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手用的熱可可在飄著細雪的傍晚裡極速冷卻，櫻本佐世——紗由靜靜站在可以看見街道的車站屋簷下，將自己的身影藏在一棵聖誕樹後頭，目光緊盯著往來的行人，只要看見像是男大生打扮的綜髮男人便會向前傾，直到看清對方臉部輪廓，才有些失落地又縮回陰影之中。

聖誕夜的傍晚，進出車站的年輕男女大多成雙成對，就算不是情侶，也肯定是一群朋友一面嬉笑討論著晚餐的行程，一面大步路過獨自一人的紗由眼前。

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鐘，現在時間是傍晚五點半，距離她與約定對象的見面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紗由幾乎是二十分鐘前就已經等在這裡，儘管對此不報什麼希望，但她仍希望能第一時間看見那個為了與自己見面而來到車站的男人，想看見他以為自己還需要一點時間，露出放鬆的姿態在原地等待的模樣。

喝了一口不再滾燙的熱可可，紗由從大衣口袋掏出手機，熟練地打開與對方的對話視窗，指尖輕觸著半小時前由對方發送的「待會見」對話氣泡，藏在圍巾後的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緩步走出了車站，下班人潮開始湧現的出口處來來往往地走過許多行人，拉了一下自己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夜晚驟冷下來的氣溫讓剛出車站的春樹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拿出口袋裡的手機，螢幕上的時間表示他來得早了一點——畢竟今天自己提早離開學校，順路去了那間有名的糕點店拿走自己訂購的甜點。

走往兩人預定見面的聖誕樹，這棵矗立在佳節裡的節慶裝飾旁或站或坐，充斥了不少的人，在那些人當中春樹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女孩。
她站在那裡，顯然是比自己更早抵達的模樣讓春樹搖搖頭無奈的笑出來。

「——紗由。」

熟悉的聲音令紗由感到臉頰不自主的發熱，她沒有馬上抬頭，而是快速撥了下自己的瀏海，接著才露出笑容抬起臉來：「春樹……」

她自幼稚園畢業後便幾乎沒有直呼過異性名字了，每次開口呼喚時她都感到某種像是要將自己侵蝕的搔癢感自胃部擴散至全身，紗由知道自己一定已經不爭氣的紅了臉，心跳的聲音蓋過周遭的喧鬧，她往前跨了一步，覺得自己幾乎能隔著半隻手臂的距離感受到春樹的體溫。

「現、現在明明還很早……」

「你不也提早到了嗎？」走到紗由的身邊，春樹自然地將手裡的小紙袋交給她：「今天是平安夜，這是我之前提過妹妹也很喜歡的樹幹蛋糕，先祝你聖誕快樂。」

接過紙袋，沒想到自己還會收到聖誕禮物的紗由楞了楞，接著才慌張地開始翻找自己背包——然而一個紙袋和一杯熱可可已經奪去她大半的行動能力，在她慌張的動作之下，一些可可不放過杯蓋歪斜的縫隙沿著杯緣灑了出來，正好滴落在紗由的大衣上。

「啊、等、等一下！」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她臉上的熱度從原先的害羞轉為羞恥，她幾乎快哭出來，儘管只有自己的衣服髒了，卻仍結結巴巴開口道歉：「對不起……」

「沒事吧？」沒料想到自己的舉動害得現在有些尷尬的場面，春樹先是一愣，接著才有些緊張的躬身查看紗由的衣服，自責地說道：「是我的錯，我沒注意到你還拿著熱可可……害紗由衣服被弄髒了。」

兩人的小意外並沒有惹來兩旁路人的關注，但春樹仍是將紗由再往屋簷後方拉近。

「我們先找個地方幫紗由清洗一下大衣上的痕跡吧？」抬起臉，春樹關懷地問：「……可是會讓你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附近除了速食店，可能只有旅館比較方便了。」

腦袋裡有什麼東西爆炸了，視線範圍裡周遭行人的模樣都逐漸扭曲，漸漸地連聲音變得遙遠。

手上殘留著一點餘溫的熱可可忽然又變得滾燙，圈在脖子上的圍巾每一根纖維都像針一樣狠狠扎著接觸到她皮膚的每一吋，早上出門前自然穿上的內衣好像在對話間突然縮水了一號，緊緊勒著紗由的胸口，她只是輕輕退一步，便能感受到全身的布料在身上磨蹭。

「……啊，」彷彿又回到一個禮拜前第一次說話那樣緊張，紗由張開嘴，聽見自己比平時還要高亢一些聲音：「這、這樣啊……那也沒關係……旅館……沒關係……」

瞧見紗由的模樣，春樹搔搔臉頰，也像是冒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稍微地移開了直視紗由的目光。然後再自然的牽起她的手，重新把剛才自己交給她的甜點拿到手中。

「嘛……你不要緊張，我不會做讓你不開心的事的。」春樹向紗由真摯的保證著：「我希望你跟我的聖誕節是個美好的聖誕節……紗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她點了點頭，臉上表情卻有些迷惘。方才像是潮水一般襲來在腦中嗡嗡作響的五感忽然又逐漸歸於平靜，只有臉上的熱度和加速的心跳仍始終沒有緩下來。

他們邁開步伐，大衣上的汙漬並不明顯，在熱鬧的聖誕夜裡，幾乎沒人會多看他們一眼，明明走在人行道上，紗由卻覺得世界好像只有他們兩人，只有那隻緊緊牽著她的手的溫暖大掌。

紗由抬頭看著春樹的側臉，終於忍不住開口：「對、對春樹來說……怎麼樣是美好的聖誕節？」

對上紗由的視線，春樹給予著屬於她的溫柔微笑。

「嗯……跟喜歡的家人朋友在一起，跟重要的人在一起，然後過得很快樂，有著美好的回憶？」他說的這些，都像是廣告台詞一樣，但又像是單純對於節日的看法。
春樹捏著紗由的手掌，熟悉車站周圍的春樹很自然的就帶著紗由在這些節慶人群中，往著兩人的目的地走去。

「紗由覺得呢？」

某些這個禮拜以來一直想說的話呼之欲出，但與前進的步伐相反，看著春樹的笑容，紗由反而覺得自己已經來到舌尖的句子變得更難說出口。在短暫的沉默中，紗由眼角餘光捕捉到街角的旅館招牌，與想像中充滿夜晚熱鬧風格的霓虹管招牌不同，是非常成熟優雅的深色招牌，被周遭店家閃閃發亮的彩色燈泡掩蓋了光芒。

他們就快到了。

呼吸忽然變得困難起來，空氣似乎凝結成了固體，令紗由難以再前進。她停下腳步，走在身側的春樹不得不跟著停下來，接觸到對方困惑的目光，紗由總算鼓起勇氣，用有些顫抖的聲音開了口。

「紗由……紗由覺得……」她的聲音很小，不仔細聽就會在細雪中消失：「紗由……跟春樹在一起……就是最棒的聖誕節……」

——你也會有相同的感覺嗎？
最後的話收了回去，紗由低下頭，只敢看著自己的鞋尖。

春樹聽著紗由近乎表白的這番話，目光包覆住低著頭不敢面對自己的少女，兩人手心爭相迸發向上的高溫與脈博的律動拉止了他們的這段對話。
站在如此不合時宜的地方，春樹想了一會，幸好不管是誰都不會去注意聖誕節裡除了重要戀人以外的對象。

「……我……」在眼前的少女可能會因為這份尷尬逃走之前，春樹緩慢地開口：「我跟紗由在一起度過的聖誕節，當然是最棒的聖誕節啊！」

「紗由帶給我很多愉快的回憶呢！」

冰冷的空氣讓他們的臉與耳朵都紅了，春樹這樣想著，一邊又一次捏住紗由的手。

「還是說這是我的自作多情呢？」

噗通噗通，漸漸地，開始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
她的大腦開始融化，在寒冷的夜裡，連同她的五臟六腑、連同被緊緊握著的手，喪失了形體。

「紗由……」她開口，那句一直在腦中打轉的話，趁著主人失去形體時竄逃而出。

「——紗由，最喜歡春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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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olove2016 - 【紀錄】2016/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