得是恐怖片。」但其實再優秀的愛情喜劇，他都會形容成恐怖片就是了。

「郵輪選片的品味⋯⋯超爛。」斟酌且猶豫很久，決定實話實說，除了超爛以外，想不到更委婉的形容詞了。「我看的是午夜場，觀影體驗不太好，雖然在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在星空下看電影，氣氛真的很不錯，但也許正因為氣氛太好，配上電影劇情⋯⋯對單身人士不太友善。」回憶起那尷尬的氣氛，不禁嘆了口氣，放映結束後，他去了趟美食街找宵夜吃，療癒一下那彷彿被騙錢又騙感情的受傷心靈。

「後來就沒再靠近電影院了，等他們決定好好公佈播映片單的時候，我再考慮去捧個場。」

「喔！成海可能不知道，其實八樓也有電影院喔，甲板上的電影就是午夜限定，正常的電影還是可以去電影院觀影的，我去過幾次都對單身人士很安全，所以可以放心。」

「不過原來對成海來說戀愛片是恐怖片嗎？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這樣想。我個人對戀愛片是沒什麼感覺，倒是對於動物與人之間的情感比較容易動容，忠犬等回不來的主人那種片都會讓我鼻酸。」

「原來是這樣。」他還真的沒有發現八樓是電影院，以為甲板的午夜電影就是船上所有的電影放映活動了。「那我得來好好研究他們的片單了，接下來一個禮拜的活動範圍可能只在房間、餐廳和電影院。」他笑著說道。

「怎麼說呢，」上一次談及這類話題，似乎就是年初與友人一起去挪威旅行的時候，「我對人類之間的情感⋯⋯有點感冒。」試圖斟酌用詞，但聽起來好像沒有比較委婉，「作為旁觀者，看著經歷那些所謂『坎坷多舛的情路』、因為愛情而失去理性與判斷能力，或是行為舉止彷彿顯示智商下降十數歲的人們，讓人尷尬、不知所措又毛骨悚然。」形容得完全沒在客氣的欸。

「⋯⋯但這或許只是為了營造大眾認為『浪漫的』戲劇效果，現實生活中的人們在進入戀愛關係後，應該不會⋯⋯變得像喪屍一樣吧。」喪屍，無比針對的形容詞。

「喪、喪屍？」還有意識到這邊是圖書室，艾許雖然講完之後就按著自己的嘴巴，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還笑到微微的彎腰扶著旁邊的桌子。

「喪屍恐怖片？噗哈……咳、抱歉，我不是要嘲笑你的想法，而是我感覺還滿貼切的，貼切到很好笑。」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卻還是會忽然笑一下而用手背遮嘴，「成海超級會抓重點，失去判斷力跟下降的智商，真的是旁觀者清才會看出這件事，不然就得要經歷過之後脫離狀態才會意識到自己多愚蠢。雖然電影確實很多都是誇大，不過現實其實只會更超過，只是我們沒有看到而已。」

「會有如此感悟，我想應該是受過什麼荼毒嗎？啊、不說也沒關係的，作為旁人我只能在口頭上的給你點安慰，可惜幫不上什麼忙。」

「不，沒事，嚴格來說我並沒有直接受到荼毒，但是看了很多被荼毒過的人們，也沒少被這些人煩過⋯⋯嗯，總之，以他們為借鑑，我目前對親密關係的態度，還是比較偏向敬而遠之。」想起大學時期，三不五時就被在失戀和尋得新戀情之間反覆橫跳的室友（們）抓著做人生相談，然而不管談了什麼、談得多深入，最後他們還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久而久之他也成為了「不管是什麼狀況我一律建議分手」戀愛通用意見的信徒。

「不過⋯⋯當然，在戀愛關係、甚至組建家庭上，被問或催促的次數也是數不清，畢竟都這個歲數了。」一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但我很難想像自己與某人心意相通的畫面，也不知道該如何判斷。」

「這個歲數？成海年紀看起來——我猜23？」艾許微微側頭思索著，「不過你既然講被催好幾次，或許25左右？我總覺得你看起來年紀不大，如果要說你才剛成年，或許我也會相信。」

「可惜了，戀愛方面的事情我也不太能給什麼見解，因為我有刻意在避免讓自己陷入這種關係中。」
艾許拉了一下自己的高領，讓裡面本來藏著的項圈露出來一點點，「因為性別分化的關係，我其實一直隱隱約約有種不安心的感覺，雖然我身高或是體能各項都不輸人，但就是在分化性別這道坎上過不去，所以我會刻意隱藏自己的頸圈，不想讓別人一眼就知道我的分化性別。」

「帶著項圈彷彿對別人昭告我自己的分化性別，但不戴項圈又可能會發生危險，人類就是種會檢討受害者的生物，我也有因為被發現分化性別後遭遇危險的狀況，即使我是男的，即使我身形高大。」把高領拉好之後，艾許微微笑著，彷彿敘述的是別人的事情。

「所以我自認護不住人，既然護不住我所喜歡的，那不如不要擁有。」

「剛成年太誇張了啦⋯⋯我27歲了。」忍不住被對方猜測的年齡區間逗笑，隨後看見對方藏於高領下的項圈。若單以身高及體格判斷，在看到頸圈前他確實會以為對方是一名Alpha。

「⋯⋯Omega總是被要求佩戴項圈，美其名曰『保護』，卻也似乎有將他們定位為容易蠱惑人心、使人沉淪的毒藥之意涵。實際上要『保護』的，是那些被人吹捧為領導者、上位者的Alpha嗎？」聽著艾許的話語，他歪著頭想了想，「但又怎麼不控制、譴責那些傷害Omega的Alpha，生理吸引可沒強烈到會讓人瞬間從靈長類退化回牲畜，否則大腦的作用何在？」

「成海講的很好，很多時候不是他們不受控制，而是他們不想克制。」艾許維持著一貫的笑容回答。

「把事情推給別人總是比自己扛還要來的容易，而且用自己亮麗的人設來掩蓋那些卑污之事，如果你對此人不瞭解的話，很容易就會因為對方的社會地位而信任他所講的話。這種事情不是沒發生，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但都被權力給掩蓋掉了。新聞報導永遠都只是冰山一角，我雖知道，但我並不能做些什麼。」

「因為當我選擇去爭取，就有可能會讓自己身陷險境，但我也知道自己這樣旁觀，總有一天會變成被別人旁觀的對象。」此時艾許才沒了笑容，眉毛微垂的說著：「但我只是想要盡可能的……確保自己安全。」

「抱歉，把話題帶到很怪的地方。」他推推自己的臉頰，又把笑容堆回臉上。

「總之！我覺得自己一個人也滿好的，如果真的有想要相處的對象再做決定也不遲，都說寧缺勿濫，雖然可以知道長輩的心情，但對於自己的生活我覺得還是需要自己去感受跟決定。」

默默聽著艾許深刻的話語，他沉思了一陣，社會現況確實如對方所言，即使是在各個性別的地位與權利已經相對平等的北歐，依然不時能夠耳聞對方描述的狀況，遑論是在北歐以外的其他國家與地區。

「⋯⋯嗯，沒事。的確還是由自己評估理想的生活樣態比較好，目前我也還滿享受自己一個人的生活，如果哪天有緣遇到了合得來的人，再來慢慢考慮未來的生活也行。」

「抱歉，聊了這麼多，突然覺得有點餓了，也許待會去趟美食街，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吃的。艾許先生有興趣同行嗎，或是您要留下來繼續尋找靈感呢？」

「我要去。」講到吃的艾許精神都來了，他順手把剛剛翻過書的書架都放整齊，拉了一下自己的外套站到成海旁邊。

「比起書，果然還是食物讓我更有興趣。走吧，我上次吃飽才看到燉蘋果，這次我要專門為了它去看一下有沒有賣，成海也一起去吧，走走走。」

「原來美食街有燉蘋果，我也滿有興趣的。之前喝到的羅宋湯也很讓人印象深刻，希望這次去還喝得到，艾許先生務必嚐嚐看。」他也協助將書籍擺放整齊後，與對方一同離開了圖書室，往美食街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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