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每天都有鳥兒在高唱。

她看向他，好似被那歌聲牽引，捕捉到遠比世上萬物更美好的一切，她說他們所感受的是上帝給予的珍寶，是被天使親吻過的瑰麗。

我們有幸能見他人所不能見，提醒這世界的無限可能，這是一份禮物。

──米契爾，四處都是鮮花綻放的聲音。
──我聽見每個人都在歡笑，這一切多麼令人振奮，絢爛的無與倫比，我想我一輩子都不願失去。

-

「你聽見音樂的聲音了嗎，米契爾？」
「那是首好懷念的曲調，好像媽媽以前也曾唱過。」
「這是什麼曲子呢……」

「赫瑟，我聽不見。」米契爾闔上了書籍，「現在只有你能聽見那個樂聲。」

「是嗎？」
「果然也好想讓米契爾也聽聽看啊。」
「……」
「我好想念媽媽的聲音，米契爾不會嗎？」

薄紗的白窗簾又被風吹捲的翻飛，像是膠卷底片被人一鼓作氣從底抽起。

米契爾凝視赫瑟注視過來的目光，他已經很久沒想過母親的事了，窗外的樹影搖動，他只能聽見池塘水面被落葉佈滿而晃動的聲音。

他想，這扇窗離天空實在太近了，赫瑟就不曾想過要出去嗎？

「我不知道。」最後他這麼說了。

書房內陷入一小段的沉默，米契爾看著小他一歲的妹妹歪著腦袋，「但是、……」

赫瑟伸手去摸他的嘴角，琉璃色的眼睛一瞬間無法對焦，只是徒然地凝視空氣的一處，最後米契爾才看見赫瑟困惑地眨動著眼睛，像是終於找到了他，「──你為什麼在笑啊？」

「我在為妳感到高興，赫瑟。」
「欸？嘿嘿，真的嗎？」

赫瑟聞此笑了開來，挺直了腰，閉起眼睛沉浸在那片聲音裡，纖瘦的身子甚至開始輕微地搖晃起來，彷彿在輕緩打著節奏，從抿起的嘴裡輕哼出一段簡單的旋律。

那是首懷念的曲調。

哼唱聲化在日光裡，記憶也連帶被熔成耀眼的金箔，無止盡地延展鋪滿相處的時光。

赫瑟的世界很狹窄，當幻覺發作嚴重的時候，她甚至因過多的聲音而聽不見，總是陷入一種恍惚如夢的狀態。

但每當赫瑟哼唱起來，那些美好的、動人、勸誘的聲音都會離她遠去。

世界不再是虛幻的光鮮亮麗，意識不再因被回憶包覆而模糊不清，那是赫瑟與現世相連的時刻，好似靈魂就得以安棲，不會到米契爾觸摸不到的地方。

自此之後，米契爾便永遠都有了藉口。

在聊完日常瑣事，短暫會面的最後，赫瑟即將露出有點寂寞的表情之前，他總不厭其煩地向赫瑟說：「唱唱歌吧，赫瑟。」

唱那首歌吧，因為我已經不記得它的旋律了。

-

他確實已經不記得那旋律了。

在合上的棺木永久地入土，在赫瑟琉璃色的眼睛不再睜闔，那段樂曲也隨著赫瑟的死被埋葬。

他與米娜的感情也越來越疏遠。

以前他們之間還有赫瑟，嘻嘻笑笑地搭起一座橋樑，用一切美好的言語堆砌起他們的世界，但就在赫瑟終於選擇追逐會說話的雀鳥，他們就徹底地把她弄丟了。

敞開的窗子簾幕隨風而飛，赫瑟墜落的時候想必也像鳥一樣輕巧，不然怎麼會沒有人發現呢？

院裡池子的花都開了。

鳥群靜謐無聲，安靜地收攏起羽翅棲伏在一塊，花卉水草交際處，赫瑟就是被發現在那裡，鋪散在水面的頭髮就像展開的孱弱蝶翼。

赫瑟的房間被清空也是一眨眼的事，米娜為此和父親爭執過，然而即使說再多，也已是於事無補。

日子不停地向前，明明只是不久前的事，赫瑟卻像是已經離他們很遙遠，而他們無計可施。

生命從未如此安靜，整個宅邸並不比赫瑟空盪盪的房間有生氣多少，不再有人能為米契爾哼唱那首歌了。

如今米契爾想，他們是真的永遠遺失了她。

他曾鬆口問過米娜，還記不記得那樣的旋律，米娜的表情顯得相當受傷。

那段對談最後當然無疾而終，自此就像是未曾明說的默契，他們沒人再提起這件事，但那就像是一道不會痊癒的傷口。

──即便那曾經是由愛組成。

- ✶ - ✶ - ✶ -

其實我有想過那首歌：
Scarborough Fair.
（還找到了很接近清唱的版本！）

對年幼的孩子唱這首歌的媽媽，應該是真的想逃離這個家很久了……而我想米契爾確實認為愛的條件很嚴苛吧，是不做什麼就不會得到的東西。

這首曲子我真的可以藍窗簾好多，我好喜歡。

.

赫瑟自幼便有視力缺陷，看到的世界總是很模糊，卻像是對待珍寶般捧著書籍、閱讀文字，對世界的一切都充滿新奇。代價的缺陷則令她能聽見曾聽過的樂聲，或是美好與逗人發笑的各種聲音。

聲音總是不停地說，大多是第一人稱地說我們，偶爾會和她提議要怎麼做……在我腦中大概是這樣的想像。

對於喜歡與人接觸的赫瑟來說，那份代價或許的確是份禮物，但也使米契爾與米娜失去了家人。

說起來，幻覺其中一種原因，可能是來自於腦內某區域不正常放電（類似於癲癇）。

由於代價是無論做什麼都無法被減輕或抵消，我想希爾維家應該會幫孩子們訂製些……有魔法能量的礦石或寶石的輔助小飾品！

米契爾是症狀發作時可以聽見共振異音的耳環，赫瑟則是能見到異象的鏡片（但她通常對發生的一切都覺得新奇有趣想用整個身體去擁抱所以……）
米娜則是完全沒有魔法天賦的普通人。

私設一大堆東西又自講自的覺得有夠不好意思……但我就是、好想寫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