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要把他整個人體內的所有空氣擠出來的壓力讓他開始耳鳴，湧上喉嚨的不是混濁的勇氣，而是真實的燙傷他食道的胃酸。

從水中浮起來的時候，Maverick嘆了一口氣。

他最近泡澡的時候總是會讓自己沉浸浴缸底部，透過水面看著浴室的白熾燈泡。那種近乎窒息的感覺讓他上癮，就像是在空中飛行的時候一樣。並不是那種窒息感的相似，當然這個理由要說也能夠成立，但他只是不知為何覺得沉在水底看著燈泡的自己就像是被這世界隔絕一樣。世界安靜下來，不論是體內還是體外所有的聲音全部消失，只剩下因為他沉在水底偶爾製造出的水波聲，彷彿那個時候的他才能成為他自己。

成為Maverick。

Goose還在的時候，他雖然還是不服輸且危險的Maverick，但Goose是他的繩子，他繫在地面上的唯一一條細又易斷的線。他像是是風箏，整天都在天上遊蕩，和雲和日光和鬼魂，或什麼都好一起飛行。他
在天空下，Maverick感覺到體內的一切都變得遙遠到似乎離開他的身體，同時又吵鬧的過分。
血管的聲音、心跳、身後他熟悉的RIO對他危險但又過分有效果的飛行方式也跟著起哄的笑聲。很近，但也很遠。
像是機艙外的陽光一樣。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迷戀於在生死一瞬間的飛行，但是他享受這個，這種把好像把某部分的自己拉離開自己身體一樣的刺激感，同時他又能得到好成績的成就感和速度帶來的快感，他有什麼理由不喜歡飛行呢？

Goose不在之後，那條繩子仍然存在，卻總是無法讓Maverick感受到能夠降落的地方。他感受得到繩子，但他不知道那隻抓著他的繩子的手在何方。
在前面那堆被日光浸透的雲裡，或者在一片平靜的海面上？
在誰的手裡其實都沒差了。Maverick想著。窒息感告訴他那些讓他快樂與興奮的東西仍然會讓他的身體感到興奮與快樂，但是他的心情就只能沉浸水裡，或和Goose 的生命一樣沉入那片海面。

其實在飛的時候Maverick也知道，Goose只是那條繩子，而風箏不論是否有那條繩子，最後都是墜落地面的命運。他對Goose是責任，是家人與同儕，是愛是友誼，他的生命中離死亡很近，就如他的父親，和與父親的靈魂一起死去的母親。正因為離死亡太進，他不畏懼死亡、

死亡。

但他怕死亡。

死亡是什麼？
死亡是再也不會有人對他的危險明明知道卻放任他存在，就算是自己可能也會失去生命；死亡是在他後面的那個人不再會回應他的那句話，直到他叫對呼號；死亡是、死亡是愛人的眼淚，是空位，是某人眼裡的絕望和心疼。

死亡是過於炙熱的日光，是即將燒斷的白熾燈泡。

他們都說飛的夠久就會發生，Maverick也知道。
他不畏懼死亡，也不害怕失去，但不害怕不代表他想要，也不代表他就不畏懼死亡後面的東西。

死亡不是一件事，不是一個喪禮。而是一個人眼裡失去光芒，是某個位置出現了空缺，是毫無保留的把一個東西擊碎並重新拼起。

他是悲傷的，但同時他也在思考並反覆研究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了，他也在重新習慣這個剛被拼起來的世界，但他發現被擊碎的不是只有他的情緒，還有他自己。

Pete開始疑惑，照理來說他是個飛官而且是憑著本能的那種飛官，他應該對飛行有種天生的歸屬感，害怕歸害怕，他不應該這麼懦弱。
他很悲傷沒錯，他無法拼湊自己也沒錯，但為什麼連走在地面上他卻和在飛行一樣？
這種隔離自己一半的感覺非常不對。他知道自己大概十走不出來但本能卻運作著讓他還能勉強維持日常生活所以才會讓他有這種感覺，但，正常來說，不會連燈光和日光都搞不清楚才對。

第三次從水裡坐起來的時候，他看向浴室裡的白熾燈泡。

窒息感在此時湧了上來，儘管他已經不在浴缸裡了。

Pete倒回水裡。

隔著水面的白熾燈泡才有那麼一點點像日光。
他想像Goose會對他說什麼，恍惚間，他看見另一個自己站在浴缸外，對他的軟弱不屑一顧，但仍然蹲了下來看著在水底的他。
「你還要多久的時間？」
他聽見自己模糊的聲音，Pete搖頭，他不知道。
外面的那個Maverick盯著他，幾秒後他抬起頭，視線移到天花板的白熾燈泡上。浴缸裡的Pete盯著自己的脖子和下顎線看，然後他看見Maverick站了起來。

「該醒了，Maverick。」

浴室裡所有的白熾燈泡同時碎裂，接著，日光出現在他眼前。

隔著座艙罩，太陽的光仍然讓他一瞬間睜不開眼，他的手確認般的伸出去，熱度透過座艙罩傳達過來，他眨了眨眼。
身後的Merlin叫了他好幾次，Pete剛要開口說他沒辦法，但他話剛到嘴邊，他發現他重新找回了自己身體的掌控權。

「Maverick！」

很突然的，一個聲音闖進他耳裡。
那個他以為是浴缸外的自己的聲音，他看向天空中另一架飛機。

他再次確認，那是Ice的聲音。

「是該醒了，Maverick。」他低聲對自己說。

完成任務的時候，Maverick再次嘆了口氣。

他不再需要把自己沉入水底。他看見浴缸外的自己站起身，對坐在已經沒有水的浴缸裡的自己伸出手。

他伸出手，碰到的是被日光曬的高溫的座艙罩。
Maverick笑了一聲。

“Mustang,this is Maverick requesting flyby.”

-End

其實我這樣寫完也不知道我看到的他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他，但今天聽完DC之後我覺得Mav不是原諒自己，他只是跟自己和解，他可能變得柔和一點點圓滑一點點不再那麼嗆和自恃甚高，但就跟他握手的Mav一樣，他骨子裡還是Mav。
他在渾渾噩噩的那段期間Mav還是沒有消失，只是被他的悲傷隔離開來了。

他們和解了，Pete和Mav從此又是同一個人，但Pete不再把Mav當成他的外殼了。
當然他那種若即若離(？)的態度還是很mav啦改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