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調酒時，她聽見門口鈴鐺響動的聲音。

沒有要緊事的時候，芳琪絲卡總會提早一些抵達執勤的酒吧，品嘗著調酒，觀望店內客人們的動向，享受一個悠閒而平靜的夜晚。前科累累俱樂部也無法影響這種步調——她今天分配到這間爭鬥頻傳的酒吧，於是特意換上便於行動的褲裝，高跟也改成了平底的運動鞋。即使如此，芳琪絲卡依舊抱持著閒適的心態，於酒吧一角淺淺抿著調酒等待。

接下來要看的，就是看自己的搭檔先到，還是爭鬥先一步發生了。因此當玻璃門上的鈴鐺響起時，她饒富興味地回頭望去，對上的卻是一雙紅色的眼睛。

「您好，初次見面。」

雖然沒有交談過，但芳琪絲卡曾在兩個月前的入幫儀式上見過這名女性——那樣一頭如火焰的紅髮，也很難不令人留下印象。她於是微笑著揮了揮手，向對方打過招呼，「我是紫菀，與您是今日輪值的搭檔，還請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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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赤狐。」塔其拉微笑著點了點頭，在紫菀身旁入座，要了杯和自己髮色相近的調酒。由於可能會發生爭鬥，所以她沒讓洛塔跟著，不過自己一人又有些無聊。

「您長得很漂亮呢。」這類讚許的話語偶爾會被誤會成騷擾搭訕，但塔其拉僅是很純粹地表達內心的想法。她今天穿著的是短版上衣與短褲，既能顯現腰部的刺青又有利於行動。至於鞋子嘛，她出門前特地挑了雙鞋底很硬的靴子。

門口似乎有什麼吵鬧的聲音。塔其拉稍微活動手指，先做好打鬥的準備總是好事。

「謝謝，您也是。」

被誇獎外貌很少令人感到不悅，芳琪絲卡微笑著接受對方的讚美。她的回應也並非虛言──與美麗的人事物共處一室能使工作變得更加愜意，況且是這樣具有個性的同僚，她注意到對方腰間張揚的刺青。

本想與赤狐多聊兩句，門口傳來的騷動卻漸漸難以忽視。紛爭終究無法避免，她輕輕嘆了口氣，往聲音的方向看去──來者是三名男女，為首的女性生著高傲的眉眼，別著的胸針相當惹人注目。她的手指拂過店門口附近的一盞琉璃燈，像是在確認什麼一般搓了搓指尖，隨即取出手帕來仔細擦拭，臉上泛出輕蔑的冷笑。

「嗨，笨狗們。已經落魄到連清潔都做不好了嗎？」

──可真是直白的挑釁啊。大概預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情況，她的視線在室內轉了一圈，所幸今天酒吧並不熱鬧，逗留的民眾算不上多。芳琪絲卡重新望向那名禮帽皇后的成員，輕輕搖了搖頭，語聲帶上淺淺的責怪之意，「如果不滿意這裡的環境，還請移步別間酒吧，客人。」

雖然措辭依然有禮，但她並沒有要移動的打算，只是坐在吧檯前，用溫和中夾藏著憐憫的目光看著眾人。

「請不要影響這裡的秩序。」

既然紫菀已經先開口勸導了，那塔其拉就認為自己沒什麼開口的必要。當然，對方都已經明晃晃地上門挑釁了，那不如早點挑明身份比較好。於是她將坐著的轉椅轉了一圈，讓自己正對門口，以讓對方能看清她腰上的焰犬刺青，順便打量到來的三個人。

站在女性後面的兩名男性並不算特別高大，穿著高級布料做成的皮夾克，像是急於展示自己貴族公子的身份一般。然而他們的眼神裡帶著輕浮，時不時瞄向店裡的女性客人，包含塔其拉和她的搭檔。塔其拉推測這兩人應該在禮帽皇后內也只是小嘍囉，空有外表與莫名其妙的自信。

至於帶頭的女性嘛，塔其拉上下打量了會兒，看起來就是個容易被激怒的小姐。於是塔其拉臉上的笑意更深，拿起酒杯悠然喝著調酒，表面上做出不想理會他們的樣子。

「啊？」

被芳琪絲卡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加上一旁赤狐明明白白的無視，臉皮薄的女性顯然耐不住性子，連聲音都提高了幾度。雖然如此，女子還是強壓下怒火，有些嘲諷的目光在她們身上來回遊走，「真是可笑，你們的存在才破壞了烏諾市的秩序，現在邊界地帶全是野犬的氣味，真是糟糕透頂。不如把這可憐的小店開得離邊界遠一點如何？」

女子背後傳來低低的笑聲，也不曉得是那兩名男性真的憋不住笑，還是刻意讓她們兩人能聽見聲音。無論如何，他們顯然不打算識時務地離開此地，那令芳琪絲卡有些遺憾地搖搖頭──本來想著儘可能不動武的，多影響酒吧的生意啊。

「要我說的話，三位才是破壞了禮帽皇后的格調呢。」

向身後的調酒師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暫且疏散還搞不懂狀況的新客人，她將右手伸到背後，握住藏在腰包裡的橡膠子彈槍，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指向始終一言未發的青年們，慢悠悠地回應道，「讓那種貨色進到我們店裡，還用失禮的眼神看著客人。我以為貴組織向來尊重女性，難不成人手已經缺成這樣，連不懂紀律的小奶貓都得放出來充場面了？」

為首的女性還只是皺起眉頭，被話鋒直指的男性們卻已經脹紅了臉，顯然沒想到羞辱會落到自己頭上來。場面一觸即發，芳琪絲卡也沒打算繼續理睬他們的怒火，逕自轉過頭朝同僚微笑道，「接下來得麻煩妳了，赤狐。」

──雖然事態多少麻煩起來了，她卻也對接下來的發展有些感興趣。

「沒問題，早料到了。」彷彿對剛才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般，塔其拉這會兒才不緊不慢地把酒飲盡。「酒是好酒，但環境需要改進呢。」

隨手把酒往吧台一放，她站起身來往門口走，鞋子叩在地板上發出規律的腳步聲，宛如對接下來的打鬥奏響序曲。臉上帶點興奮的笑令她身周的氣勢更盛，門口的三人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又想起自己此番到來的目的而漲紅了臉。

「三位，知道為什麼烏諾市要有犬的存在嗎？」塔其拉已經走到為首的女性面前，用力扣住了她揮過來的手腕，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因為得清理那些不知禮數的貓到處撒野帶來的汙染啊。」

眼見女性惱羞成怒卻又掙脫不開的模樣，塔其拉心情更加愉悅。稍微轉頭，見搭檔似乎已準備好開戰，她便將人一把推往門口使她跌坐在地。接著她看了看另外兩個人，勾起嘴角挑釁。

「你們誰要先來？還是說，一起？」

帶頭的人被甩在地上，後面兩個男人也無法再視而不見，從剛才就明顯壓抑著的怒火噴薄而出，一前一後朝著紅髮女性的方向衝去，打算靠肉搏制服眼前的對手。

「這樣可真不紳士呢，先生們。」

隨著帶點遺憾的語氣，槍聲也同時響起。仍然穩穩靠在吧台上，芳琪絲卡不知何時已經從身後抽出手槍、瞄準、擊發，動作一氣呵成，後排的男子已經捂著肩膀痛苦地跪倒在地。瞄了眼已經奔到同伴身前的另一位青年，她選擇把對手留給赤狐處理，自己將槍管下移，對準了正想從地上爬起的女子——以及她袖口閃出的刀光。

「建議您別輕舉妄動，橡膠子彈打到還是很疼的，骨頭碎掉也是可能的事。」溫聲勸著對方，就好像兩人是在咖啡廳悠閒地和談一般，芳琪絲卡的槍口卻對準了女性的顴骨，憐惜地搖了搖頭。「您只是無謂叫囂了幾句，並未對我們的客人圖謀不軌，我沒有傷害您的意願——當然，是在小姐不插手的情況下。」

如果可以的話，她倒也不打算開第二槍，畢竟雖然是爭鬥頻傳的地帶，引來警方注意也挺麻煩的，以她的身份能擺平的事件規模終究有限。好在女子也算是識時務，只是瞪了她一眼，恨恨地把刀收了回去。

塔其拉越過女性，逕直走到那個幸運地還沒受傷的男子前面。男子臉上交雜著受辱的憤怒與恐懼，這樣的神情令塔其拉看得很滿意。

「你也想來幾下嗎？」塔其拉瞇起眼，每往前一步就逼得對方退後一步。然而當她經過剛剛被紫菀射中而跪在地上的男子旁邊時，男子忽然伸手抓向她的小腿，同時他正在後退的同伴也往她撲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塔其拉不僅沒被抓住，反而將撲來的男子順勢甩往跪地的男子身上，還踩住了他伸出的手。

「這點小手段，真當我是吃素的嗎？」聽著男子的慘叫聲，塔其拉不禁覺得自己今天真是選了雙不錯的鞋子。不過她還是知道分寸的，畢竟今天的主要目的只是把人嚇退。於是她意猶未盡地用鞋底在男子的手上輾了兩下便移開腳步，望向一旁的女子。女子雖然不甘心，卻也知道自己今天討不了什麼好處，只好灰溜溜地帶著同伴撤退。

酒吧的氛圍歸於平靜，由於只將紛爭範圍縮小在門口，因此物品幾乎都沒有受到損害。塔其拉走回吧台的位置對紫菀笑了笑，又轉頭點了一杯酒。

「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得不錯吧？」

「當然，多虧了赤狐小姐。」

見禮帽皇后的成員識趣地撤退，她也收起了舉著的手槍，半帶欣賞的目光落在髮色熾烈的夥伴身上。能夠把損害範圍控制在最小，對於個人或許意義不大，但她們代替組織來巡邏，旗下產業的損失因而成為需要考量的重點。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們的確遵守了任務的準則。

——準則，那對於烏諾市生活著的普通市民而言，恐怕是一生都無法想像的荒謬道理吧。但那是構成這座美麗城市的一部分，她眼裡流動著悲憫，卻也隨著這條道路前行，一切都自然而然。

酒杯未乾，她端起杯輕輕搖了搖，酒水與冰塊蕩出美麗光澤。店內悠揚的音樂繼續奏響，就好像這只是個無比平靜的夜晚，什麼紛爭都不曾發生。赤狐又重新要了一杯酒，她微微一笑，於是朝身邊的同伴舉杯示意，深紫色眼眸裡蘊藏著寧靜與平和。

「敬我們的組織，」她輕聲說道，「以及烏諾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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