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深處，有幾道身影在黑暗裏穿梭。

明月照不進這座污水橫流的城，最前方的人急促的腳步一下踏進路陷處，濺起了渾濁的髒水，惹來路邊被殃及的癮君子一陣破口大罵。

「嘖。」愛德蒙浮躁地在心裏回了句髒話，跑進身邊的小路試圖甩開身後的人。

子彈伴隨着一記槍聲擦過他的耳廓，受傷的位置滾熱如被火鉗燙過。他現在可清楚這委託絕對不是那老狐狸口中的「easy job啦」「易過食生菜」，他不敲一大筆賠償可對不起自己——前題是他能成功脫險。

愛德蒙並不熟悉這頭的路。他只來過這區兩三次，憑僅有的印象到現在都未讓自己繞進死路裏已經稱得上是幸運，他也許需要一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

愛德蒙看見了轉角處的那家店。在這幫派林立的城裏它可是個神奇的存在，除了不懂規矩的蠢貨沒有人敢對它出手踰越半步，包括跟在他身後的那些麻煩。

也許他該搏一個機會。

他沒有猶豫，在拐過彎後馬上推門進入漆黑一片的店裏。

似乎有細微的聲響混入了寂靜漆黑的店內。

「……？」正在緩緩注入熱水的茶壺懸在半空之中，房間內的拉里亞側耳傾聽，但一門簾之隔的店內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明明剛剛才打了烊，照理說店裡面應該只有他一人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混入的老鼠嗎？要是把藥材咬壞了還是挺麻煩的……這麼想的拉里亞，放下了手上的茶壺挪動了腳步，纖長的手指掀開門簾打算去房間外的店面檢查一下。

儘管現在店裡頭漆黑一片，但畢竟剛剛房間內的燈光也屬昏暗，就算不開燈倒也能看個七七八八。拉里亞刻意多了些力道踩在地板上，一邊張望巡邏著店鋪，這些老鼠多半不太經嚇，或許感受到地板的些許震動後又會再次逃竄。

一路巡到門口時，拉里亞轉過頭卻在被夜色壟罩的角落，看到了人影——那是一個蹲伏著的青年。

沒想到不是老鼠，竟然是闖入了一個人！？

拉里亞驚愕地瞪大了眼，但對方的表情也同樣錯愕，同時拉里亞腦袋裡快速運轉著，思考著對方是不是宵小，以及他該怎麼處理這個擅闖店鋪的人。

就在這時，店門外的走道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及咒罵聲，拉里亞撇了一眼，視線很快的又回到那個青年身上。

「你——」

他才剛開口，一個音節都還沒說完，那蹲伏著的青年安靜地朝他衝了過來，下一秒他便感受到有某個柔軟的東西堵住了他的嘴，讓他無法說完剩下的話。

祖母綠的眼瞳之中，映照出那雙異常火紅的眼睛。

愛德蒙憑藉從外頭漏進室內的微弱光線，看清楚了那雙流露着訝異的眼睛。從纖密的眼睫、泛過流光的眼瞳，再到眼梢處微微上挑的弧，無一不在張顯它的冶豔，只差一點點就要攝去他的心神。

就在他恍神的片刻間，這雙眼睛的主人似乎回過神來想要說甚麼，與他緊貼着的唇微張了些。愛德蒙馬上扳起對方的臉決意要把這張嘴堵得更嚴密。

偏過頭，舌頭從鬆懈的唇瓣間探進口腔中，沿路長驅直進。

店外的腳步聲呯呯地接近後又遠去，空餘迴音響蕩在架空的走道上，但愛德蒙仍然沒有放開對方，反倒吻得更全神貫注了。

舌尖舔過一列貝齒後又去追逐更為温暖的舌，對方的掙扎和躲避都不管用，愛德蒙更是忘形地閉上眼享受這意外酣甜的吻，又是吸啜又是廝磨。

往來之際不知道屬於誰的唾液濡濕了兩人的唇，一時間發出了靡糜的聲音。

「……！」

這樣的侵門踏戶著實令拉里亞不開心，他試圖推開對方但卻對方無動於衷，那看起來有些沉醉的表情更是令他惱火。

拉里亞皺起眉頭，用力咬了一下探入自己口中的舌頭，甚至有點傷到了自己，一瞬間血的味道便在口腔中擴散開來。

「……」

對方因為突然的吃痛終於退開，拉里亞用手背抹了抹嘴唇，露出兇惡的目光瞪視著闖入者。

希望他會講出好聽一點的理由——否則他可要叫道上的人來『處理』一下這個不懂規矩的無名小卒。

「呵，還真兇狠。」愛德蒙輕佻地笑着迎上對方的瞪視，舌尖舔過唇邊的血珠卻只是讓更多血與鐵鏽味滲出傷口，「⋯⋯不過倒是比我想像中柔軟呢。」

顯然這種事對他來說連小懲小戒都稱不上，他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欲，還是一貫的玩味表情——唔，怎樣才可以開脫呢。

「別露出這樣可怕的表情嘛。我只是剛好路過，然後就被鈴蘭花吸引了。」其實這種話本來任誰聽了都知道是謊話，但他的語氣倒有幾分誠懇真切，還攤開手示意自己沒有傷害對方的意圖。

「哇，嘴還真甜呢。」見對方如此厚臉皮，拉里亞一改原本豎眉瞪視的表情笑了起來，嘴角勾起弧度漾出笑容，就像在夜晚中綻放的曇花。

他清楚明白對方只是胡扯了個理由，但攤開的雙手明確表示了現階段沒有攻擊意圖，否則他早該出手了……

「但就算這麼說改變不了擅自闖入還隨便觸碰別人的事實呢，賞花可是要收費的——」他瞇起眼，雙手環胸擺出了高傲的姿態，「更何況你還隨意碰觸了。」

「噢，這可不能怪我。」愛德蒙沒有動搖，儘管知道對方大概一句話就能讓人把自己融進瀝青裏拿去鋪路，但他很清楚退怯並不會帶來任何好處。

「這一定是因為他太美麗了，害我無法自已。」他豎起食指在彼此的臉之間晃了晃，欠揍得讓人想掰斷它，「——所以鈴蘭大人想怎樣收費？」

「這個嘛……」撇了一眼對方有些作做到令人想掰斷的食指，拉里亞也故作思考的樣子開始在腦中計算賠償金。

「店被闖入後不報警的賄絡金，還有被性騷擾的精神賠償，你覺得這個價格怎麼麼樣？」拉里亞報出了一個不會太誇張，但也不是一時半刻拿的出來的數目——語氣卻顯得這金額很經濟實惠一樣。

「我可是打過折囉？」他挑起型狀姣好的眉，挑釁地看向青年。

「鈴蘭大人太看得起我了。」愛德蒙失笑，心道這個金額就算他賣光全身器官也未必籌得到。

他目光遊竄在店內找到了一扇窗，他記得從那個位置下去的話就是下水道⋯⋯

「這筆帳只好請鈴蘭大人先記着了。」他撇下這句不等對方反應便衝到窗邊，伸手一攀人已蹲在窗緣上，臨躍下前又忍不住回頭看那個笑得風情萬種的人。

「⋯⋯我們這麼有緣，肯定會再見的。」語畢，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啐，騷擾完就跑，下次一定讓他雙倍奉還。」
來不及阻止那人跳窗逃走，拉里亞雙手環胸，不悅的看著那扇被打開的窗戶。

「……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他走了過去，順手帶上窗子，想著那名青年真的會再出現嗎？他這麼厚臉皮又會拿出什麼荒謬的藉口呢？

店內恢復了被闖入前的寧靜。

今晚在九龍的角落，不知道又有幾人醉生夢死的倒在街頭，或又有幾個地痞流氓用鮮血染紅暗巷。

一扇窗阻隔了越晚越熱鬧的九龍城，拉里亞確認所有地方都妥當的鎖好了（平時店內無人敢擅闖不鎖也沒關係，今天倒是吃了個悶虧。）。

再次掀起門簾回到房間之中，今夜還很漫長。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