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瑞亞⋯⋯⋯小心！！！！」才正開口叫對方，一隻從來沒看過的魔獸往雅瑞亞衝了過去，玻尼想都沒想就大叫著衝上前推開還呆呆的向魔物伸出手的雅瑞亞，並習慣性的伸手想展開火牆防禦。然而熟悉的火光並沒有出現，在看清靠近自己的魔獸之前玻尼就感受到左手臂傳來熱熱麻麻的觸感，鮮紅色的血浸濕了白色的袖子。

「嘶⋯⋯！ 」比起傷口玻尼似乎更在意失效的魔法，他焦躁的看向一旁還沒恢復神智的雅瑞亞，很清楚如果魔力一直無法復原的話他完全沒有能力能保護好對方。

「……」

渾然不覺眼前景象的本體究竟為何，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抬手伸向對方，下一秒便被用力推到一旁。即使玻尼已經來到離自己身側如此接近的距離，雅瑞亞卻依舊像沒發現玻尼似的。

一反過去氣焰強盛的模樣，額前的髮垂下遮住他的表情，原先還存在眼前的人影剎那間沒了蹤影，雅瑞亞張開口，嘴裡流溢出殘破的語句。

「諾、」
「諾亞——」

「你醒醒！雅瑞亞！！！！！！」玻尼著急的大吼著想叫醒雅瑞亞，下一秒魔獸已經整隻撲到自己身上，使不出魔力只能抬手去擋，至少不會被傷及要害。「嗚⋯⋯雅瑞亞！你不要！再！發呆了！！」在明白自己沒有辦法抵抗多久後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這樣？⋯⋯我還是沒有辦法保護到任何人嗎？

沒過多久幾乎四肢都佈滿被魔獸撕咬的傷口，玻尼終於支撐不住倒下，他看向雅瑞亞，想再張口才發現已經使不上力氣了。

躺倒在地上，被推開的瞬間眼前唰地染上一片黑，像是被丟進無盡的深海之中，一切的聲響都變得模糊且遙遠。

腦海裡出現少年的呼喚聲，笑著回頭叫他雅瑞亞姐姐，幾年前的回憶直到現在還是清晰無比，他永遠無法忘記和少年待在一起的每一天、發生過的每一件事情。過往的回憶幾乎要將他溺斃，直到耳邊的呼喚聲逐漸立體，原先散換的注意力也因此凝聚。

眼前的黑暗出現了光，像是找到出口，雅瑞亞的意識朝著那方前進，回過神的瞬間，耳邊出現的是熟悉的呼喊——

…… …… 「！」

一睜開眼便看見被詭異魔獸壓在地上的玻尼，對方身上的制服殘破不堪，四肢的傷痕清楚可見，雅瑞亞瞪大眼，回憶中的場景和眼前的畫面重疊，等到回過神來，他已經奔向玻尼的方向，一腳將魔物踢到一旁。

「玻尼……靠！」

才正要回頭影子怪便再次襲來，打算舉起左手格擋，卻發現義肢沒辦法如往常般正常運行，代表魔力流動的紅色光輝不再閃耀，綜合玻尼的情況及義肢突然地失去效用，他很快地得出總結。

——此時此刻，他們無法正常使用魔力。

聽見雅瑞亞呼喊自己的聲音頓時安心了不少⋯⋯太好了，你沒事。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因為疼痛還是失血過多，明明想著要站起來一起跑的卻動不了，手臂無力的撐了一下就癱在地上。玻尼看向雅瑞亞似乎無法自由活動的義肢，才剛燃起的安心感立刻又熄滅，再次確信了他們的處境仍然很危險。

如果說不希望雅瑞亞帶上自己一起離開那肯定是騙人的，但還是悲觀的認為這種情形下對方帶著自己行動肯定無法全身而退⋯⋯如果雅瑞亞能成功跑出去找到人幫忙的話應該比較安全吧？

「⋯⋯快走。」硬是從已經沒有血色的嘴裡吐出兩個字，明明想說出口的言語不只這些，只講了這兩個字彷彿是要對方丟下自己逃跑一樣。想要苦笑也笑不出來，呼吸越來越急促，連雅瑞亞的臉都漸漸變得模糊了。

好想看清楚你現在是什麼表情。

對於這個忽然出現的念頭感到好笑，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這種無聊的事。

大致掌握了影子怪的實力，儘管不難對付，數量一多卻還是令人感到困擾，雅瑞亞垂下左手，右手朝著影子怪奮力揮去，雖然能一旦讓它停止攻擊，卻無法阻止它們湧上。

「嘖、你少來！」

平常明明受了點小傷便會跑到他身旁哭天喊地，雅瑞亞感到煩躁，不管是遇到這樣的對手也被逼到絕境、重傷的玻尼抑或是不斷影響自己的過去，沒有一件事情令人順心。

好煩。

面對數量逐漸增加的魔獸，他緩步退到玻尼身旁以餘光確認對方的狀況。除了被魔獸撕破的制服及裙襬外，四肢都出現大量的抓傷及擦傷，最為嚴重的是左手上的爪痕，鮮血不斷溢出，大片制服都被腥紅染色，雅瑞亞的臉色瞬間蒼白，克制不住的咬住下唇。

「……振作點。」

魔獸們待在一旁伺機而動，雅瑞亞趁機蹲到玻尼身旁，目前看來只有外傷，但要是骨折的話該怎麼辦？隨意搬動的話會不會讓傷勢變得更嚴重？但不把玻尼帶走的話，就算眼前的魔獸並不是高級魔獸，沒辦法使用魔法反擊的情況下簡直是死路一條。

「——煩死了！」

像這樣思考根本不是他的風格，右手拉過玻尼把他搬到背上，左手上臂固定住玻尼的大腿，在魔獸再次展開攻擊之前，雅瑞亞拔腿朝著中央塔的方向直直奔去。

「撐著點、聽到沒有！」

即使感官漸漸變得遙遠，也能感覺得到雅瑞亞不同於以往的慌張。感受到右手一陣拉力，全身上下的傷口好像都被拉扯到痛的令人頭皮發麻，其實也沒有特別忍著不叫出聲，只是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頭無力的靠在雅瑞亞的肩膀上，要是平常一定會很開心的緊緊抱住吧。好像是第一次被雅瑞亞這樣背著，和想像中的一樣溫暖。

「⋯⋯好，我答應你。」總感覺有些比痛覺更強烈的東西卡在胸口，小小聲的回應雅瑞亞的話，並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堅定一些，此時此刻玻尼並不希望讓雅瑞亞有更多的擔心。

失血達到一定程度，心跳會加快速度來加快氧氣運輸，但現在感受到的也可能不只是普通的生理現象。

以往的猜想在此時浮現在腦海裡，或許不只是單純的想一起玩，是希望佔有對方的時間；或許不只是單純的想引起注意，是希望對方的眼裡能有自己。果然自己那些舉動並不單純，是因為喜歡所以有目的性的去執行的。

玻尼終於想通了卻覺得心底一陣苦澀，他並不笨，能夠分辨兩個人對對方的好感並不對等，如果真的能夠只是單純的想一起玩有多好。

一旦動了心就得付出代價，像當初得到魔法一樣。

翹了整整五年的課，其中有大半時間都和損友們待在森林裡，這裡的地形、每一棵樹的位置他都記得一清二楚，靠著對此的熟悉度甩掉原先追上的幾隻魔獸，過沒多久卻又有新的魔獸跟上，雜草的摩擦聲幾乎沒有停下，每一步踏過的腳印都被影子怪經過的痕跡取代。

居然想靠著這種方法避開魔獸簡直是瘋了——儘管腦裡出現這樣的聲音，現在的他除了不斷奔跑外別無他法。

不知不覺已經快繞出森林的範圍，逃進建築物裡至少比在這種地方還容易躲藏，中央塔裡有保健室，玻尼也能在那裡進行治療。

想到有新的轉機不禁加快腳步，好不容易在視野內出現幾棟建築物，剛跑出森林的剎那卻忽地跪倒在地，玻尼從背上滑落、摔倒在身旁，雅瑞亞雙手撐著地板，視線一片模糊，汗水不斷從額角冒出，沿著臉頰的弧形滑下、滴落。

若是要形容大概就像掐緊的脖子突然被放開，總算能呼吸的同時卻因突然吸進大量空氣造成不適感。雅瑞亞往側邊倒去，翻身看向天空。沒救了、沒希望了、要是在這種狀況被魔獸攻擊，別說玻尼了，大概連自己都沒辦法順利逃走。

…… 「哈。」

這一切實在荒謬到令人發笑，魔獸是從哪來的？為什麼會看見以前的記憶？校方還沒發現嗎？連魔力都沒辦法使用，太扯……

「！」

猛然坐起身，直到方才才意識到魔力在不知不覺中恢復大半，且過了段時間後頭竟沒有任何魔獸追來，視線轉向森林，僅僅幾步之差的距離，魔獸們待在森林裡頭陰然的看著自己，卻沒有跟著兩人出來。

趕緊轉頭檢查室友的狀況，大概是在逃跑的途中便失去意識，玻尼的臉色蒼白，看起來像睡著一般，腳上及右手的血已經止住大半，幾乎見骨的左手卻依舊冒出鮮血。

記憶再次被拉回幾年前，玻尼的身影和男孩重疊在一起，蒼白的臉色、重傷的左手、目睹一切的自己。他伸出右手，覆在對方重傷的左手上頭，像曾經那樣。

「……」

傷口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血都還在流淌，雅瑞亞垂下頭，緩緩地收回手。即使是現在他依然無法擺脫過去的陰影，真是難看、太蠢了，此時此刻他竟有那麼一絲後悔，要是他肯正視這一切、要是當初更努力學習魔法、要是他肯好好上課的話——

不管是過去或是現在，是不是就會有那麼一點不同？

—

「治的好嗎？」
「當然，別小看學校裡的醫務人員。」

他在森林外頭為玻尼做的止血處置似乎起了效果，跑到保健室後出血量已經沒那麼嚴重。橫抱著玻尼，雅瑞亞盡可能小心翼翼的把對方放到病床上，醫護人員第一時間做了適當的處理，但失血過多造成的昏迷，還是得在治療後等對方自己清醒。

「一定會醒來，別那麼擔心。」
「……喔。」

擔心倒是沒有，畢竟這裡有更專業的人協助治療對方。看著玻尼的病床被推遠，雅瑞亞靠向窗旁嘆了口氣。

走廊上的傷患並不少，看來除了他們外也有不少人在森林裡受害。隨意地看向窗外，他忽然發現熟悉的身影朝著森林的方向前進。

「喂！」

打開窗戶朝對方的方向大喊，或許是風聲遮蓋了他的聲音，呼喊並未能傳到那方。毅然轉過頭衝下樓，他再一次朝著森林前進。

醒來看見的是保健室天花板的燈管，聽見附近有很多人在對話的聲音，玻尼動了動眼球，並沒有在身邊找到熟悉的身影。

會是暫時離開了嗎？
或許是還沒復原完全，玻尼再次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這次醒來窗外的光線已經暗了下來，傷勢不重的同學陸續離開了，保健室裡安靜的只剩下醫護人員走動和使用工具儀器的聲響。不像想像中的有人擔心握著自己的手或是在身邊等著自己醒來⋯⋯一切都和十歲那年一樣。

玻尼微微側過頭，讓紅色的捲髮蓋著自己的臉。

「同學，你身體感覺還好嗎？」注意到些許動靜的醫護人員走近病床詢問傷勢，「⋯⋯好痛喔。」「嗚⋯⋯真的好痛喔⋯⋯哇啊⋯⋯」所有的害怕、緊張、擔心、痛苦因一句再普通不過的關心傾瀉而出，看似如往常一般，像還沒長大的孩子因為想被注意到而在大人面前大聲哭鬧。

至少這樣，暫時能留著誰待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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