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想早些休息，也是想早一些見著那多日不見的心繫之人。

那一眼認出偽物的畫面讓人印象深刻，於私而言甚至讓人不得不承認心情確實因此而飛揚。有好多好多話想當面對人述說，也有很多疑惑想親耳聽見對方的回應。但最多的還是想知曉，究竟是怎麼在那一剎那辨別出眼前之人真正的身份。

「啊、小伽羅。」

甫才想著人眼前身影卻是讓笑容更加燦爛，似是剛結束田間工作，汗濕的上衣與不慎染上的泥灰讓整個人都有著迫切想踏入浴間清洗的衝動。

「我回來了喔。」

滿腹暑氣好不容易在踏進陽光影響稍弱的臥房內時得以舒緩，才正想順著習慣撩起被泥沙染污的衣襬抹去險些滑入眼睛的斗大汗珠，聽見那總叨念著自身壞習慣的人呼喚時卻是立刻打消這個念頭，尷尬地放下揭了一半的上衣，迎上那抹更深的笑。

龍的目光並未透露出任何警戒，反倒是在瞥視一眼後顯得有些慵懶，早起耕種積累下來的疲勞化作嘆息，以有些彆扭的姿勢撈過掛在頸側、同樣帶著些許沙塵的毛巾抹了抹，雖是權宜之計，對即將入浴的此刻來說也已足夠。

早先幾日那隱約透著的詭譎氣息早已褪去，此刻佇立在面前的身影不再是藉著表象欺瞞他人的存在，而是熟知的那把美麗太刀。

只不過，那股輕如鴻毛的妖媚仍埋藏在燭台切的名號之後……與其說是除去異己，倒不如說是將其吞噬，溶入凝成肉身之軀的靈力之中。

「……歡迎回來。」

被體溫燒得滾燙的吐息將話語自腹中推出，隱忍頂著滿身髒污觸碰對方的衝動，本想放下的手卻率先被對方引過，一下子，滿懷都是光忠自神社歸回沾染上的檀香，與對方相對高昂的體溫。

……真拿他沒辦法。

無奈地輕輕揉弄那頭灰藍翹髮，熟識的手感讓嘴角不自覺微微彎起。

「一起洗澡？」

「嗯，累了呢，一直維持著高度的警戒都沒辦法好好休息，我可是要預約小伽羅今天接下來的時間囉。」

念著、笑著，拉著人替自己解下身上甲冑的手在將本體歸回刀架上後更是迫不及待將那件厚重大衣褪落。卸去一身重量後吐出的氣息夾雜著鬆懈後的舒適，一件一件將待洗衣物放進籃中，在自櫃中揀選出兩人換洗衣物，這才拉著人踏往足以容納兩名成年男性的浴間。

徹底褪去所有遮蔽的衣物後展現在人眼前的傷疤錯落在寬廣背脊、平時總藏於手套中的雙手與那總被厚重前髮遮蔽的右目，率先擰開舒適熱水由著至於頂上的花灑自頭頂淋遍全身，打溼的髮貼在頰畔與後頸，讓整個人少了那股迎刃有餘的俐落氣質，多了一絲慵懶頹廢的美感。

「吶、小伽羅，你是怎麼認出來的呢？」

笑著，將視線移往慢上一步踏了進來的人身上，盤踞在腦海的疑惑如同閒話家常般問了出口，人朝著一旁挪了些位置好讓對方踏進花灑淋浴的區域內，就這麼倚著牆、望著人，而後笑著等待。

「……哼。」

自頂頭灑下的熱水連帶著將一日的勞累洗刷帶走，淋濕的髮蓋在頸側，沾黏肌膚的豔紅恰巧落在龍首上頭，惹得那匹懾服的龍有些焦躁的游走，躲著大批的落水直擊祂本就猙獰的面孔。

聽著那聲帶著好奇的詢問，本想讓答案就這麼消融在揚起的濃白蒸氣中，雲霧繚繞間卻望見那略顯興奮與期待的蜜金眼眸，為了不讓自己閃躲疑問，執拗地揪著目光不放，直到那對深金雙眼敗下陣似的垂眸，那人才又湊近幾許，將幾乎融入對方身上香氣的青檸香洗髮精塞入自己手中，擺明的撒嬌行為更讓滿腹的話語鬆綁不少。

「是氣味。模仿得挺像，卻終究透著虛浮與不同平常的味道。」

雖同為妖異，卻缺乏了一個最重要的味道。

──金屬、冷冽、鐵鏽……鮮血的氣味。

「那傢伙並不是你，光忠。」

……但現在，或許是了。
作為被吞噬的故事的一部分。

「氣味？我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味道嗎？」

征愣片刻卻是失笑出聲，雖然明白對方所只為何但還是免不了下意識思考自身是否有著什麼特殊味道而不自知，搖了搖頭取過那總備在浴室內的兩張小凳，逕自落座人身前的動作行雲流水。

更是趁著對方才剛坐穩便整個人後傾仰靠上去，枕在鍾愛的肩頸由下而上的望著那張透出無奈的鍾愛面容。

「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高興呢，畢竟小伽羅可是見過曾經的模樣......」

那段同處伊達家的過往短暫卻深刻，更是兩人同樣擁有的故事與歷史。縱使時光在怎麼變遷，也依然不會改變一絲一毫。

而這一點在對方身上更是展現的淋漓盡致。

「好了！該好好洗澡了呢，等等換我幫小伽羅搓背如何？主說了明天會安排我們兩個休息喔，今天晚上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了呢。」

喚了聲順勢將話題移轉方向，霧氣蒸騰的浴間帶著些許讓人窒悶的溼氣，但卻半點也妨害不了倚著人等待對方搓洗的期待。

隔開乾溼分離的毛玻璃門因氤氳水氣遮蔽了窺視外頭懸於洗手台前的鏡，淡淡閃逝而過的波紋轉眼即逝，而後歸於一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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