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身高，安雅通常是沒有什麼意見的。

當然，總會有造成困擾的時候，例如兼職時排高處的貨架有些辛苦，執行黑手黨任務時也被找過幾次麻煩。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打工時主動攬下別的職務，輕視自己的人就趁其不備撂倒，她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得很好。

──但是，對於需要看點什麼的時候來說，嬌小的身形就有點麻煩了。比如現在，她努力踮著腳尖，試圖辨認章魚燒攤位前面掛著的菜單，卻總是被前面男子高大的背脊擋住，只能看見對方垂落於身後的玄青色長髮。她沒有什麼選擇障礙，要吃的食物瞬間就能決定好，問題是讀菜單需要花上一段時間，要是等到櫃檯前才慢慢開始看，後面的人只怕要等得不耐煩了。

「不好意思。」

為了提前看到菜單，請陌生人稍微讓開一些，她總覺得有些抱歉。但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安雅還是小聲呼喚前面的青年，「我想要看一下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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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下班後的一點空檔，源於前幾日在夏日祭的完整體驗讓他對這裡的食物多少留下的一點印象，也正好今天出公司的時間比平時略早，商柩索性驅車來一趟市中心，想著在夏日祭帶一點晚餐回去吃。

他依稀記得不管平日假日，章魚燒攤位都是注定會大排長龍的熱門地標，剛抵達夏日祭會場，他便果斷放棄去自己最有興趣鯛魚燒攤位，改到已經有人潮聚集的章魚燒前先佔個位。

因為這種流動式攤位的菜單不好擺放，一般攤主都會選擇直接掛在招牌下方，商柩也理所當然的抬起頭望向視線前方的看板，直到他聽見身後小小聲的、貌似是在叫自己的幾聲呼喚。

青年先是一愣，回頭才注意到自己已然擋住了對方的視線，他的身高放在平時並沒有少擋過其他客人，因此對於這類詢問他倒也不陌生，幾乎是聽清對方話語之後便立刻側身，讓出一塊能看見木板的空間。

「抱歉，這樣能看清嗎？」

有別於明顯突出的身高，他的聲音倒是溫柔和緩，商柩偶爾會慶幸自己的聲音不算低沉，不然自己恐怕時常被誤以為在主動挑釁。

「可以，謝謝你。」

出於生活習慣，她通常對於身高偏高的人抱有警戒之心，也預期過前排的人態度可能凶神惡煞。對方話語中的謙讓倒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先是搖了搖手表示不好意思的該是自己才對，在聽見對方的問句後，又接著點點頭表達自己能看清楚；發現剛才那套肢體動作實在有點混亂，她終究還是開口應聲，順帶簡短地謝過了青年。

畢竟招牌還是掛得有點高，安雅微微踮起腳尖，從對方讓出的空間仰頭看去，這才清楚看見招牌上的小字說明。先前吃過芥末的虧，她這次讀得格外仔細，等選定口味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淪到前排那位好心的先生點餐了；重新站穩，她於是稍微往身後的空隙退了一步，以免對方要離開攤位時，轉身不小心與自己相撞。

那位先生的話，不曉得會點些什麼？雖然只是短暫交談過的對象，她還是生起了幾分好奇心，從攤位一側的空隙望著他與店員的互動。

第一時間接收到少女的肢體動作後，商柩還沒能弄清對方想表達的究竟是自己仍擋住了部分視線，或是已經夠了不需要再移動位置，直到聽見對方聲音略小的致謝，他才反應過來前面那些代表的意思。

讓出一小塊位置過後，他也沒時間關心後面的其他人看不看的見菜單，緊接著輪到自己的順位讓他也跟著研究起上面的品項，決定好待會要點些什麼。

排在前面的客人很快一個一個結帳退到旁邊，換商柩上前的時候，老闆頭也不抬的問著想吃什麼，手裡的叉子極其熟練地把烤好的章魚燒一個個挑進做好的鐵板區，旁邊的訂單多到快要黏不下看板。

「一份海苔，謝謝。」

雖然有看到菜單上一些特殊的、沒見過的口味，甚至連甜的都有，但為了自己不甚良好的胃著想，他還是選擇的最常見的品項。等到付完錢拿到號碼牌要退後，他又再次對上女孩子的視線，禮貌性的點個頭致意，商柩側開身讓對方上前，同時站在附近的等待區看著排隊人潮繼續向前。

「梅子。」她對著沒有閒暇抬頭的老闆喊道。

章魚燒攤位的點餐流程很快，她不禁慶幸自己剛才有向青年搭話，才不至於阻礙老闆一連串流暢的接單動作。隨著攤主俐落地在特製鐵盤上加料、翻面，灑上梅粉的小丸子們也在不久後被送到她手裡。有些期待章魚燒的滋味，她叉起一顆，小心翼翼吹過幾下後咬了一口。

「……好燙。」

好吧，現在她知道為什麼店家要在攤位旁邊放可以自由取用的涼茶了，剛做好的章魚燒簡直就是凶器，連她這種進食小心的人都差點被燙到，難怪站在附近吃的人手裡幾乎都捏了個小紙杯。默默到旁邊接了杯茶，安雅的動作頓了頓，接著把杯子舉高一些，讓一旁也剛拿到章魚燒的青年能看見，「你需要嗎？」

畢竟是剛才幫助過自己的人，出於道義，安雅還是開口關心了句。

拿到餐點之後，商柩並沒有錯過剛才身邊那些取餐的人的反應，也許是源自老闆高效率的出餐服務，章魚燒落到客人手裡時甚至還帶著鐵板的餘溫，隔著那層紙盒都能隱約感受到熱氣。

他家裡養了貓，實則自己也有幾分像貓——在怕燙這點就如出一轍。放了大概兩三分鐘後才試探性的用叉子把章魚燒撕開，撲騰而出的蒸氣讓他又多等了一分鐘才咬下口。
然而事實是，等著幾分鐘似乎都沒什麼用，他還是被燙了一下。

商柩放下手裡的餐盒，向著攤位附近張望了一下，排隊時他記得自己有看到菜單上附註了一旁的涼茶可以自由取用，然後他的視線裡出現一抹舉著紙杯晃過的殘影。
他略微低下頭，才注意到方才和他搭話的少女、以及對方身邊的茶桶。

「那就麻煩你了，謝謝。」

輕輕點頭表示需要後，他放輕了聲音向對方道謝。

她輕輕搖了搖頭——青年沒有必要道謝的，他剛才也幫過她，這只是回報而已。但安雅也沒打算解釋這麼多，凝望著那對淺灰色的眼眸，安雅在下一刻轉開了視線，落在章魚燒攤位附近的虛空之中。

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很燙人，但章魚燒其實還蠻好吃的，梅粉也能化解吃久了有些發膩的味覺。雖然站在青年旁邊，兩人剛剛也有過短暫的互動，但他們畢竟只是萍水相逢，她也想不出這時候該說點什麼才好，乾脆放棄交談的念頭，只是沉默地進食著。

雖然吃得不算快，解決小份量的食物也不需要花上太長時間。捏扁手裡的紙盒，她將垃圾拋進攤位附設的收集處，抬頭看向還站在身邊的男子——或許是怕燙吧，他吃得比起其他顧客要慢一些，這倒是令安雅產生了幾分親切感。

「……祝你逛得愉快。」

出於禮貌，應該要和他道聲再見，但她不知道對著陌生人該說些什麼，最後只是淡淡地望向對方。

從少女手裡接過涼茶喝下，商柩的第一反應是這茶跟某些連鎖餐廳的麥茶相比竟好喝不少，第二反應才是回過頭跟對方點頭致意。

配著溫度稍低的涼茶，章魚燒的溫度似乎有被中和一些，即便如此，他進食的速度還是落後附近的客人一大截，大概只有旁邊跟他搭話的女孩子與他速度相當，也小口小口的在品嚐食物。這大概也是商柩不怎麼喜歡外食的緣故，他太習慣步調緩慢的茶樓、茶餐廳，一頓飯的時間都可以被他拉長許久。

吃到剩下最後一顆章魚燒的時候，他瞥見方才在他身後點單的人已經在整理垃圾、將紙盒丟進旁邊的桶子裡，還沒收回視線，就猝不及防迎上明亮的淺黃眼瞳，對方似是停頓了數秒，而後開口給自己留下淺淺的祝福。

「謝謝。」商柩是有些詫異於這樣嚴謹的禮儀，但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笑著彎了彎眼角，「你也是。」

他放下手裡的竹籤輕輕揮手，跟少女正式的道別，目送著人消失在人潮之中，他才垂下眼睛笑著把最後一口章魚燒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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