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本就是預訂好的行程，但在這種時候提出邀約總是讓人尷尬，但謝諾芬一向不喜歡行程被打亂，所以他仍下定了決心。

但即使是他，某種不知名心情造成的猶豫仍然讓一再修改訊息，最後只是微妙的傳出了時間、地點以及十分詭異的：

「想和你說說話」外加臉紅的小黃臉表情。
還來不及再一次反悔，觸控手套的操作困難讓他誤觸發出按鍵。

即使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幾個小時，謝諾芬仍然待在約定地點外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看著電器用品店中的玻璃帷幕中新聞播報自己難堪的消息。
他所選定的地點是安靜的包廂餐廳，餐廳老闆是他的合作夥伴，即使是發生了這種事情也不擔心暴露。

倚著牆面輕闔上起雙眼，不知怎麼他突很想逃離，想起那天夜裡的邂逅，讓他本應不存在的羞愧油然而生。

他不想見到對方，但又同時想要瞧見那抹日出似的光芒。謝諾芬想要救贖。
-

實際上在謝諾芬發出訊息前，蟒原正在抱頭尋找適合的餐廳，他甚至在心中念了將近兩分鐘的道歉後，在搜尋欄打上了謝諾芬．達森的名字，在花邊新聞的欄位尋找狗仔是否有拍到謝諾芬的身影從而推測這間餐廳可否前往。

於是，非自願的，他也得知了那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

銳利的文字和毫無隱私的赤裸照片投射到了蟒原的眼中，他認為自己不該看，但那些評判的語句過於辛辣，隔著網路，人們對於根本沒親眼見過的人投出了許多汙穢不堪的詞句，蟒原覺得腦子裡有股熱被勾了起來，演染著腥色的眼瞳逐漸染上了名為慍怒的色彩。

而當他的鼠標正躊躇著滑向關閉鍵時，手機的通知聲讓他狼狽的震了身子，險些沒把手中的滑鼠捏了個粉碎。

而他在看到傳送人的名字以及內容後，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敲了句「好」，也不管自己秒讀的行為是否在某種情況上會被扣分。

於是的，他提前了半個時辰到了現場，為了能搭配上對方選擇的餐廳，他甚至換上了一身正裝，襲一身夜色的黑領深藍晚宴西裝，敞開的衣領裡頭勾出了馬甲的線條，搭配的是領結領花還是領帶則是在出門前就讓他猶豫了許久，最後由於領結和領花都過於正式而被排除了選項之外。

他在下車後探詢著外套內的精品禮盒，這是他自出門後反覆確認的第九次，再一次就要二位數了蟒原。

而正當他在想是該在門口前等待，還是選擇附近的商店待一會時，遠遠的他就看見了站在商店內的螢幕牆前，被液晶燈管的螢光照得背光，但仍然看起來很顯眼的人影。

他覺得自己踏向對方的身影這番動作，不知為何有點像朝著光前進的趨光性生物。

「……我遲到了嗎？」

謝諾芬已經做好了要一個人用晚餐的準備，他知道新聞早就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對，他害怕對方沒有看見訊息、或者因為得知了那些消息而不願意再與他扯上關係。

從幾則通知中，他知道自己的數位酒友傳來了安慰和關心，但這些都沒有那一則簡短的回覆要讓他感到安慰卻同時忐忑。他很不安，不安到連人工心臟的監測APP發出的提醒都沒能察覺，謝諾芬不知道這些情感應該稱為什麼，這讓他想起他兒時弄丟母親婚戒時的那種情緒。

心跳、冷汗、還有羞愧——或許人們會將它稱為心虛。
電視裡的時事節目正在討論自己的私生活，有些是猜測、有些是事實，甚至有些是不實的指控，這本都是他最習慣的耳語，作為公司重要的一員，他早已捨棄的東西被那些照片回味起來。

正巧播到那張不可愛的照片，謝諾芬聽見了蟒原的呼喚，他顫了下肩膀離開倚靠的牆面，又隨即側身擋住電視畫面。

「嗯~你沒有遲到，是我早來了。」
謝諾芬沒想好見面時要說什麼，但他仍像是本能一樣語氣高昂的回應，踩著輕盈的腳步上前在對方身邊轉著觀察男人的衣著。

黑西裝恰恰能展現那鍛鍊得精實的體型，正式的領帶讓對方的嚴肅多了幾分端莊魅力，服裝的深色調更是襯托黑髮中的幾抹紅。當謝諾芬抬起頭來與對方四目相交時，他像是嚇了一跳似的轉開目光。

前次他沒有留心，但在見識過那耀眼的晨曦及震撼醉心的棘刺後，他感覺自己有某種地方改變了。可能是他開始經常觀察對方的表情？他並不確定，但那道晨光讓他有些反常。

「看來我也該穿得漂亮一點來的，」

他拉起慣用大衣的兩側衣襬，總感覺無法與對方相襯。雖然他並沒有明顯表現出不滿，卻也沒能掩飾住轉瞬消逝的黯然神色。
「你習慣吃西餐嗎？」沒駐足在衣服的話題，謝諾芬轉而禮貌性的詢問。

由於身高上的差距，即使謝諾芬的衣裝華麗的程度仍然讓他看起來比起實際上纖瘦的身材寬大氣勢，他仍然能將背後那無視隱私的畫面收到眼中。

雖然早已經知道內容，但是再次看到，仍然讓他內心中感到不悅，即使是像謝諾芬這樣與管理局對立的存在，也沒有必要接受這樣的屈辱。

「那就好。」

他想，幸好不是自己邀約，對方邀請自己的話或許有著原因，若他能夠幫忙的話……

「……你看起來很漂亮。」他有些分心，因此沒有注意到謝諾芬剎時轉開的目光，甚至不經大腦的講出了奇怪的發言，他毫無察覺自己說的這話有何不妥。

「沒問題的，很感謝你的關心。」

蟒原心不在焉的話並不像是刻意的誇獎，那讓謝諾芬有片刻的欲言又止，那樣的稱讚與電視中聒噪的評論形成兩極。機械心跳雖不會有漏了一拍的困擾，他的腦袋卻不是那樣。
「謝謝，西裝很適合你。」自己的邀約有幾分是臨時起意，謝諾芬雖不是很在乎他人的想法，但也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隨便。

向前走了幾步停在餐廳入口的階梯處，位於二樓的包廂隱密，比起一般任人出入的用餐空間更加隱私安全。謝諾芬伸出手來邀約似的向上張開手掌，頓時間又感到困惑，不知道該摟著手腕還是牽手，這些應該是對待女伴的方式，他沒從禮儀老師那裏學到怎麼邀請男性。

「我們上樓吧？被拍到就糟糕了，各種方面來說都是，」他不知所措的手最終輕拉扯著對方的衣袖一角，看起來有幾分彆扭。

「嗯.....老實說，這感覺有點像約會，我好久沒約會了。」

他本覺得，對方看起來似乎跟平常沒什麼不同，但他很快就發現那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怎麼可能毫無受影響？

他不知道謝諾芬的家族實際上是怎麼看待他的，但企業上受到的影響肯定是個壓力——蟒原想自己或許是變了。

若他們素昧平生，謝諾芬將心思交託在輿論上或許會暫緩燈火教的活動這種情況，過去可能只會讓他輕輕地認為將他人過去公開在新聞上的媒體太過嗜血，僅此而已。

但現在不同了。

「……謝諾芬。」既然對方都提起了，他的心思本被約會的字眼給稍微帶開，因此，為了要好好地講出這番話，比對方寬大許多的，裹著黑色手套的手掌反捧住了那捏著自己衣袖的手，像是深怕對方沒聽見似的，稍稍的拉近了距離。

「我是來見你的，所以，我並不在乎其他人。」

他為了講得清楚因而壓低了本就沉穩的聲線，一字一頓，在低幾層的階梯上，仰望著眼前輕飄的男人。

「啊、等等，」謝諾芬想過對方可能會牽上來，但沒想到會那麼具有力道的抓握住，
「哈......啊？」
蟒原自幾次的見面以來一直都表現得紳士且溫婉，謝諾芬沒料及眼前的男人能如此強勢。所以他楞在原地，也忘了掙脫掉手。像是不允許他逃跑迴避似的，拉近的距離讓他能更清楚的觀測那道晨曦。

「......」
「............」
他撇過頭收起下顎，平時高昂的情緒被那股強勢給壓抑下來，漫長的沉默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格外的凝重卻同時曖昧，謝諾芬甚至能夠感受對方的呼吸與透過掌心感受心跳。

過了許久，他搭上對方的肩膀緩緩逼近，兩人的氣息幾乎能夠彼此交換，謝諾芬掠過對方的臉頰，長掛式耳飾就那麼搔刮在頸側靠著對方的耳邊:
「蟒原。」
接著他像惡作劇成功一樣一下子拉開距離，雙手抓握住對方的手力道輕盈的拉扯著。

「我也是來見你的~放心吧，我只是不想被媒體打擾，雖然你不在乎其他人，但......對，你總該在乎管理局的評價。」

堅定握緊手的男人只是靜靜等待著謝諾芬的應答，然而對方卻撇開了眼神不發一語，並露出了與以往從容的表情不同，有些微妙的神情，他才稍稍地感到一絲的後悔。

……自己是不是說了讓他困擾的話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不願意將這番話給收回。

當他欲張開口想表示點什麼時，謝諾芬率先湊近距離的舉動卻讓他差點噎著，樓梯間昏黃的燈光下，距離近的他能清楚聞到對方身上的氣味，混雜在古龍水底下似乎有淺淺的消毒水味，令人想起醫院的氣味，以及——

——纖長的睫毛原來是真的能造成一片陰影的。

他的思緒還在感受其他的衝擊，因此耳邊帶著溫熱吐息的輕喚使得他的鞋跟喀的一聲滑了半截，險些狼狽的摔下樓梯，那接著到來的輕扯反而穩住了他的腳步。

「你、」他喊了聲威脅，但有鑑於剛剛先出手拉住對方的是自己，因此當然什麼也講不出來。

他暗暗的將這口氣給悶了，但對於謝諾芬針對管理局的發言，他這次倒是用沉默作為回應，不予表態。

「……先入座吧。」但他還是稍稍妥協了。

「看來我又贏了一次。」不，這次是他先輸了一次。
蟒原那木訥得毫無威脅的話語顯然沒讓謝諾芬反省，他只是笑臉盈盈的牽引著對方的手走上階梯，隨後兩人便被早已等待多時的侍者引入廳內。

謝諾芬為求寧靜包下了整個二樓，畢竟在此刻若有其他來客，即便餐廳是會員制的，也難保其中不會混入意圖不軌的人。

明明會對簡單明瞭的調戲害羞，卻不會對那番話感到不好意思嗎？

謝諾芬還想著方才發生的事情，那股沉悶的、烙印至偽造心臟跳動的疼痛究竟是什麼，謝諾芬還沒有想明白——他感覺在久遠的流動時間中也有著相似的東西，連同著殘留在腦部的一股朦朧，身體似乎不願意去回想。

拉開紅皮的原木座椅，桌面的白色桌巾有些和裝潢不相襯。調整大衣的角度入座後，謝諾芬拿起擱置在位置上的折疊菜單，就像小朋友在閱讀童書似的頗有興致翻看。

「但我很開心，我以為你可能......不會來。畢竟你知道的，最近有一些不是那麼光彩的新聞，那些照片真的很不可愛......」

他隨興的點了一份套餐搭上香檳，把菜單向前遞去，發現自己扯遠了，他重新說道:
「你和祂們一樣總會給我驚喜，而且同樣美麗。」當然是指Capls，謝諾芬並沒有過多的修飾用詞，也不管這是否會冒犯對方。

由於沒有特別的喜好，因此他很快就闔上了菜單，請侍者端上和謝諾芬一樣的餐品即可。

「我一定會來。」

而既然對方再次提起，那麼，他也就接著將話題轉回了方向會。

老實說，他明白謝諾芬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他不清楚後頭的利益關係為何，他想，即使自己是管理局的人，對方可能也不會讓自己出手。

但，如果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社交，不含利益，則又代表了謝諾芬需要一個放鬆環境，對象是這個前些日子在夜中尋求他協助的人，自己是不具備威脅的存在。

因此，如果可以，他心甘情願被利用。

「⋯⋯所以，」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如果你說我和Capls相似，這話可是出自謝諾芬．達森口中，其代表的含義是何等沈重。

他並不被冒犯，只是藉著謝諾芬的話語，放膽的投出了不含雜質的詢問。

「嗯？是指哪件事？」

謝諾芬顯得有點分心，方才在階梯間的遭遇讓他無法好好直視對方的臉，他閒不下來的不斷擺弄桌上的裝飾物與餐廳貼心附上的問候卡片。

「如果你是說新聞上的那些，那全都是事實，但誰沒年輕過？」
侍者先送上餐前冰沙，用雞尾酒杯盛著的飲品以色素染成了藍色，搭配上乳酸飲料點綴，看起來就像蔚藍的天空。

「我只是.....分享一點好處，然後收點報酬，和現在沒什麼不同。」
雖然他說的雲淡風輕，但仍然在提及分享二字時頓了片刻，謝諾芬沒有察覺到的——他並不想在蟒原的面前說這件事。

「如果你說的是那些東西被丟上螢幕的事，我覺得只是有人對我做的事情感到不滿~不過我做的壞事太多了，我現在還搞不清楚該找誰道歉。」

老實說這很常見，平時那些難聽的評論就沒少過，他半開玩笑的自我調侃。

他的手指輕捏起著擺在眼前的那支冰沙，在聆聽謝諾芬的自白時，他僅只是淺嘗一口味道，便將精緻的酒杯放回桌上。

「請讓我，先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

他不管謝諾芬是否對自己有所隱藏，對方能夠開口回應就已經足夠讓他珍惜了。

「……我並不覺得你該被這樣對待，謝諾芬，沒有人應該遇到這些。」他沒有講明是指過去不該被這樣對待，還是現在被強行公開過去的經歷，蟒原不會多問過往為何如此，他可是未成年事故組的倫理教育者，多少走投無路的人最終的選擇都是源自於他們不可控的原因。

發現自己的想法越發尖銳，他終於意識到那腦子的脹熱感為何如此熟悉，因為那與他的精神離子失衡時，破碎利刃刺出身體當下所湧出的焦躁與混濁的衝動如出一轍。

他閉上了眼，給自己短短一瞬冷靜下來，接著將手輕拉開了西裝領，接著將指尖夾住的東西輕放到了桌上，推向了謝諾芬。

「……我想，還是在餐前給你可能比較好些。」

那是枚漆黑、形狀扁平的小禮盒，斜印在上的暗紋，以及沒有緞帶裝飾，僅只有盒蓋覆蓋在盒子上掩蓋了裏頭的禮物，以上原因讓它看起來與這個空間比起來略顯低調，就像即使穿了西裝也選了素面材質的蟒原一樣。

「嗯......我可沒有被強迫，就是、你知道的......」
謝諾芬的話語開始變得有些零碎，但他自己似乎並沒有發覺，只是這些躊躇總算讓他意識到自己得抗拒，然而說到一半的話已經不可能收回，所以他仍然免強著吐出了收尾。
「還是、挺開心的？」

看著被推上前的小盒子，上頭的精巧花紋和低調的色彩雖沒有濃烈強眼的色調，卻正巧是謝諾芬中意的顏色。他收過不少禮物，男性或女性給的都有，但包裝的太招搖的外盒反而會讓他感覺不適。

搭配上男人的那些慰藉，謝諾芬的表情變得相當微妙。確實，那盒禮物讓他有所期待，他知道那應該是那條手帕的回禮。只是既然是自己提出的要求，他也沒有不收下的理由，謝諾芬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東西，緩緩提起盒蓋。

「......」那是一條與他的招搖的外衣與性格有些印象不同的手帕，看見實物的訝異讓他停頓下拿著盒蓋的手，緩緩放下輕盈的蓋子，謝諾芬褪下手套仔細輕撫布料材質。

就好像——
「即使......」
就好像對方觀測了他的心靈，無聲的呼喚並找尋到那深埋於華麗偽裝之下的、膽小的芬恩。
「即使你知道了那些事，你也沒打算換一個顏色嗎？我想或許我沒有那麼、」

說著這些的時候謝諾芬仍用雙手捏住了手帕的兩角，看起來絲毫沒有想要退回的意思。
「那麼乾淨。」

他將謝諾芬的舌根打結的模樣視作了更確信的證據。

「不，你很純粹，謝諾芬。」不暇思索，蟒原毫無遲疑的在謝諾芬語尾的音節都還沒斷去時就接上了回答。

「在挑選時，我一直在思考，什麼才是你想要的，但我想，現在的我可能還無法完全清楚你需要什麼。」

即使當時有他人提供的幫助，但自己仍然沒有尋出謝諾芬．達森心中真正的渴望，他離真實很遙遠。

他想往前邁進一步。

「所以，我只能給你，我的心中希望你擁有的。」

如同在潔白的一角，淨藍的刺繡描繪出了揚著羽翼的自由鳥兒。

他當時就是從這塊圖形之中看到了謝諾芬。

蟒原也將手套摘下，慎重地伸出手包裹住謝諾芬捏著布料的雙手，像是怕對方鬆手似的將對方的手交握起來，讓對方包住那條柔軟的布料同時，自己的手也包裹住了謝諾芬的雙手。

「你需要什麼，以後再慢慢告訴我就好。」

他想要什麼？那是謝諾芬一直以來探求真實的疑問。
起初他想要自由，然後他逃離拘束的生活，最後他遍體鱗傷的回到牢籠，謝諾芬明白了一件事——他無法改變命運。

他不純粹。他曾經在不同人之間流轉，自由只是隨波逐流的一種，他為了得到愛不擇手段，而白淨手帕的一抹藍就像他腦內尋求的天空，那遙不可及又蔚藍得讓人眩目的天空。

「......。」他好像從湛藍的空中抓到了一點端倪，謝諾芬為了更靠近對方猛的起身彎伏下身子，桌巾被他的動作抓出皺褶，他一口也沒嘗、裝在杯裡的天空被翻覆在白布上頭，貪婪的侵蝕純白的布料。

他看起來像是突然生氣，但實際卻不是那樣。

他在試圖掌握那一閃而過的思慮。
需要什麼......
需要......
「......那、你呢？蟒原，你又需要什麼？我是一個商人......從來不做賠錢的事情，但、我也從不讓交易對象吃虧，」
這一次他沒有錯過，謝諾芬意識到了，那股情緒之中所隱含的秘密。
他伸手也不管是否冒犯的撩撥起對方的頭髮，將其給勾至耳後，富商靠近男人，側著臉由呼吸感受晨曦的氣息。

「如果我說......我想要你，」
——
他接著一下子收起不禮貌的手，轉而整理自己的頭髮，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隨著往後的力道坐上椅子。
「謝謝，這是我想要的東西......比原本的更好。」

兩人的玻璃製品在桌上磕碰後雙雙滾落地上，清脆碎裂的聲音和一團混亂的桌面想必很快就會引來侍者的處理，而蟒原無暇顧及這件事。

今天不知為何，那雙灰藍流露出了比過去的會面都還要來得多的情緒。

就像現在，那越過桌面半身的姿態彷若獵食者，而一言不發的男人則靜靜的挺著直板的身子，任由對方的手指滑過頰側，他當然將對方是否憤怒的可能性納入考量，但那不足以讓他半途而廢。

耳邊侵略性的氣息讓蟒原想起了久遠的過往被蛇信滑過頸邊的感受，但更多的是如被輕羽掃過的搔癢感，帶著一絲若即若離的難耐。

「……」

而當謝諾芬終於收回身子時，他才發現自己缺了一吐一息的氧氣。

「如果你說這是場交易，那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有損失。」他低垂了眼簾，鞋尖撞歪了缺了大半片的酒杯。

「……這或許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我這麼做不是為了換得你的什麼，你可以認為『這麼做』就是我需要的。」

話語後蟒原突然的站起了身，兩步踏到了對方的椅邊，為了回敬這兩次的同個手法，佈滿挫傷的手背輕推開了謝諾芬順著耳邊微捲髮絲的手指，學習著對方的動作彎下腰湊了上前，低聲地吐出壓低聲線而沙啞的輕語。

「而你想要，就儘管去拿。」

沒有停頓的，他再次挺起身體，走離桌邊欲招來侍者清理滿桌狼藉。

他本來以為這會換來對方的慌張或者、任何他想看到的畫面，但一切並不如他所預想。就連今晚的新聞都是他能掌握預料的；現況卻不是那樣。

謝諾芬僵直了身體，就像受到驚嚇而陷入驚愕狀態的生物，在那道低沉卻清晰的聲音下發出了細微得難以捕捉的驚聲。只在對方靠近臉側無法觀測自己時，謝諾芬露出了沒有掩飾的示弱，發燙的臉頰讓他連呼吸都感覺灼熱。

索求回報是萬物的本能，不論是狩獵抑或是進食，謝諾芬並不知道蟒原從自己身上看見了什麼，或者說他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價值值得那麼做。

他意識到了。
他不僅是需要——

當男人直起身子意圖喚來侍者，謝諾芬瞇起雙眼，觀測著男人的一舉一動，舉手投足的俐落與身形、還有吸引他的紅光，謝諾芬確信了他那股高漲的情緒為何物。

如同那天破壞了城市的徵兆，光芒溶解成名為慾望的思緒浸染他的一部分。

他

想要救贖。
像是被邀約舞蹈般，謝諾芬踩著步伐起身，強勢且一點也不掩飾腳步的到與侍者交談的蟒原身後，雖然即使施加了力道卻也仍舊輕盈，但他仍選擇出手輕勾起對方的領帶，僅僅如同親吻淑女手臂似的以輕薄的純畔隔著襯衫碰上對方的頸側索取氣味。他在那片刻閉上了雙眼。

「今天我拿走那麼一點點~」完全不在乎侍者的存在，謝諾芬任性的鬆開手，為對方整理好領子。
「但你知道我會不擇手段。」

踰矩的親暱行為是意外的。

他本半垂眼簾的殷紅因驚訝而睜得渾圓，而當他意識到自己被謝諾芬反手將軍時，纖細的人早已退回了安全距離。

他也才察覺、並迅速的收回自己那隻沒有意識半舉在對方身側的手，多麼失禮。

蟒原的手掌覆蓋在被撒野的頸側，微熱的體溫隔著薄薄的布料真切地碰到了肌膚上，那塊區域彷彿被烙上了名為對方的烙印一樣。

「……、」
「……」

但身為一個乖巧的顧客他還是再說點什麼之前，回過了身繼續與侍者述完被中斷的談話。

而從後方看去，他耳尖染上的茜色卻深深背叛了他。

他不明白謝諾芬，但他也不會覺得其的舉動是毫無意義的，更該說，蟒原都將其視為別有深意。

在餐桌被清乾淨供兩人再度入座前，他向對方致歉：

「我稍微清理一下自己。」手指虛無的搭在手腕的衣袖上，便頭也不回地前往洗手間，表明是清理被飲料潑灑的衣袖，但事實上他的衣裝一塵不染。

而當他迅速地逃進了僅剩他自己一人的空間，看著鏡中繃著臉皮的自己，蟒原才呼出了一口大氣。

「…………哈、」

親暱行為是他想拿取的嗎？與人的交流是謝諾芬值得回味這件事依然在腦海中浮現。

對象是誰都能，還是是自己？

如果這時候謙虛的說並不是只要自己那麼腳步又要停下來了，這步棋是不是將他的處境背腹受敵了？

「……」
「…………好困難。」

他直到自己聽不見自胸腔傳出的劇烈震動，以及看不見鏡中那敗北的紅時，才轉身退開了鏡子前。

謝諾芬查覺到了對方果斷收起手的反應，蟒原的表情變化讓他有片刻感到迷惘，但已經下出的棋已經不能收回。他並沒有捕捉到蟒原身後所透露在耳際的那抹羞赧，在對方回過身時，謝諾芬輕摀住唇邊，回憶著那股氣息與碰觸。

「......。」
他滿意的露出笑容，縱使那只是蜻蜓點水似的接觸，謝諾芬回憶起了一些他本以為已經遺忘的情感。

回到座位上，謝諾芬沒有多挽留，只是聳聳肩含蓄地答應。男人離開席位後，他便那麼發楞著凝視桌面，在侍者前來收拾那片狼藉時像個怕被搶走獵物的掠食者般拿起裝有手帕的盒子握在懷中。

「清理.....嗎？」從侍者接著送上的海鮮濃湯中透過光的倒影，謝諾芬隱隱瞧見自己的神情，這殘酷的提醒他的身分，以及潛藏於華麗偽裝下的骯髒污穢。

收到禮物讓他高興得得意忘形，但看到了那片倒影讓他躊躇著思考蟒原收起手的動作是否有其他的涵義？也許對方所說的清理是為抹去他不禮貌的踰矩？

雖然他的動作行雲流水而果決，但他並非經常與人有類似的交流，身著可以掩飾身體的全套大衣有部分來源於他無法與人肌膚相親。那不僅僅表現在尋常的觸碰下，之所以家族至今都未請求他尋找婚姻的對象正是因為如此。

「......哈啊、」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謝諾芬雙手掩住了額頭，低下的目光凝視著那條手帕上點綴的藍，遲來的餘韻讓他滿臉通紅，慾望竟是如此讓他失控。

推開門時，從回到用餐區的方向瞧見包廂已經被清理乾淨，桌上已擺好下一份冒著煙的餐點，扶著額的男人還未開始用餐。

而習慣戰鬥的倫教者將套著皮鞋的腳步給壓到寂靜無聲。

因為如果不這麼做，他就做不到了。

「謝諾芬。」

面對低下腦袋的人在聞聲後側向自己方向的瞬間，從煩惱的富商後方伸來的手越過了肩膀，帶著細小傷痕的食指指結抵住謝諾芬尖細且形狀姣好的下顎。

接著，沒有任何阻隔的柔軟親密接觸貼上了頰側，赤裸且帶著的氣息，也不管那臉頰上本染上的紅暈是為何而存在。

「……」短暫的輕點後，他鬆開了手，挺回了本直立的身形。

該死。

「……我也拿了『需要』？」

該死，該死，該死。

對方微涼的體溫還在嘴唇上，每次吐出言語時都會提醒他剛剛幹了什麼。

謝諾芬沒有意識到接近的步伐，當他因為呼喚而緩過神意圖回首凝視對方，那頗具侵略性的掌握他的吐息，謝諾芬在那片刻停止住呼吸。

極近的距離讓他可以清楚感受對方的氣味乃至於帶有溫度的吐息，頗具溫度的宣示即使只是輕點也留下漫長的溫存。
凝視著離開重新站穩身子的蟒原，謝諾芬遲來的發覺他之所以總是想要凝視對方的緣由

「......蟒原，我發現......你很好看。」
他因為落下的吻而空泛的腦袋沒有多想的呢喃，直到發覺自己過於直接的發言，謝諾芬才意識過來趕緊用雙手捂住唇。

不，你是個賭徒，不是涉世未深的思春期少女，謝諾芬。

「......」即使數度催眠自己，他仍然無法控制的紅起臉頰，緊捉著覆住膝蓋的大衣部分，直到心跳因為緊張造成的不正常跳動讓手機發出警示劃破空氣，這才讓他整理好情緒。

當他再度抬起頭時，已經將那股青澀給掩飾壓抑，他拾起桌上被擺佈得整齊的餐具湯匙，神色自若的盛起湯品送入口中。

「......感覺很新奇，」
看起來像是他表現得無所謂，然而在吞嚥下的霎時，他刻意舔了舔唇畔，帶有印記的舌面宛如正品味著男人所給予的吻。或許是宣示，也或許是邀約。

「味道很好，對吧？」

那句讚美有效的延長了蟒原臉頰上溫度的時間。

「……謝謝。」鱉腳的回應後他將自己送回了座位上，盡量讓自己只思考著濃湯撲鼻的香味。

「……那手機的鈴聲不用接嗎？」他並不知道謝諾芬的身體裝著特殊的儀器，只覺得那或許是一通訊息，像謝諾芬這樣的大忙人有訊息很正常，但一般來說會特意設定成鈴聲就代表是有要事吧？

「……？嗯、很美味——咳、」

他大意了，突然意識到對方的言詞下有深意，自己就像失足落崖的愚蠢之徒一樣踏進了又一個陷阱裡。

「咳、咳咳，我的意思是，不是、」

該死的蟒原你已經破防了，掙扎只會更顯狼狽。

「……」

「對。」

你搞砸了。

「沒關係，不是電話......只是一些監控健康的裝置。」

謝諾芬很習慣機器過於敏感的警示，通常只要達到不尋常的指數就會那樣，不過大多只是提醒，如果是達到危及生命的地步，他大概也無法保持清醒。

蟒原那慢一步察覺的反應讓他露出熟悉的不懷好意笑容，即使那句明確的認同也使他稍微睜大了雙眼。

他拿起桌上的口布，捏著貼上對方的嘴角，仔細地、小心翼翼的，像是他惡作劇以後的一點安撫歉意。

「......你很特別，蟒原，你不僅有著迷人的天賦......」

「而且對我很好，你和管理局的其他人不一樣、噢，別告訴你的同事我說他們壞話。」

在他為話語收尾的同時，侍者送上了作為主餐的羊肋排。或許因為方才的騷亂，也可能是謝諾芬的要求，餐食送上的速度似乎早了些，服務員連同香檳一同為兩人酌好。

謝諾芬熟悉的將手裡的湯匙換為刀叉，切割開烤至六分熟的肉塊，分切為適合入口的大小。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停頓下來。勾起笑容叉起一塊分切好的肉，將另一隻手銜在下方，他稍微起身將東西向前遞去。

「啊——？」

很顯然的，謝諾芬這回玩起不合時宜的家家酒，蟒原的那番羞澀讓他開心得得意忘形。

臉繃得跟鐵板一樣，喔抱歉，燙紅的鐵板。

蟒原為了不要讓自己多說多錯而任由對方像是對待孩童一樣的安撫與擦拭嘴角，即使他的眼角因為羞恥而輕輕抽蓄。

面對謝諾芬的談話他也只是靜靜彆扭的點頭，他是沒有覺得自己對謝諾芬有到好的地步，畢竟能給出的東西肉眼可見的也不是什麼恩惠。

他只是自己想做，想珍惜與謝諾芬的緣分，他的每個反應都讓蟒原覺得雜念得到了舒緩。

即使那抹笑容看起來就是壞點子滿肚子，還很好看——蟒原突然感覺很糟。

他沒有注意到上餐的速度，只是在餐點放在眼前後機械式且沉默地準備切開鮮美的排餐。

「……」

晃到嘴前的肉塊，纖細的手指後方連接著剛剛還覺得很好看的臉，現在，只讓蟒原有種想伸出手大力捏一下那張臉頰的衝動。

這個人真的是——

「…………」
「啊、」

像乖狗狗一樣乖乖張嘴了呢，蟒原。

為什麼就是無法抵抗誘惑呢？

「......嗯，」他真喜歡這個有趣的男人。對方張開嘴接過肉塊的模樣讓謝諾芬專心地仔細端詳，從咬下叉子的力道到咀嚼吞嚥的動作全都一一捕獲。

不僅是在心靈體還有端正引人注目的外表，蟒原確實有著他無法形容的特質，而謝諾芬一向對慾望誠實，雖然他對感情一類的事情一向很遲鈍、或者說他會花很多時間確認思考——但一旦察覺想要，他絕不會放手。

「謝謝你今天來見我，真的。我感覺好很多，而且我發覺......我並不是真的很在意那些，我已經很習慣了，我不怕失敗，」

他收回叉子，放在面前仔細觀察了一陣，就像淺嚐糖果般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甚至停頓下來試著咀嚼氣息，當然沒有什麼特別的留存。即使只是出自他好玩的自然反應，他卻也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舉動有麼多曖昧。

「我發現我只是不想難看的照片給在意的人......」

「更正，給喜歡的人看見，那讓我感覺很羞辱。」謝諾芬自顧自的說個不停，切下同樣大小的肉塊放入口中，人造的犬齒讓他難以咬合，必須花很多時間吞嚥。

「幸好他好像不是很在意。」謝諾芬單手托住了自己臉頰，雙眼坦然誠實的直視對方，這些並不會比蟒原的強勢要讓他感到羞恥。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他不認為這些有比那些難堪的照片更需要隱瞞。

尖利的牙齒咬上柔軟的肉塊，眼角餘光悄然將謝諾芬舔舐餐具的舉動收進眼底，這促使他咕嚕地將嚼碎的肉塊和鮮美的肉汁吞嚥下喉嚨，接著也切開自己的那份，而當謝諾芬講出喜歡時他已經吞下了大半盤。

過了這三番兩次的情緒激昂的炙熱感，等到謝諾芬真的說出了好感，他反而有種初陽融雪的感受。

「當然不可能不在意。」

蟒原已經能放下過往理所當然的謙虛自卑的心理，坦承自己就是對方口中的那個他。

再怎麼魯鈍也早已過了那個距離的臨界值了。

「會想你發生了什麼事情，過去也是，現在也是，會在意你是不是受了傷。」

「是不是需要幫助，而你又不會開口。」

餐具被蟒原輕輕放下，他伸出手捏起了一旁的香檳杯，看著冒著細小氣泡的金黃酒液，又將視線轉回謝諾芬的雙眼。

「會希望你坦承告訴我，同時又怕你受到再一次的傷害，但更害怕的是你伸出了手我卻沒握到。」

「……會想珍惜你，接住你。」

他將香檳杯向前遞去，微傾，懸在空中等待。

「能讓我這麼做嗎？」

蟒原意識到自己將這些問題拋出去是有那麼點侵略性了，但反正吻都獻上了。

他想讓自己口口聲聲的選擇不會是場空話。

當蟒原明言自己不可能不在意的那刻，謝諾芬低垂於盤中的眼簾向上望了一眼，帶有訝異和一抹淡薄的恐懼，所幸那些溫和的言詞溶解了他的誤會，理解那說法是出自於擔憂與在乎。

當他真正意識到這項真實，謝諾芬瞪大雙眼紅了耳根，手裡的輕輕顫抖讓金屬刀叉輕碰上了餐盤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敬畏Capls並信仰它們，就身分的立場上，你得肩負許多責難，但我不會介意你盡忠職守，那是你的優點。」

他仍舊是謝諾芬·達森，他那無法動搖的瘋狂與信仰無法一時半刻消失，謝諾芬明白他亦不會因兩人之間的關係改變他的理想。
但他必須承認，對方所提出的條件十分誘人，當蟒原提及接住一詞時，他的雙眼如釋重負般稍微閉上。那讓他想起高樓上方的強風，還有帶來警笛聲、慘叫聲、汽車碰撞聲響，劃破天際的高傲身影。

「我無法具體形容我的感受，你知道我總是比較遲鈍，但......」

他拿起靠近自己的香檳杯，升起的泡沫就像他無法抑制竄升起的某種情感。他沒辦法像對方那樣具體的表白，並非他不願說，只是混濁的心理讓他弄不清楚哪些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感情、哪些又只是自我欺騙的謊言。

「你讓我感到著迷，我想索求你，」將杯緣碰上對方舉起的玻璃製品，響亮而劃破寧靜的聲響讓謝諾芬明白自己有某些地方因此改變，這份情感並非偽物。

「是你的了。」

願意為彼此犧牲三萬分之一的人生。

這樣的含意得到了回應，蟒原明白了這一切的轉變已經無法挽回甚至會越發蓬勃，而他早已欣然接受。

甚至開始被其所勾引殞落，他想，自己或許有天會走向自己無法預測的方向也說不定，他卻也稍微狂妄自大的堅信那並不阻礙自己。

因就如同對方不顧忌自己的身分和職責，他並不需要謝諾芬因自己而改變，那從來都不是重點，他所看著的只是謝諾芬．達森。

如果有一天謝諾芬改變了，也必須是為了他自己。

在將對方的人生一飲而盡時，他毫無察覺自己的表情，只是輕聲的，再一次呼喚那個名字：

「那我就收下了，謝諾芬。」

「......。」

謝諾芬舉起酒杯，如同舞會上的開場宣告，仰頸飲盡香檳中的酒液。
在吞嚥下的那刻，謝諾芬從椅子上起身，早已褪下手套的手沒有布料的隔閡，將掌心覆上對方的臉頰，謝諾芬緩緩拉近彼此的距離，側著臉似乎意圖有更進一步的觸碰。

但他在碰到彼此的前一刻停了下來，用指腹抹過男人臉上的那道微笑，
「我是想要做到的......」

一股難以忘去的聒噪騷亂著他的腦袋，不斷閃爍而過的片段讓謝諾芬感到前所未有的苦痛，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感到心虛和愧疚。救贖讓他感到喜悅，卻也同時對自己感到迷惘。

「不要擔心，我下次會做到的。」他像過往一樣阻斷了自己逃跑的去路，謝諾芬知道他廉價的自尊心能驅使他做到很多事。

和在樓梯間不一樣，窗外的月光描繪了謝諾芬的輪廓，直至對方的動作彷彿卡頓般的停下時，他都只是沈醉的看著灰藍如星夜的眼眸。

謝諾芬的眼神有著迷茫，或遲疑。

他感覺得到謝諾芬的珍惜，小心翼翼，明明自己比他強健且高大，蟒原卻有種感覺，謝諾芬在捧著什麼不小心就會砸個粉碎的藝品。

「慢慢來，」他因姿勢仰著腦袋，接著緩緩的闔上眼，又同樣緩慢的掀開眼簾。

同樣沒有布料組擋的手抬起，蓋上對方滯留在自己耳邊的手。

接著他率先側過了臉，再度垂下眼眸，將吻落入了謝諾芬的掌心裡。

「我會一直在。」連同包裹著溫熱吐息的話語，都被送入了對方的手中。

「......謝謝，」雖然現在還無法跨出那一步，但謝諾芬在收回手的那刻重新吻上自己的掌心，即便無法感受殘留的氣息，但那股留存已然讓他獲得安寧。

談話的過程中，侍者由一旁送上了為晚餐收尾的甜點，那是一份精緻並以金箔點綴的草莓蛋糕。雖然以出餐的程序來說，這間餐廳並不屬於正規的高檔餐廳，但不拖延的出餐與隱密性正符合謝諾芬平時的需求，只是這次鮮少見的——他似乎希望能再多留點時間。

「我的心靈體，從新聞上的那件事情以後就一直是很容易取出的狀態，每件事情總是有一個開端......雖然我很想看見更多它美麗的樣貌，但保護喜歡的人好像是人類共同的本能？」

這是謝諾芬第一次向別人提起這件事情的起因，雖然他不能理解為什麼，不過他還記得確切的時間點。
無視侍者的打擾，他往後坐了下來，毫無同情心與歉意的談論起蟒原的心靈體，當然並不是故意的，謝諾芬只是試著用他所理解的常人的關心釋出他的喜愛和感謝。

「嗯哼，也許吧......雖然你上次告訴我它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但我總覺得應該有更確切的原因，事出必有因嘛，」
他聳了聳肩，看似相當輕鬆的談論這個話題，但實際上這是他透過所謂的反覆回味思考所得出的理解。

「......我也會在，如果你想試試看，你可以告訴我，」
他總算為那些聽起來像是無關話題的言語做了結論，慾望讓他想更理解對方。

「畢竟我的大衣不僅防彈，一定程度上也能防爆，說不定被卡車輾到我也能安然無事，所以你不必擔心。」這個人到底有多招人怨恨。

精巧講究的草莓蛋糕想必是謝諾芬的選擇，稍微讓蟒原覺得有些可愛的選擇。

「……藥物的影響？」這算是他首次聽見的情況，即使他負責的未成年罪犯中涉毒的不在少數，損害了身體進而影響心靈體硬度的也是有，但影響拔出狀況的一次都沒聽過。

不過自己的體質就是這種詭異的模樣了，謝諾芬會有怎樣的情況也是可能的，而他願意和自己開口講述這種沾染不好回憶的事情，蟒原說實話有點歡愉。

歡愉，他已經未曾使用過的字眼。

「謝謝你和我說這些。」甜點叉在思考對方的所言時緩緩切開了蛋糕體，劃開了棉柔與奶油，他還在理解上一段謝諾芬的言語，接著對方就拋出了邀請。

沾著奶油的金屬餐具停頓了不只一秒。

「……是對你有所隱瞞沒錯，抱歉，你都與我分享了。」

他難以說出口。

應該說他從未思考要說出口，這很狡猾，他希望謝諾芬對他袒露並暗自為了兩人的距離接近了些而沾沾自喜，卻有所保留。

看看你。

倏忽湧現的蒼白聲音在腦子裡嗡鳴，伴隨著嘶嘶作響、令人不安的蛇信顫動，牢籠外昏暗的燈光忽明忽暗，冰冷的鱗片滑過地板的震響濕黏得讓人發寒。

——失敗品。

「……對不起。」

蟒原未曾注意到金屬餐具是何時從他手中滑落，也沒有發現與磁盤碰撞所造成的聲響有多麼巨大。

也未曾注意到自己的眼珠輕顫，僵在半空中的手指卻像個鐵塊一樣一動也不動，從腳底攀上的惡寒讓他無法動彈，只得臉色慘白的再次道歉。

「或許有一點？總不能......就是、在做一些比較親暱的事情時讓對方拔不出心靈體，那真的會很尷尬，會惹人不高興。」

謝諾芬雖然用高昂而輕盈的語調敘述，神色卻有些閃爍，他盡可能的選擇並修是詞彙，讓談話的內容顯得不那麼露骨。至於心靈體的問題，確切的原因他也不太清楚，所以這些都只是猜測、以及透過拼湊醫生的諮詢得出的結論。

謝諾芬用叉子分開奶油與蛋糕體，勻稱的分配內餡混有甜柑橘醬的草莓丁，他只是在對方道歉時輕發出哼聲回應表示不必道謝，直到金屬餐具與骨瓷碰撞的危險警示讓謝諾芬震顫了下身體。

「......。」他發愣著凝視對方，雖然毫無道德良心、也很難實際去同理對方的心境，但謝諾芬可以理解那種排斥的心境、不願意將秘密揭露的恐懼——那股難纏的夢靨總是如影隨形。

「我發現你經常道歉，」謝諾芬又一次起身，只是這回走到了對方的身側，他用雙手毫無避諱的擁住對方的腦袋靠上胸懷，就靠在他運行的人工心臟前方。

「但每個人都有想要迴避的事情，那並不羞恥、也不需要感到抱歉，就像我不會為我過去的事情道歉，」

將手掌靠在對方的後腦梳理頭髮，這是他不安的時候已故親人曾經給予的安慰方式，謝諾芬雖然並不懷念，但他希望這能讓對方好一些。

「我會說那些，只是因為我想告訴你，隱瞞一詞只建立在需要隱瞞的事情上是吧？」
「你的過去並不羞恥，蟒原。」

他在呼吸變得失序前落入了溫暖的臂膀中，維持生命的人造心臟規律運轉，蟒原狼狽地想起了自己在看著那些赤裸的新聞時，從過往的謝諾芬身體上看到那儀器時的不安猜想，試圖讓自己的思緒放在上頭。

當謝諾芬開始輕撫他的腦袋，蟒原抬在半空中的手猶豫了一會後，像巴緊浮木一樣的茫然捉緊，稍早前明明連在被對方竊取溫暖時連碰都不敢碰，現在卻抓皺了對方後腰的布料。

他覺得自己彷彿還在那裡，還是那個身處身邊事物消逝與變化無所適從的模樣，只有年齡肆意的增長了。

「……我也想要做到。」

跨不過去的坎多年以後再一次讓他感到懊惱，只是這次不是在不眠的夜晚中成為了無夢的夢魘啃食他的心靈。

在謝諾芬的擁抱下找回了呼吸的節奏。

「……謝謝。」

他想，會讓這只成為暫時。

「做不到的事情不去做也沒關係，」

去揭露某些事情雖然可以改變一些現況，但有時候也只會遍體鱗傷。
就像曾經有人要求他證明自己的愛，他感覺自己做不到卻仍勉強去做——多年後事實証明他的選擇是錯誤的。

「嗯......」他雙手捧起對方的臉，好讓男人能夠好好凝視自己。雖然很狡猾，但那股施加在腰側的力道讓謝諾芬感到安心，感覺很新奇，他想這就是書籍中所謂想為某人鼓舞支持的感受。

「不要太常道謝比較好，我會得意忘形的，」他輕輕揉了下對方的臉頰留下惡作劇與安撫同時也舒緩分為，隱晦的表示自己並不在意彼此間有所隱瞞。

「每個人都有秘密，你不用太介意。」

他用仰著腦袋的姿態看著謝諾芬，彷彿信徒在神明的庇護中尋求慰藉一樣。

情緒得到了安撫的蟒原就這麼接受了謝諾芬給予的溫柔。

「……」

但他聞言後皺起了眉，直直地盯著那肆意揉捏自己臉頰的人，不自覺環抱對方後腰的手收緊了些，困惑不己。

「你才說我太常道歉，現在又說道謝不行。」

近兩米的大男人發出了有點委屈的聲音。

「噢，有嗎？不過我的意思是不能太常道歉，也不能太常道謝，如果你要選一個的話還是後者好一點？」

見對方稍有緩和，謝諾芬開心的意圖直起身子，這麼試著起身就發覺對方抓握在腰際的力道似乎比起一開始要重了些。

謝諾芬瞪大了眼睛，看向對方的臂彎，又回首凝視對方，接著他勾起壞笑，像個玩鬧的孩子擁回本已鬆開的手，肆意的在對方的頸側蹭了蹭。

「比如你可以在想要擁抱時和我說謝謝而不是道歉~我會很樂意的，當然如果能喊芬恩我會更開心。」

察覺到自己渾身都滾上了對方的氣息，謝諾芬卻也表現的毫不在乎，他甚至抬眼透露出期待對方回擁的神情，完全展示何謂得意忘形。

那好似狡辯的答案顯然沒有讓蟒原一下子全盤接受。

但他今天狡猾的接受了自己覺得可以的部分，反正對方也在得寸進尺。

所以他繼續保持著收緊的手臂，側過了頭再度讓自己的臉埋進了纖瘦的臂膀裡，卻也小心地吸取對方的氣息。

「謝謝。」

他需要擁抱，坦誠地說，他需要謝諾芬的擁抱。

「喊小名遠沒有名字來得像在喊你。」他模模糊糊的回答了對方的玩笑，閉上眼直到他覺得蛋糕的奶油可能已經完全不冰涼時才緩緩的鬆手放過對方。

「嗯？是這樣嗎？我還蠻喜歡的......感覺好唸很多不是嗎？」謝諾芬並不討厭這樣漫長的溫存，感受擁抱是新奇的，也可能他只是很久沒有感覺到漫無目的的擁抱，過去索求自身的體溫交換讓他深陷於迷惘。

直到對方緩緩鬆開力道，謝諾芬才起身留戀的為對方撥好劉海，這才回到座位。用叉子擺弄起已經辦融化的奶油，一點也不介意的吞下已經分切好的甜膩。
「時間差不多了......」
謝諾芬看了眼手機上頭的時間已近深夜，雖然他完全沒有睡意，現在亦不打算回家裡，他想門口潛伏的記者會讓他覺得吵雜煩人，他並不想在溫暖的約會後遇上那種打壞美夢的事。

「你呢？該不會還要回管理局值班吧？如果是那樣我會很愧疚的。」才怪。

明明是自己鬆開手的，但當謝諾芬退離他手能觸的範圍時，他居然萌生了一股想將對方扯回的衝動，幸虧他的理智多數時候是佔上風的。

「今天沒有值班，是我的排休，但我可能會去——」

他思索了一會，接著在已化開的蛋糕上叉起鮮紅的完整顆粒的草莓，裹著蜜糖的外衣和細碎的金箔，蟒原眨了眨眼，接著看向謝諾芬。

他或許無法今日就將層層封鎖在牢籠中的自己給放出來。

「其實我無法入眠。」

蟒原將叉子上的紅艷果實向前遞出，連同他從未與他人說過的事情一起。

「我每夜都會嘗試闔眼，但屢屢失敗，我也從未感到精神疲累，因此，從未和他人提起過。」

「所以，我每夜都會在轄區巡邏，即使沒有排班。」

「真的？嘿、你怎麼會想，就是、拿那些時間來巡邏，嗯、我沒有別的意思，但如果是我可能會拿來玩樂。」
謝諾芬熟練的在手中晃著金屬叉，僅用手指捻住握把底端的叉子隨著重力上下擺弄。

直到對方將鮮紅的草莓給向前遞來，謝諾芬停下動作，放下叉子彎伏下身子，將留長的頭髮勾至耳後壓在胸前，避免沾上奶油，帶有黑色刺青的舌尖輕沾了下赤紅外包裹的糖漿，刻意抬起視線凝視對方。

金色的牙沒入漿果，他先是咬了一半下來，才接著輕含住叉子，具有力道的取下物體細細咀嚼品味。

「那讓你覺得很困擾嗎？」在清晰的吞嚥滑動喉結以後，謝諾芬歪著頭提問。

「不過我能明白，睡眠還是讓人感到開心的，或者......你是沒有伴睡不著的類型？」

「伴……」

不管是將他當個孩子看待亦或是性方面的暗示，對蟒原來說都有些過頭了，他輕咳了聲，才接著解釋。

「雖然Capls不分晝夜的出沒，人類並非如此，夜晚比白天更容易讓犯罪肆意行動。」

嗯？犯罪？眼前的人不就是嗎？他就這樣將行動告知謝諾芬．達森？啊對了，他早就不在意那些了。

「況且近日，關於學生的心靈體買賣是我負責的調查範圍，新聞也——」

對了，這件事情的相關新聞幾乎都被謝諾芬的那個意外新聞給壓下來了，腥羶曖昧的花邊新聞，人們輕易就將視線關注在——

噢。

「…………」

他察覺了不對勁。

「……我不能問你是誰做的。」他將差點脫口的問題給敲碎，但卻留下了滿地殘骸。

「嗯~別害羞嘛，擁抱確實可以更容易入睡的。」
謝諾芬半開玩笑的說，但其中也有真摯的邀約存在，雖然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安心的體驗同床共枕。

他靜靜聆聽著蟒原的話語，拾起叉子在奶油上頭劃出痕跡，隨後招手讓侍者收走殘盤，順道給兩人各送上一杯他中意的威士忌酒。

「......你真敏銳，」
覺察到蟒原那有所改變的神情，謝諾芬並沒有露出作惡後反省的人應有的愧疚心虛。他不知道蟒原猜測到哪個地步，但面前這位管理局的倫理教育者著實有著作為執教者應有的敏銳與直覺。

「我說不是我做的，你相信嗎？」
少了那股戀愛中的羞澀與純真，謝諾芬托起臉頰，輕晃手裡的酒液讓切得渾圓的冰塊發出規律的叮噹聲響。

「你盡忠職守的同事已經問過我了，老實說我覺得會客室的椅子還是可以換成皮椅的，鐵椅還是過分了一點。」

「當然不是你做的。」他幾乎是在謝諾芬的語句之後立刻將答案給投上了。

「縱使發生在不夜場所的區域是你的範圍，這些利益對你沒好處，跟你的理想毫無關連之外，利益上不符合成本，這些動作也只是讓倫教所得應付輿論壓力，但並不會讓主要對付Capls的特警們受影響半分半毫。」倫教者將這些日子的調查結論珠連砲似的吐出，接著抬起了手遮蓋了眼廉。

他搞砸了這個晚餐。

「所以不是你。」

他雙手遮掩住了臉，氣急敗壞地從齒縫間流出了不甘的悶響。

「你是被犧牲的受害者。」

豈有此理。

「......蟒原，」
他輕喚對方的名字，抬手吞嚥下酒液，壓抑著聲音從咽喉中擠出笑意，

「我不是被犧牲的受害者，我也不會是，至少在我後續的人生中不會，」所以別感到懊悔，這只是他自己的選擇——謝諾芬的言語中透露著隱藏的涵義。

「控制學生除了他們的價值具有發展性以外，也是方便操控的情報網，特別是與家庭關係不和睦的孩子，你可以輕易的用菸、酒......或者毒品操控他們，他們會做任何事，」

和蟒原相反的，富商開始逐一細數著操控學生並掠奪他們心靈體的好處，對本能的渴求會讓這些年紀尚輕的種子受到荼毒而沾染上扭曲的顏色，謝諾芬曾經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我並不無辜，蟒原，輿論立刻就被那些可笑的新聞掩飾住了，雖然作為花邊新聞挺沒水準，但還是很有效。」
謝諾芬的言語中帶著一點曖昧的暗示，就好像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今晚照片會被赤裸裸的公開出來。

「那些報社可沒傻到來惹我是吧？」

「謝諾芬。」

一直低著頭的男人猛然伸出了手，相當無理且直接的將掌心覆蓋在謝諾芬舌燦蓮花的嘴之上。

「我知道你是隱喻，但別用這種引火上身的說法，沒有人會在自己被藥物給傷透心靈之後還會用同樣的手法去對付他人，況且，你的自尊不會允許。」

他放出了他的答案，從還覆蓋在臉上的指縫之間，一雙染著赤紅烈陽般顏色的雙眼似乎壓抑不住怒火，雖不是朝著對方燃去。

但謝諾芬再多說一句的話他無法保證。

「報社沒有傻到招惹你，是有讓他們不怕你的人送上了這份新聞。」

他閉上了眼，呼出了一節嘆息，才在再度張開了雙眼時，他已經回到了原本那木訥且冷靜的狀態。

「雖然你才剛說，但，抱歉，和謝謝你。」

「！......」

謝諾芬著實是嚇了一跳，雖然他已見慣商場上抑或是在生澀場所中不同人的怒火燒灼，卻從未被那麼直接的灼傷，那烈焰似的晚霞幾乎要讓他無法控制的感到興奮。沉迷於末日的燈火讓他的臉頰不自然的發燙，稍微瞇起的雙眼毫不修飾他正沉迷於此。

他沒有再口吐狂言，卻伸出舌頭肆無忌憚地舔了對方的掌心一下，像是示弱、致歉卻也像是調戲。

「確實是他們惹不起的人，」令人意外的，謝諾芬乖巧的不再說些什麼，只是順應著對方的話語做出回應。

「別道歉，你可以先留著......或許再隔幾天你就只會想收回，你很快就會知道答案。」放下酒杯起身步行至對方身邊，似乎意味著晚宴的結束，以指尖輕盈的勾勒出對方肩膀輪廓的肌肉線條，他在男人身後低下身子:
「那樣的你，我也挺喜歡的。」

「晚安，或者下次見？」

「！」

那一個舔成功的讓他把手收了回去，剛剛充滿侵害性的氛圍早已蕩然無存，他狼狽的握緊了微濕的掌心，心中抱怨無處可洩。

「……但道謝我不會收回，你幫了大忙。」至少他知道了本毫無關聯的事情有了關聯性，他本就利用、但首次這麼慶幸自己不眠的體質讓他等等真的得去管理局加班了。

思緒至此，蟒原也將桌上最後的酒給啜飲至僅剩半融的冰塊，他任由對方的手指頗具含意的滑過自己的身體。

他是憤怒的，但，也為了今晚所有謝諾芬的準備而感到開心。

所以他側過了頭，傾斜，在謝諾芬近在咫尺的嘴角上落下了一抹溫度。

輕微偏移的吻沒有把對方下次會做到的機會給奪走。

「下次見。」

他率先的起身，在自己看得到謝諾芬任何反應之前迅速離開了，腳步快得像逃的一樣，畢竟，

慢一點他可能就會留更久了。

而現在，

他得去處理他的憤怒。

謝諾芬就像是被掠食者給震懾住的小鹿，在對方吻上唇側的那瞬間，他發出了細微得只有對方能聽聞見的高聲嗚咽。

沒能意識到對方離去的腳步，亦沒能來得及挽留，謝諾芬還尚留存在驚訝的情緒內，只能以眼角餘光任由對方快步離開。

「.......下次見。」

就像是從頭上掉了塊飼料下來還慢一拍察覺的鈍口螈，謝諾芬慢了很多步才抬起手向已不在空間裡的男人告別。

「.............。」謝諾芬動作遲緩的伸手拿起對方放在桌上僅留一點融冰的杯子，雙手捧起後呆愣並無力的隨著重力坐上留有男人體溫的椅子，心有餘悸的啜了一口。

這是第一次，謝諾芬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預兆正在翻騰
愛是——
愛是——

——臉紅心跳。

————————————————

呀謝謝蟒原中實在太誇張了這是什麼!!太會撩了吧蟒原怎麼......怎麼那麼會，正經起來說的話好直接又讓人感覺好真切，我就是外面的狗仔朋友謝謝汪汪(芬恩:?
好喜歡蟒原在某些地方的強勢、還有他雖面對謝諾芬的捉弄總是木訥而內斂、但卻會因為對方受到的傷害而感到憤怒， 跑到廁所冷靜真的但咧超可愛，感覺兩人像是在下著一場有趣的博奕競技......! 達森大富商想讓人告白

千言萬語無法形容有多好......居然還有餵食好好看......卡哇伊......
&也很好奇蟒原無法入睡以及隱藏在更深處那些不願說出口的秘密 ! 透過一點端倪也感受到蟒原獨自背負著什麼沉重的過往，很期待未來揭露的一天 !

再次感謝蟒原中和蟒原!

欸不是最後縮成一團太可愛了吧！是什麼小動物⋯⋯！ 真的跑得好開心⋯⋯⋯⋯謝諾芬真的好可愛，雖然說蟒原對他很好但他也對蟒原好好⋯⋯也感覺到開盒手帕時很珍惜蟒原的禮物，而且我好喜歡達森中會在小細節裡描繪謝諾芬的小小動作，像是甩叉子和用尖牙咬破果實跟咀嚼得比較慢等等⋯⋯謝諾芬的一舉一動都好活我看得好滿足⋯⋯
而且真的是稱讚一百萬次您好會接球⋯不論怎麼花式拋您總能精準的接到，一個晚上又是天才們的戀愛頭腦戰又是推主線甚至連官方線都推了太強了⋯⋯
我也很好奇接下來謝諾芬想做什麼⋯⋯有點不安希望他不會做什麼太危險的事情但又有點覺得一定又是什麼大表演有點dokidoki⋯⋯我一定買票第一排（？）
今天也感謝最好的達森中和最好的謝諾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