𓃙 𓇑 年紀老邁日子滿足 𓃙 𓇑

出了奴之家,度過眾神山巔的手足決裂,與神角力者終於回歸青草豐美之地。泰爾商人運來最好貨料,混合三千子民的贖罪之血塗抹。

黑色帳幕於大地驕傲撐起,女神的居所溢滿馨香。向森林裡的黑山羊獻上活祭吧,因為豐饒的國度已經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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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祭輕捧女人醜陋的臉龐。地底之下的祭壇漆黑無比,僅有一點微光耀在鐵烙的疤痕上。

俯視的面目漆黑一片,受紫色絲罩遮掩,女人讀不出情緒,只覺得大司祭的聲音好低沉好輕柔,宛如夜間潮水拍打沙岸,輕輕捲走悲傷。好睏啊,好像回到孩提時代,聆聽母親講起睡前故事。

可是這個故事很奇怪,越過潮紅大海以後,就和自己知道的說法不同。
或是,打從一開始就不一樣了呢?眼簾沉沉蓋上,無法思考。

無所謂了,反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知道自己深信不疑的父,是個該死的偽神已經足夠。

真心敬愛神的人日夜祈禱。老神父對村民耳提面命。她是個極為虔誠的人,但只在月亮升起時禱告。

父親倒臥床榻,母親和她卻在田裡忙碌。那是個手執鐮刀的季節,正缺人手。太陽升起的時間裡,她們都沒有辦法照料他。母親把僅有的首飾變賣,換點草藥;她則用僅剩的夜晚交握雙手,喚求垂憐。

父親,一個堅忍不拔的男子。日頭將容顏燒製得黝黑堅毅,他耕作時從不埋怨烈日,不抱怨颳風下雨。她坐在床邊撥了撥幾縷白髮,知道父親不會就此倒下。

一個良善正直的人,勞作將雙掌研磨得粗糙厚實,他休息時總是把穀物運到教堂,拿麵包贈與左右鄰人。她握住父親的大手,輕輕親吻,知道他不會棄母親不顧。

一個謙卑低垂的人,如熟成的麥子,如故事裡的外邦先知艾優卜。即使填不滿自家屋簷的肚腹,他對神也是如此敬愛。他愛自己的妻女、手足、左右鄰人,但最愛的是天上的父。她為父親擦拭汗水,蓋好棉被。知道淚水之後,終有幸福。

吹熄燈火,走出狹長窄屋。收割以後,冬天就要來了。冰冷的手掌搓了搓,眼睛滿懷期待的張望。

孩提時代的睡前時刻,母親總會摟住自己小小的身軀接著說:「七位王子曾統治這片土地……」,也有人說是七位法師。無論如何,列國最終合而為一,成為麥爾彥的王國;成為西方的圖爾基亞。

紫色眼睛倒映光點上千,彷彿看見堂皇大廳底下,父親和母親幸福依偎,身邊有她、還有她的孩子們,孩子的孩子也一同圍繞。他們子嗣成群,像天上的星,似地上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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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終將穿過一百四十個豐收的季節,年紀老邁,滿足而死。
如熟成的麥子,如故事裡的外邦先知。

我們生活在聖母腳下的土地,聖潔光輝之中,時刻受她庇佑。
我們生活在聖母腳下的土地,慈悲的庇佑下,沒有道理不幸福。
我們生活在聖母腳下的土地,但父親仍在苦難裡離開了。

虔心敬愛神的人日夜祈禱,老神父對村民耳提面命。她是個極為虔誠的人,但只在日頭東升之時禱告。

父親躺臥床榻,她和母親在田裡忙進忙出。手執鐮刀的季節正缺人手,烈焰普照大地之時,沒有多餘空閒歇息。母親用疲倦的身體,行駛妻子的職責;她則用疲倦的精神,執行信者的義務。

父親,一個喜愛安逸的男子。容貌白皙精緻,卻咒詛烈陽大風。他拒絕耕作,待在田外的時間比田裡更長,然而老神父絮絮叨叨的座台底下,永遠缺少那輕浮身影。父親喚女兒打水,她卻蹲在窗下,盯著窄屋內交疊的肉體,厭惡地撇過頭去。

一個不知敬神的人,母親與他結合,只因他有責任照護好弟兄的遺孀,可支撐起這個屋簷的是兩個女子,而不是唯一的男人。秋風呼嘯,手臂孤單環起。平靜夜晚被陶杯摔碎,粗魯的咒罵打斷聖詞,她只得狼狽出門。

一個遠離苦難的人,她曾經喜悅他。喜悅他平滑的手掌帶自己躲避炎熱,當時的他於草丘愜意小睡,她則到處採花慰勞母親。幾朵鬱金香,幾朵天竺葵,直到太陽落山才歸去。

母親沒有怪她消失了半日,只是戳了戳女兒的肚子微笑:「花朵填不飽肚子,即便是妳小小的肚腹也不行。」

之後她不再偷懶了。日日跟著父親執起鋤頭,隨著母親揮下鐮刀。

不在田野,不在教堂。父親的日與夜,在床鋪和酒館之間,徘迴逸樂與毀滅之間。
父親,一粒已然腐壞的種子。她已經預想到他的來日——她的第二個父親。

流盡一生汗水注成的河,通往天上花園,虔心敬愛神的人將在那裡永恆的歡笑。

母親終有一日會年紀老邁,滿足而死。身邊有她、以及她的孩子們,孩子的孩子也一齊環繞。她們兒孫繁多,像天上的星,似地上的沙。

我必須為母親祈禱。她在旭日之中握緊衣領,儘管那裡沒有老神父黑袍上的金屬墜飾。

我們生活在聖母腳下的土地,慈悲的庇佑下,沒有道理不幸福。
我們生活在聖母腳下的土地,但母親仍在勞役裡折損了。

哀傷盤旋眼底,直到土壤完全覆蓋母親憔悴的面容,才讓滴滴鹹水墜落大地。

「請堅強起來,請相信妳的主,」老神父一手握住衣領上的墜飾,一手施予祝福,「孩子,祂依然守護著妳。」她感激吻過他佈滿皺紋的手掌。

像她們這樣的人家根本沒什麼像樣的葬禮,照父親的話說:「不過就是挖個坑把她埋了,」他聳聳肩不屑的走開,「有必要支付十枚銀幣嗎?」

那甚至不是他攢來的錢!她忿忿握起拳頭,過了一會又緩緩鬆開。他說得沒錯,那是好幾個月辛勤工作的報酬。悲傷填不了肚腹,她總感覺母親會如此取笑自己。

至少在自己的堅持下,母親和父親葬在了一起。收拾淚水,勉強牽起笑容。紫色的眼睛流連,不捨回望父母無比簡陋的安息之地。是啊,他們現在正在天上花園一同歡笑,再也沒有痛苦。

母親離開的日子依舊一成不變,始終是父親怠惰的臥床,女兒任勞任怨的下田。即便不喜歡他,但她也意識到不論父親是誰,這幾年的日子似乎沒什麼不同。總是疲於奔命,狹窄的屋簷才不至坍塌。

冬季第一場雪落下,所有農活宣告休止,大地擁有三月的安息,她終於抽出空閒參與聖祭。小小的教堂擠滿人群,肩膀摩擦肩膀,腳踝親吻腳踝,人們彼此共享美酒、麵餅與溫暖,在神的見證下擁抱歌唱。

聖祭告終,妻子挽起丈夫,父母握住孩子,左鄰右舍結伴歸去,只有她還留在空蕩蕩的坐台底下。

老神父過來問是不是忘了什麼,她支支吾吾,委婉提到第二個父親。一粒已然腐壞的種子,經不起火焰熬煮,經不起審判裁決,她已經預想到他的來日。

「孩子,小心妳的燈滅去,變為漆黑的黑暗。」老神父皺起眉頭,語氣略帶斥責,「我知道母親的離去使妳悲傷,但何為第一條帶應許的誡命,妳可記得?」

「當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神所賜你的地上得以長久。」她不安的回答。那是天上的父和子民建立的昔日律法,但神聖的律例之櫃已經不知去向,生養她的父母也不在地上了。

「那麼妳就明白,孝敬父母使妳得福,在世長壽。」老神父輕輕捏捏她的肩膀,「孩子回去吧,妳該與父親互相溫暖,度過冬日。」

「謝謝。」她合起雙掌,僵硬點頭。

步出教堂時雪已攀上腳踝,聖母的土地和她一樣純潔無垢。天父賜予我們七位王子統治過的列國,或許我的日子會和麥爾彥的國度一樣久長,可這就是我所喜悅的嗎?也許我會和外邦先知同樣長壽,可這就是我所滿足的嗎?

父親能帶我逃離炎熱,卻給不了溫暖。回家路上,她努力拉緊兜帽,寒風卻依然刺骨。

我們生活在聖母腳下的土地,但我獨自一人在此折磨。
Dead Can Dance - 'All In Good Time'這次的BGM是死者能舞的這首歌,神神秘秘的寧靜感,邊聽邊打文感覺昇華……
草稿寫得有點長了,所以先切了比較完整的一部分發出來,果然和預想的一樣每一步都生產艱難,上個月都看完一本磚頭小說了,結果檔案進度依舊沒什麼進展(怎自爆,還是覺得之前diss來diss去的風格好寫太多了救命

這次用了稍稍不一樣 (?) 的寫法,希望呈現比較樸實的氛圍,有別於前面相較尖銳(?)的文句,主要是想像著賣火柴小女孩、灰姑娘或晨間劇女主角那種情境來寫寫,不知道有沒有 feel。

然後我有看到有人連續回三篇留言哦哦!!!!填坑太燒惱了,待我休息一下再來慢慢回覆!(比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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