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頭好暈⋯⋯好渴⋯⋯」撐著沈重的腦袋瓜步向熟悉的校門口，卻在踏入校園之前被誰給一把抓住了臂膀。少女臉色陰暗地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意料之外——且可說是讓她有些毛骨悚然的臉孔。

「喲、真是好久不見呢！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那人——或者該說是那位身材壯碩的狼形獸人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抓著小潮的力道卻一點都沒減輕。他伸出另一隻毛茸茸的狼爪，用十足黏膩的方式蹭了蹭少女發燙的臉頰。

啊啊、糟透了，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裡？

「好、好久不見呢，稔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裡巧遇，小潮有點意外的說。」硬是扯著嘴角露出不如平時完美的笑容，有氣無力地和對方打招呼的同時也努力地思索著該如何趁機開溜。

「欸——小潮還是一樣傻呢！怎麼可能會是巧遇呢？當然是為了找你，我才特別跑來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啊。」被稱作「稔」的狼人男性將臉湊近，不以為意地抬了抬眉。

「你突然從店裡消失了，我很難過啊！手機也都打不通了。還以為我身為一位貢獻良多的『常客』，應該至少能跟你保持聯繫的說。我可是花了不少心力才打聽到你的下落的喔。」

「稔先生當然是小潮重要的客人喲！只是⋯⋯因為小潮要來學校好好唸書的關係，所以不會繼續工作了，想說也不要帶給之前的客人麻煩——」

「哈哈哈！怎麼會是麻煩呢？我可是求之不得呢！」男人自喉嚨深處斷斷續續地擠出低沈且並不悅耳的笑聲，不安分的手來回搓揉著少女的臉頰。

「吶、就算在當學生，一邊打工一邊唸書這種事也是很常見的吧？小潮不想要多一點零用錢嗎？我們的『相性』這麼好，就這樣斷了也很可惜吧？」

「那、那是⋯⋯」大概是受到身體狀況影響，平時反應極快的小潮在這緊要關頭腦袋竟是一片空白。她無助地瞥了身後的校門一眼，心裡默默祈禱著不會被任何路過的同學或老師看見，明明只是一步之遙的距離，可跨出了校門的自己便和大家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怎麼辦⋯⋯要趕快想辦法脫身才行啊⋯⋯

oO( 太陽好大⋯早點結束早點回去吧 ）
34.5的溫度對高原物種來說雖然同樣炎熱卻不至於造成生理機能妨礙，一如既往準備出去批貨的藏助背著工作用的斜背包走出校門，沒想到一出門就看見近日變得熟悉的少女身影。

「⋯⋯？」本來想打個招呼再離開，仔細往那邊看去時卻發現情況不太對勁，和小潮差距極大的壯碩狼人明顯不是學校的學生，而無論他略帶強制性的親密舉止還是小潮臉上的表情都顯示那並不是場正常的交流談話。

oO( 騷擾犯？跟蹤狂？ ) 心裡想著感覺撞見了麻煩事，腳步卻很誠實的朝兩人靠了過去。

「讓人好找啊，不是約好下午一起做小組作業嗎？」隨口扯著謊插入看起來氣氛緊張的談話，少年說完才像剛發現對面還有個人似的看向存在感強烈的狼人。

「抱歉，剛剛沒注意到，您是？學校平常不開放校外者參觀喔。」

順口繼續編造不知道有沒有的校規，因為不確定情況是否像自己猜想的那樣，藏助並未直接採取行動，而是決定先搞清楚狀況。

「藏、藏助君⋯⋯？」熟悉的嗓音自正後方傳來，讓少女十分緊張地轉頭確認——果然，墨菲定律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平時明明會刻意避開麻煩事的藏助竟好死不死出現在附近、還走上前向自己搭話，小潮見狀只想當場挖個地洞躲起來。

「嗯？這是誰？」藏助的出現讓稔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隨後咧開嘴有些輕蔑地笑了笑，「啊——是男朋友之類的？太見外了吧，小潮！有男朋友的話也要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啊！記得你以前總是說不想談戀愛的，開始上學想法就改變啦？」

「不、不是的！藏助君只是小潮的朋友喲！那個——」一邊忍受著生理上的不適、一邊也讓眼神游移在兩人之間，「藏助君！稔先生是小潮⋯⋯以前的朋友！他不會進學校的，只是站在外面跟小潮聊一下天而已！藏助君先去教室吧？小潮等等就會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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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少女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先趕緊讓藏助離開現場，並以對方剛才說的「小組作業」為由和依然抓著自己不放的狼人道別。既不會向同學曝露自己的過往，也能找藉口開脫。

「嘿——原來只是『朋友』啊？」高大的男性意味深長地重複了小潮選擇的詞彙，「嘛、就是這麼回事了！藏助同學？我只是有點事想跟這孩子聊一下，不會把她吃掉的啦。」語畢，將手伸到了少女的腰際緊緊摟著，還順勢捏了一把。

「唔⋯⋯！」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本來就站不大穩的少女踉蹌了幾步，斗大的汗滴自額間滑落，臉色一下子又蒼白了幾分。

「⋯⋯⋯⋯」

為了生存而擁有許多交際經驗的藏助幾乎不必費力就能看出眼前的男性絕非善類，但話語透露出的訊息和小潮的態度似乎又在暗示他們關係匪淺，並沒有插手別人關係糾紛興趣的少年一度猶豫是否該就此抽手離開，但這個念頭在看到狼人接下來輕浮的對待小潮的動作，以及少女明顯蒼白不適的表情後立刻打消了。

「你們是朋友的話應該就看得出來她身體不舒服吧，比起在這裡拉拉扯扯還是放她回去休息如何？『朋友』的話應該會有電話聯繫的方式吧。」這樣隨意對待女性的方式引起了藏助的反感，說話的語氣也變得不客氣起來。

「而且她今天的時間我已經先預約了，所以——」伸手握住獸人毛絨且巨大的手掌，使了點巧勁，輕而易舉便將那隻握在少女腰上揉捏的手扳開，並隨即用另一隻手將小潮拉至身後。「下次請早，這傢伙我先帶走了。」

說完便打算帶著面色蒼白流著冷汗的水母少女離開。

「啊⋯⋯」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脫離了狼人的魔掌，被藏助給好好地護在身後了，一切發生得太快，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哼——嗯。」稔看著態度強硬的藏助以及不知所措的小潮，本來還打算做些什麼，眼角餘光卻在此時瞥見學校的警衛剛走出校門，並用有些狐疑的眼光打量了三人一會。

「嘛、身體不舒服的話就沒辦法了，各方面來說都不太方便，對吧？」男人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輕笑，「不過小潮還真是好命呢——明明是個傻子，到哪裡都能夠討到男人歡心。」

「稔先生，那個、之後——」比起對方的酸言酸語，小潮更在意對方會不會又像這次一樣突然跑到校門口來堵人，正想著該怎麼避免類似的情況，一張名片突然越過了藏助的肩膀、被遞到了自己的眼前。少女有氣無力地抬起手，總之是將其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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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得跑到這種鬼地方來也是很浪費時間，下次就讓小潮主動來聯繫我吧？名片拿去，我希望三天內可以接到小潮的來電喲。」語畢，吊兒啷噹地朝二人笑了笑，轉身便打算離去。

「啊——真是可惜。」在邁開步伐前，他提高了音量十分刻意地開始自言自語，「去店裡也見不到小潮好寂寞啊。明明以前一起共度了那麼多愉快的夜晚呢，對吧？」

「唔⋯⋯！」看見那人回頭拋了個媚眼，小潮心裡也清楚這是對方因無功而返而有所不滿，對自己做出的「報復」。這下可好了，突然讓那傢伙丟下這種核爆等級的炸彈，她還真想不到能怎麼挽回局面。隨著那人的背影漸行漸遠，面色蒼白的少女深吸了口氣，戰戰兢兢地轉頭看向藏助。

oO( 這傢伙從剛剛開始話里話外的到底想暗示什麼？ )

聽著稔意昧深長的話句，雖然察覺有什麼不對但並沒有立刻往那方面聯想，只覺得男人粘膩的眼神和帶著貶低意昧的話語讓人十分不適。

oO( 和這種一看就很麻煩的傢伙交際有什麼好處？ ) 雖然認識不深但他直覺少女並不是會讓自己吃虧的類型，然而看著她有氣無力地收下狼人明顯不懷好意的名片，又讓他對兩人之間的關係多了一層疑問，不過這個疑問並沒有存在太久——

『去店裡也見不到小潮好寂寞啊，明明以前共度了那麼多愉快的夜晚。』

「............」僅僅是短短的一句話便足以說明很多事情，饒是見多識廣的藏助，一時間也沒能對這發展反應過來，直到對方的背影消失在森林的拐角。

「妳......」

轉頭和少女四目相對，本想說些什麼，但看著對方倉皇的神色與仍在冒著冷汗面色蒼白的臉，本要說出的話頓時堵在喉間化成了一聲嘆息。

「......那個等等再說，先去保健室吧，那裡才有冰袋。」伸手稍微測了一下對方的體溫，加上今日的高溫他推測這位來自海洋的少女應該是中暑了，於是提議前往設備更為齊全的保健室休息。

雖然暫且帶過了話題，但一字不漏聽見剛剛對話的藏助並沒有打算如往常一樣當作沒有聽見，儘管那是對方的隱私，但男人剛剛表現的態度和作風令他無法就此無視。

儘管嘴上並不承認，但在經過幾次相處和交談、甚至受過對方幫助後，他確實已經將少女當成了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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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小潮真的有點頭暈呢。藏助君居然能看出來，真厲害。」雖然眼下有太多問題等著自己去解決，但首要任務還是先避開夏日的艷陽、趕緊找個地方納涼，因此少女勉強勾起嘴角，點點頭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前往保健室的路上，平常總是嘰哩呱啦的小潮難得地保持了沈默，一部分自然是因為已經沒什麼說話的力氣，可一部分也是因為她不知道該講些什麼才好。要跟對方解釋剛才的情況、稔先生究竟是誰、甚至是自己的過去嗎？明知事蹟已經敗露了個七七八八，她卻依然無法開口。

花了幾分鐘抵達保健室，讓裡頭的老師檢查過身體狀況，並判定的確是中暑沒錯後，小潮被帶進了其中一個休息間。少女沉著一張臉坐上床，手裡還拿著剛才老師交予自己的冰袋和水杯。

... 「那個、小潮接下來自己休息就好了！藏助君不是討厭麻煩的事情嗎？不用留在這邊看著小潮也沒關係喲！」轉頭望向跟在自己身後進了休息間的藏助，小潮努力擺出平時的開朗表情，裝作沒事人地朝對方說道。

她知道藏助心裡大概有千百萬個疑問等著拋出，事到如今也很難再隱瞞下去，可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也不知道該如何在此刻向對方說出一切實情。明明總有要面對的一天，卻想著能拖多久是多久。

「這種時候反而善解人意起來呢，不過沒門——」把剛剛老師交給他的退熱貼輕拍到少女額頭上，藏助隨即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看起來打定主意不走了。

休息間是保健室後方單獨的小房間，關上門後幾乎與外間隔開，他聽見那位不喜歡上班的保健室老師的腳步聲與門扉開關的聲音，至此整個保健室空間就只剩他們兩個。

「那個，妳打算自己解決嗎？」確認整個房間裡沒有其他人後，少年轉過頭，指著少女放著名片的口袋問。「妳現在沒有『店』的保護，自己去的話對方不知道會做什麼。」

單刀直入問題的重點，藏助並不在乎眼前少女過去從事什麼工作，在他看來唯一有區別的就只是工作的危險性，雖然他對相關產業沒什麼涉足，但也知道受到保護的『商品』和孤身一人的『少女』必然是不一樣的。

「妳不會以為有妳的怪力和毒刺就能萬無一失吧？我不認為剛剛那個人會不留後手。」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發現眼前的同學異於常人的力氣。不過即使如此長期與人類打交道的他也知道，很多事並非有足夠的武力就能妥當萬全，更何況那位健碩的狼人看起來也不是能被輕易擊倒的善茬。

... 「藏助君在這種時候倒是很會多管閒事呢。」心裡也清楚對方大概不會那麼容易被自己打發掉，但看見少年一臉堅決地在床邊坐下，忍不住苦笑著說道。少女將口袋裡的名片抽出，隨即一口氣撕碎、毫不在乎地丟到了床邊的垃圾桶裡。

「這倒是一點也不用擔心喲，只要小潮開口的話，會有人幫忙處理的。」斟酌著自己的字句，用比平時更緩慢一點的語速說了下去，「小潮以前待過的『店』啊，背後是有厲害的集團在撐腰的，小潮跟裡面的幾個大人物交情很好，晚點打通電話知會他們的話，就會有人幫小潮處理後續了。」

「本來想說只要在不被任何人看到的情況下先逃過這一次就沒問題，沒想到藏助君剛好經過、還跑來插手了呢。」

... 「不過，謝謝，是藏助君幫了小潮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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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嘴上講得很輕鬆，但小潮剛才確實是慌了，本想用觸手威嚇對方使人暫時撤退、留給自己逃進學校的空間，沒想到剛好碰上自己中暑，根本半點力都使不上來。雖說只要逃過一次就好，可要不是藏助前來相救，或許她早就被對方拖上車、載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既然小潮的人身安全沒有問題了⋯⋯」少女頓了頓，「藏助君不打算問其他的嗎？聽了稔先生剛才那番話，心裡多多少少也有底了吧？」事已至此，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既然藏助已經坐在椅子上生了根，儘管難以開口，或許還是得趁此機會把事實攤到對方眼前。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壞了妳的計畫哦⋯⋯」雖然嘴上吐槽，但是聽著小潮游刃有餘的語氣還是鬆了口氣，隨即在聽到少女道謝時略顯不自在的偏開了視線。

「⋯⋯沒什麼，反正沒事就好。」

雖然看起來似乎是他多管閒事了，不過藏助倒不怎麼後悔上前干涉這件事，畢竟事情總有萬一，親眼看見人沒事也好過事後擔心。

「嗯⋯⋯要說好奇倒是有一點，如果妳不介意的話。」略作停頓思考該從哪問起，雖然一般來說他並不太探究他人隱私，但這次的情況又有點不同。

「能問問妳選擇這個職業的理由嗎？之後也打算繼續這份工作？」畢竟同時具備違法和高風險性質，後台再怎麼硬也稱不上是一份讓人安心的工作。問出這個問題大半是出於關心，但也確實是有些好奇，這畢竟不算是個常見的職業選擇。

「之前提過的誘拐事件，和這個有關嗎？」想起先前在海邊時少女提到的過去，雖說當時小潮說已經沒事了，但在此時還是讓他不由得連想起兩者之間的關聯。

原以為對方只會單純對於自己過往的工作感到好奇，沒想到居然在這時候提起了之前自己隨口講到的誘拐事件。小潮先是一愣，隨後露出微笑。

「嘿——藏助君果然很敏銳？既然都提到那件事了，那小潮不就不得不把來龍去脈都說清楚了嗎？」說話的口吻帶了點責怪的意味，「話先說在前頭，藏助君如果聽了之後覺得很噁心、要跟小潮切斷關係的話是無所謂，但要是告訴其他人的話，小潮也不會手下留情喲。」

雖說同樣地把眼前的少年當作自己的朋友，但一旦牽扯到校外的事情又另當別論了。一來少女並不想因為口耳相傳的八卦而讓自己又被警方盯上，二來她本就沒打算讓學校裡的同學們知道自己的背景。

「小潮之前提過自己差點被拐去賣掉的事情對吧？那個想將小潮『賣掉』的人，是曾經跟小潮一起生活了五年的人類喲。大概三十幾歲、曾經把小潮當作女兒一樣照顧，像家人一樣的人類。」

「那時的小潮太傻了呢，一直以為對方也是用同樣的眼光看待自己。可是後來那個人為了籌措資金建新的漁船，跟一些在黑社會經營那方面的產業的朋友重新取得了聯絡。小潮那時候聽到了喲，在聊天的過程中那個人說了——『小潮確實很有那方面的價值啊，長得可愛、發育得早、身材也會越來越好吧』這樣的話。」在敘述的同時想起了那人的嘴臉、也想起了因為無法再承受更多而倉皇逃離了現場的自己，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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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很噁心吧？明明自稱是最有智慧的生物、到頭來還是被繁殖的本能跟交配的慾望所支配。對那個人來說，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小潮終究只是那樣喲——『長得可愛、身材很好、有那方面的價值』。那麼等到小潮逐漸長大，那個人會對小潮做什麼呢？會怎麼看小潮呢？一想到這裡，小潮就覺得想吐。」

「所以⋯⋯小潮毒死了那個人後離開了那個家。」話說到這，少女停頓了一下，用有些戰戰兢兢的眼神看向正在側耳傾聽的少年。

「我沒有宣揚別人隱私的興趣。」對於少女的警告輕描淡寫地回覆一句之後，藏助便安靜下來。

...付出了信任視為家人的人類，最終只是用生物本能的角度在評價自己，把自己當成可用於滿足本能欲求的存在甚至是商品⋯嗎？

聽著少女娓娓道來的過去，少年陷入短暫的沈默。

「雖然生物大多受到本能支配⋯⋯至今我也不能確定是否存在本能之外的情感，不過我覺得妳單純就是遇到爛人，腦子正常一點都不會對小孩動那種歪腦筋。」

想起當時在老街入口聽到的那個故事，似乎就和少女的經歷有幾分相似，藏助抬起黃綠色的眼睛看向少女。

「雖然以旁觀角度會認為有更好的作法，不過意圖毀掉他人人生的傢伙被反噬而失去生命，聽上去沒什麼不合理的。」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當時是怎麼處理『剩下的東西』。」

對人類本來就只有基礎值以下好感的藏助對於那位男性的死亡沒什麼感想，狩獵者反被狩獵在自然界是很平常的事，比起對人類產生多餘的同情，他更在意當時聽起來十分年幼的少女是否有做好善後工作，畢竟人類在追究同類的不自然死亡上十分積極，十幾二十年後被追查的案例也不是沒有。

「而且既然已經逃脫了，為什麼還要去做為『本能』服務的工作？聽上去你對那也不太喜歡？」在他有限的見聞裡，自然也知道有部份人是出於自身興趣投身這個產業，不過從剛剛描述聽起來，對本能表現出不屑的少女似乎並不在此列。

作為同樣厭惡這項生物特性的人，他對於相關事物一向敬而遠之甚至可說避若蛇蠍，因此對於少女的選擇格外困惑。

... 「是嗎？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呢。」面對藏助所謂「單純遇到爛人」的觀點，小潮只是露出了看上去有些寂寞的微笑輕聲道。她沒說自己在離開那個家之後又獨自在人類居住的街道上徘徊了一陣子，有時也遇到親切對待自己的人，讓她的內心燃起一絲希望，可最終的結局終究與理想相去甚遠。大概是覺得那時的自己太過愚蠢，因而更說不出口吧。

「啊⋯⋯藏助君說的是屍體？被小潮丟到海裡了喲。從附近的岸邊找了一艘小破船把那個人載到了海的正中央，然後撲通一聲推進海水中了。」

「畢竟在海邊被水母毒死的人也不在少數嘛。加上那個人的雙親都過世了、也沒有結婚，大概很久很久之後才會被注意到吧。」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隨後因藏助的下一個問題而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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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因為很好賺錢？畢竟小潮要在人類社會求生存嘛。」停頓了一秒，緊接著又補上一句，「開玩笑的，雖然是因此賺了不少錢沒錯。」

「雖然說是在做著『這種工作』，但只要客人是人類男性的話，小潮都不會讓他們得逞喲，在把衣服脫掉之前就會先毒死對方了。該說是『報復』嗎？看著那些傢伙被自己的慾望支配而失去理性，最後落得丟掉小命的下場，心裡就很暢快。而且——」一邊說一邊張開嘴，指了指自己舌頭底下的口腕。

「用這個的話，就能夠分解並吸食人類的肉體，雖然腦袋裡裝的盡是些噁心的東西，但人類意外地很美味喲。怎麼樣，這樣的解釋藏助君可以接受嗎？」不管是自己過去曾經多次毒殺並捕食人類一事、或是自己對於慾望與本能的反抗方式都是，這是少女所找到的「答案」。

「⋯⋯⋯⋯⋯⋯」
雖然少女說的滿不在乎又輕快，但一開始看起來有些寂寞的微笑卻似乎始終與眼前的人重合。即使換上了不同的表情，又或者裝作不在乎⋯⋯

被背叛的傷口是能用這樣的方式癒合的嗎？

「妳⋯⋯意外的是喜歡給自己找罪受的類型？」沈默片刻後藏助才緩緩開口。「討厭的東西勉強去接近，就算報復之後感到快樂，過程還是蠻噁心的不是嗎？」

「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事實確實就是自己想的那麼糟糕不是更難受嗎？而且好吃的東西能夠替代的比比皆是⋯⋯」

「這個過程中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嗎？」藏助看向面前的少女，就像有人喜歡吃辣有人喜歡吃甜，他並不覺得小潮選擇的作法有什麼對錯之分，也並沒有要干涉他人人生的意圖，只是單純的感到疑惑。

報復之後，嘲笑之後，留下的東西是什麼呢？或許真的有人能從中得到快樂吧，但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一開始會露出那樣的笑容？

「⋯⋯咦？小潮是那樣的嗎？」或許是因為少數幾個知道她過往的集團高層都笑她心狠手辣又狡詐，第一次被別人說是「找罪受」讓小潮一下子呆住了。

「過程中也很大快人心喲。看著那些人類露出自己最原始的姿態搖著狗一樣的尾巴接近小潮，更是讓人意識到人類跟動物本質上根本差不了多少、只是喜歡顯擺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罷了呢。」她平靜地道。

少女所說的並不是謊言，畢竟她確實在報復的過程中得到了快感、也賺到了對十幾歲的小女生來說甚至有些太多的錢財。可是她沒有說、或者她從來都不願承認，寧願在陸地上過著這樣的生活也不願回到海底，一次又一次地伸出致命的觸手的自己其實一直、一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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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寂寞啊⋯⋯」

不曾脫口而出的真心話以幾乎只足以讓自己聽到的分貝自微開的唇瓣溢出。直到真正化成了自己的言語，她才猛然回過神來。像是要掩飾什麼似地，她撇開眼神，直視著前方再次開口。

「話說回來，小潮記得藏助好像也講過類似的話吧？本能什麼的？雖然沒有聽得很清楚就是了。」既是轉移話題，也是真的感到好奇，如果是現在的話，應該就能直接了當地問出口了。

「藏助君那時想說的是什麼呢？藏助君也覺得被『慾望』跟『本能』所支配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嗎？」

「是嗎⋯⋯」

聽著少女平靜的補充，儘管無法同理對方的想法，但也想著如果那是少女選擇的生存方式，旁人也沒什麼好多嘴，直到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少女近乎無聲的呢喃。

「⋯⋯⋯⋯」看著少女試圖掩飾的神情，藏助保持了沈默並未追問，將這不慎洩漏的秘密保留於無聲。

「本能⋯⋯」花了些許時間才想起小潮所說的對話，當時似乎是為了擺脫少女的接近而差點脫口而出『被本能操控的行為我沒有興趣』這樣的話。

「我並不覺得那是件愚蠢的事，無論是順應或者反抗都只是個人選擇⋯⋯只是我恰好是排斥的那方而已。」

家鄉人們幾乎都是遵循著這樣規律活著，他並不覺得那樣不好，也不覺得無法接受的自己更加優越，只是⋯

「為了繁殖對什麼人產生好感，一生都被本能寫下的劇本操控，順應規律的出生、繁殖、死亡，對我而言是難以接受的事。」或許是因為少女剛剛也說出了不少『秘密』，鮮少與他人提起的想法比想像的更容易說出。

「說到底，愛和喜歡之類的心情，也僅僅是為了方便繁殖衍生的東西吧⋯⋯被誰所吸引、對誰產生好感，實際上並不是出於我的意志，而是被本能操控的選擇⋯⋯」

「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很噁心，討厭和人接近大概也和這個有關。」因為不想空出破綻，被本能掌控的糟糕感受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再次經歷，那對於另一方來說也是一種傷害和悔辱。

聽著藏助緩緩道來，不知怎地陷入了沈默。少年的話語簡直像是在強力地支持著自己藉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受傷而得到的結論一樣，如果說自己曾經——不，大概到現在也還一直默默渴求著的「愛」終究只是虛有其表的話，那放棄大海裡的生活、踏上陸地又是為了什麼呢？

「說的⋯⋯也是呢。」少女抬起頭望向天花板，「所以說曾經相信有人會不單單受慾望所支配，單純地喜歡著小潮、想和小潮一起得到幸福這種事，果然很愚蠢吧？」

雖然提出了疑問，卻沒有真的想從藏助口中得到「正解」的意思，畢竟傷痕累累的少女早已心裡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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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連人類都那麼容易淪陷了，身為『動物』的藏助君要抵抗本能不是更困難嗎？小潮倒是很想看看成功堅守到最後的藏助君喲，畢竟當初就是因為覺得藏助君不可能無動於衷才刻意接近你的嘛！」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了，將心裡的糾葛和疑問暫時全數吞下，重新打起精神的小潮調侃般地道。

「而且就算不和別人進行肢體接觸，只要心中產生了『愛』或是『喜歡』之類的情感，對藏助君來說就等於敗給了本能對吧？生活中處處都有陷阱，藏助君可要小心喲！」

「原來是因為這個理由嗎？」一直很困惑為什麼被冷淡對待之後還能這麼棄而不捨的找自己麻煩，得知原因之後反而不知道該吐槽還是該敬佩少女的求知慾。

「嘛，算是吧，不過不勞妳擔心，我覺得我還蠻安全的。」絲毫沒發現自己的話像在立什麼又大又招風的旗，覺得自己正在朝平靜幸福之路前進的少年十分自信，從旁邊的櫃子上拿起水瓶給少女手上的杯子注滿水後才接著說：

「雖然可能多少還是存在本能和慾望，但我想稍微不那麼讓人失望的傢伙，說不定還是存在的吧。」

想起少女方才呢喃般的那句寂寞和滿是自嘲的疑問，也想起了故鄉總是兩兩成對的人們，儘管和他想要的並不相同，但他們流露出的笑容和幸福感也並不是虛假。

「所以說，別老盯著會散發惡臭的東西了，多看點好東西吧，小心看多了也跟著變醜。」這麼說著的藏助站起身，看著坐在床邊的小潮。

「這個學校，好人還是蠻多的吧？雖然和妳追求的可能不太一樣，但從裡面或許也能找到以前沒想過的可能性？總之——」

少年伸出的手掌壓在水母蓋上揉了兩下。

「妳期待得到的幸福，不管是什麼樣子都不會是愚蠢的。」

簡單的說完最後一句話後，藏助抽回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包。

「我在這裡妳也很難休息，既然妳沒事我就先走了，要是需要幫忙就打電話。」背好自己的包後，藏助指了指少女的隨身包這麼說。因為上次的一日約會兩人交換過號碼，因此他沒再確認對方是否有自己的聯繫方式。

「嘿——是這樣嗎？藏助君對自己倒是很有自信呢！」對方那副游刃有餘的模樣反而更加激起了少女的鬥志，看藏助大概也不會因為知曉了自己的過往而有所疏遠，想必這次事件後還是會像之前一樣黏著對方不放吧？

正想在說點什麼，就見對方機靈地幫自己倒了水。少女小小聲地低喃了一句「謝謝」，聽著藏助的話、盯著映照著自己樣貌的水杯輕笑出聲。

「嗯、說的也是呢。」她頓了頓，「雖然和自己想像得有點不一樣，但小潮在這間學校過得其實很開心喲。因為交到了朋友、第一次跟同年紀的人長時間相處，本來只是想來避避風頭的，結果意外地蠻享受的呢。」語畢，低著頭任由對方揉揉自己柔軟的水母蓋。

「小潮期待的⋯⋯幸福？」注意到對方並沒有使用過去式，因而愣了一下。連自己都覺得早該放棄的、深埋在心底的那個願望，終究被對方察覺到了嗎？

animal_house:
「嘿嘿、現在的小潮已經沒有在追求什麼了。這樣——這樣就很好了。」像是要否定對方的猜測一樣，少女笑著說道。

「不過⋯⋯謝謝。」她隨後補上，「能在這所學校裡暫時忘記一切、過著開心又單純的日子，一部分也是託了藏助君的福喲。」

「藏助君也趕快回去吧！小潮已經覺得舒服不少了，就算真的需要人扶自己回宿舍，搶著要替小潮服務的人可是十隻手指頭數不完呢！」言下之意就是不會再打電話麻煩對方了，明明總是習慣依賴他人，在關鍵時刻卻又有所顧忌。她轉過頭，朝著藏助揮揮手。

「我也沒做什麼⋯⋯不過你開心就行。」儘管不知道對方是否會在之後繼續回到複雜的生活裡，能夠短暫得到歇息應該也是好事吧。

聽見小潮的最後一句話藏助露出些許無語的表情，但很快又轉變為短促的笑意調侃道：「那就好好保重吧，受歡迎的同學。」

「對了，上次欠你的人情，想好怎麼用就告訴我。」壓下門把開關前他轉頭補充一句。他並不在意這份人情積放多久，此時會提起也只是不知為何莫名的放心不下。握著一份人情，又有什麼麻煩事時也比較好開口吧，雖然他也不覺得少女是多客氣的性格就是。

「回見。」

最後留下這句話，少年便關上門離開了。

「咦⋯⋯人情——啊、藏助君！」一下子沒想起來對方口中的「人情」是怎麼一回事，直到回憶起上次二人在街上巧遇、自己幫藏助挑禮物一事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少年早已關上門扉，揚長而去了。

oO（說什麼人情⋯⋯光是這次救了小潮就足夠抵掉十份人情了吧？）心裡雖然感到有些疑問，但藏助既然這樣說，就代表他真的沒有因為聽了自己過去的經歷後而產生想保持距離的想法，想想也是件好事。

「嘛、藏助君都自己提起了，小潮可要好好想想該怎麼用才行呢。」望著緊閉的那扇門，不知怎的，心底某處湧上一股並不明顯的搔癢感。

水母拉線

謝謝......謝謝......（語彙力）實在是交流得太開心了 好喜歡藏助明明知道小潮所追求的東西和他自己的價值觀背道而馳，卻沒有出口否定或是說她太傻，而是告訴她或許能找到不一樣的方式來得到幸福 終於讓小潮能夠把自己的想法跟過往告訴身邊的人我自己也超級感動...！你是最棒ㄉ我愛你（好了）

我才要謝謝！！！真的是跑ㄉ太快樂ㄌ！終於很順利的讓他們聊到很多自己的事和價值觀好開心ＴＴＴＴ！謝謝變態稔先生！！（怎麼謝謝反派？）因為他自己也選擇了和身邊其他人不一樣的道路，所以可能某方面來說也滿能同理小潮的迷惘....!都是在尋找解答的人！＆我好喜歡小潮在整個交流中表現出來的脆弱和堅強！最喜歡的果然是開頭充滿餘裕的解釋，還有後來微笑描述自己過去塑造出的障壁感...!還有從世故餘裕的保護殼下隱隱透出的脆弱和寂寞......不會形容可是這些都讓我覺得她好真實，真的太喜翻.... 謝謝交流尼也是最棒的嗚嗚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