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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阿秧,阿姊給你這個。
在別的地方,若給了深諳此道的人看了,許是可以賣個極好的價錢,但你可別開了蓋子,開了也別用在自己身上。
離家的前一晚,大姊給了他一對藍白瓷瓶。
那對瓷瓶僅小指那麼大,即使是躺在他掌心也小小的,喀拉喀拉,他聽見了奮力振翅的聲音,仿若跳動的心臟,只得害怕的壓柱了自己的掌,生怕蠱蟲振翅而起。
明知故問。大姊嗔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推了推另一邊的藍色瓷瓶。
藍白瓷瓶一分開,便開始在他掌心瘋狂震動,直到再次緊密相貼,恨不得就這麼磨碎了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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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和爺爺的旅行終點在白雪紛飛的於白山山腳下,一處很小很小的村落。
剛到的時候他以為這只是處驛站,直到爺爺要他收拾行囊下馬車,楚秧才覺得不妙。
爬蟲天性讓他極度畏寒,他那時抱著行囊,委屈的將自己的臉埋進兜帽裡,這如果是當初爺爺口中「流浪」的盡頭,不如就這麼折返回家算了,這兒放眼望去只有一望無際的白,而且三姊織給他的衣服在這裡穿了會凍死,逼的他不得不換掉那些好看的鮮豔衣裳,換上笨重的棉襖,搞的他連動作都不習慣。
爺爺還在和另一個陌生男人說話,似乎在商量要在這兒待上一陣子,雪還下著,積在他頭上,有些雪片落到他眼睫,遮了一半的視線。
雪和瀏海蓋住了眼,模糊的視線裡,有個孩子跑了過來。
那個孩子應該跟他差不多大,身上有水痕,也還沾著雪和草葉,看起來像剛從林子裡回來,他向爺爺和男人各鞠了躬,有朝氣的打了個招呼,隨即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看起來像是一點都不訝異他的到來。
來者眉眼俊秀,一雙深邃的墨綠色的雙眼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瞧,從頭頂一路打量到了腳,最後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雪人似的,怎麼不進來坐坐。」
「……爺爺還在這。」
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瞧著他瞧著瞧著就笑了出來,楚秧慌張地低頭打量著自己,又轉了個身,少年──或許是少女,依然彎著嘴角,從懷裡掏出了個鵝黃色的錦袋塞進了他手裡,順手拍掉他身上的雪花。
他遞給楚秧的錦袋暖呼呼的,在他眼瞼、額頭、臉頰上停留的手指抹去了融化的雪水,最後在他頭上輕輕拍了拍。
手裡和臉上的溫度都讓他眷戀不已,他忍不住捧著懷爐在臉頰輕蹭,惹的對方忍俊不禁。
燕回笑起來的樣子像奚子林裡穿過樹梢照在身上的日光,像他貪懶抱著的那床棉被,熨的他臉頰發燙,羞的低下頭。
楚秧想起了大姊將同生蠱交給他時說的那段話,又忍不住抬眼瞧了瞧眼前人兒俊秀的臉兒。
那詛咒如果有個模樣,他曾想過,可能如冬日暖陽、如夏日微風、如春日芳菲、如秋日明月,或者如二姊煮的一桌好菜,又或者是四姊沏的一壺茶。
但現在,如果世界上真有讓人想深陷其中的詛咒,恐怕就是這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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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和爺爺說話的陌生男人是方予歸,是爺爺的筆友,替他們打點了在這兒的住所,據爺爺所說,他也在「流浪」,始於魏家陵,終於聖禪寺,現在暫時在這村子落腳,開了個醫館賺盤纏。
即使是位在這兒最暖的廂房裡,從縫裡竄入的寒意仍然冷得讓他直打顫,連更衣都變的極難。
那晚他們爺孫安放好了行囊,睡前一起窩在鋪好的床褥上,他一邊搓著懷爐,一邊翻著從方予歸拿來的當地的藥典,和南方相比,於白山的藥典輕薄了很多,也單調的多,但無論哪幅繪像上的草木,都是他沒見過的模樣。
他縮成一團,這是他第三次提起了這問題,換來老者──現在卸下老妝後,應該可稱為青年──的男人一個用力的白眼,他趕緊閉上嘴,委屈的低頭繼續暗記藥性。
他看的迷迷糊糊,又被冷得直打瞌睡,連草木的模樣也重了好幾個疊影。
意識朦朧之際,他手中的書被抽走,一把被拉進了被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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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奚子林相比,於白山是略顯安靜和荒涼,但並不是毫無可見可聞之處。
爺爺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而在將長者的話與藥典上提及的名貴藥草連結起來之前,腦袋裡先是浮現那抹笑,意識才如今晚停歇的雪一般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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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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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爺爺不知所蹤,只留下那張平常貼在臉上,用來偽裝老者的臉皮攤在枕頭上,雖然像乾屍一樣的假臉皮讓楚秧嚇了好大一跳,但這些年下來,楚秧倒也是知道爺爺的習慣,對爺爺失蹤這點他倒是沒有很慌,畢竟只要到了春天,萬物復甦,他就能藉著蟲蛇的消息知道爺爺的蹤跡。
那天剛好是那整年最冷的一天,凍的楚秧察覺不著氣味,直到隔日清早,他才聞到整個醫館飄著單一又陌生的藥香,連著被褥、枕頭,還有替他準備的棉襖也只有一樣的味道。
楚家的醫方雖以蠱術為主、草藥為輔,卻仍有混雜、豐富卻和諧融為一體的空氣,這兒卻彷彿像是只靠著一味藥就能治百病似的,連藥櫃都沒有複雜的抽屜,只有瓷罐,瓷罐內還只有藥丸。
會來訪方大夫的人,不是極為健康,就是極為「病重」。
會來這的「病人」有大半神色如常,看起來無病無痛,予歸說是大夫,卻總是連把脈或診斷也沒有的就將紙包塞給了對方;楚秧偶爾也看過一些雙頰潮紅,腳步虛浮,面露隱忍的人上門求助,予歸也不會在外診斷,而是將他們帶進偏室,落了大鎖,要楚秧摀住耳朵也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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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罐裡裝的丹藥,是甚麼。」
他問得小心翼翼,試著藏起自己的意圖,然而可能是有幾次他看著偏室的眼神太過赤裸,又或者天生就不擅長說謊,在他看見方予歸一臉了然的賊笑時,就知道自己是欲蓋彌彰。
與話本何干──才想提問,方予歸便將手伸進懷裡,他趕忙遮住眼睛,深怕他會看見甚麼不該看的春宮圖畫,然而只換來方予歸更壞的笑。
別鬧我──楚秧張開手指,從縫中往桌子的方向看,只看見一株葉型如針,松葉般的乾草。
他不管眼前的不良大人笑的一臉壞,將乾草拿起湊近鼻尖,又細細端詳了形狀,突然了然於心,楚秧雖尚未分化,但多少也知道那與甚麼相關,瞬間紅了臉。
「那你們在偏室莫非……?」
「小色胚,你定是在想些不該想的事物。」方予歸瞇著眼,推了推他的額頭,換來他抗議的嘟囔,「我只能替他們下針和薰香,緩解不適,畢竟我體質中庸,不會被氣味影響,能在一旁照顧,但可沒法子替他們解決情潮。」
方予歸的醫館,除了醫治簡單的風寒和補藥,只做地坤的靜心丸,原因也極簡單,方予歸托著腮,將食指和拇指圈起,箍出了一個圓。
「這小村子雖然甚麼都沒有,因地緣關係,盈日草相對其他地方便宜的多,但丹藥卻因沒人懂醫而極度昂貴,這簡直是大好商機,豈能放過。」
而這醫館會建在這麼偏的地方,也是要和其他商隊方便交易才選的地點,他才沒管這個村子裡的人的死活。
畢竟這對有些人來說是子嗣綿延的祝福,對有些人卻是終身都想抵抗,身不由己的詛咒。
若用銀子就能斷絕詛咒,都是便宜的代價。
方予歸的聲音比昨晚的霜雪還冰涼,說著說著像是想到了甚麼一般,一雙桃花眼瞇了起來,笑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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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方大夫四體不勤,自然不會親力親為採藥。
據他所說,這村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是盈日草,他們會找一批體質健壯的男兒,訓練他們上山,帶他們熟悉山路,只要身強體壯,即使不辨草木也無所謂,只要將看起來像盈日草的花草連著根拔回來,再讓能辨認的人一一挑揀,或有的乾脆不管了,直接以較低廉的價,整個藥筐售給旅行商人換取銀兩。
人家說北方荒蕪,但他們不這麼認為,只要懂得靠著於白山吃飯,他們就不會餓肚子。
於是這村家有男丁,不是讓他們打獵,就是學習上山,有姑娘的則讓她們熟習紡織,或者分草,總之,此等粗重活兒通常不會讓女子觸碰,也不讓女孩兒了解。
只有燕回例外。
那天的燕回,便是才剛從於白山回來。
方予歸教她辨認盈日草,教她辨識差不多高價的藥材,也告訴她要怎麼摘採才不會傷了藥性,代價是要燕回的盈日草除了交給村子的份之外,只賣給他。
楚秧在旁邊聽,曾好奇的問過燕回,為什麼只一個人上山,後者只是傻傻的笑了笑,沒有回應。
方予歸瞥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燕回,說道,正常人家不會讓女孩子去弄這個,即使家裡的孩子強烈堅持也不會,一方面是危險,二方面是跟著村子開闢的小徑走,男人又太多。
他楞了愣,轉頭看向燕回,後者只是尷尬地搔著臉,說著自己是孤兒,反正沒人阻擋她,她就去了,畢竟要不是村子的人心善,她早就死了,所以若上山採個藥就能幫村子裡的人,她願意試試。
「我的命本來就是撿來的,即使現在真的沒了,這幾年我也賺了不少,你說是吧?」
明明是極為輕快的聲音,楚秧卻搭不了話,他搖了搖頭,想開口卻找不到適當的語彙,拳頭抓了又放,最後垂下了頭。
那究竟是是置生死於度外的超然,還是單純的因為沒有在乎的事物所以生無可戀,楚秧竟說不上來,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比半夜鑽進被褥裡的寒風還凍的他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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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在方予歸和燕回每月約定之日,他清早就會坐在門前整理昨晚陰乾的藥草,而她總在過午前後,帶著滿身霜雪,還有一個滿滿的、沉重的藥草筐,敲門來訪,從不食言。
楚秧會將她的筐裡的事物全都拿出來,再一一核對著藥典,依據藥性分門別類,燕回就在旁邊拉了個凳子,靠著他的肩膀盯著他作業。
一開始她還只是看著他而已,後來她會出手戳戳他的臉頰,又或者在他將草藥遞到她手上時刻意捉住他的指尖。
燕回總變著法子逗他,似乎很樂衷於看他滿臉通紅,又或者慌忙急亂的模樣,最近她則是常常轉頭就埋進他的頸窩,邊低聲說著他好香呀不知道是甚麼氣味,邊笑著看他連脖子都發紅,彷彿天邊的晚霞。
方予歸每每經過看到他們膩在一起,總忍不住掩嘴遮住揚起的嘴角,惹的楚秧更是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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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燕回總膩在他身旁,但楚秧覺得這不是喜歡。
畢竟阿姊說情話和愛語只能對重要的人說,就像他們家族的情歌也只在愛人耳畔或床邊低唱,然而燕回的甜言蜜語也不只有對他傾吐,她可以哄著楚秧說他可愛,轉身又誇另一個小姑娘漂亮,嘴裡抹油又塗蜜的,讓楚秧好生困惑又氣惱。
怎能有人的愛意如此氾濫,又怎能有人能將心分成好幾瓣,彷彿就是要在此刻將所有的喜歡都開誠布公的攤開,毫不吝惜的燃燒殆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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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以為燕回多情,直到他有一次見著她出門一趟,回來時手裡提著村裡大嬸的雞蛋、隔壁小姑娘的白菜、對街寡婦的蘿蔔和醃菜,才知道原來她的給予全有利益交換。
「她們挺喜歡我這樣笑的,只要我這麼做,就能吃飽。」
燕回沒多做解釋,只是又淺淺的彎起了嘴角,迷濛的瞇起眼,便勝過千言萬語。
也因此,每每燕回對他笑得燦爛,楚秧心情就複雜。
他總在燕回誇他可愛時搖搖頭,稍微拉開距離,「我可沒甚麼能給的。」
「那就欠著唄。」對此燕回只是又挪了身體靠了過去,順帶捏了他的臉頰,「這就當作訂金收下了。」
最可恨的是,他心情複雜歸複雜,心裏還連帶明白這是燕回的生存習慣,全是無心之舉,但當她的手指擦過他臉頰,又或者是她的臉頰貼在他的頸窩時,楚秧還是會不爭氣的紅了臉。
那總纏繞在心尖上,朦朧、曖昧的悸動,讓他的心總在燕回靠近之時失速,跳的飛快,就如那天大姊給他的同生蠱互相感應,進而彼此吸引,為了更加靠近而奮力振翅一般。
醒著的時候、睡著的時候,更甚至是等著燕回來訪的時候,她是他全部的期盼。
阿姊說的沒錯,這種糾纏,即使不是蠱術作祟,仍是一種詛咒。
他人若成了自己的喜悲,成了期盼,倘若那方殞落,自己恐怕也會跟著死去也說不定。
他撫上自己的後頸,那兒似乎還殘留著燕回的溫度,還有一點隨之燃起的灼熱,一點難以察覺的酸澀,都混著日漸膨脹的戀心,隨著脈搏燃起無法言明的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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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桌)(腦袋打結)(終於去找表情符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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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這系列應該不是甚麼認真的東西,就挑著寫
其實這次我主要只想寫小楚秧被小燕回逗著玩、一見鍾情的反應、
很渣的小燕回、比起醫師更像商人的方予歸、還有一些我覺得很萌的片段而已
他們倆個小時候就像性別長錯身體一樣,找個時間也想寫寫小楚秧在家裡被姊姊們
玩弄照顧的內容
一見鍾情嘿嘿
小朋友可可愛愛
好喜歡這種小品,上一篇就等不及了這篇終於讓兩個小可愛見面
我自己也好喜歡這種男弱女強的互動模式,感覺像是不黯世事的小少爺遇上市儈女浪子(?對於燕回來說沒什麼的甜言蜜語卻惹得楚秧心頭漣漪一陣陣
雖明知燕回並非真心動情卻被強迫的體悟戀愛時的酸甜苦辣。這是詛咒⋯⋯甜蜜的組咒
楚秧加油反攻燕回!!!!你們還小多得是時間!!!!
另外想偷偷問,爺爺「那張老者的臉皮攤在枕頭上」是脫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