エ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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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週週梗:收編成員》
被神祝福的孩子
參與角色:芳琪絲卡.恩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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エル
1 years ago
十八歲那年的夏天,芳琪絲卡走在回家路上,而後一切開始消褪。她深愛的土地,她為人稱頌的純粹,甚至是她自己,芳琪絲卡穿過野草叢,像是行過註定的曠野;搔癢與刺痛沿著小腿肚攀緣而上,她低頭望向白紗裙擺,莫名地不想繼續往前走,觸感漫長細碎,心底卻有淺淺的喜悅正在滋生。

她想著,幾乎是在說服自己:我總得放棄什麼不可吧。

人們生活的痕跡怎麼能那麼容易被清除呢?她偶爾會這麼困惑。那一年裡家裡就像遭了小偷一樣,一切開始消失,先是畫具──無論增加或消失,永遠都由畫具而起──它們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某天她想要練習作畫,在房間裡翻找了半天,最後只在床底下撿到一管磚紅色顏料,還有筆筒裡早已開岔卻捨不得扔的廢棄畫筆,紙一張也不剩。芳琪絲卡站著想這一切,想明白了,最終也只是靜靜微笑,像是無事發生。
エル
1 years ago
手上有課堂寫筆記用的簿子,於是那半年裡,她用剩下來的材料費力地塗,顏料用完了就畫鉛筆素描,簿子也用完了,就畫在信箱裡的廣告紙上,浮在油墨上的鉛筆痕一擦就掉色,正好方便她畫下一張。

母親說:不要放棄妳愛的事物,不要停止作畫,不是任何人都能在愛好上擁有天賦,妳該為了幸運謙卑。父親沒說話,只是對著她微笑,芳琪絲卡知道他想說的──妳是被神祝福的孩子,親愛的小芳琪,這是多麼值得感謝。她是完美的孩子,生在完美的城市裡,這片土地總是溫柔地擁抱她,以毫不吝嗇的恩惠成就她;所以她不斷地畫,即使最後一點顏料乾在紙上,即使開岔的筆在某一天默默消失,也不曾放下描繪這一切祝福的筆。

她知道是誰拿走了那些東西。畢竟她連善解人意也是完美的。
エル
1 years ago
畫具之後,是衣服、鞋子,她放在書架上的相冊,以及裡面夾著替人試拍的藝術照。不只是她,伊莎、父親、母親,所有人的物品都在出逃,恩格家慢慢被搬空,連親人笑容裡的善意也被不安置換,只有庭院的花草永遠在那裡,永遠走不了,承接著烏諾市日復一日的好陽光。父母親愈是焦慮,消失的東西就愈多,就好像這幢大宅逐漸變得透明,他們卻仍滯留在房屋的記憶當中,在虛假的城市裡日復一日生活。

恩格家打算從烏拉諾斯市出逃──或者說遠離假象,怎樣都好,她從雙親的對話中悄悄明白這一切,包含這座城市秘而不宣的真相。烏諾市的完美一戳就破,他們享受過的那些恩惠與幸福,不過是浮於表面的泡影;這裡是包藏罪惡之城,以人們輕賤的性命堆砌成堡壘,過去他們熱愛的每一縷陽光與微風,都飄散著血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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エル
1 years ago
神要子民愛他們的土地,但祂不會包容不義,於是這一切秘密行動變得合理,成為一次光榮的撤退。他們必然會離開,或許搬到克萊或圖爾,或許是更遠的某個地方,因為尊敬的父親是如此痛恨不公,摯愛的母親會為每一條無故喪生的性命神傷;無論誰都會認為他們是個好人,更別說芳琪絲卡,人們從未對她冠以任何負面形容詞。唯一的例外是伊莎,她可能不算是好人,從小就拒絕上教堂,也不在乎任何正義,在父母的眼裡,伊莎便是城市的反面。

哪裡有純然的善呢?她幾乎可以想像姐姐這麼嘲諷道,沙金色眼眸灼灼發光。

伊莎最終什麼也沒說。或許所有的反抗者都會老去,她想,在廣告單上淺淺畫下伊莎的側臉,就在食品促銷的欄位上頭。但確實,哪裡有純然的善呢?先知尚且有蒙昧之時,他們踏上逃避罪惡的旅程,卻連生養自己的土地都全盤否定,除了神的懷抱,又能逃去哪裡?
エル
1 years ago
他們注定迷途,但父親那麼說:芳琪,妳是特別的。妳是受到祝福的孩子。

是的,芳琪絲卡.恩格是特別的。沒有人討厭過她,她為別人的成就喜悅,對一切困境伸出援手,就連書寫故鄉的作文,筆調都比同學來得真摯動人──她注定是被愛填滿,也懂得去愛別人的孩子。正因為她如此特別,所以十八歲的某個夏日午後,她是唯一沒搭上校車的學生,因為最後一個位置被讓給了腿受傷的男孩;芳琪絲卡.恩格就是會做這種事,大家知道她是這樣的人。

她在習以為常的目光裡獨自走路回家,穿過野草蔓生的近路。那天太陽很大,小徑裡開滿了紫菀花,陽光在藍色與紫色之間跳躍,像極了半年來未曾碰觸的油彩;這條路她走了十八年,就算閉著眼睛也能順利通過,她走在令人心安的野花之間,記起那幢陌生而透明的大宅,心想: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這些花,最後一次踩在烏諾的土地上了吧。
エル
1 years ago
芳琪絲卡為了那樣的念頭停下腳步。腦海中有個聲音告訴她:沒辦法,妳總得放棄什麼吧。她自始至終都是被要求謙卑的人,得到的恩典太多、愛太多,光是那些就足以填滿往後數十年的人生;所以她必須放棄,任性也好,家也好,全都消褪於她日復一日的生活裡。在通往純然的善的道路上,她始終被指名為先知。

但這座城市不要她放棄什麼。它以骯髒的奶水哺育她長大,將一切不堪包納進陰影裡,甚至溫柔地擁抱她,像擁抱一個不知所措的十八歲孩子。

她踩在這樣的大地上頭。

拔高的野草刺痛肌膚,她卻沒有繼續前進,而是抱著膝蓋輕輕蹲了下來,身影全落入長草堆裡;整片荒蕪將她吞沒,她被埋沒在神明無法看見之處。芳琪絲卡想,我親愛的家鄉啊,肯定是連神明都會選擇放棄的地方。
エル
1 years ago
神不會包容不義。祂願意寬恕不信從祂的,願意對人們致以略含責備的憐愛眼神;但祂無須寬恕明知故犯的惡,也就是說,烏諾必然不是受祂眷顧的城市。這裡不存在完美,只有極惡背後虛飾一般的極樂,她被這樣的土地養育長大,或許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樣的人。在那樣隱蔽的地方,在漫無止境延伸的紫菀花叢之間,她只是靜靜地、溫柔地微笑,就像一直以來習慣的那樣。

──然後芳琪絲卡決定了,她會留下來,從出逃的隊列裡出逃,成為這座城市的反面,成為黑手黨。她將站在索求純善的道路上,去擁抱城市裡混雜私情的惡,就像烏諾市擁抱她一樣,全然包容,再也不需要放棄什麼。如果神沒辦法愛這座城市,那就由她來愛,由她來看著黑暗裡發生的一切。

神啊,原諒我無法選擇坦途。我勢必走上一條荊棘道,穿越苦痛歸向您的懷抱。因為我蒙受了太多祝福,於是愛也成為眼淚。
エル
1 years ago
她為此釋然地、快樂地笑了起來,久違地笑出聲來,野花的香氣於肺部流動著。這樣的想法多少有些矛盾,迎接自己的將會是無止盡的迷途,甚至未來某天她的虛偽會被拆穿,誰知道呢?她就只是個普通人,或許還會成為父母親眼裡糟糕透頂的女兒。但他們也說了:不要放棄妳愛的事物,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幸運,能夠以全副身心被愛。

芳琪絲卡牢牢記住了。以聽從教誨這點而言,她一向是最完美的孩子。
エル
1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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