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維爾不認識那麼多酒,這樣玲瑯滿目的酒瓶於他而言反倒成了五顏六色的美麗裝飾,他像個出遊的孩子般四處張望,似乎全然沒有察覺自己身穿襯衫領帶的模樣實在有些不合時宜,活像個摩門教徒的打扮替他引來了不少注目,但這可不是什麼適合傳教的地方。
警探獨自在酒吧裡轉悠了半圈,直到一旁的酒客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用不耐煩的語調告訴他:「要喝酒就去吧台,前面右轉。」
這下夏維爾終於找著了方向,他朝那位客人點點頭致謝,接著按照對方的指示來到了吧檯旁,果不其然看見了那頭柔順好看的白色長髮,夏維爾朝吧檯的方向揮了揮手,希望正在工作的那人能夠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對艾瑟廉而言今天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日,他站在吧檯給熟練的搖晃著雪克杯,古典雞尾酒、邁泰、馬丁尼,一杯杯精緻的調酒被遞送到客人面前。
說實在,這份工作大部分時候是挺閒的,調酒單價不便宜,除了人傻錢多酒量又好的極少數,多數人只是想找個能小酌幾杯聊聊天的地方,不會短時間內來來回回來和他點酒,因此艾瑟廉體感自己有三成的時間都在偷薪,平日晚間甚至可以高達六成,對於員工只要動一張嘴就能領薪水這件事,老闆快不快樂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挺享受的。
坐在吧檯的兩個女大學生剛離開,艾瑟廉正彎腰替她們收拾桌面的空杯,發現夏維爾後他優雅又做作的直起身子,掛著『覺得工作中的自己帥透了』的自信笑容向人打招呼「哦,你來啦!」
與此同時他背後那面酒櫃牆的飾燈剛好換色,從貴婦人紫轉換成高不可攀富貴金,給那頭白髮的輪廓線鑲上一層金光,格調瞬間提升五個檔次,本應該是六個檔次的,是手上夾著兩個空寬口雞尾酒杯扣了一個。
「有沒有被我這身打扮驚艷到了?和平常穿著運動服的我差很多對吧?是不是很意外我也能這麼專業?」
夏維爾看看眼前的景象,睜大雙眼的模樣似乎是被自己搭檔的造型給驚呆了。不同於平常有些像大學生的樣子,今晚的艾瑟廉簡直架式十足,不但把額前的瀏海通通梳了上去,捲起至肘處的袖口還隱約透露出專業的氣質,再加上背後的燈光和低調卻充滿品味的音樂,簡直就是只有在電影和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夢幻職業!
「你竟然從沒告訴我這裡這麼酷!」警探淡藍色的眼裡閃出陣陣亮光,甚至還忍不住挺直了背大力拍起手,那舉動說有多崇拜就有多崇拜。他趕緊坐進艾瑟廉面前的空位,努力伸長脖子想看看吧檯後到底有著什麼奇妙的機關。
「我開始後悔沒有早點來了,我們應該早點在私底下見面的!」驚嘆之餘夏維爾又提起了這事,上次在艾瑟廉家時才聊到他們彼此從未有過私交,如今終於邁出了可貴的第一步,這可得好好慶祝一番才行。
夏維爾的稱讚聽得艾瑟廉尾巴都要翹起來了,頻頻點頭附和,滿足得不行,恨不得對方再多誇些,沒注意到有一組客人默默移動了位置。
他轉過身將手上兩支空杯放置到待洗區,用一塊摺得方方正正的抹布擦拭桌面,清理完畢後才交給夏維爾他們店內的菜單。
菜單前幾頁是獨家販售的創意調酒,接著是經典調酒與下酒菜,高單價的昂貴酒品放在最後。無論價位高低,這份菜單內列出的品項有個共通點,那就是名稱都被改過了,包含各種誇張的形容詞、影劇諧音梗或迷因。
等待夏維爾做決定的同時艾瑟廉主動解釋,說內容之所以會這麼雜亂全是因為老闆在是否轉型的道路上反覆橫跳,也提到如果需要做介紹的話說一聲就好,他自吹一個調一個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夏維爾邊聽著艾瑟廉的介紹邊點頭表示理解,他低下頭仔細看看手中的菜單,這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上頭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光從字面上看來根本看不出究竟是個什麼餐點,即便附上了材料表,可不懂調酒的他也琢磨不出會是什麼味道。
遵循著不懂就問的誠實習慣,夏維爾舉起菜單隨便指了個項目做詢問,既然艾瑟廉的職位是酒保,那麼從調酒開始問起準沒錯:「這個『咪咪貓貓』是什麼...?」
完全毫無依據的選擇充滿了隨機性,警探對調酒一竅不通,如果說這是什麼有名的調酒,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表示自己是個門外漢,而若要說為什麼一眼看中了它,那也僅是因為它的名字念起來好像有些可愛。
「咪咪貓貓?」白髮青年露出了反派標配的奸詐笑容,前傾身子和夏維爾講悄悄話:「那杯是我們用來給愛炫耀自己很能喝的客人一點顏色瞧瞧的,名字故意取得很可愛但酒精濃度高到嚇死人,一杯就能讓愛現的傢伙被打回原形,醉得咪咪貓貓,分不清楚前後左右ABCD。」他誇張的豎起手掌遮掩著,一副不想把秘密流出去的模樣。
「不過咪咪貓貓的顏色很漂亮,我們會用貓咪雞尾酒叉給你戳一顆82年的酒釀櫻桃當裝飾,杯緣再插上一片切成貓耳朵模樣的橙皮,不錯吧!」艾瑟廉調皮的笑了笑,瞇起眼在夏維爾耳邊咬出惡魔的低語:「怎麼樣?要試試看嗎?」
不過話才剛說完他內心的小惡魔就被理智打飛了,正常狀態的夏維爾危險指數已經高於普通人,這要是喝醉了那……那會不會提高認知錯誤的機率?
艾瑟廉腦袋裡迅速閃過幾個恐怖的畫面,嚇得頭皮發麻冷汗直冒,立刻收起惡趣味變回乖巧善良的調酒師,求生慾讓他露出了最燦爛的誠懇笑容:「開玩笑的啦,我、我我推薦螺絲起子(Screwdriver),螺絲起子這名字聽起來不響亮,但它可是經典雞尾酒,上頭也有柳橙片跟櫻桃,哈哈……。」
「這...」聽了解說之後的夏維爾反倒開始糾結了起來,貓咪形狀的橙皮和叉子聽起來好像很可愛,但今天自己可是為了喝酒而特地坐地鐵來的,萬一真的醉了個咪咪貓貓,那可是會給站務員還有乘客帶來困擾的。
——雖然東區的地鐵恐怕也從來不缺醉漢就是了,夏維爾心想。
「我對調酒一竅不通,雖然很想跟隨艾瑟廉你的建議,但貓咪橙皮聽起來也很棒...」警探皺起眉頭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突然間,像是靈光一閃般,他瞪大那雙眼睛興奮地朝艾瑟廉提議起來:「還是說貓咪橙皮也能放在別的調酒裡呢?我能擁有搭檔專屬的限定特調嗎?」
夏維爾雀躍的模樣就像隻搖著尾巴的小狗,他可是眼前這個酷酒保的驅魔搭檔!怎麼說都得來點和別人不一樣的特權才能心滿意足,否則就白來了。
見夏維爾面露猶豫,艾瑟廉內心慌得不行,都怪他剛才講得太入迷了,這下簡直是挖墳給自己跳。
正當艾瑟廉想多補充些螺絲起子調酒的特點好左右夏維爾的選擇,卻沒想到對方是對貓咪橙皮情有獨鍾?那可就容易了!
「那當然囉,這有什麼問題,艾瑟廉特製的神秘調酒馬上就來!」他立刻答應,左手削冰塊右手拿基酒,速度快得就像早有預謀,實際上是怕對方突然反悔了。
沒花多久時間,一杯小巧的漸層調酒被推到夏維爾面前,杯中的酒液由透明漸層至石榴紅,最上層飄浮著一片焦糖柳橙,說好的貓耳朵橙皮穩穩插在杯緣,櫻桃自然也沒少,直接大放送串了三顆,讓整杯酒看起來華麗得不行。
此外它的酒精濃度非常低,估計只有5-10%,很大一部分都是氣泡水和糖漿。
「這杯酒的靈感是來自多層次的我!是不是很還原啊?」
「唔啊——」見那杯特調被推到桌前,夏維爾忍不住低下身子仔細端詳,從剛剛艾瑟廉拿起雪克杯開始調製的時候,他就已經為對方流暢而華麗的動作而感到佩服,與其說是調酒,不如說已經是在欣賞特技表演了。
警探看看眼前的玻璃杯,漸層的紅色帶就如同那人所說的是自己搭檔的代表色,而杯緣上頭果然也帶了貓咪橙皮,夏維爾簡直想要掏出手機給它好好拍幾張照片紀念,可又覺得這個舉動實在是太破壞情調了,想了想後於是作罷。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這杯藝術品,並有些生疏地湊近嘴邊,冰涼的液體入口時沒有明顯的酒味,反倒是橙汁的味道先佔據了整個口腔,溫順和善的味道讓它得以輕鬆入口,直至一抿的量下肚之後,味蕾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伏特加帶來的些許辛辣。
「調酒的造型很好看,味道也很好,艾瑟廉的表演也很酷——」夏維爾抬頭看看吧檯裡的那人,眼裡的崇拜全寫在臉上,只差沒有當場起立鼓掌了。
夏維爾的反應讓艾瑟廉相當滿意,事實上這款調酒的配方不全是即興發揮,那是店裡在設計新品項時他調配出的其中一道,不過最後青年將這個點子給藏了起來,既然靈感是『多層次的我』那怎麼能放在菜單上任人亂點呢?
「多層次的我可不只這樣,那是很有深度的一系列調酒!」受到夏維爾肯定的艾瑟廉滔滔不絕的分享著「你現在喝的是第一層,我當初總共規劃有五層,越後面的層數酒精濃度越高,等第五杯喝完的時候、喂喂喂!我還沒講完!」
一位看起來醉醺醺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到了吧檯邊,他似乎醉得意識模糊,一坐下便開始講述自己發生的事,完全沒被艾瑟廉打斷。
從男人口中他們得知他的好友剛過世,那位學者在研究室的標本間裡發瘋似的用頭撞擊門板,直到頭骨被撞碎都還笑得瘋瘋癲癲,硬生生將自己給撞死了,其中最讓男人無法接受的是調查單位以『精神異常』將此事結案。
說到傷心處他痛苦的皺眉,交握的雙手抖個不停,在酒精和壓力的雙重作用下男人情緒愈發激動,歇斯底里的重複著他不相信,不相信這是精神異常造成的自殘,他的朋友不是精神病患、絕對不是精神病患,這件事肯定不單純!
尚未聽艾瑟廉把話講完,這段對話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給打斷,夏維爾心想在酒吧裡遇見這樣的人恐怕不是什麼稀奇的事,這裡魔幻且謎樣的魅力總能讓人一杯接著一杯,又或者人們來到酒吧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尋醉。
夏維爾不介意,雖然他很享受與自己的搭檔第一次在任務以外的場合見面,不過他能容忍一些意料之外的小插曲,這絲毫不影響自己整夜的好心情——直到他聽清那人口吻有些含糊的陳述。
警探幾乎是馬上就意識到這是一樁不可名狀引起的事件,類似的案例在最近異常的增加,光是聖馬利諾醫院收治的類似病例就比以往同期還要多了百分之二十五,而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我想...你的朋友可能需要一些醫療協助,醫生總是最專業的,對吧?」夏維爾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與艾瑟廉交換眼神,不管怎麼說,孤立協議的存在仍有其必要。
與夏維爾交換過眼神的艾瑟廉緊接著附議「呃、他說得沒錯!而且你應該嘗試一下我們店裡引以為傲的超脆炸薯條,別客氣,我請你!」
語畢,他退後幾步拜託在後廚休息的同事去炸一份大薯,一得到回應又迅速回到吧檯去。
身為驅魔人他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不可名狀又在作怪,可這事沒辦法說出口,知情者能做的僅有盡量安撫。
孤立協議是殘酷的,心存疑慮的當事人永遠無從得知憾事的真相,但孤立協議同時也是仁慈的,因為被掩蓋住的真相遠比孤立協議本身更殘酷。
男人沒有聽到想聽的話,不斷搖頭一連說了好幾個不對,看得出來他想和兩人爭辯,思緒卻被酒精攪和得亂七八糟,只能反覆著同樣的話,銜接得越來越沒有邏輯。
他給自己倒酒,搖搖晃晃的仰頭喝下兩杯,準備倒第三杯時雙眼一花,像被抽了骨頭一樣往桌上癱,閉上眼醉得不省人事。
若是換做平常,店裡有人醉倒肯定是件令人感到麻煩的事吧,然而此時眼前的酒客醉倒反而成為了夏維爾與艾瑟廉的台階,警探上前拍了拍對方,在確認那人確實睡得深沉之後,這才稍微有些放下心來。
「...是『那個』吧。」夏維爾低聲說得隱晦,這個小小的意外並沒有招來多少關注,就像每天都會發生在酒吧裡的日常,明天一早大家就會慢慢淡忘。可對於驅魔人來說,這短短幾句破碎的發言卻值得在心中記上一筆,近期案例中的全部線索似乎都在導向那個不詳的答案——儘管所有人都對此沉默不言。
但不管怎麼說,調查這事都是急不得的,至少不是今晚。
「看來最近大家壓力大了些,如果能多到這裡放鬆一下倒是挺好。」警探刻意恢復了說話的音量,不著痕跡地帶過這個有些危險的話題:「可惜這位先生的大薯可要被我接收了。」
「嗯……」艾瑟廉表情古怪的應聲,他瞄了眼趴在桌上發出細微鼾聲的男人,幸好那傢伙識相的先把自己喝倒了,否則等他手上這杯『睡美人』調出來,明天中午前能不能醒都不知道。
「只要別放鬆到吐在這裡都好啦。」他聳聳肩如同平時那樣回答著,心底卻有些不安。
一星期前艾瑟廉有個手續必須到舊日月宗據點去辦,指導他的驅魔人恰巧也在那,他重新解釋了孤立協議存在的意義,語重心長的叮囑艾瑟廉從現在開始絕對不能違反,然而這位最混的學生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依然吊兒啷噹的站著三七步隨便點頭,導師無奈之下只好告訴艾瑟廉他們的預測……
此時香噴噴的大薯從後廚被遞出來,艾瑟廉接過那盤剛起鍋的大薯端到夏維爾面前。
「雖然這次不是我炸的,但記得也要誇我幾句。」他顯然被方才的事給影響了,話風沒變但語氣心不在焉的。
「哇啊,看起來好像很好吃!」夏維爾拿起盤子邊上的叉子叉了一根,光是從叉子前端陷入薯條的手感就能感受到它的酥脆,這還真是神奇啊,人類有力量去抵抗那些不存於世的詭異靈體,卻無法拒絕糖和炸物。
炸得金黃的薯條一入口便散發出陣陣香味,夏維爾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滿足的表情,接著又低頭連續吃了幾根,好像這輩子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薯條一樣。
「艾瑟廉也來一根吧?」金髮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又叉起了一根特別長的薯條遞到艾瑟廉面前,作為一位訓練有素的探員,他自然是沒有放過夥伴剛剛有些不尋常的舉動,或許他們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我會去看看的,今晚就別想太多了?」夏維爾朝著艾瑟廉露出那一貫的樂天笑容,並故意模糊了主詞和受詞,讓旁人聽不懂的同時又確定眼前的人肯定能夠理解。
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夏維爾艾瑟廉竟然感覺好多了,不可名狀惹出來的麻煩事把他的心情搞得像一潭爛沼澤,坑坑窪窪,但這些坑洞卻被薯條填平了,真不可思議,明明不久以前他還害怕著夏維爾。
艾瑟廉不得不承認那傢伙沒在驅魔的時候挺療癒的,嗯……出現認知障礙時除外,那總是會讓他非常緊繃。
他伸長頸子把薯條咬進嘴裡,沒嚼幾下內心的警鈴就響了,青年叼著半截薯條慌慌張張回過頭,還好後廚的小窗口那沒人在偷看……
「都結案了,看了也……」
「?」夏維爾望著眼前夥伴回過頭的動作眨眨眼,似乎全然沒有發現對方的那些小心思,他僅是對那人欣然接受自己的薯條餵食感到相當雀躍,揚起的笑容除了比剛剛更明顯之外,甚至還產生了開起小花的幻覺。
「會沒事的,我可是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啊!」警探得意洋洋,在說到自己的職業時抬頭挺胸,他對自己的身分感到驕傲,從匡堤科結訓的成就對他而言是份榮譽,為市民盡心服務是他所選擇的執法道路。
想到這,夏維爾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抬起頭往吧檯的工作區域探了探,他古怪的動作看上去有些滑稽,就像個在座位上坐不住的小孩:「你帶了我送你的保溫杯了嗎?我敢肯定你的同事們一定都很羨慕!」
「我知道你是探員啦,不准再炫耀了!但我的意思是就算……」想起導師豎著一根手指再三強調孤立協議的模樣,艾瑟廉把後半句話吞進肚子裡,煩躁的甩頭「啊啊啊真受不了!」
發現了夏維爾探頭的動作,他挑起半邊眉問了句幹嘛?直到對方提起保溫杯才又哦了聲,歪腰從吧檯內一個客人看不見的小夾層把它拿出來,雙手環胸滿臉得意「哼,早就知道你會問!我這整個星期都帶著。」
見艾瑟廉拿出那只帥氣的保溫杯,夏維爾又再度亮起了眼睛,他感覺棒極了,沒有什麼比送禮的對方真的在使用自己的禮物更讓人有成就感的事了。
「你真的有在用!」他興奮地揚起了聲調,或許還晃了晃身後那條隱形的小尾巴,警探低下頭伸手拿起那人為自己調製的漸層調酒,舉杯的樣子像是準備和吧檯裏頭的那人碰杯,並示意對方拿起那只自己送的禮物:「敬我們作為普通朋友的第一次約會?」
夏維爾想起艾瑟廉畢竟還是在工作中,也不能光顧著在這招呼自己太久,必須抓緊現在的時間趕緊慶祝一下才行。再說,身邊這位醉得徹底的老兄還等著有其他應侍來處理呢。
「蛤?那之前是作為驅……咳咳!我是說吃中華餐館二人組的約會嗎?」他嘴上吐槽,依然舉起了那個印有土氣調查局logo的保溫杯。
不鏽鋼和玻璃輕輕碰撞發出的聲音很奇妙,畫面看起來也不太協調,有著古怪笑點的艾瑟廉被逗樂了,只不過保溫杯是空的,乾杯後他仰頭喝的都是早知道……早知道就裝點氣泡水。
忽地,他聽見後廚那邊傳來的叫喚,說是另一邊來了團客忙不過來,希望艾瑟廉先去幫忙,他們會負責這個吧檯。
離開前,艾瑟廉用迅雷般的速度順走了夏維爾盤子上一根最短的薯條,笑道:「晚點回來,你可別喝太快!」
直到忙完,艾瑟廉看見夏維爾還坐在原位,旁邊那位老兄和頭上的爛醉buff也都還在。
他湊了上去,推薦夏維爾嚐嚐其他受歡迎的下酒菜,也不忘提起遇到怪人那天自己買炸物的那間店,問對方他們店裡的炸物是不是真的好吃三百倍。
兩人聊著聊著,在酒吧度過了一個輕鬆愜意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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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夏維爾依著在酒吧得到的線索果然查出了些什麼,他透過上司申請了一個簡單的調查令,而當警探向目標所在的研究中心索要監視器錄像時,他並沒有受到什麼阻礙。
事實上,在夏維爾提出調查令之前,他們就已經主動提供了所有的影像檔案,似乎比調查局還更殷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夏維爾私下看過了幾次錄像內容,影片中的畫面就如同那位爛醉的先生所言,大笑著的昆蟲學家猛烈地撞擊著自己的頭部,就像是絲毫不知疼痛一般瘋魔,這也難怪那位先生會起疑了,這可不是簡單地用精神疾病就能夠解釋過去的詭異行為。
可即便如此,做為普通人的夏維爾是無法從影片中看出祂們具體的存在的,他給艾瑟廉打了個電話,又給對方發去自己住家的地址,這就邀請自己的搭檔過來看看影像中的神秘力量究竟是個什麼存在。
接到夏維爾的電話時艾瑟廉還在狀況外,他幾乎忘了那件事,被提醒後才想起個七七八八。
他懶懶的躺在沙發床上應聲,直到聽見夏維爾得到了記錄著醉漢好友生前狀況的錄像檔……
「啊?弄到了錄像?我的天什麼鬼!」艾瑟廉被驚得坐起身,此時他身上還穿著睡衣,一頭白長髮亂糟糟的。
他知道夏維爾是調查局的警探,卻沒想到他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得這些,在艾瑟廉眼中那位醉漢只是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路人甲,甚至早就不記得對方長什麼樣子。
另外,他很慶幸自己是個守法的好市民……
至於戴環者能不能看見被拍攝下來的不可名狀,以艾瑟廉的體質來說是可以的,因此他很羨慕看不見的戴環者,想像一下點開朋友推薦的影片後被歪七扭八的嵌合體嚇得跳起來,心臟病都要發作了。
「可以是可以,確定了之後我有什麼好康可以拿啊?總不能看個影片又回來吧!」
聽聞電話那頭的艾瑟廉這麼說,夏維爾不自覺地摸摸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麼一般,隨後他「啊、」的一聲,突然興奮地對那人開口:「我聽說局裡在試印T恤呢,黑色純棉,穿起來可舒服了,說是因為博物館商品部賣得越來越好的樣子——」
金髮的男人說得越來越起勁,差點就要把總部的公關品給介紹了一遍,然而他話鋒一轉,似乎又想起了別的事:「話說回來,這算是艾瑟廉第一次來到我家吧,不是都說互相去過對方的家才算是真正的好朋友嗎?我會為你好好導覽一下的!」
電話裡的夏維爾聽上去很開心,他覺得自己與艾瑟廉的關係正在不斷靠近,良好的默契是最佳拍檔的必備條件,可這得從時常見面開始培養起才行,看起來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T恤?博物館?」艾瑟廉愣了愣,腦中浮現黑色棉T中間有個大大的調查局logo,那不就跟保溫杯一樣只是換了材質嗎?而且夏維爾那句『穿起來可舒服了』代表它是真實存在的,要是對方真搞一件過來那還得了,衣服可不像保溫杯還可以藏進袋子裡!
好在夏維爾主動轉換話題,不然艾瑟廉可就頭大了,他在心中留下備忘,之後問夏維爾要好康的時候必須挑個調查局絕對不會出成周邊的。
「才沒有這種說法咧,也沒有人在導覽自己家啦!」夾著電話,青年抬手梳理凌亂的白髮「你應該不趕時間吧,我就慢慢過去了。」
「艾瑟廉沒有來參觀過嗎?我們的博物館可精彩了,一般人要參觀必須得在一個月前申請才行,但是我不介意為你來點優惠。」夏維爾笑瞇瞇的,擅自把艾瑟廉的話解釋成了『沒有去過對方的家也是真正的好朋友』,樂觀也是他的優點之一,這讓他無論處於何種境地都不會讓失信心。
他看看牆上的時鐘,見時間還早,便囑咐艾瑟廉慢慢來即可,自己則是稍微打理了下略顯凌亂的客廳。掛斷電話前,夏維爾告訴艾瑟廉可以把車停在自己位於地下室的車格裡,待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他將卷宗裡夾著的CD片放進撥放器,打算在對方到達之前再多研究幾遍。
通話結束後艾瑟廉用手機查詢到夏維爾住處的最短路線,騎車的話約莫只需要二十分鐘,這代表他可以悠悠哉哉的換衣服,再慢慢享用冰箱裡的隔夜果醬三明治,觀察不可名狀這麼燒腦的任務,沒有足夠的熱量怎麼行?
磨磨蹭蹭將近半小時,艾瑟廉終於騎上愛車出發。
此時距離下班高峰還有一段時間,道路通暢沒有堵塞,青年比預定的還要早抵達,他把車停在公寓地下室,打開通訊軟體發送訊息,來來回回傳了五封才想起地下室根本沒有訊號,看來等等連上網路時夏維爾會直接收到五個『我到了』訊息。
他搭電梯上到夏維爾所住的樓層,在按下門鈴的同時貼著門喊:「您好,這裡是冰火二重天披薩店,您點的火山鱈魚披薩和溫泉鮭魚披薩已經送到了!」
夏維爾正從廚房裡把倒好的水杯拿到客廳,這就聽見桌上的手機一連發出了五次聲響。他以為肯定是自己錯過了對方的訊息,這就放下水杯,趕緊拿起手機準備回應,沒想到未等自己打開通訊軟體,一旁的門鈴便接著響了起來。
他揚起笑容並打開大門,不意外的見到自己的搭檔已經出現在門前:「火山鱈魚披薩和溫泉鮭魚披薩是什麼?聽起來很美味。」
警探笑著將艾瑟廉領進屋裡,自從上次造訪過對方工作的酒吧以後,他開始認為那人每次說出來奇奇怪怪的餐點名稱說不定都真實存在,更何況又有誰能夠拒絕披薩的誘惑呢?
「你吃過了嗎?抱歉,我應該在你出發前就先問問的。」夏維爾讓艾瑟廉隨意找個喜歡的位置坐,自己則是把水杯放到了矮桌上,一旁電視上的影片已經播放到最底,停格的畫面看不清具體的內容。
「當然是我的家鄉味囉,火山、溫泉、鮭魚、鱈魚。」艾瑟廉背著運動後背包進門,夏維爾的住處可比他那間小破房寬敞多了,也沒有亂七八糟到處丟的雜物,安安靜靜掛在椅背上的襯衫給這裡添了分人的氣息,整體氛圍有點像家具店展示用的房間。
唉……艾瑟廉不得不承認自己連生活習慣都輸給夏維爾。
「我已經先吃完了,現在可是能量滿滿!」他毫不見外在沙發上挑了個好位置坐下,像個大爺一樣舒舒服服的坐著,沒兩分鐘就把這裡當自己家。抬起頭,電視螢幕上『暫停』的字樣和播放器閃爍的燈號則提醒了他今天來的目的,艾瑟廉往後癱,嘴裡喃喃:「奇怪,能量開始流失了……」
聽了對方提到的幾個名詞,夏維爾的腦海裡忍不住浮現一些充滿北歐風情的畫面,屋頂蓋著薄雪的鮮豔洋房、看上去有些歷史的石板路,以及早早就點上路燈打烊的街道,感覺和艾瑟廉確實很襯。
「雖然可能比不上你的家鄉味,但如果你還餓,我這裡有些手工餅乾。」他指了指桌上的幾包巧克力餅乾,這是昨天他從在街角義賣的女童軍們手上買來的,警探還記得她們終於賣光時臉上開心的模樣,小小的成就感輕易地就被滿足了。
「我按照了那天在酒吧裡聽到的幾個線索去調查了,這附近設有標本室的地方並不多,找到他們比想像中要來得容易。」警探按下倒帶鍵,電視螢幕上的畫面開始迅速迴轉,不消幾秒便重回了開頭:「確實和那位先生說的一樣,這個事件很不尋常。」
「我說的不是指飽食度啦!」說歸說,中了巧克力餅乾魅惑術的艾瑟廉伸出手撈來一袋,微苦的巧克力豆加上口感酥脆的餅乾,沒有比這更搭的。
夏維爾倒帶時艾瑟廉還陶醉在巧克力餅乾的好滋味中,直到他隱約察覺有哪邊不對勁時影帶已經開始播放。
鏡頭以俯角拍攝,標本室內一位穿著白袍的男性站在長排陳列櫃前,他躁動不安,時而來回踱步、時而摳抓櫃門,隨著影片時間軸往後走,男人的狀況越來越差,他渾身發抖蹲在地上,雙手陷入髮中不斷抓撓頭皮,一下仰頭一下低頭似乎拚了命的在壓抑什麼,就好像有東西蠕動著想鑽出他的頭。
那是幾隻又粗又長的詭異蜈蚣,它們正往男人身上爬,長滿利牙的嘴張得巨大,嘴裡還嵌合著其他……艾瑟廉皺起眉停下咀嚼,他的胃裡正翻湧滔天巨浪。
被不可名狀咬住整顆頭的瞬間,男人不掙扎了。
停頓約五秒後他搖搖晃晃站起身,肢體動作卻和人偶一樣不協調,他側過臉看向眼前反光的玻璃展覽盒,豪不猶豫舉起展覽盒將它重重往地板砸,力道強勁到彷彿他們之間有著深仇大恨,玻璃碎片都噴了半個人高,三隻蜈蚣則盤在他身上,肉勾似的步足牢牢抓著人不放。
處於警戒狀態的艾瑟廉呼吸都快停了,壓力值被男人充滿攻擊性的行為拉到高點,他抬起手臂往胸前防禦,身體不由自主往夏維爾那邊挪。
「……我、我看到了啦!他、他他就是被附身了,他是真的被附身了!」
「果然是被不可名狀附身了嗎?但是,這事還有個不合邏輯的地方......」警探似乎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不對勁,而是拿著遙控器繼續播放這段攝影錄像,在陷入思考的同時他一邊繼續對艾瑟廉解釋道:
「這位先生的職業很容易讓人引起誤會,昆蟲學家再加上被附身的事實,似乎一切都讓人聯想到恐水人的特質......然而我們卻沒有關於這方面的身分紀錄。」
影片裡主角的動作正在變得劇烈,比剛剛更不自然的詭異反應逐漸浮現,毫無修飾卻帶點機械躁點的環境音讓人惶恐不安,然而已經習慣這種勘驗程序的夏維爾對此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僅是冷靜沉穩地考慮著各種可能的選項。
「如果這位先生並不是恐水人,然而卻遭受了這種劇烈的附身現象的話,那幾乎只有一種可能——不可名狀的力量正在增強。」
一旁冷靜提出疑問的夏維爾讓艾瑟廉很是震驚,他是看見新聞上的車禍影片都會下意識往後閃的人,所以光是前半段男人痛苦抵抗惡靈侵入的模樣就讓他感到窒息,難道這樣的反應過於神經質了嗎?
此時艾瑟廉腦中突然閃過第一次和夏維爾進行驅魔任務的狀況,一陣涼意從背脊竄到頭頂,但奇妙的是恐懼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襲捲他,他反而還有餘裕想別的事,比如安慰自己:一定是警探的加成和那瘋瘋的裏個性讓夏維爾能表現得這麼沉著。
「呃、嗯,我想……我想增強這個部分……」艾瑟廉結結巴巴,儘管害怕,雙眼卻死死盯著螢幕裡被昆蟲標本包圍的男人,目光挪都挪不開,這或許是寫在基因序中的犯賤了,因為他知道那個人待會就會……
知道是一回事,實際上看到又是另一回事,當影片中的男人第一次用頭去撞擊門板時艾瑟廉嚇得喊了出來,他顧不上什麼面子,手腳並用往夏維爾身上攀,像極了巨型白色無尾熊,男人每一次撞擊都讓他手上抓握的力道增加。
「但是為什麼呢?這附近的驅魔人數量並沒有減少,然而不可名狀的力量卻增加了,除非——艾瑟廉?」話才說到一半,突然被抱緊的左臂讓夏維爾回過神來,他轉頭看看身邊人,發現艾瑟廉此刻正緊緊抓著自己,臉上的害怕顯露無遺。
「艾瑟廉?你還好嗎?」夏維爾伸出手拍拍艾瑟廉的後背,他不確定在對方的眼中究竟看見了什麼,凡人與戴環者之前存在體質差距,這也是自己今日找搭檔過來協助調查的原因,但艾瑟廉劇烈的反應卻是在他意料之外。
警探按下手中遙控器的暫停鍵,電視螢幕上的畫面應聲靜止,他輕輕呼喚對方,希望那人的注意力能稍微轉移一些:「看看我,別看螢幕,這會讓你感覺好點。」
夏維爾突如其來的一拍讓艾瑟廉觸電般快速的抖了抖,指頭在對方的衣服上留下一條條長皺褶,原本捏在手上的巧克力餅乾早就掉到地上。
完全傻住的艾瑟廉盯著暫停畫面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視線從夏維爾被自己抓住的手臂緩緩向上移到那人的臉龐,眨眨眼愣了三秒才『哇啊!』一聲急急忙忙鬆開,尷尬的把屁股往旁邊挪。
菜鳥戴環者清清喉嚨乾笑幾聲,抓起沙發角一顆抱枕揉呀揉,眼神四處游移看起來相當心虛,他的腦袋一片空白,硬擠出來的話亂七八糟:「咳咳,這、這還真是……我的意思是,他就……對,差不多那樣。」
艾瑟廉感覺他現在的狀況就像是被卡通裡可愛的鬼嚇到大叫,而旁邊一起看的小孩則滿臉疑惑,真是糗大了。
「你感覺好點了嗎?」見艾瑟廉似乎從錄像中回了神,夏維爾有些試探性地詢問對方目前的狀況,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擔心,甚至帶了點懊悔,這意料之外的發展讓他的注意力被全然轉移了。
「抱歉,影片內容是不是稍微有點太過激烈了?因為是職業習慣了,所以播放得有點理所當然......」警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杓,幾秒後又將身子向前傾,緩緩靠近了沙發另一頭的那人。
「你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嗎?我是說,戴環者畢竟和普通人不太一樣,我不確定對不可名狀的影像紀錄會不會對你們造成什麼影響。」他倆的距離很近,也許太近了,近得讓人不知道該把視線往哪處擺才好。
「拜託!這有什麼激烈的,看十遍都沒問題好嗎?我想我只是有點……大概是吃太飽吧?」艾瑟廉愛面子的說,來自夏維爾的關心讓他感覺自己在驅魔方面好像特別菜,雖然事實也是如此。
當那人湊近到一個距離,艾瑟廉也開始往後傾,直到肩膀碰到沙發扶手,換做平常他可能會挺起胸膛吐槽一句幹嘛,但此時他的『糗大了』和『好心虛』狀態還沒消失,就彆扭了起來。
「影響的話……不可名狀這種東西應該是因人而異吧,雖然那些鬼東西長得都很詭異,但對我來說只要不要是和蜘蛛有關的就好。對了,讓那傢伙發瘋的是大蜈蚣啦……」
「休息一下或許會好一點?至少不是受到不可名狀的影響,這讓我感覺安心了些。」夏維爾露出了稍微放鬆的表情,這才將身子後退坐回原本的位置,他回想起每一次和艾瑟廉出任務時對方的臉色總是不太好,只有在酒吧見面那一次神采奕奕的,不過這倒也是他更喜歡在任務以外的期間見到對方的原因,任誰肯定都更想看到搭檔精神飽滿的模樣。
接著他又想起某一次見面時,艾瑟廉曾經提過他正在考慮把自己賣給聖骸倡議,或許對方真的不怎麼喜歡和不可名狀打交道的日子——不過話又說回來,有誰真正喜歡呢?這一切不過是人類為了抵抗邪靈入侵的無可奈何,兩千年的歷史裡他們甚至都沒搞懂不可名狀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想到這,警探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他恐怕是想得太遠了,現在應該專注在自已能做到的事才對。
他重新拾起話題,有些好奇地將剛剛發現的小疑問給問出口:「不過...艾瑟廉你剛剛提到了蜘蛛,難道蜘蛛有什麼問題嗎?」
「如果有牛奶、酒精、鮭魚或羊排的話我休息起來會更快的!」聳聳肩,艾瑟廉又開了袋巧克力餅乾,吃之前還沒忘記把掉在地板上的那塊撿起來,分明稍早前才瞎扯了個吃太飽當理由,這就提起一大堆食物了。
聽見夏維爾詢問關於蜘蛛的事,他立刻停下動作露出誇張的驚訝表情「哈?你還不知道嗎?蜘蛛問題可大了!蜘蛛是世界上最邪惡的生物,是地獄來的靈魂收割者!」說著,艾瑟廉叼住餅乾好空出兩隻手,拇指以外的其他八根手指動呀動,努力表現出蜘蛛腳動起來有多邪門。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邪靈的外觀通常是多種生物或是器官、物品啥的亂拼接在一塊,有點像是恐怖片或動畫裡故意設計得讓人不安的怪物角色,而蜘蛛,牠本身就長得很不可名狀,不用再拚任何東西就夠恐怖的了!」
「雖然關於不可名狀的外型我多少是聽過......」夏維爾有些困惑地抓抓後腦勺,依照自己以前閱讀過的採訪資料,在戴環者眼裡不可名狀的造型很難用文字形容,但祂們多是由現實中的物品詭異而不合邏輯的拼湊在一塊,就像電腦程式出了bug一般。
雖然他在認知污染非常嚴重的地區也曾見過幾次,不過看艾瑟廉剛剛對監視器錄像的反應已經那麼大,又隨即表示只要不是蜘蛛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警探偏頭想想,綜合對方上述對於蜘蛛的誇張描述,他有些不確定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艾瑟廉你這話的意思是......你怕蜘蛛是嗎?」夏維爾眨眨眼睛,臉上的表情天真又直白。
「當然不怕,誰會怕蜘蛛啊!」聽見『怕蜘蛛』三個字,艾瑟廉連忙別開臉辯解:「惡靈汙染靈魂,蜘蛛收割靈魂,我教訓惡靈,這個食物鏈很明白了吧!強弱順序分別是我、惡靈、蜘蛛、靈魂,還有討厭跟怕是不一樣的!」
這是個漏洞百出的奇怪例子,聽就知道是臨時編造出來的,不過幸好蜘蛛不屬於昆蟲,不然他的驅魔道路肯定會更加崎嶇,直接從地獄模式進入終極煉獄模式。
在躲避和夏維爾對視時艾瑟廉又瞄了眼電視,定格畫面中的男子正後仰頭部準備下一次的撞擊,他想起了那天酒吧裡遇見的醉漢,眼前這個人很快就會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那個啊……既然已經知道是被不可名狀影響,應該不用繼續看下去了吧?」
「惡靈汙染靈魂,蜘蛛收割靈魂......」他默默重複著那人列出的食物鏈順序,想著想著腦袋卻差點打了結,總而言之就是艾瑟廉怕蜘蛛的意思吧!得出結論的夏維爾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並貼心地表示以後會盡量避開含有蜘蛛圖像的物品的。
在驗證了昆蟲學家的案子確實是由不可名狀造成之後,警探按照對方的話將電視螢幕上的錄像關閉,接著一轉方才一路輕鬆的語氣,開度開口時,氣氛已經悄悄變得嚴肅起來:
「說起來......艾瑟廉你或許也感受到了,最近不可名狀的附身案件在慢慢變多。」夏維爾斟酌著用詞,這總歸不是個好消息:「雖然不是一定會這麼發展,但在最壞的情況裡,這裡很有可能會發生黑色帷幕。」
艾瑟廉誤會了夏維爾的意思,以為對方認同了蜘蛛會收割靈魂這一說,進而決定未來都要避開邪惡的蜘蛛們,成功獲得隊友的滿足感讓他頻頻點頭附和,告訴夏維爾這是正確的決定。
錄像機關閉後螢幕上的畫面也唰的變成了全黑,艾瑟廉想和夏維爾討遙控器來看個電視,卻聽見那人以正經的語氣提起黑色帷幕,他不得不佩服夏維爾作為警探的細心程度。
「嗯……上次回舊日月宗的時候確實有聽到類似的消息,是負責帶我的驅魔人透漏的,目前沒有收到正式警告或通知什麼的,大概還在觀察吧,我想……」戴環者欲言又止,嘴唇張闔半天也擠不出一句話,只能搖搖頭「……我不知道,但希望那一天不要到來。」
「你有什麼打算嗎?我是說...萬一這裡真的發生黑色帷幕,那還是挺危險的。」警探傾身將手肘支在了大腿上,沉思的模樣看上去正在思考這事發生的可能性,即便戴環者天生具有抵抗不可名狀的能力,可當黑色帷幕真正發生時,那可不僅僅是不可名狀的事。
當被邪靈附身的群眾陷入了認知障礙,在那種情況下會做出什麼都是無法預測的,失控的人們相比起邪靈往往更為致命,這也是為什麼舊日月宗需要秘密地在警政系統裡根植勢力,有時情況遠比想像中要來得複雜。
「我還沒有對付過黑色帷幕發生時的狀況,但我能想像那可能會比電影裡的殭屍末日要糟。」夏維爾露出一個苦笑,無法避免的傷害正擺在他的眼前,而隱身於黑暗中的驅魔人們卻連一個警告也做不到,孤立協議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我想我的專業在現場多少能有些幫助,所以我會留下來。但是艾瑟廉你或許可以多點考慮。」
艾瑟廉一時間接不上話來,他得到有關黑色帷幕的情報也是前些日子的事了,不安歸不安,他仍過著普通人的每一天,工作、吃飯、娛樂、外出,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我沒有想過,大概是因為狀況還沒變得那麼糟吧?」艾瑟廉斜靠著沙發扶手上,視線落在模糊的遠方。
他出生於遙遠的北方國家,家人、朋友也都住在那,是受到調酒師好友的邀約才會提著行李來這個城市工作,如果這裡真的降下了黑色帷幕,他恐怕不具備挺身而出的決心,用自身的血液和骨骼來捍衛這個城市。
可這些話他哪說得出口呢?太像反派了……
他悶得不行,蹬下拖鞋屈起膝蓋,抓著抱枕的手緩緩貼上頸側,試著用笨拙的話語表達關心:「……你就不怕也被那些怪物逼瘋嗎?你瘋起來可怕死了。」儘管聽起來有那麼點像抱怨。
聽聞艾瑟廉隱隱透漏著擔心的話,夏維爾無奈,彎起的嘴角卻又笑得更開了。他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望向已然關閉的電視機,漆黑一片的螢幕上鏡射出兩人的身影,桌面上散落著幾張影印出來的案件資料,讓人感覺繁忙的同時也散發著微小的寂寞。
「我猜你已經見過一些舊日月宗裡的其他驅魔人,他們大多都很有個性,成為驅魔人的理由也不盡相同,有的是為了復仇,有的是為了安全,而有的單純就是享受危險所帶來的刺激。」
警探在腦海裡一一細數著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些同事們,即便他已加入驅魔行列已久,但他至今仍認為舊日月宗是個神奇的組織。就算在外人看來他們只是一盤各懷鬼胎的散沙,但夏維爾總是認為能把這群人給聚集起來的理由背後,依然是那同為人類的最後抵抗。
「我在加入舊日月宗前就已經在聯邦調查局服務了,在驅魔人的身分之前,我首先是個探員。守護市民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願望。」他稍微偏過頭去,淡藍色的雙眼對上了沙發另外一頭的那人,臉上的笑容卻依舊存在:「這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在即將到來的城市危機面前,我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搭檔可以走得遠遠的,這樣他就不會受傷。」
這大概是艾瑟廉第一次和夏維爾對視這麼長一段時間,他發現在那雙清澈的藍色瞳孔外環繞著一圈金色日冕,和戴環者頭頂上的光環相呼應。
他主動錯開視線,悶聲道:「或許在那天到來之前舊日月宗的菁英就把不可名狀收拾乾淨了。」
兩人剛開始合作時艾瑟廉還把自己放在臨時隊友的位置,然而現在他已經坐上名為搭檔的指定席。
這樣待在沙發上談論不可名狀讓艾瑟廉回憶起之前夏維爾來他家作客那回,夏維爾無庸置疑是個善良且富有正義感、責任心的警探,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那人卻有著近乎瘋狂的另一面?
當他手持球棒高高舉起再重重往宿主頭上砸下時彷彿是在執行歪曲的審判,濺出的血花則是喝采,這也是認知障礙造成的影響嗎?但艾瑟廉看不見寄宿在夏維爾身上的惡靈……
這不是艾瑟廉頭一次感到疑惑,只是這次他想要了解得更多。
窗台板上的肥皂塊、倒插在室內植栽盆中的線鋸,最後是桌上夏維爾常吃的『口香糖』和『罐裝咖啡』。
戴環者抿了抿唇,放下懷裡的抱枕小心翼翼試探:「夏維爾……你身邊有很親近的人曾被不可名狀附身過嗎?或是……你有這樣的經驗嗎?」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夏維爾緩緩低下頭,並有些猶豫地搓搓手,他知道艾瑟廉想要問的是什麼,這同時也是困擾了自己許久的問題,他心知肚明,卻未曾替這疑問找出一個合適的答案。
「嗯......說實話,我也有點說不準。」夏維爾有些遲疑地開口,卻沒有對這事多做隱藏:「我知道你要談那些關於我奇奇怪怪反應的事,我的前幾個搭檔都被嚇跑了,你是第一個能和我合作這麼久,還能對我問出這事的。」
沙發上的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沮喪的側臉看上去有些無奈:「我多少察覺到了這事,這看上去有點像是不可名狀帶來的認知障礙,對吧?我曾經尋求過組織成員的幫助,然而在他們眼裡看來,這似乎和邪靈並沒有什麼關係。」
「第一次和你驅魔的時候我也被嚇到了……」艾瑟廉不自在的捲了捲髮尾,原先他以為夏維爾沒有發現,沒想到對方心中早就有個底,他能想像那種錯愕和無力感。
再看看桌上的止痛藥片和感冒糖漿罐,夏維爾的情況有沒有逐漸好轉他不確定,但肯定還有一段路要走的。
「……關於邪靈,我想那些人說的是實話,我也沒有在你身上看見邪靈,所以才想說是不是你周遭的人被騷擾過,間接影響到你,結果好像不是這樣……」他垂下眼來,心想若夏維爾的認知障礙是由不可名狀引起,要解決這件事就會簡單許多,然而他們卻一點頭緒也沒有,這無疑是讓人沮喪的。
艾瑟廉抬起眼,沙發另一頭的夏維爾看起來相當寂寞,他們之間只隔著兩顆枕頭寬,他卻感覺距離正無限拉長。
「嘿!」他往夏維爾的方向湊了湊。
「你知道提振精神最好的咖啡和酒精對吧?去年聖誕節交換禮物的時候我剛好抽到了一台咖啡機,可是我那太小了擺不下,之前你也來過的嘛,就是……廚房沒有空間了,總不能擺浴室啊!」邊講邊想讓青年顯得手忙腳亂,還時不時舌頭打結吃幾個螺絲,不過他自認這次的理由給的還不賴。
「總之,我決定把它送給你,這樣你就不用再批量進那些怪怪的罐裝咖啡了!」
夏維爾不自覺消沉地垂下肩膀,他不是有意要使身邊的人感到驚嚇,可事實總是這樣,理性與瘋狂之間僅有一線之隔,對正常人來說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終其一生都在對付不可名狀的他們。
可就在他打算懊惱地道歉的時候,對方卻反其道而行地靠近了他。那人沒有後退,沒有閃躲,說是被自己嚇到了,卻滔滔不絕地說著要把家裡的咖啡機送給他。
警探此時才從彎著腰的姿勢挺起身來,他看向艾瑟廉的表情充分展示了自己的驚訝。他沒有想過艾瑟廉會這麼說,在經歷過無數次撤換搭檔的經歷之後,夏維爾早就對此不抱期待,甚至已經有了必須再度和搭檔分別的心理準備。
「...真的嗎,你要把你的咖啡機送給我?」他有些不確定地向對方問著,即便此時咖啡機已經不是這個問題的重點,那僅是一個對自己珍惜的夥伴小心翼翼的試探。
「那當然囉,我什麼時候唬過你了!」艾瑟廉瞇起眼露出大大的笑容「但我可沒有提供送貨到府的服務喔,你得找個時間來拿。」
然而笑容持續不到五秒便僵掉了,艾瑟廉內心的慌亂徹底暴露,他沒自信的垂眸看著沙發坐墊,苦笑道:「我、我知道由我來鼓勵你或許怪怪的,畢竟我也……我問題也滿多的,不怎麼有說服力。」他的語氣越來越虛,放在大腿上的手施力又鬆開「就算知道了你的困擾,我可能也沒辦法幫上忙……」
「可是,」話鋒一轉,艾瑟廉捏緊拳頭強迫自己看著夏維爾,唯有這麼做才能傳達出全部的心意「我還是希望多少能讓你過得舒服一些,我是你的搭檔。」
夏維爾瞪大了雙眼,眼前人的反應和自己所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本以為這會是場帶著距離與離別的對話,就像自己過去那些無疾而終的夥伴關係一樣,可對方並沒有這麼做,那人僅是用笑容面對著他,告訴他自己的搭檔就在眼前。
「...不,你已經幫助我很多了...我很開心你能這麼說。」警探微微揚起一個舒坦的微笑,這說來奇怪,明明自己所面對的問題尚未解決,但他心中的迷霧卻已然散開,第一次地,他相信前方的路必定是通往明亮。
「...我能抱抱你嗎?」夏維爾輕輕地問著,這個問題來得有些突然,但卻是他下意識的微小請求,他就像隻壓抑不住內心想法的無辜狗狗,只有肢體語言才能傳遞所有感謝。
看見夏維爾露出笑容,艾瑟廉糾結在一起的眉毛才終於鬆開,聳高的肩膀也慢慢放鬆下來。
他的擔憂源自於太過清楚自己的不足,一個正考慮著將自由售賣的戴環者究竟有什麼立場說大話?但儘管如此艾瑟廉依然想為夏維爾做些什麼,此刻他沒有給出承諾的本錢,那走一步算一步總行了吧?
「當然可以,下次就別問出來啦!怪不好意思的……」他主動挪到夏維爾身邊,兩人間的距離一下子從兩顆抱枕縮短到幾公分。
面對主動靠過來的艾瑟廉,夏維爾也不再隱忍住自己即將滿意而出的情感,他緊緊抱住艾瑟廉,那人的身體暖暖的,脖頸間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和自己上一次去到對方家時聞到味道的一樣,柔和的、清澈的,讓人忍不住想更為靠近。
這場擁抱持續了很久很久,在經過那些漫長而未知的旅途之後,他終於遇見一個能讓他如此依賴的人,一個即便害怕,卻從不避諱與他談起那些事,並依然陪在他身邊的伙伴。
「我很高興我的夥伴是你......」許久之後,夏維爾從嘴邊這麼嘆出一句,酸澀的鼻音讓他的聲線聽上去有些模糊,卻很真誠:「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
即使已經準備好,被牢牢抱進懷裡時艾瑟廉還是忍不住小聲驚呼,他的雙手先是停在半空中,接著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輕觸夏維爾的背,慢慢將整個手掌覆蓋上去。
擁抱的時間一久,艾瑟廉也不再像跟木樁那樣挺直著腰,他找了個舒服姿勢輕鬆的依在夏維爾身上,他們互相承受了彼此的一些重量,無論身或心。
「不是我要說,你超幸運的!」艾瑟廉壞笑著拍了拍懷中人「一起加油吧。」
在這個待誰都不溫柔的世界,一起加油吧。
「嗯......」他朝艾瑟廉應了聲,簡短的答覆中同時回應了那人的兩段話,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對方的夏維爾無疑是幸運的,知曉不可名狀存在的群體本就是少數,他們像漂浮在洋流中的浮游一般,需要用盡全力才能找到能夠依靠的夥伴。
得到艾瑟廉支持後的夏維爾很快回復了精神,他慢慢從那人的懷裡退開,雖然臉上依然有些紅紅的,但心底卻自信了許多。他吸吸鼻子並握住艾瑟廉的雙手,堅定地說道:「我會加油的。」
不知不覺間外頭的陽光已經落入餘暉,夏維爾不確定今晚艾瑟廉需不需要上班,於是便開口詢問那人接下來是否還有行程。嚴格來說眼前的問題尚未解決,可警探卻轉了個念頭,與其現在就在考慮黑色帷幕的事,倒不如先思考如何才能避免事件的發生,為此他還需要進行更多調查才行。
艾瑟廉本就打算讓夏維爾來決定這個擁抱持續多久,因此感覺到對方有動靜時他才鬆開手,沒想到這一鬆又馬上讓夏維爾給抓住了。
兩人漫長又溫馨的擁抱中艾瑟廉並不感覺害臊,反倒是這一握讓他耳根子微微發燙「你怎麼這麼喜歡握我的手啊?小孩子才握。」
聽見夏維爾問起待會的行程,艾瑟廉從口袋摸出手機看時間,距離上班還有兩個小時多,足夠悠悠哉哉的吃個晚餐再騎車去酒吧。
「我的話想先吃點東西,光有幾片巧克力餅乾可是不夠的。」他豎起一根指頭搖了搖,瞇起眼狡猾的盯著夏維爾,像極了一隻準備作怪的賊兮兮大雪狐「你平常都吃什麼?冰箱裡有什麼好料啊?快讓我瞧瞧!」
聽艾瑟廉這麼一說,夏維爾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總是在握著那人的雙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杓,也不知道這是喜歡肢體接觸的自己下意識的行為,抑或是有其他什麼因素在驅使著他,但總歸來說,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這個嘛...說實話,我並不怎麼常在家裡享用午餐和晚餐,不過早餐材料的話多少還是有一點。」警探起身將夥伴領至廚房的位置,裝潢過的空間明亮寬敞,間接照明讓人感覺溫暖卻不刺眼,廚房內幾件稍有違和的物品隨意擺放著,若只是一眼瞥過,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什麼異樣。
「我想想,牛奶、雞蛋、培根和土司之類的應該還有很多——」夏維爾一邊回想著家裡還剩下的食材,一邊拉開了一旁的雙門冰箱,只見裡頭除了剛剛提到的材料以外,還突兀地擺著一只花瓶、一支扳手,還有看上去有些詭異的其他雜物。
艾瑟廉跟著夏維爾來到廚房,這裡和客廳一樣整齊中帶著生活痕跡。
當夏維爾拉開冰箱門時他好奇的探頭,被點名的牛奶、雞蛋、培根和吐司確實都在,但也有許多不應該擺放在冰箱裡的東西。
「等一等,這個和這個是準備煮什麼啊?」艾瑟廉擠開夏維爾,伸手拿出花瓶和扳手,這已經不是吃了會不會拉肚子的問題,如果是磁鐵、小別針之類的東西,吞下去可是要進手術室的,不敢想像夏維爾到底是怎麼平安活過來的,太危險了。
「我決定幫你把冰箱清一清,等等拿出來的東西都是不能吃的,不可以再放回去了!工資的話就收你雙倍餡料的培根蛋吐司。」他掏出口袋裡的髮圈隨意紮了條馬尾,把用得到的食材交到夏維爾手上,捲高袖口開始把冰箱內不能吃的東西一件件找出來。
「嗯?這些應該是貝果跟漢堡肉......」見艾瑟廉在自己的冰箱前忙東忙西的,夏維爾有些好奇地站在對方的身後探頭探腦,想要看看那人究竟在忙活什麼。只見艾瑟廉一個一個把各種東西從冰箱裡取出並放置到流理台上,他卻當這是東西過期了才被評價為不能吃,雖然這結論恐怕是有些歪曲,可他終究是沒有去打擾夥伴所做的決定。
呆呆站在一旁的警探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像個被母親給強制整理凌亂房間的孩子,可被人關心的感覺依舊讓他心裡踏實,夏維爾捲起襯衫袖子,決定也不能光站在一旁看著對方勞動。
「那麼下午茶的部分就交給我吧?雙倍餡料的培根蛋吐司,馬上來!」警探微笑著將左手越過艾瑟廉的肩膀往冰箱裡伸,沒過多久便將需要的材料一一取出,他將爐上的平底鍋開火熱起,一時之間這畫面竟與某個週末的悠閒早晨有些相似。
「沒有可以插花的貝果跟用來栓螺絲的漢堡肉好嗎?」艾瑟廉幾乎把整個冰箱都翻遍了,從冷藏到冷凍,連製冰盒和調味料罐也不放過,已經開封的還要被晃晃袋子仔細檢查,幸好一輪下來沒有發現能被輕鬆吞嚥的非食品,這讓他鬆了好大一口氣。
正當艾瑟廉打算起身關上冰箱門,餘光瞥見了蔬菜櫃的角落有個橘色的東西,是掉出來的手指蘿蔔嗎?他拉開蔬菜櫃伸手去撈,沒想到這玩意質地是軟的!
「夏維爾!!!」這一聲喊得地板都要震動起來了,艾瑟廉硬把正在煎培根的夏維爾轉過來,指著手裡被捏到變形的耳塞。
「你、你該不會……你該不會吃了另一顆吧?什麼時候的事了?」他實在是太緊張了,講起話來就跟機關槍似的「有沒有覺得吞嚥困難或是肚子痛想吐沒食慾?這個可能得照胃鏡或是其他鏡什麼的,總之很危險!」
鍋中的培根才煎到一半,耳邊就傳來了艾瑟廉那驚天動地的大喊,夏維爾嚇了一跳,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人就將扳住警探的肩膀講他轉過去,並劈哩啪啦地說了好多擔心的話。
夏維爾定睛一看,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這究竟是自己何時放進冰箱裡的,他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努力回想的同時也遲疑地開口:「這好像是前幾天在沙發上發現的,我看袋子裡只有一顆就放進冰箱裡了,我想應該是辦公室同事分享的棉花糖?」
語音未落,他又摸摸下巴狀似思考著,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究竟是誰偷吃的呢,明明那天早上看的時候還是包裝完整的啊......真是太可惜了,我還沒品嘗過它的味道呢!」
要不是夏維爾說還沒嘗過味道,艾瑟廉差點就直接幫他在最近的醫院掛號了,但不見的另一顆耳塞依然讓他沒辦法放心。
培根在煎鍋上滋滋作響,艾瑟廉感覺自己和那塊培根差不多煎熬,一方面害怕說實話會讓夏維爾感到沮喪,另方面又覺得這實在太危險……
猶豫片刻,青年最後還是決定將真相告訴對方:「夏維爾,這是耳塞不是棉花糖,下次看到這種形狀棉花糖就別吃了……如果你很想吃的話我可以帶一包過來,以後就認長得像那樣的,好嗎?」他徵求同意的語氣並不強硬,就算拒絕也不會讓人有任何壓力。
夏維爾愣了一下,接著湊上艾瑟廉手裡的軟體物品聞了聞,確實如同對方所說,這橘色的小玩意兒不僅沒有糖的甜味,並且還帶點不易察覺的塑膠味,他揉了揉眼睛,這才發覺眼前的小袋裡裝的不是棉花糖,而是耳塞。
「哦......我又認錯了。」金髮的男人苦笑著搔搔臉頰,從略為低落的語氣中可以察覺這似乎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但在低落之餘卻仍能感受到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現在的他不是一個人了。
「不過,如果你願意帶棉花糖過來的話我會很開心的,或許我們可以把它融進剛煮好的咖啡裡?我是指......你看,我剛剛也說過我會加油的。」夏維爾笑起來,即便這種認知障礙已伴隨他三年多,一時半會兒似乎也找不到什麼解決的方法,但只要想到剛剛在客廳裡與艾瑟廉的對話,他就又覺得一切肯定都會變好,不必擔心。
艾瑟廉的心情就像雲霄飛車,在夏維爾說自己又認錯時跌落低谷,並且在那人露出笑容時達到高峰,最後慢慢回到普通高度。
「那有什麼問題,我的焦糖瑪奇朵上面要放三顆棉花糖!」
忽地,艾瑟廉聞到一股淡淡的焦味,他像兔子一樣快速的嗅了嗅,立刻轉頭去看煎鍋,幾片培根已經被煎出油,色澤變深邊緣也翹了起來。
「快快快翻面!要煎焦了!」他急急忙忙催促著,手上還不斷揮動空氣鍋鏟。
正當他還在想像三顆棉花糖從咖啡表面慢慢融化的畫面時,那人突如其來的催促又把拉他回了現實。夏維爾轉身看看鍋裡的培根,有了艾瑟廉的提醒,這些可憐兮兮的早餐終於逃離了變成焦炭的命運,此時恰到好處的酥脆邊緣反倒還增添了幾分口感。
不知是否是性格使然,夏維爾覺得艾瑟廉總是觀察入微,心細的特質與自己截然不同。可正是拜它所賜,在前一次碰上那令人糟心的獵捕者時,他的夥伴才能爭取到時間全身而退,或許這也是戴環者們在這個混亂的世道中被迫學會的技能。
接下來處理早餐的過程很順利,在四顆蛋被煎好的同時麵包機也應聲彈起,夏維爾將餐點平分至兩個盤子上,雖然準確來說現在並不是早餐時間,可豐盛的食物依然讓人精神振奮:「你需要一點鹽或胡椒嗎?還是說艾瑟廉你是原味派的!」
艾瑟廉沒有在夏維爾鏟起培根後離開,反倒像個打擾母親做飯的孩子,左探右探閒不下來,直到夏維爾把美味的培根蛋吐司擺上盤子他才乖乖坐上餐椅,等不及要享用。
「鹽巴和胡椒都要,最好再來點番茄醬!」吃慣酒吧下酒菜的艾瑟廉口味很重,就算再加進黃芥末、酸黃瓜、黑橄欖都不成問題。
不過此時他突然想起檢查時忽略了流理台,那裡有幾瓶調料罐和油,或許櫃裡還有一些罐頭、麥片什麼的,後者可以晚點再看,但前者就很緊急了。
他跳下餐椅,三步併兩步繞到正在灑調料的夏維爾身旁,胡椒看起來是胡椒,鹽巴看起來也是鹽巴,艾瑟廉猶豫著是否要偷偷嚐一口,又覺得這些都是常用調料應該不會出錯的,總不可能是星砂和小蘇打吧?
視線來到餐點上,完美的半熟蛋和油亮油亮的培根令人食指大動,他沾沾自喜道:「果然是我的夥伴!」
「嗯?」見艾瑟廉從餐椅上蹦蹦跳跳地又回到自己身邊的模樣,夏維爾忍不住覺得他的夥伴像極了小倉鼠,在容易受驚的同時又活蹦亂跳的,而且還是個夜行動物。
想到這,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起來並沒有察覺艾瑟廉在自己身後探頭探腦到底是什麼目的,待對方說出那句滿意的誇讚之後,警探帶著小酒窩的微笑又變得更深了。
「說起來,艾瑟廉你還沒見過我做飯的樣子吧?」不知道是誰曾經和他說過自己總是給人留下匆忙的印象,他確實不怎麼在工作以外的時間露面,可托性格的福,這倒也不至於讓人感到嚴肅疏遠,然而自匡堤科畢業之後,他的私生活一直是他人眼中的謎。
「趕緊嚐嚐味道怎麼樣?」夏維爾將餐盤放上桌,並隨手從櫃子裡拿出兩套餐具,不管怎麼說,他對自己熟悉的早餐還是很有自信的。
「好!」艾瑟廉再次坐回餐椅,持著刀叉將培根與蛋挪到吐司中間,刀鋒切開了蛋黃外薄薄的膜,黃澄澄的蛋液慢慢往下流,填滿了培根與吐司之間的空隙。
他把剩下的培根往蛋上疊,最後再蓋上另一片吐司,大口咬下的瞬間身心靈都滿足了。
「算你行,但略遜我一籌!」艾瑟廉這麼說的同時嘴裡卻一口接著一口,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
「那太好了,希望豐盛的早餐能給你帶來一些能量。」夏維爾沒有馬上開動,而是笑著看看餐桌對面的那人大口吃著夾心吐司的樣子,他想艾瑟廉或許已經很久沒嚐過普通的早餐,日夜顛倒的生活形態恐怕很難遇上正在營業的早餐店,而那些微波用的披薩和義大利麵又比雞蛋培根方便得多。
幾秒之後警探才終於拿起盤中一塊白吐司細嚼慢嚥著,他喜歡分開來食用,這樣就可以品嘗到每種食材的原味,明明是與平常無異的普通早餐,可在艾瑟廉的陪伴下卻彷彿美味許多,例行的日常也變得值得細細品味。
「也許哪天我們可以合作一次晚餐?」吃著吃著夏維爾這麼提議道,雖說上次已經在對方工作的酒吧裡品嘗過艾瑟廉調酒的手藝,可這才沒幾天呢,他又開始想念那味道了:「薯條和調酒,搭配培根和煎蛋,如果搭上NFL那就完美了?」
看著夏維爾是把培根蛋吐司分開來吃的,艾瑟廉突然產生了對方是紳士自己則是野人的感覺,然而他手上沾著麵包屑,再拿回刀叉反而怪了。
「特別約的晚餐怎麼能是培根煎蛋?那得是感恩節大烤雞或威靈頓牛排才行吧!」艾瑟廉將最後一口培根蛋吐司吃完,剛要拍掉手上的麵包屑又想起這裡不是自己家,連忙到流理台那去洗手,順便看了下其他的調味料罐和櫥櫃,說執行食物安全計畫時漏掉了這裡,補查一下。
確認過後距離該出發去上班的時間還有一小段空檔,艾瑟廉提出可以幫夏維爾洗盤子和鍋子,反正他頭髮也綁了袖子也擼了,不做白不做。
夏維爾算了算時間,這些案件的調查和事後的處理都得花上大半個月,如果對照過去那些有關黑色帷幕處理流程的平均天數來看,待一切都結束之後,說不定還真有可能碰上感恩節。
「要是一切都順利落幕,到感恩節的時候我們就來辦派對吧?」他朝捲起袖子進了廚房的艾瑟廉提議道,隨後也端著自己清空的盤子跟著進了廚房,並告訴對方不必那麼拘謹,那些鍋子盤子放著晚點自己再洗也行。
艾瑟廉抓著洗碗海綿的手頓了頓,接著說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話「或許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事的,舊日月宗這麼多厲害的驅魔人!」
每每聊到這個話題他的腦袋就亂成一團,只好告訴自己黑色帷幕的到來只是一個猜測,並許下它不會發生的願望。
和夏維爾一起清理完廚具和碗盤,艾瑟廉擦乾雙手將袖子拉回正常長度。
「我差不多要去上班啦!之後你再找個時間來我家拿咖啡機吧!」
艾瑟廉的話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維,那人說的沒錯,一切肯定都會沒事的,舊日月宗有著這麼多值得信賴的夥伴,甚至經歷了人類史千百年的時間,戴環者的存在正是天父尚未遺棄人類的最佳證明,黑暗之中仍然存在救贖。
見艾瑟廉要走了,夏維爾連忙點點頭,接著將那人給送到門邊,詢問對方還記不記得停的車格號,需不需要自己陪同送行。
「下午的時間艾瑟廉你會比較方便吧?也許我們能約個日子,到時候再一起研究看看該怎麼使用咖啡機,我還是個新手呢。」他朝自己的搭檔笑了笑,期待的神情明顯地浮現在他臉上,夏維爾以前從沒想過自己對現泡咖啡會有什麼感想,現在他可以說自己很喜歡了,那對他來說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
「怎麼可能會忘記停在哪啊?我的車這麼帥,肯定一眼就能看見!」站在門口的艾瑟廉擺擺手,事實上他壓根沒有去記車格號,反正走著走著應該就能找到了,印象中停車場的重機數量並不多,也沒人像他一樣停歪的。
「要約的話兩點以後是最好的,等你有空的時候跟我說一聲啊,掰啦!」他抬手向夏維爾道別,離開前還配上了個帥氣的眨眼動作。
夏維爾微笑著向艾瑟廉揮揮手,他一路目送著對方拐過彎後進了電梯,一直到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內之後,金髮男人這才有些依依不捨地把大門給闔上。
「......好了,我也要打起精神來才行,接下來該做的工作可還多著呢。」警探捲起襯衫袖子坐進了沙發裡,他把矮桌上散落的各種文件蒐集起來並一一排序。
不可名狀的到來正在步步逼近,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從現在開始調查工作將變得分秒必爭,而成為守密人的代價遠不僅只於此。
不出預料,艾瑟廉繞了半圈停車場才終於找到了他的愛車,此時正在前往酒吧的路上,不過有件事始終讓他耿耿於懷,那就是夏維爾身上非不可名狀引起的認知障礙。
他想起自己的導師曾提起過瞻妄症,這種疾病的某些症狀和被邪靈附身是重疊的,艾瑟廉想不起更詳細的內容,但他認為如果是的話那夏維爾應該早就被診斷出來了。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果然還是和驅魔脫不了干係,說不定繼續接觸不可名狀會讓情況變得更嚴重。
隔天清晨,一名女性驅魔人導師收到了來自問題學生的好幾條訊息。
這位最混的學生自從畢業以來沒有主動聯繫過自己,同時那傢伙也很精明,只要嗅到話題即將被帶到不可名狀,他閃躲得比誰都快,而如今卻突然約自己見面,說要詢問相關內容,看來這星期天天都要下紅雨了!
培根雞蛋吐司!
搭檔初次深深交心!
大聊特聊?
艾瑟廉怕到抱夏維爾,夏維爾牽起手艾瑟廉耳根發紅...????
怎麼看都是可愛寶寶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