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正確的孩子,姊姊也不是。
這件事在米娜有記憶以來便知道了。
那隻不老不死的龍,我曾遠遠見過,只知道當亙古的太陽掛在天空中央,不偏不倚的像是一只審判的秤,祂會展開雙翼,用公平的眼訴說祂的真理。
繼承儀式場所,深受愛戴的只能承接,而不被偏愛的只能在外旁觀。
自我的誕生,來得並不驚濤駭浪。
新生與死去在每分每刻生生不息地流轉,隨著脈動,我們終將被構築得完整,而橫亙在其中的裂口,我卻總聽見陰冷幽暗的風呼嘯而來。
他們喜悅於成長所帶來的蛻變,但我卻知道每一次細胞的斷裂都將使我們越離越遠。
她起先還會反抗,最後在無數次在對話裡沉默,知曉衝撞並沒有用。
撞上浪的船隻不代表驍勇,而在被捲入海底前,她只能在接下來的半生裡不停地想望。
想著掌紋能被深深刻入血液裡,面容削去如泥,她能挫去細密展開的刺棘,在為所不多的空間裡將自己削薄,變得通透易折,直到這個牢不再那麼擁擠。
而在這狹小的空間裡,我們終將成為不同的個體,擁有不同的人生。
僅僅是別無選擇。
關於希爾維與龍的關係,傳說有很多。
不管是哪一種,只要永生不死的龍存在的一天,希爾維家族就會持續存活且繁榮下去。
我們是祂的恩賜,祂的守衛,祂的信徒。
這是希爾維家族的命運。
而身為沒有魔法天賦的凡人,米娜有時候會用著迷而憎恨的眼神望著這一切。
在許多的夜裡,她會因那似雷聲轟鳴的龍鳴驚醒,想起那片流金似沙,翻騰炙熱的氣息撲在身上,炎炎燃燒至天際。
那是他們世世代代建構的一小道城牆,守護一小方土地,供奉那隻象徵不死不滅的龍。
日照於曠古以前便高掛,金日妖精給予的祝福,讓他們得以與龍締結羈絆,共享一小部分的不朽。
但生命並沒有給予他們與之相對永不磨滅的意志,於是一生都將與虛無共存。
與物質的豐沛背道而馳,一小部分的犧牲,以精神的掏空換取得來的豐盈,就能維持一個家族正常的運轉。
他們不需要這麼做,希爾維家族的人都知道,但總得有人守住先祖與龍的約定,鞏固那座龍的棲所,作為守護者而存在。
而她明瞭,自出生那刻從未在她身上顯現的天賦,便註定了一切。
他所憎恨不已的東西,卻是我唯一所求。
他們說我不知足,我卻窮極一生想追求普通的生活。
消息傳得很快,米契爾趕回來的時候,她的婚期也早已被匆匆訂下。
他的表情非常有趣,難看得難以置信。
米娜只是半靠在桌緣,把玩那只冰冷的戒指,不太在意地瞥向米契爾一眼,決定在對方出聲前先開口。
「你去聖路恩後,爸爸有好一陣子沒有開口和我說話了。」
指圍剛好的戒指在她的手裡打轉,她伸直指頭,讓那抹璀璨落入指縫,用毫無波瀾的眸去打量,「赫瑟死後,我沒看過爸爸流下一滴眼淚。」
她觀賞似地看著手,話語像是從沒經過心底。
「那天我談訂了婚婚約……你知道嗎,米契爾。」米娜笑了起來,卻比米契爾見過的所有表情都要難看,「我看見爸爸笑了。」
「……米娜。」米契爾沉默半晌才開口,「妳不需要接受這些。」
「是的,不需要。」米娜大笑出來,但那笑聲並未持續很久,米娜嘴角仍掛著笑容。
「你得聽聽自己在說什麼……我的天,你不能這樣對我。」
她抬起頭,「我沒辦法啊,米契爾,你知道如果我說出口會如何,我不想再讓自己變得更難堪了。」
她聽見鼓譟的心音,聽見脈動經過的閉合與開啟,血液被有力擠壓而出撐開血管,脈搏聲奮力撞擊著耳膜。
「作為不被選中的那個,我已經沒什麼話語權了,我不能連這個攀升的機會都放棄啊。」
「你要我哭嗎,還是笑起來會更相襯呢?」
「就算是這樣,你會相信我的眼淚嗎?」
轟沉的船隻隨著一句一句的質問捲入深海,她聽見體內一小片的海洋正在低鳴,隨著迴流的海水湧起即將吞沒一切的浪濤。
「推掉它吧,米娜。」米契爾終於鬆口打斷她的話,「不要負氣了。」
米娜不輕不重地笑起來,卻沒有看向他,或許也壓根不在意。
「不要用兄長的模樣指使我啊。」
米娜望著被攥著的手腕,對方挑著眉、抿直嘴的神情,在她看來異常鮮活,有什麼情緒自她心底湧出,炙熱地自胃袋灼燒到喉頭,最後化作不輕不重的笑聲。
「從很久以前我就不明白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你卻好像從不瞭解自己想要什麼。」
她伸手向前拽起他的衣領,卻在幾番掙扎後鬆手滑落,扣著手臂猶如捉住一塊破爛浮木。
「我想要你的痛苦,你的煩惱。」
「想要你的人生,你的幸福。」
米娜低聲嘶啞著,緊緊地蜷曲指節,拉扯他的衣袖,透過衣料上起伏堆疊的皺摺,婚戒堅硬地磕在米契爾的皮膚上。
「只是有時候我會想。」
抬起頭,她的聲音盛滿痛苦,眼裡卻乾燥的沒有一滴淚水,用米契爾從沒聽過的語調絕望地說著。
「為什麼我不能是你呢,米契爾。」
描寫米娜的時候,我總是想到
這首歌的旋律,雖然不太符合這篇的氛圍……但既然與米娜有關我想還是放在這裡。
她能感受到米契爾似乎沒有全盤接受家族的規劃,但不明白(或者是感到不滿)為什麼這個人要繼續試圖扮演義務上長子該有的模樣,當然也不知道米契爾想做什麼。
對她來說米契爾比自己更像是外人,明明只是養子,她從不像赫瑟將他視為家人,但一部分也是認為自己並不被視作家庭一員。
儘管如此卻能擁有她所沒有的待遇與目光。
大概是這點讓她覺得有點討厭吧。
稍微帶了一點點點繼承的東西,融化的金感覺很燙,熱度人類應該也沒辦法靠近……
不過這次想試著想得輕鬆點,所有故事都為了想寫的畫面服務,想到什麼寫什麼,沒有嚴謹考據,也沒有合理性,請隨意看看即可。
若有幸這些故事能娛樂到你,那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