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志万春樹其實不怎麼喜歡去卡拉ok的一些團康活動，除了討厭那裡的混雜以外，不喜歡彰顯出自己不擅唱歌的那一面佔了更大的比例。
無奈這次答應參加的聯誼，等自己跟著那些同學們走到現場時，發覺地點的那刻已經無法回頭。

坐在旁邊喝著啤酒，他總覺得戴了整天的隱形眼鏡有些刺痛。用力往後躺進柔軟的沙發，春樹掃視面前的那排嘻嘻笑著的女生，就算她們刻意畫了時下流行的妝扮，還將制服換成了便服，春樹也敢肯定這些女孩子都沒有成年，頂多16、7歲——身旁的學弟想必也知道的，所以他們顯得更加興奮了，春樹只覺得這些人像個猴子，興沖沖的貼在那些女孩子身邊討好。

看著跟當中有個女孩像是被勉強拉來湊數——或者是被開玩笑的對象？安靜陰沉的和兩旁的人搭不上話的模樣，讓春樹覺得這個女孩像個來錯地方，無所適從的小可憐，側頭打量了幾秒後，伸手推了推身旁早就想交換位子的學弟，眼神示意著自己要跟那女孩聊天，識趣的學弟自然的湊過去找另外一個女生，而春樹理所當然地靠到了少女的身邊。

只是討個樂趣，春樹心想，一面彎起嘴角露出了他那張和善的笑。

「嗨？」

帶著溫柔笑意的聲音無預警傳進耳裡，打破了角落的寂靜。

起先女孩完全沒發現那聲招呼是對著自己，她依然低著頭，指尖撥弄著明顯有裂痕的指甲，對於男聲的問候完全無動於衷。

過了幾十秒，又或許是一分鐘，當她成功撕下自己指甲邊緣的一層皮後，她才終於發現不知何時靠近自己的陰影始終沒有消失——她幾乎是一臉驚恐的抬起頭來，方才被頭髮遮住大半的臉頰也終於重見天日，在她乾淨沒有青春痘或其他雜點的臉頰上，貼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白色貼布。

「啊、啊、」她張開嘴，聲音顫抖，像是小孩一樣尖銳的牙映入春樹眼中：「你……你好……」

「不喜歡這裡嗎？看起來你好像有點緊張。」說起來剛才這個女生有介紹自己嗎？春樹漫不經心的想著，一邊觀察起少女的五官長相——還算清秀吧，跟其他女生比的話。

「對了，我是春樹。」

「啊……那個……」彷彿忘了怎麼說話，在春樹的詢問下，女孩臉頰慢慢泛起紅暈，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害怕，就連眼角都變得通紅起來。

「……佐世是……櫻本佐世……」

聽到她的自我介紹，春樹不著痕跡的在心裡咚咚敲了幾下，他似乎有點理解這個人跟其他女生不同氛圍的地方在哪裡。

「sayo？很可愛的名字欸。」笑著稱讚，春樹將手裡的飲料遞給少女，並將關心的目光投以臉上那塊貼布：「……你的臉還好嗎？看起來有點痛。」

聽見春樹的話語，感覺心跳漏了半拍的佐世連忙伸手遮起自己的左臉：「這、這是……沒事，只是，還有一點腫……」

或許是太急著想要遮起自己不願見人的地方，她寬大的毛衣袖口隨著抬手的動作滑落，以少女而言都過於纖細的手腕上殘留著大量刺眼的白色傷疤，疤痕看起來已經過了段時間，明眼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樣啊、」春樹同時間在腦袋裡轉過千百個該怎麼應對的句子，最後，他選擇了最稀鬆平常還帶了點擔心的語氣回應：「不過女孩子的臉很重要喔，佐世。」

「而且你又很可愛。」

佐世睜大了眼睛，原先只是帶著淡淡紅暈的雙頰此刻已經變得像是熟透的番茄一樣滿臉通紅，就連從細髮間露出的耳根也一起染紅。從對話開始便一直閃躲的琥珀色瞳孔在剎那間彷彿亮了起來，她終於看向春樹，春樹幾乎能在她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佐世的……這、這樣嗎……」佐世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充滿緊張感，與方才不同的是，她的嘴角勾起了小小的弧度，音量也稍微提升了一些：「但是，常常會變成這樣……一直……都會被打……」

在吵鬧的人群裡，他必須更加靠近佐世，才能聽見佐世的回應，並用平和穩定的聲音與她對話。

「那真的是很過份的事呢。」帶上了譴責的語氣，春樹前傾著身並伸出手指，試探的往少女的臉頰碰去。春樹知道被這樣的暴力對待大概是少女習以為常的生活百態，但他還是多少覺得就這樣習慣，肯定不是自己會做的事。

「佐世很痛吧？」

佐世沒有反抗，她在春樹伸出手靠近時，幾乎是全身僵直著動也不動。

春樹的影子覆蓋了佐世的身影，周遭忙著玩紙牌遊戲與四處乾杯的其他男女沒有人在乎這個角落，佐世在嘈雜聲中閉上了眼睛，她屏住呼吸，直到春樹小心翼翼撫上她的臉頰，沿著輪廓輕輕滑過，她才重新睜開眼，不知何時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她不自覺大口喘著氣，眼淚匯聚在眼角。

「還……還好……」她有些結巴，但仍確實在回答春樹的問題，臉頰仍是一片通紅：「已經，不會痛了……」

「我是不是太突然了？抱歉，我不應該隨便碰你的。」露出了無奈的笑容，發覺佐世臉上表情的春樹輕巧地收回手指，一面搔搔自己的耳根：「今天我是下課就跟著他們過來了，不然我租屋處有一罐消腫藥膏可以讓你用看看，我爸給的。」

他今天原不打算找新目標，但佐世讓他有了一個想法。

「那你呢？你跟他們看起來不是很熟，怎麼會被找過來啊？」

目光追隨著春樹移開的手指，過了半晌，佐世才終於反應過來。

「佐世……在放學前，被邀請了……」她低下頭，稍微有些土氣的米色毛衣下，隱約能見到水手服的領口。「大家，平常不跟佐世說話的，所以答應了……但是……」

但是即使來到現場，她也只能坐在角落，成為其他男女聊天之餘偶爾用來當成話題的題材而已——後半的話即使佐世不說出來，春樹也能明白。

「原來啊，」春樹很自然地就理解了她想表達的意思，側身坐著的春樹將自己手上的啤酒飲盡，在丟棄垃圾的同時，自然的替兩人從桌上拿了一盤不知道誰點了卻沒有吃的炸物拼盤。

「我也是被抓來湊數的，平常我不怎麼參加，」雖然意思跟佐世是完全不同的，但此時春樹也不打算調整自己的說法。

「因為剛剛看你跟我一樣有點尷尬的樣子，所以我才想跟你說話的，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聽見眼前的人這麼說，佐世連忙用力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會困擾呢？明明沒人想走過來說話，一開始試圖搭訕的男生也會被嘲笑，但春樹依然坐在自己身邊，耐著性子和她對話，儘管她有點緊張，卻一點都不會感到排斥。

「不、不會。」她說道，雙手交互捏著自己的手指：「謝謝……謝謝你⋯⋯跟佐世說話⋯⋯」

「沒什麼，」笑著把一根炸薯條放入口中，春樹眨了眨自己有點不適的眼睛，一面繼續和他說道：「佐世也不喜歡這裡吧，你有沒有其他喜歡的地方嗎？像是公園、或是……嗯……咖啡廳？」

「其他……」喜歡的地方，春樹的疑問對佐世而言似乎過於困難，她視線游移，好一會才緩緩開口：「沒有去過……咖啡廳……」

沒有去過的地方，雖然稱不上喜歡或不喜歡，但卻算是充滿興趣。

「那，我知道有一間巧克力蛋糕很好吃的咖啡廳喔，週六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拿出手機，春樹點開訊息欄裡妹妹給自己的名單，把畫面轉給佐世看。

「在車站附近，你應該也很方便。」

與自己無緣的、裝潢精美的櫥窗照片透過手機映入佐世眼中，她睜大眼，隨著春樹輕輕移動手指，更多精緻的糕點照片滑過她的眼前，令她慢慢拉開嘴角，綻開屬於這個年紀應有的笑容。

「真、真的可以嗎？」她問道，通紅著臉抬起眼看向邀約自己的男人：「跟佐世……一起……」

「當然啊，」春樹點了點頭，對於她那些不安或是疑惑的語氣並沒有感到麻煩，而是自然的將眼前的女孩，當成自己要好的友人一樣。

「我們約什麼時候，你比較方便？早上十一點好不好？」把眼前的網頁滑開，春樹打開了不管是誰應該都有安裝在手機裡的熱門社交軟體：「對了，給我佐世的電話吧？這樣比較方便聯絡你，名字的寫法也告訴我吧。」

看著對方的舉動，佐世愣了一下才連忙用力點頭，一面報出一串不常說出口的數字，一面從桌邊拿起自己的手機——套著幾年前流行的粉紅兔耳手機殼，背後黏貼著黑色鯊魚造型貼紙——在一陣手忙腳亂之下打開綠色標誌的熱門軟體，小聲開口說道：「這、這樣……這樣寫就好了……」

她緩緩遞出自己的手機，在用戶姓名的欄位上，靜靜躺著兩個漢字與一個符號：紗由♠

「本來不是這樣寫的，但、這樣……比較可愛。」佐世輕聲解釋道：「這是……秘密……」

「嗯——可愛。」雖然春樹沒有很能理解女孩子的這種心態，不過對方是這麼希望的話，他還是會贊同的回應。

登記好少女的手機號碼，春樹熟練地連同自己的用戶資料也給了她。

「那你叫我春樹吧，大家都是這樣喊我的。」拉開和自己手機那張大頭貼一樣的笑容，春樹在兩人的視窗裡傳送了一張可愛的兔子表符。

「請多指教，紗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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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olove2016 - 【記錄】2015/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