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溫暖平和的春日午後。

脫離冬季的濕冷，看著融雪慢慢地化了滲入地裡，陽光輕暖地籠著人、也覆著盛放的新芽與花苞，滴落枝椏的水珠似也閃閃發亮。

陽羨走在平時來往河畔的小路上，還是那身簡便白衣，繫在腰間的竹簍中已有幾株草藥，內心忖度著河邊那幾叢紫菀與赤楊木應是收穫期，趁陽光正好去看看。

思緒飄遠了，幸這小道平時沒什麼人煙，偶爾放空也無大礙。但陽羨忘了有這麼一個說法——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而這正在數秒後印證在他身上。

「......！」
不知被什麼狠狠撞上，他險些栽進旁邊的灌木叢裡，還沒緩過勁又有一物撲到自己懷中，這次倒讓他跟旁邊的樹幹來了個親密接觸。
反射性曲起臂膀護著頭部，站穩了才仔細看看到底是哪個「天外來客」......？

追著一隻色彩斑斕的劇毒甲蟲，每每在即將觸碰到之時又被繞開，欲離雙眼緊盯眼前激動振翅的獵物，邁開雙腿狂奔的速度竟還堪堪落了阿白一截距離。

甲蟲轉了個方向直衝天際，阿白也就跟著消失在轉角。她卻在尚未反應過來時迎面撞上一堵有些厚實的肉墻，暈頭轉向之餘還不忘伸手摀住被撞得麻痛的鼻子。

一仰頭，眼前來人似乎有些面熟，白皙面容與雪白長髮像極了自己經常在拔草時看見的漂亮同門——

juili0508:
看清了懷裡的人，以兇猛之姿撞上的意外是個身板瘦弱的女孩子，容貌目測不過十五、六歲的光景——若是精怪便沒什麼稀奇，但凝神細瞧也沒感覺出什麼非人的氣息。

......只是袍袖間盤旋的味道有些蹊蹺，似是生物性的毒氣於其上緩緩醞釀。以精怪更靈敏的五感再加上如此貼近，便聞得實了。

「......姑娘？有無大礙？」

內心思緒難辨，總之，還是先關心來人罷。剛剛那一撞著實大力，陽羨仍有些頭昏目眩，不知這小姑娘有哪嗑著碰著了，看那纖細身子，怕是比身後的枝幹還易折。

鼻腔盈滿了熟悉藥香，欲離睜大眼睛一時間難以反應，聽聞對方問話便下意識搖了搖頭，手腳並用從人身上爬下，站直了身子才後知後覺地感到驚慌。
若是把眼前人撞壞了，不知道省下一週的拔絲地瓜能不能賠得起。

指了指自己示意並無大礙，欲離退了兩步才看見阿白翻肚躺在地上，似乎沒能成功翻過身來——
還好，有個比她還要丟臉的活蠱存在。

juili0508:
看面前人能站能動，陽羨稍稍鬆口氣。
沒事就好。
整理自己的衣衫，塵土在他袍袖上擦出零星污痕，拍拍也就淡了，隱隱作痛的後背與腰倒是時不時的提醒他返家後得好好查看。

「......」

這時才發現撞在自己身上的第一下來頭為何，翻肚的白蛛塊頭大的令人驚奇，硬甲揮動摩擦聲窸窣作響。
在外人看來怕是頗驚悚的一幕，但在神農道聚集的奚子林裡似又另當別論了。

蟲、蠱、毒。
研究或知悉巫蠱之人在神農道中還是較多的，便少了不必要的大驚小怪。

「這是你的蜘蛛......？」見那足在空中揮的起勁，一時半刻也翻不回來的模樣令人發笑，也緩解些許瘮人氛圍。

「要幫忙嗎？」

她搖了搖頭，雙手托住阿白貼地的背殼處使勁一推，牠便又端正地翻回地面，八足在地上跺了跺，似在表達被嘲笑的不滿。欲離摸了摸活蠱以表安慰，又抬頭瞧著眼前差點被自己撞進樹叢裡的男人。

兄長說若是做了錯事就該道歉，可她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辦法完整地發出任何聲音以聊表自己逐漸產生的歉意。
只得指了指對方袍子上沾著的灰，又做了個兩者相撞的手勢，表達自己並不是故意弄髒了他好看的衣裳——

她見過這人許多次，總是一身素白乾淨、周身似乎泛著光一般。
現下被自己這麼一驚，千萬別哪兒碰壞了才好。

juili0508:
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陽羨只是一哂，看著八腳朝天的蜘蛛又好好地重新站穩，以及女孩安撫寵物的模樣，他對於這奇異的組合興起一絲憐惜。

「無礙，姑娘莫要在意。」

在野外走哪有不弄髒？回家後總是要洗的。搖頭表示並無放在心上，淡色的眸子清冷如冰，中央暈染開的艷紅像被凍住的一滴熱血，似是要因微帶暖意的視線而融化滴落。

「姑娘方才走的這麼急，想必是有要事，陽某就不耽誤姑娘時間了。」

剛剛那一撞之下都忘了，對方可能是趕著到哪邊去，才不小心與自己撞上。

被這麼一提，欲離才想起自己原先在抓蟲來著。
可耽擱了這麼長時間，那劇毒金龜早已飛到不知道哪兒去，要再找也沒有辦法。她低頭思忖半晌，在見著那甲蟲之前自己原想做什麼——
似乎，也許，大概是打算到山坡上採點能碾磨成藥汁的花？

越想越篤定自己就是要去拔花，欲離點了點頭指向不遠處的小山頭，又拍拍自己腰間的布包，做了個向上拉扯的手勢。
最後從裡頭掏出一顆紅艷艷的果子遞過去，作為撞傷了人的賠禮，才結束了連串動作。

juili0508:
到那邊的山坡採東西......？

從女孩的比手畫腳間試圖理解其要表達含義，尋思對方從方才便如此溝通，興許是不能講話吧。陽羨點點頭表示理解，對於女孩的饋贈，他垂眸審視那紅艷果實數秒，還是道謝收下了。

「多謝姑娘的果子。」
「不巧，陽某身上無攜帶可回贈之物......若不嫌棄，可助姑娘採些草藥樹果以表感謝。」

這人不但沒有責怪自己的冒失，還願同她一起上山拔草，欲離面上不顯、卻是快速用力地點了點頭。雖說她一向不需他人協助便能快速裝滿一簍筐的藥材，可能和好看的人多待會兒也是極好。

特別是眼前男子身穿白衣、面上又有好看的白鱗長髮，對喜愛素白色彩的欲離來說，大概能與兄長並列為自己遇見過的、太清境最好看的人之一。

越想越覺得喜悅，她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裙上拍拍，確認乾淨後拉住那人衣角，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juili0508:
被輕巧拉住的衣角似乎讓陽羨想起什麼而微微一怔，但隨即又緩和下成嘴角勾起的弧度。

有了伴讓人愉快，還是乖巧安靜的孩子，這讓不習慣應付熱情態度的陽羨是倍感放鬆，跟在腳步後頭踏著窸窣碎步的大蜘蛛也挺溫馴，腿腳移動時喀吱喀吱的，就算兩人不多說話空氣也不會凝滯。

這樣挺好。

從衣角拉起女孩的小手握在掌中，他點點頭。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