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C| 阿納斯塔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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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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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迪南德有一傳統:每位年滿十歲的族人都要在生日後一個月內舉行一場音樂會——他們一生中數一數二盛大的節目。它代表著長大、獨立,更象徵了家人的承認,承認年幼的他們的音樂成熟得足以獨自登上舞台而不會使家族蒙羞。

距離阿納斯塔西亞的十歲生日過了一星期,她也作為費迪南德家人迎來專屬於她的音樂會。十一月三十日是個注定要寫入她的人生履歷表上的一天。
這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個緊張得徹夜難眠日子、也許是向所有人展示能力的機會……可凡事都有例外,至少對阿納斯塔西亞而言不是。
下午三時,維持三小時的彩排終於結束。阿納斯塔西亞疲倦地走到台下,接過瑪蒂爾達手上的水就大口吞下。即使是喝完水後仍沒有說話讓瑪蒂爾達著實擔心了一陣子,最後還是阿納斯塔西亞發現後向她證明自己沒有過度緊張才放心下來。事實上她亦真的沒有一絲緊張,一言不發只因她在想像真正的演出。

台上的景象會是怎樣的?
工作人員在亮燈前的準備工作、慕名而來的觀眾、家人期待又欣慰的目光;因受注目而興奮、為陌生的感覺而焦慮、忘我的演奏,她要面對的到底是一場怎樣的表演?
她能夠演奏出完美且不會讓觀眾失望的樂章嗎?阿納斯塔西亞一次又一次問自己,卻始終無法回應。
到最後她只能閉上眼嘆一口氣。單憑空無一人的環型觀眾席無法讓她想像出被過百雙眼睛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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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站到台上的她總會失去自我。她變的不像自己,手指不由她掌控自動就按下按鍵。
我不想再吹小號了。每一首曲前都在想著同樣的事,卻在摸到冰冷的銅管後忘掉一切,腦中只剩下把樂曲完美地演奏的念頭。
高音re、接著是so。還處於小節中的換氣,接下來的十六分音符便在她腦中的五線譜上成形了。
一曲過後,與體溫無異的金屬似乎展露了她的熱情。溫熱的觸感傳來,看著微微顫抖的手卻讓她的心跌入冰窖。
她想逃避這份陌生的情緒。
她不希望面對未知的自我。

登上舞台似乎就表示著將失去某部分的她。
她是阿納斯塔西亞,不是費迪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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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逃了。

下午七時,距離音樂會正式開始還有一小時。阿納斯塔西亞趁著每人都忙著準備開場時跑出來了。
年幼的她不懂怎麼分辨這是不是正確的,但至少讓她鬆一口氣、心臟不再被緊勒著。

她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聽著四方八面傳來的聲音。月亮已高掛在天上,城市卻不會因太陽的末落而停止運作。鬧市依然熱鬧,她能聽到汽車駛過、店家重複的招客標語、小孩撒嬌的聲音。
吵鬧,卻讓她意識到自己正鮮明地活在世上。
忽然一陣樂聲傳入耳中。她皺起眉,下意識遠離。剛要轉身卻發現那是跟她、跟費迪南德截然不同的音樂。薩克斯風、電子琴、鼓……還有著甚麼,打穩了整首曲的基底。
距離太遠讓她無法肯定剩餘的樂器。儘管是這樣想,答案卻早就在心底寫下了。

腳步在不知不覺間靠近了音樂源頭,樂器的聲音越發明確。直至走到樂隊面前,她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響亮的蕯克斯風、更不是讓人情不自禁跟著節奏搖擺的鼓聲。幾乎是視線觸及樂團的一瞬間,她就被那低沉的貝斯吸引了。比起吸引不如說——不看它的話是罪。

阿納斯塔西亞沒有察覺到周圍的景色隨著她注視貝斯手的一刻開始發生變化。
「叮鈴。」眼前的是一間酒吧,推開門的鈴鐺聲夾雜在爵士樂隊的演奏中。酒吧中人不多,分不清到底是燈光矇矓的環境還是慵懶的爵士樂讓你像回到家中一般放鬆。加班後的你穿著一身西裝,拖著疲倦的身體坐到吧檯前。
酒保瞥了一眼,駕輕就熟地說:「照舊?」雖然是問句,手卻已經伸向朗姆酒,似乎肯定你不會作出否定的答案。

冰塊在雪克杯中搖晃的聲音就像一首催眠曲,眼簾無法控制地閉上。直至酒杯放到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你才如夢初醒般睜開眼,黛綺莉的純白不像其餘雞尾酒有著豔麗的顏色或漂亮的漸層,清爽的酸甜卻讓經歷一天的工作後糟糕的心情隨著變得輕快的樂聲得以緩解。
拿起酒杯,你終於把享受音樂的條件都集齊了。爵士樂剛好進入曖昧的樂章,當你放鬆身體向椅背靠,一個男人便自來熟地在身旁坐下、話裏話外都是想邀請你與他共度一個晚上。你對他輕笑一聲,他以為邀約成功了、你卻輕易地拒絕了他。
看到你的眼神在跟他說話時亦沒有從樂隊身上移開,他似乎發現甚麼、紳士地告別後就知難而退。

送走男人後,你獨自享受配著酒精的音樂。杯中的酒逐漸變少,見到杯底後你對酒保招手。也不用說甚麼,杯中又復舊如初。
一杯又一杯,天色開始亮起。樂曲來到尾聲,你才發現酒吧早就該閉店了。
你對酒保笑笑,感謝他收留了你一晚。他擺擺手說沒關係,早就習慣了。
喝了一晚上酒的你有點昏昏沉沉。你乾脆脫下高跟鞋、單手拿著,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熱烈的掌聲讓阿納斯塔西亞回到現實。她不是成人、身上的不是西裝而是演出服;所在的也不是酒吧、而是城市中的一條小巷。回神後樂隊也快收拾完畢,剛才的一切與夢境無異、卻比現實深刻。
或許是停留太久,樂隊留意到她的身影。第一個作出反應的是貝斯手,她跟隊員揮手讓他們先離開。接著對阿納斯塔西亞笑得燦爛,嘴上卻毫不客氣地說:「豆丁,過來。」

阿納斯塔西亞下意識看向四周,發現周圍的人早就散去。她找不到其他能回應對方的對象才走上前,樂曲帶給她的震撼使她連基礎的禮儀都失去了,開口便是一連串的感想。
「這是爵士樂……吧?從沒一首歌曲能如此打動我,爵士樂是這樣的一種音樂流派嗎?我重新認識了它!剛才的酒吧到底是甚麼,那是魔法嗎?我想像不到如何讓人從一首曲中感受到時光的流逝、身份的轉變,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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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斯手很享受她的稱讚,卻在她問及魔法時笑出聲。她耐心地等待阿納斯塔西亞語畢才回應她:「我的音樂不需要魔法。小鬼,演奏時別依賴你的魔法。」

阿納斯塔西亞總算反應過來,對稱呼有點不滿:「我不叫豆丁和小鬼,我叫阿納斯塔西亞。」

「隨便吧。」貝斯手不在乎地聳肩,自顧自地說下去:「你以為只有魔法能打造出音樂的世界嗎?不,我的宮殿不由它打造。」她停頓了,低頭看向貝斯、眼神就跟看著戀人一樣溫柔又纏綿。
「這個才是我的拍檔。」

這番話中太多讓阿納斯塔西亞不理解的部分。音樂的世界、宮殿、拍檔,甚至是貝斯手的眼神,她沒有發問,臉上的表情卻一覽無遺。當貝斯手抬眼看到她的臉馬上又笑得直不起身,讓阿納斯塔西亞的疑惑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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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你太有趣了。」她擦走眼旁笑出來的淚水,卻沒有解答對方的問題。「阿納斯塔西亞是吧,那就叫你塔西亞。」隨口說出了誰都沒在叫的暱稱。

「你呢?你的拍檔是甚麼?」她翹起手,向前彎腰。她沒有靠近阿納斯塔西亞許多,只是影子微微觸到腳邊卻已經讓她感到窒息般的壓迫感。「別說謊,我知道你有學樂器的。對吧,費迪南德的小鬼?」

「……小號,還有大提琴。」她誠實地——不如說無法隱瞞地說出自己主要學習、也是今晚原定要在台上演奏的兩種樂器。「為甚麼會知道我是費迪南德?」

「龍的眼睛,還有髮色。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她像回答蠢問題一樣,挑起一邊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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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對方有些不相信,無所謂地笑笑後轉移話題:「要試試嗎?看在你那麽有趣的份上,給你展露兩手也不是不行。」她用飄浮咒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個小號,送到阿納斯塔西亞手中,順帶的還有一份樂譜。

樂譜並不困難,視譜對阿納斯塔西亞不算是難事。可是……「為甚麼?」她也分不清自己問的是樂譜還是小號,只見貝斯手不耐煩地說:「你也太多問題了吧?先奏響小號再說。」

呼……?呼?阿納斯塔西亞難得順從地拿起小號放到唇邊,卻無論如何都吹不響。應該說、音高是沒有錯,卻要很用力才能吹出自己想要的聲色。
「不對,放下。」貝斯手皺著眉說:「誰教你的禮儀啊?沒跟它打過招呼誰願意跟你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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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跟它鞠躬,然後在心裏想著你需要它響起的音色。音樂靠的不止是手感、技巧,更重要的是想像力。特別是對你們來說,費迪南德家的小豆丁。
要是連演奏者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音樂是怎樣的,又怎能期待它能夠吹奏出震撼的美?
樂曲開始前就該想像出你的宮殿的模樣。你想要的是奢華的皇宮、還是舒適的蝸居?音樂的世界是由你和手中的它打造的。
當然,在途中加上更豔麗的色彩就更加好了。
一曲完了,記得要向你的拍檔說謝謝。
謝謝它建立起你的宮殿。

貝斯手一步一步引導阿納斯塔西亞。真奇怪,分明是討厭的音樂,她卻由衷地享受這個過程、這個重新認識音樂的瞬間。

就像重擁新生一樣。
「別發呆了,準備好就開始吧。」見她震驚於吹奏變得輕易的小號,貝斯手有點忍俊不禁。她選的樂譜倒是為人著想,由貝斯獨奏開始。可惜安分不過十個小節,她便忍不住作亂。
貝斯手即興改譜,隨心所欲的貝斯讓阿納斯塔西亞找不準時機加入……應該說,每次都因為猶豫而錯過時機。
要是我打斷對方的演奏怎麼辦?她的茫然被貝斯手發現,眼前的景色也隨之改變。

看吧、看吧,這就是我的宮殿。
好看?當然!因為那是我和拍檔打造的!
不準移開視線,看著我直至我把它改造成完美的宮殿。
這邊可以配上一個雕塑、那邊也可以畫上一幅壁畫,或許牆壁改成米白色會更亮麗?
阿納斯塔西亞看著她自豪地展現自己的宮殿,又是如何把它變成更加璀璨奪目。不用貝斯手的提醒,她也捨不得眨眼。
能親眼見證這個過程似乎是一個榮耀。

啊,柱子或許可以加上一個浮雕?
阿納斯塔西亞沒有意識到自己開始沉溺在眼前的盛宴,手不由自主地舉起小號,填上貝斯觸不及的空白。
她們的音樂碰撞,各自給對方展示引以為傲的藝術,宮殿變得越發華麗。

三分鐘的曲目結束,阿納斯塔西亞卻覺得過了幾天。她微喘著氣,低頭看著手上的小號,心裏百感交集。
這是她第一次即使清醒過來仍不討厭溫熱的金屬,也是第一次這麽不捨得一首曲結束。
她還來不及對貝斯手說甚麼,便聽到小巷的另一頭傳來熟悉的呼喊聲:「阿納斯塔西亞!」
轉頭一看,艾森正朝這邊跑來。她下意識看向貝斯手,她卻只拿回小號留下一句:「塔西亞,你也是時候相信自己的拍檔了。」

你就這樣拋下我?阿納斯塔西亞看著她說完便腳下生風似的跑得無影無蹤, 一時氣不過地跺腳。說時遲那時快,艾森的影子便籠罩著她。
要捱罵了。她這樣想著,不敢轉身面對家人——尤其是平常就不會寵溺她的三哥。
事情卻不像她想的那樣發展。只見艾森蹲下把阿納斯塔西亞摟進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她甚至感受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就像找回失去的寶物似的。這讓阿納斯塔西亞一時語塞,剛剛快速想出來的狡辯全都用不上了。

「你這笨蛋!你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嗎?」艾森總算緩過來,抓著她兩邊肩膀就開始訓話。
阿納斯塔西亞偷瞄一下他的手錶,咕噥:「我才出來半小時……」還沒說完便被艾森彈額頭,沒好氣地說:「才不是那個問題。」
不過說到時間,艾森才想起最緊急的事。也顧不上跟她玩鬧,一把抱起她便往音樂廳跑。
「之後再教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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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七時四十八分,阿納斯塔西亞趕在音樂會開始前十二分鐘回到場地了。面對周圍的人關心她的說話,她一一道謝之後保證自己狀態良好能夠如常開始。
出場前艾蜜莉最後一次為她整理造型,輕描淡寫地問:「能行嗎?」

能行嗎?
阿納斯塔西亞心中重複問自己一次,不禁想起貝斯手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也是時候相信自己的拍檔了。』
相信拍檔……相信宮殿是由自己建造的。她是這個意思吧?真厲害,是怎麼看得出她不相信自己呢?阿納斯塔西亞莫名感到一點不甘。
不甘被人看透了。

「……嗯。」阿納斯塔西亞心裏想得多,口上卻只簡易地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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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害怕的事情已經被解決了。
——她明白了這不是費迪南德的音樂會。

這是阿納斯塔西亞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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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了一星期終於寫完了 這段經歷對阿納太重要了總覺得還是寫得不夠好
笑死我還貼漏一段了 我才是笨蛋
山路
2 years ago
阿納中...太好看了...我好像經歷了場音樂心靈饗宴
貝斯手真的好帥氣!!我好喜歡她把樂器當成夥伴...向阿納所說的每一句話,超級能感受到對音樂的沉浸與喜愛...阿納能遇到這位貝斯手真的是太好了TOT,而且三哥找到阿納時的互動也超棒,好可愛好溫馨,結尾也收的好棒...總之我看得很內心激昂...(?)
SLC| 阿納斯塔西亞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O_XXXII: 好耶……得到山路中的誇誇我要捧起來…… (別)
我也很喜歡貝斯手,她就是我心目中典型的帥氣姐姐!!阿納學了將近十年的小號結果啟蒙人是這位貝斯手……但偷偷說她的確是很厲害的存在阿納也是賺到了(?)貝斯手教會阿納尊重身邊的事物也讓她認真思考自己的音樂到底是甚麼。
儘管將來她依然沒法跨過自己那關直視喜歡音樂的那份心情甚至會因此而羞恥,但只少她不會再害怕投入到音樂之中了
三哥就是笨蛋……明明很愛阿納但常常跟她吵架 是很經典的兄妹關係
結尾就是總結一下這次經歷阿納最大的得著,從害怕站到台上就變成單純的費迪南德族人到知道即使面對舞台她依然是阿納斯塔西亞
很努力地表達這個感覺所以被山路中說收尾很棒真的很開心,謝謝山路中!!
一直都知道阿納在身為「阿納斯塔西亞」和「費迪南德族人」之間的掙扎,不希望台下的觀眾只看到家族的盛名,而是真正看見在台上揮灑汗水的自己,甚至因此難以面對其實十分熱愛的音樂 所以這次看到阿納在貝斯手的引導下真正去愛、去相信自己與音樂之間的羈絆真的太好了……雖然未來還有一段路要走,但有踏出第一步就很好了!!!
順便碎念一下好喜歡艾森找到阿納時兩人的互動,阿納只怕被罵,但艾森其實超擔心妹妹 阿納……大家都愛著你喔……
Camellia005B98: 真的……這是很難得的第一步,起碼變成不再討厭演出了
艾森和阿納就是兩個笨蛋!! 一開始猶豫過要讓誰來找到阿納,最後還是覺得讓歡喜冤家的艾森來是最合適的 最能體現到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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