エル
2 years ago


《第二週週梗:身分象徵》
他們站立於濕土之中
參與角色:安雅.什捷斯娜
latest #7
エル
2 years ago
她把刺青藏在自己的頭髮下面,小小的,成為一滴蟄伏的色彩。

比起母親,她更願意那麼形容──是貧民窟的奶水餵養她長大。不只她,還有鄰居不幸夭折的女兒、逮著機會就痛揍她一頓的惡霸、街角破屋裡得了痲瘋病的小孩,他們這些貧民窟的孩子全都長得一個樣:餓得發綠的眼睛、能呸出最惡毒話語的薄薄的嘴、笑起來時神經質地一抽一抽的鼻翼。他們還有細瘦但耐跑的腿,像鳥的雙足,好讓被摸走錢包的可憐大人追不上這群小惡魔。

他們是詩倫沛的孩子,批量生產,只差沒被打上流水編號。大多數的人終其一生在那片煤礦地帶裡奔跑,天空與大地全覆上厚厚的煙灰,黑而黏的污跡沉積於肩背;跑著跑著,他們於是變成一團滾動著的煤,腳就插在不見天日的濕土裡。人們是那片土地的化石。
エル
2 years ago
她的一條臍帶連著母親,另一條則連著令人窒息的土地,就接在淺淡的髮色之下。後頸是最留不住肉的部位,他們這群孩子長時間餓著,肌膚鋒利得像被尖刀削過,骨肉凹凸得像被斗大的雨滴鑿過;他們在匱乏的土地上頑強存活下來,頸項卻與初生時無異,依然能被輕易折斷。光是看後頸,她就能辨認出一個人身上詩倫沛的痕跡──那裡的天空全是煤灰,他們背起天空行走時,汙漬就全都落在脖頸上,溶進人們的呼吸裡,瘦成凹陷的臍。

要是由她來說的話,那裡無疑是全身上下最私密的部位,連自己都無法輕易看見,故鄉卻早早把它的符碼刻在那裡。來到烏諾以後她去刺青,剛扎過針的時候,未癒合的傷口時常一陣一陣的癢;她摩挲著凌亂不齊的髮緣,總覺得那塊小小的黑色印記正從皮膚裡探出頭來。污跡,圖騰,它們越過髮絲窺伺著她,汲取她的氣味。
エル
2 years ago
她的刺青覆在後頸,就在詩倫沛的痕跡上頭,以厚重色彩塗去那段過往,她於是失去臍帶,成為沒有脖頸後部的生命。安雅的刺青是黑色,頭髮是粉色,長期勞動的手指介於兩者之間──凍紅的瘡,發黑的煤灰,總是陷進她洗也洗不乾淨的指甲縫裡,刺痛柔軟的指肉。她的記憶裡盡是黑沉沉的事物,比如還在詩倫沛的時候,孩子們總在追礦車,用那雙鳥一樣細瘦而飛快的腿;他們追逐上頭落下的零星煤塊,在殘破的爐裡點火,把滿是煤灰的天空燒得更旺些。

安雅的記憶全是那樣的顏色,而詹卡羅有一雙湖藍的眼睛。

她唯一一次看見自己的刺青,就是詹卡羅拿圖樣給她看的時候。她記得少年熱切的語調,明亮的笑容,真誠得彷彿有陽光在他眼底流動;她記得他用那樣普通的語調和自己談起永恆──伊坦諾,少年解釋他的小店的名,好像真的有什麼事物值得被保存下來一生。
立即下載
エル
2 years ago
他們本該是同樣的人,一同站在濕土裡的人。烏諾市的燈火不會照耀在黑手黨身上,留給野犬的只有殘餘的月光,她在薄弱的光線裡抬起頭,見過少年冷然的鋒芒;但詹卡羅也在那樣的夜色裡對她微笑,眼眸坦然,像一把開了刃卻仍能被抱進懷裡的溫柔的刀。

詹卡羅有一雙湖藍的眼睛,她會用一切與過往無緣的詞彙來形容它──乾淨的水,雪白的雲,還有深深湖底流動著,盤踞於土壤之中的陽光。那些過去只會出現在畫報裡,最後被小販用來裹硬麵包的事物,如同她被看不見的色彩塗抹的後頸;少年往那裡紋了一朵風信子,像是猜穿了她的心思。

少年說,忘記過去的悲傷,開始嶄新的愛,她應該是那樣的花。
エル
2 years ago
她應該是那樣的花。但安雅切不斷那條臍帶,雙腳深深陷進濕土,就像個詩倫沛的孩子。詩倫沛從來不是一個名字,她知道的,它是一片荒蕪的代指,是一群人、一個時代的代指;她背著那一大串象徵前行,就像還是孩子的時候背起整片天空,奔跑在滿是塵灰的大地之上。哪怕覆上了刺青,她仍然留下阿薇塔作為中間名,像是懷抱毫無意義的過往的愛;她是拖著兩條臍帶重生的嬰孩。

燃燒的天空不是光,但在她滿是黑暗的小閣樓裡,天空永恆燃燒,彷彿整座烏諾市都升起煤煙,就為了孕育一個詩倫沛的孩子。那裡唯一的光源就是牆角的老鼠洞,而需要光線的只有烏龜諾茨,所以她把它放在洞口;諾茨仰起頭,她的世界就回歸黑暗,家鄉的印記在皮膚裡竊竊私語,彷彿要把少年給她的最後一點溫柔吞噬殆盡。
エル
2 years ago
但她是頑強的、不屈的詩倫沛孩子。諾茨吃掉了所有落進來的光,她就想著燃燒的天空,與詹卡羅留給她的刺青一起,睡進沒有煤灰的深深夜裡。
エル
2 years ago
拉線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