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范無咎並沒有去關心過關於桃花宴的事情，僅僅只是把子沐的衣服整理乾淨後收好等待下一次的再見。

……雖說他的確不需要去多確認日子只要等到外出的通知到來那日便好，可無咎卻開始有點在意離那時還有多久呢？還沒到麼？

這樣自己怎麼知道什麼時候要做好正常面對子沐的準備？為什麼自己會在意「那個」到這種地步？

范無咎靠在房裡的窗邊連吹吹笛子的興致都沒有了，或許是他就算明白薛子沐年紀較自己長上幾歲卻還是常把對方當成需要照顧的人看待，常覺得對方比起客人更像是隻黏人的大狗兒那樣……

可是那天的事卻讓無咎不得不重新回想起對方是個比自己高壯、成熟的男人這個事實。

總覺得……很奇怪。

「唉……」他嘆了口氣後收起那支今日根本沒好好使用過的笛子，好巧不巧的、樓下傳來了小廝的叫喚。


「無咎——翻牌子外出啦！」

桃花宴的日子，果真熱鬧吶－－因為這回破例地對外開放吧。
賞景的人潮是絡繹不絕，薛子沐獨自穿梭其中往著預定赴約的地方前去。
本和兄長一同來到樓前，不知為何對方稍早便和自己分開行動，只說了有事。
早在先前的出遊便和無咎有約，但坦白說對方有沒有歸還衣服他都無妨。
那只是…為了能順利在桃花宴和對方見面的理由，畢竟屆時也不確定會不會有別人找他，算是他的小心思吧。
畢竟上次無咎的態度變化著實令他在意，這些日子只要他得閒，他就忍不住思考他做錯了什麼…
反覆思考中，卻也意外發現自個兒也有什麼不對勁。

為何他會如此在意，在意對方怎樣對待自己？

左思右想沒個頭緒，就這麼迎來桃花宴。
起碼對方還是願意和自己見面的，等碰面後有些疑惑也許也能找到答案。
這麼想的同時，小廝的吆喝聲拉回他的注意。
抬頭便見到對方提著布包下樓來。

「無咎－這邊！」他大力揮手邊趨步上前。
「今天特別熱鬧，到處都是人潮，看來要在人多的地方找到好位置是不太可能…咱們去遠一點的地方看看可好？」

走近之後范無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手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交還給了子沐，接著才開口回答：「我都行的。」

因為他也是第一次去這類的活動所以根本不確定什麼遠近差別，只是在櫃檯簽了名後便跟著子沐走出風華樓並像上次一樣翻身上馬。

因為已經過了好些日子所以他也不再覺得跟對方貼近有什麼奇怪，就是不知怎麼得有些在意背後。

oO(平常心、平常心……)

一路上薛子沐認真地巡視周遭，然而放眼望去滿是已經就座賞景談天或是嬉戲的人潮。
ｏＯ（無咎應該不喜周遭有吵鬧聲響…）
擅自認為對方賞景適合清靜的氛圍，薛子沐策馬的腳步逐漸遠離人群。
在他回神正想掉頭時，映入眼簾的是獨立綻放的一棵桃花樹。
ｏＯ（原來這裡居然也有桃花樹啊…）
不知這裡如何？還是對方會偏好置身整片桃花林中呢？
薛子沐上身向前側頭盯著身前的無咎詢問意見，順著動作整個上身都貼到對方背上去了。

「無咎，這兒可好？還是你比較想看整片桃花林…」
這才發現對方從方才就不發一語，是怎麼了嗎…？

「欸？」沒想到身後的人會突然靠近，讓這個方才根本沒聽子沐說話的傢伙嚇了一跳後發出聲音。

「什、什麼？抱歉我剛剛沒有在聽……」他有些尷尬的摸摸脖子並向前了些好別讓自己跟對方貼的那麼嚴實。

「！…無妨，我只是問你覺得這兒如何還是喜歡整片桃花林的景致。」
對方的反應，顯然地是在迴避他的碰觸…雖然對方並未對他說過什麼，但…他是不是被討厭了呢？

才剛意識到這念頭，他隨即再一次浮現先前想過的問題。

為何他會如此在意，在意對方怎樣對待自己？

啊啊…明明對其他人雖多少會有這種想法，但如此強烈還是頭一回。這是為何…
若不是此刻兩人騎馬姿勢恰巧讓無咎背對著他，對方可要看到他那隨著思緒不斷變化如戲般的表情了。

「這兒人少挺好的，就這罷。」如同子沐所想的那樣無咎選擇了較為安靜的地方下馬，待子沐將馬兒安置桃木旁後兩人一起步向了已經布置好的桌位，雖說是遠離了主會場中心但盛大的桃花宴沒有落下任何一桌。

「真是豐盛啊……」看著滿桌的菜餚無咎有些不知從何看起，肥桃肘子、鮮桃墨魚仔、片皮鴨三吃等宴會大菜可以說是十分的大手筆準備。

「不愧是桃花宴。若非這次風波，一般人興許也不一定有機會能吃上這些菜色吧。」逕自夾了片鴨肉淺嘗口味「味道也是沒話說，無咎你嚐嚐？」
男人舉箸指指桌上的菜餚示意對方動手，他覺得無咎太瘦了，是該多吃點長長肉。
至此，腦中突然閃過先前溫泉那一幕，他當時注意全在防範猴兒們的侵襲，直到事後想起才發現，懷裡的人兒身板是那麼的纖細…

oO(不對、為何這時突然想起這個啊—！)
像大狗一般甩了甩頭彷彿要把思緒甩開，也不顧此舉是否會讓對方困惑。

「好。」雖然平時對美食沒什麼執著，不過眼前既然都上了這些大菜無咎也的確被香味給薰餓了。吃了幾口後一旁的子沐突然的搖起頭來，這讓無咎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看過去，接著他發現了對方的嘴角沾上了片鴨的醬。

本來想像以往那樣直接替人擦掉，但他下意識的顧慮起了距離，因此只是遞上了手帕接著比了比自己的右嘴角。

薛子沐見狀將手伸向遞來的手帕，然而並沒將其取走，而是…

「無咎，你是不是在避著我？我若是哪做錯了你直說便是…。」
打從上次起，感覺無咎對他似乎有時會顧慮什麼，又或是迴避什麼。這種不清不楚的距離變化，讓本來就有些靜不下心的他顯得有些焦慮，所以他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問清楚。

「我並不……」被抓著手萬的人一聽見子沐的問句本來立刻就要吐出了否定的答案，卻在中途住住了嘴。

他真的沒有刻意與薛子沐保持距離麼？

他回想一直以來跟對方相處的情形，子沐總是樂天的樣子帶給了困在深樓的無咎許多好心情，本來他以為自己只是將對方當作是友人那般地看待，卻又在上次泡溫泉時意識到了自己似乎不真的這麼想。

他在渴望些什麼，自己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不，你什麼錯都沒有……」無咎也跟著低下了頭，但並非是沮喪抑或是隱瞞，他只是想看看薛子沐的眼睛。

「是我本就不該與你這麼靠近。」他的話雖疏離卻不冰冷，只是簡單的陳述著事實那般希望對方理解。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一直以來他們應是相處融洽，是因為身分問題嗎？還是擔憂世俗的眼光？或是…無咎厭倦了？
原先就糾結於對方怎對待自己一事，這話真讓薛子沐慌了起來，握住的力道稍稍收緊，深怕對方真就這麼退開。

范無咎雖然對於情感有些許的遲鈍但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不會多做無謂的周旋，因此他開口：「因為再繼續這樣與你相處的話，我或許有一天就會再也無法見你。」

「自從認識你跟子寧後待在風華樓的每一天都不再那麼了無生趣，真的、我很感謝你們。」無咎感覺到子沐的緊張因此露出了微笑想多少令對方安下心來。

「可我的心……終究是逾矩了。」他將沒被捉住的手放到心窩前，「薛子沐，我心悅於你。」

無咎不擔心這樣直白說出會造成什麼後果，因為他明白子沐不是會因此就厭惡他的人，但對方有可能會因此感到困擾不是麼？

所以要在一切無法回頭前坦白、理清，接著退回適宜的距離。

「你總是這麼親近所有人，讓我也不知不覺隨著你的步調去走……是我經驗不足、拎不清……」無咎這才終於愧疚地垂下眼睛，人都說樓中人無情，怎麼他就沒能學到一二？

無咎的一番話著實讓子沐愣了一下，並不只是因為意外對方的告白，還因為對方這番心意，正好讓他心中這股糾結焦躁的心情得到了解答。
為何自己會如此在意無咎怎樣對待自己、對方的一舉一動無不牽動著自己情緒，分開後仍時不時惦記著對方的種種，行商挑物時總會在自己覺得適合無咎的東西上留意…諸多種種，原因是那麼單純。
還未開口，便忍不住將無咎擁入懷裡。他低頭靠在無咎肩上，將心中得到的結論作為回答。
「我無法忍受不見你，越矩也不單是你一人如此想…」冷靜的外表下，逐漸加速的心跳在擁抱中出賣了自己。稍稍分開兩人距離，薛子沐看著對方的臉眼裡變得滿是情意。
「無咎…我薛子沐也心悅你。所以，別推開我好嗎？」

當無咎被拉進子沐懷中時他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過來，只是靠著對方並睜大了雙眼靜靜聽著對方的心跳和話語，直到對方退開了些無咎才發現自己的臉已經燒紅。

「這是、真的麼？」他通常不是個多疑的人但當他注意到的時候這句話便已經脫口而出，范無咎慌亂的雙眼眨了眨後發現自己不知道該看向哪了。

「我是說……你也、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很讓人不敢置信，在進了風華樓以後他從沒有期望過自己可以迎來普通人一般的幸福，他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數著不知何時到來的日子等待離開後返鄉，更可能是一輩子都深陷在這裡無可脫身，他甚至沒怎麼為這件事情憂愁過。

但如果薛子沐沒有開他玩笑的話，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是真的，絕對不假。」
無咎不敢置信的慌亂他全看在眼裡，紅潤的臉龐差點兒讓他下意識就想一親芳澤，但還不能，他知道現下更該優先做的是什麼。
「我也說不清是從何時開始越了界…但就從上次你開始躲我那時起，心中滿是焦慮情緒的我胡亂猜測著原因…回神才發現腦中滿是你的事。」
伸手輕撫對方發燙的臉，此刻薛子沐先前患得患失的焦慮，全被無咎坦白心意的喜悅一掃而空。
「我心悅你。」他再一次說道。
「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可以給機會讓我珍惜你…」
過去他因為那件事之後一直都有在攢錢，想幫人贖身的念頭全是因為和故人的一個約定，但現在他有了更明確的目標。

「這、這樣啊……」愣愣地聽著薛子沐的告白，范無咎的腦海裡跑過了兩人一直以來的相處，就像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夢那般讓人輕飄飄的。

「我明白了……」
他接著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抬起臉用下定了決心的表情開口：「我會盡快將自己贖出去的。」他本就一直都沒什麼物慾花資，因此從入樓到現在的大多收入都存了起來，現在更是充滿了一定要達成贖身目標的動力。

「所以、所以……如果子沐你能等我到那時的話……！」不過臉皮薄的人越講越感到羞恥，因此說到這兒時語氣就有些弱了下來。

「等，當然等！我會等你…然後親自迎接你！」他雖本來就因故人的約定有在攢錢，但他也了解無咎的性子…
無咎什麼都習慣獨自擔著自己來，畢竟過去他就是一路這樣走來…然而現在他遇見了他，無咎這點有時會讓他心疼。
「不過…日後若是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你務必要跟我說喔？」

「……嗯。」必須得說他還是沒什麼實感，像子沐這樣說會等他、會來接他的話又惹的低下頭，不過手還是老實的放上了對方的手背抓住。

「快、快吃罷，菜都涼了。」無咎就像是在轉移話題似的提起了桃花宴的飯菜，但握著的左手卻都忘了放開，顧著自己用右手替人一頓夾菜。

－－－

耶謝謝無咎中!

感謝子沐中等我這麼久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