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一星期 明亮的病房內,乾淨利落的撞擊聲再次響起,天埕從來沒有感到這麼無助過,這一切也只是他想根據自己對於空間的印象嘗試,到窗邊想開個窗。
天埕原本視覺上的完全黑暗,經過幾天的調養,現在可以微乎其微的感受到極度耀眼的光,這也是為什麼天埕想要開窗。卻沒料到一下床就撞到了一旁的矮櫃「靠...」他一下沒有憋著想講的髒話,想當初誇下海口說可以大部分自理的他,很多事情還是需要他人的協助,對此,天埕十分不習慣,偶爾甚至對自己有點生氣。
「惠...幫我把窗戶開大一點好嗎?」天埕在嘆了一口氣之後,坐回床邊,壓下對自己的無力與懊惱,緩緩說道。這幾天下來,天埕幾乎都是倚靠著宇水惠的協助,要去哪,要做什麼,都沒有他當初想的那麼簡單,也多虧宇水惠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的生活才沒有一片狼籍。
天埕住院的一個星期後,他其實早就已經因為不聽醫囑被宣告提早出院了。儘管如此他還是靠著特權待在這其實是雙人房,但現在只有天埕一人使用的病房。
看著天埕自行下床,他想這也許是某種恢復視力的練習,於是沒有跟著。直到對方撞上一旁的矮櫃,他才慢一拍的想到要出聲提醒。這時那人早已返回原先的床緣。
「嗯,交給我吧。」他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至恰到好處的位置,高處的風和空氣都是純淨的,在開著空調的冷氣房裡增添另一種自然的氣息:「今天天氣很好呢。」
他瞥了眼一望無際的天空說著。
「復原可以慢慢來,現在只過了一星期,這樣的進度已經很好了吧?」那是鼓勵人的話,實際上他不知道一般標準內的復原流程應該是如何。
但是最近他已經將病房當作自己辦公室使用,需要他處理的工作也會請手下送過來,這倒是沒什麼窒礙難行的地方。
天埕看到不遠處照射進來的光,狹小的視野內說起來就只是一道稍微亮一點的白「謝謝,現在幾點了?已經下午了嗎?」他猜測著「進度應該算還可以。」天埕想起自己主治醫師的對自己說過的詞句,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種冷冰冰又十分效率的語氣與動作,讓天埕想到過往自己在看病時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進而深深檢討自己曾經的行為。
「這種人生真是閒的發慌。」天埕再次嘗試起身,碰到牆,數著腳步摸索到附近擺設的沙發位置坐下,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病房會有沙發這麼高級的東西,但也不想一直待在床上,只是他臉平常的閱讀娛樂也做不到,真切的是無聊至極「你在做什麼?」他也只能找人聊聊天了「如果是工作的話就不吵你了。」
天埕往後一靠,是看又不是真的看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今天要嘗試做什麼呢?」他輕輕說道。
「快要中午了。」見人往沙發移動,他也跟著到沙發處坐下:「現在遊手好閒中——」
他攤手笑了笑,其實他的工作性質特殊,什麼時候工作、休息都不太固定。最近為了待在這裡,更是將工作暫時委託給可憐又能幹的屬下。
「天埕哥,想出去走走嗎?醫院有個地下美食街。」聽對方似乎有些無聊,他邊思索著提議,這一個禮拜為了更好的復原,幾乎都是他讓人將吃的、用的送過來。但如果狀況許可的話,出門接觸外界或許也有助於康復。
「啊,醫院中庭還有一個花園步道。」
「如果不想出去的話,我就請人帶食物來。」說著他拿出手機,尋找目前沒有工作在身的合適人選;雖說他要做一名看護,實際上這些天的後勤工作都是自家手下在執行。
這幾天因為醫院營運的關係,他才剛將門口的下屬撤除,或許會需要等上一陣。
聽到宇水惠的回答,才明白原來才剛白天,向來都很有時間感的天埕也難得的失誤「才早上啊...」他極度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去樓下看看有什麼吃的好了,我還想吃冰。」天埕笑著說,希望藉由一點甜食可以讓他自己的心情好些。
行動力很強的他,起身便要向外頭走去,卻因為因為忘記自己的身體情況,動作太快導致暈眩感又侵襲而來,踉蹌了一下。他大約記得門口的方位,若無其事的直直走過去,並沒有發現方向斜了一邊,碰到了牆才摸索找著門把「啊...」他搔了搔頭,感到莫名的煩躁,或許這樣的情況一兩天還好,但一星期下來,這正一點一滴的消磨著天埕的耐心。
天埕搜尋門把無果,只好轉過頭,看向宇水惠大概的位置,有點無辜可憐的求助「惠...」然後揉了揉眼睛,明知道不可能,但依然有點期盼能夠再次張開眼,可以看到更多光明。
「诶,等等。」他沒想到天埕這麼快動身,雖然自己摸索也是挺重要的,他還是不想看人這樣磕磕碰碰,否則他作為看護似乎就失職了。
早已站在對方身旁的他拉住胳膊:「天埕哥,你走太快了,這樣不小心會跌倒。」
「既然我在這裡,就好好使喚我吧。」
他捉起對方的手腕,讓人好好的挽著自己的手臂,接著才拉開病房房門。這個時段的廊間只有巡房的醫護人員,推著擺滿醫療器材的推車;年輕的護士經過他們時都眼神曖昧的多看了幾眼。
或許是前幾天的騷動太惹人注目,但他也早就習慣這種被異性注視的目光。
「走累了再告訴我,我們可以去借輪椅。」
他低頭在天埕耳邊輕聲說。接著又與稍微年長的護士長擦肩,他與那豪爽的女性寒暄幾句,經過一星期,同個樓層幾乎沒有醫護人員不認得他。
天埕倍感溫馨的仰頭溫和的笑了笑「沒有問題。」便索性閉上了眼睛,全權讓宇水惠帶路,也不用怕什麼嗑著碰著,一路上順順的走著「看不到歸看不到,體力什麼的沒有問題的。」他爽朗的拍拍胸脯,相信自己還是有用武之地。
天埕挽著宇水惠的手,一起穿越過一個又一個的長廊,轉過一個又一個彎,雖說還是在醫院內,這樣的散心確實掃去了不少陰霾。路上,天埕也收斂了不少鋒芒,友善的向每個來寒暄的醫護人員點頭示意,心裡十分敬佩宇水惠納強大的社交力。
到了地下的美食街,聽起來挺熱鬧的,上頭醫院嚴肅的氣氛略微不同,但食物的味道與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著實讓天埕減低了不少食慾「惠,這裡有賣什麼?」心裡盤算著想吃點不是很健康的東西「我想吃有味道一點的。」
放眼望去是各種各樣的食品櫃位,有可以做為正餐的選擇,也有天埕稍早前想吃的甜品。在美食街晃悠的不是身著病人服的患者,大概也是病患的家屬;他將每間店的招牌瀏覽了遍:「嗯,有拉麵、義式料理、泰國料理……手搖飲料、炸雞、自助餐、關東煮。」
「也有賣水果冰的商店。」他將種類悉數念出,最後視線繞回天埕身上:「但還是先吃完正餐,再考慮吃冰吧?」
這麼說著,他就沒打算先代天埕去冰品的店面。思考著所謂「有味道」的食物是在哪個範圍。
「不過有味道的話是重口味的東西嗎?」他偏了偏腦袋。因為天埕看不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移動,他領著人站在原處:「那樣的話泰式料理或是——麻婆豆腐?」
「那應該算的上有味道的食物吧?」
等待回答的期間,他看見前方的座位區間有小孩在互相追逐奔跑;似乎不管到哪裡都能看見這樣的景色。
「麻婆豆腐啊...那就麻婆豆腐好了。」天埕聽完宇水惠一連串講過去的餐點,唯獨這個口味重一點的料理可以稍微勾起他的食慾,也能說還好醫院的冷氣總是調在最宜人的溫度,不然依這種季節可要吃得滿頭大汗「我們一起去買。」天埕拉了拉宇水惠的手臂。
聽到不遠處一陣陣細碎而快速的跑步聲,童稚的聲音呼喚著友伴的小名,天埕猜測應該是孩子們正在追逐玩鬧,這讓他有點緊張的挽緊了宇水惠的手,並不是說討厭孩子們什麼的,而且如果孩子們衝撞過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閃不掉的。
到了四川料理的櫃位,點完餐之後沒有多久就將餐點呈上,天埕原本習慣性的要伸手去拿,卻馬上想到這件事情是多麼容易出意外的事情,只好微微對宇水惠笑笑「嗯...要麻煩你了。」
在轉身要去找位置坐下時,那群快速的步伐聲由遠而近,這讓天埕繃緊了神經。
注意到天埕緊張的表現,他很快的猜想到是為周遭正在嬉鬧的小孩的緣故。其實櫃位距離開放室的座位也不遠,他於是對服務人員點頭示意,將餐點暫且擱在櫃台。
「別擔心,跟我來吧。」說著他伸手攬住對方的肩,將人先行帶往座位區。
「距離很近,天埕哥,先在這裡坐著等我。」他將人領到四周都沒有人坐的位置,安頓好後才返回櫃檯將他們的餐點取回,最後好好的端到天埕面前。自己則是坐到對方身旁的位置:「這樣就可以開動了!」
「那就照老樣子讓我餵你吧。」
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為了避免燙口,他先對著那一匙飯吹了幾下,接著才示意天埕面向自己這一側張開嘴巴。
「天埕哥,啊——」
一星期以來他一直是維持這樣的餵食模式,也算是駕輕就熟;對於過去沒有相同經驗的他而言也是新鮮。
天埕輕輕的搭上宇水惠的手,然後張開了嘴,讓宇水惠將食物送到自己的嘴裡,而他此舉是為了習慣餐具與自己嘴巴的相對位置,若是哪天有需求,說不定自己也可以自己來。
天埕一邊咀嚼著,同時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在公開場合,身為一個成年人,也習慣凡事自己來的他,看不到也覺得自舉會吸引了眾人的注目,雖然如此想著,但天埕本身並是多在乎旁人的目光,把食物吞嚥下去之後說「惠你自己也吃點。」然後拍了拍身旁宇水惠的大腿「別餓著自己,照顧我可是體力活。」抱著沒有被察覺的寵溺,又摸摸宇水惠的頭。
在不知不覺中完食,打掃的大嬸一併收走了桌上的空盤,發出了碗盤碰撞的聲音「謝謝。」經歷了一週前的衝突,失去視覺的天埕收斂不少鋒芒,這段無事空白的時光,讓他有時間可以去好好思考一些關於生命的東西,同時也更懂得感謝生活周遭。
看著天埕將自己送到嘴裡的食物吞下的過程,就像料理的人看著自己的食物被品嘗,隱約有某種說不出的成就感。在餵食的過程中,他也循序漸進的將自己盤裡的食物一掃而空。
麻婆豆腐雖然以麻辣聞名,但為了傳播到不同地域,配合當地人的口味,在此處也只是平易近人的微辣。
在他抽取桌面上的衛生紙替天埕和自己擦嘴的同時,清潔的大嬸將他們桌上的兩個空盤收走。主食結束後,接下來就是甜點了。
「雖然是醫院的食物,也蠻好吃的呢。」他感嘆了句:「天埕哥,已經吃飽了嗎?還要吃冰?」
他領著人離開原先的座位,走往美食街唯一的冰品店:「這是日式雪花冰,嗯——有牛奶、巧克力、香草……綜合水果和當季水果的口味。」
「想要哪一種呢?嘛,不過也都是在外面就可以看到的口味就是了。」
「其實我吃不太出味道。」天埕在前往冰品櫃位的時候,仰首,湊近宇水惠身邊悄聲說道「可能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吃起來莫名其妙參雜了消毒水的味道。」然後勾起了一抹玩味十足的笑容「但因為有惠的幫忙,吃起來很滿足。」低頭思索了一下這幾天食慾不佳的胃口,天埕開口繼續說道「嘛...甜品是另外一個胃,所以不算,冰還是要吃的。」
在冰店前站定,天埕習慣性的抬頭,斗大電子看板所發出的光在他眼裡只是黑暗裡不明顯的灰階,倒是冰店特有的涼意與新鮮水果的味道,在交雜在一起的氣味中彷彿一道清流「當季水果好了。」他回覆,覺得剛吃完重口味的麻婆豆腐,來點輕盈的水果是很不錯的選擇「聽起來很健康。」天埕開玩笑的說著,心裡卻明白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還是惠你想吃什麼?這次我們一起吃一碗,好嗎?」
「是嗎,我還以為已經習慣了。」他看似有些吃驚,不過要是一直都對消毒水的氣味敏銳,接下來的住院時間,進食也都會埋沒在異樣的氣味裡;他由衷的希望天埕能早一點出院。
「好啊,那就當季水果吧,要是甜品不會混著消毒水的味道就好了。」
本來就不挑吃的他很快就同意天埕的選擇,向店員點了當季水果雪花冰。等待的時間沒有很長,身高的優勢讓他可以由外場就看到後頭隔板內廚房製冰的動作。
看著冰沙如雪花般一點一點堆積在碗裡,是很療育的過程。
「客人,這是您的芒果雪花冰!」
最後店員為他們送上冰品,再由他一手端著,領著天埕到一旁的座位區。所幸這個時間點吃冰的人不多,他們的位置也很寬敞。
「嗯——那這個怎麼樣,天埕哥,還是有消毒水的味道嗎?」他嗅了嗅碗裡的雪花冰,芒果的氣味頓時充滿鼻腔。
天埕小心翼翼的湊近那碗冰品,可喜可賀的是濃郁的芒果香完美的蓋過掉消毒水的味道,漫滿鼻腔的沁涼果香讓他終於提起了食慾「很可以啊。」難得遇到可以勾起自己食欲的東西,失焦的眼眸裡流露一點點期待的光芒。
天埕心滿意足的吃下宇水惠送過來的芒果雪花冰,酸甜的芒果恰到好處的並沒有非常膩口,為這碗再平常不過的冰品添了獨特的夏日風情。天埕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進食的速度比起以往快了不少,心情上也一掃陰霾,愉悅不少。
天埕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一件想嘗試的事情「惠...我也想試試看喂人吃東西的感覺,可以嗎?」果然沒有被工作填滿的生活可以激盪出一些不一樣的想法,但天埕這個直接的人並沒有想到現在提出這個要求嘗試,是多麼困擾人的行為。
「是嘛,那甜品還是比較厲害呢。」聞言讓他放心許多,本來對甜品沒怎麼偏好的他也對這種食物感到欽佩。隨後一口接一口地將綿密的冰沙放入對方口中。自己也一起享受那入口即化的夏季滋味,雖然身處再冷氣房,他還是有這樣的感覺。
隨後聽見對方的要求,他先是愣了一愣,思索著那行為的可能性;畢竟弄不好,他們兩人的衣服都有可能遭殃,那就不只是嘴巴裡有夏天的滋味,身體也會冰冰涼涼的。
「嗯——嘛……」他猶豫了陣,那段停滯的時光像是會導向拒絕對方的一側,但沒有多久他便拿定主意。
「我知道了,那麼天埕哥,就伸出手拿著這個。」他用湯匙舀起一匙冰,再將湯匙交到天埕手中:「然後維持這個姿勢不動,我再靠過去吃掉——這樣可以嗎?」
解釋完畢,他也已經將動作擺好。
「不方便也沒關...」天埕聽到宇水惠的猶豫,才發現自己提了一個多高難度的要求,便接著話頭回覆,但話說到一半,手裡就得到了湯匙,為此天埕頇首笑了笑「可以。」然後感受到手中傳來輕微的晃動。
「原來這就是每天你的感覺。」其實天埕這樣想也不為別的,就只是想知道這一星期下來,宇水惠照顧自己的感覺是什麼「其實我一直都覺得都在打擾你吃飯。」他瞇起了雙眼,若有所思的說著「好希望早點好啊。」天埕說起了任性的話,但這件事其實急不得「一直麻煩你怪不好意思的,但話說回來,真的謝謝,但我應該還需要你一陣子才能好。」他摸著一旁的水漬,有意無意的玩著。
天埕無聊的時候總是想很多,這段時間讓他的心思變得細膩敏感的多,有時候他自己也搞不懂想這些有的沒有的做什麼「啊...好像說了很奇怪的話。」然後又挖了口冰。
「那倒是不會。」率先回覆對方感到不好意思的言論:「兩個人一起吃飯,比自己一個好多了吧?我也很開心,所以不用不好意思。」
至少他還有在下廚時是這麼想的,下廚的人也希望看到同桌共食的熱鬧景象。
雖說如此,聽了天埕的話,他還是感到有些意外。畢竟他知道天埕在作為法醫之前也是醫生,那對於需要照顧病患的情境應該也不陌生;他只是乖乖吃了幾口天埕送過來的芒果冰,其實他也是頭一次被餵食。
「天埕哥以前沒有做過類似的事嗎?」
「因為是醫生,常常會碰到這種事吧?」最終他還是忍不住這麼問了:「如果在當醫生的期間沒有,在成為醫生之前、還是學生的時候,也沒有遇過?」
他似乎沒有考慮他們的雪花冰是否會在交談的時間融化成水,只是一個勁的提問。
對於宇水惠一連串下來的提問,天埕拖著頭想了一會兒「等等我一個一個問題慢慢回答。」他慢慢地梳理一下思緒,受傷之後,他有時候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運轉腦袋時有種鈍而遲緩的感覺,但當然經歷調養,已經好很多了。
天埕拿著湯匙的手舉在半空中「也不算是第一次,但對朋友卻是第一次。」他的思緒落回年輕時的回憶,朋友不多的他實在沒有什麼照顧人的經驗「心態上好像不太一樣。」緩緩的湯匙放下,然後又挖了一口冰,卻沒有注意到底有沒有確實的挖到。
「而且,我們有診斷、開藥、緊急處理的訓練與經驗,看護與協助生活的部分卻通常不在我們醫生的範疇內。」天埕細細的解釋「但我倒是有做過喂病人吃藥的事。」想起自己之前逼病患服藥的經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像沒有這麼友善溫和,可兇悍的。」
他聽得一愣一愣,天埕比起自己多出了十年的歲月,聽別人過往的故事或許是蠻新鮮的體驗。
「很兇的醫生我也遇過,但就是沒辦法想像——天埕哥兇悍的樣子。」他開懷的笑了幾聲,心裡暗自想著如果有天能體會到或許挺特別的。
話題告一個段落,他的視線落到天埕握著湯匙的手,裡頭的雪花冰大半都已經化成水狀,剩下的也都是小小的芒果切塊宛如浮冰漂浮;這時他才注意到,天埕在沒有自己的協助下,能夠捉出碗與湯匙的相對位置。
「天埕哥——」
「已經可以自己拿湯匙了耶。」他的語氣上揚,欣喜的情緒顯而易見。同時也取過對方手中的湯匙和用完的碗,交給路過的清潔大嬸。瞥了眼食堂的掛鐘,現在也不過下午一點。
「現在是下午一點,有什麼地方想去的嗎?」
「喔?看來我也是正在習慣中了。」天埕聽聞宇水惠說自己成功碗與湯匙掌握位置,感到十分特雀躍「說不定以後可以練就閉眼吃飯的技能,嘛...不知道這可以做什麼就是了。」天埕瞇起眼睛,托著下顎說道。
「一點啊,感覺會有點熱。」天埕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雖然看不到也不知道方向,但也指示思考著哪裡可以去「但去中庭花園走走好了,擇期不如撞日啊,惠,你怕熱嗎?」他揚起手肘,輕輕的推了推宇水惠,微笑的說道「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們回病房,聽廣播聽故事也挺好的。」
然後天埕起身,這次有記著要把速度放慢一點,就怕突如其來又是一陣暈眩,他主動挽起宇水惠的手「走吧?」
「嗯?這個時間會有點熱嗎——」他思索著,因為工作的關係,他們不長在日間行動,就算有也是在轎車裡。不過他想自己不會在意,於是果斷地起身領著天埕前往醫院中庭。
午後的太陽並沒有想像中的毒辣,陽光也過了最刺目的時段。花園裡百花齊放,站在入口就能嗅到些許花香,雖然同樣也混雜著醫院獨有的消毒水氣味,所幸越是遠離入口處就越是嗅不出。
除此之外,還能嗅到一絲泉水的味道。
「啊,這裡除了花,還有噴水池。」就在路口的正前方,應該是整個花園的正中央,有一座天使雕像的噴水池。圍著噴水池的是幾張木製長椅,有人在那處歇息,也有孩子在池邊觀望——乍看之下就像遠離醫院的社區公園。
他領著天埕走近中央的廣場:「要坐嗎?還是走走?」
「這個醫院感覺很有在經營。」到達中庭花園之後,天埕明顯地直接感受到鳥語花香,也聽到有人們的談話聲也有孩子的嬉笑聲,若是沒有整治的花園,病人或家屬也不會願意前往「生活機能真好,好適合定居。」然後他撇過頭看向宇水惠的位置,同時也一步一步的往花園更深處前進著「開玩笑的,好歸好還是能早點出院最好了。」
「噴水池?」天埕瞇起雙眼,認真的往有濕氣與涼意的地方看去,剛好陽光明媚,四溢的水瀲出耀眼的波光,讓他在一片黑暗之中可以看見一點點不那麼暗的灰「是這個方向嗎?」他指著自己以為的那個方向。
「走走吧。」天埕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整天悶在病房裡都要發霉了。」許久未活動的身子,在伸懶腰時也隱隱酸痛著,太久沒有活動的筋骨發出了尷尬而清脆的一響「嘿!真的是年紀到了啊。」他無所謂的笑出了聲,心情明亮許多。
花園內有不少是照顧者帶著患者,攙扶著或推著輪椅晃悠。這座城市內大約也惟有這裡屬於步調緩慢的區域,他也以同樣的步調帶領天埕融入這小型生活圈。
「像這樣的公園不少社區也有——只是在外面的人太忙碌,常常顧不及悠閒散步的時間,也就很難注意到這種小角落。」
「但是在醫院的話,比起病房,還是這種地方比較吸引人吧。」他揣測著,若有所思的揚起嘴角:「但是這裏種的花我一個也認不出來呢——」
只知道都是一些可以生存在各種季節,移植到哪裡都很方便的常見植物。
他們路過噴水池旁,幾個小毛頭圍在水池邊往池底探頭。身高優勢讓他很清楚看見那群背對他們的小孩正在做什麼。
「現在左手邊,那些小朋友把噴水池當成許願池,往裡面丟了好多硬幣。」他壓低音量說著。
「花很多嗎?」天埕跟著宇水惠悠晃著「你可以說說他的樣子,說不定我會知道。」天埕悄悄的往一旁伸出手指,看不到讓他想用其他感官來認識這個環境「不然應該一旁都會插著介紹牌吧?」然後問道「話說回來,我沒有特別喜歡什麼植物,但惠你有特別喜歡哪種植物嗎?」
「我們也去許願吧!」天埕心情非常好的朝宇水惠笑了笑,映著午間耀眼的陽光,看上去對了幾分燦爛明媚「我口袋裡剛好有硬幣。」他掏了掏口袋,兩枚硬幣,不多也不少「一枚給惠,你也好好許願。」然後直接把其中一枚小心翼翼地包到對方的手心裡。
站在水池邊,天埕雙手合十輕聲說道「希望...我們都能好好的走下去,凡事都能適得其所,有始有終不將就。」雖然他不信這種小道傳言,但實為無傷大雅,也為生活增添趣味,他倒也是表現得誠意十足,也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內心所望。
「诶?」聽聞天埕真的要許願讓他有些意外,一旁的孩子見到兩個個子高出許多的成年人靠近池邊,紛紛有些怯懦的散了開來。而他楞楞的接過對方遞來的硬幣,對於「好好許願」的具體作法實在是沒有頭緒。
比起認真許願的天埕,他無動於衷的模樣就像是在放空。他有多久沒有許願,比起許願,他又曾有相信這種事的念頭嗎?
望著泉水中他們兩人的倒影,以及躺在池底的硬幣,他幾乎望穿了也沒能想到長久以來的宿願。
最終他無奈的笑了笑:「希望天埕哥早日康復。」那大概是近期最值得期盼的事了。
等到天埕結束祈願,他才再接續上一個話題:「我對植物也沒有什麼研究——只知道像是玫瑰要送給情人,還有送一朵和999朵的差別。」
他開懷的笑著,雖然那種事他也沒有做過。
「送情人玫瑰啊。」這些事情就談到天埕不了解的部分了,他雖然知道有這樣的事,但沒談過戀愛的他,其實並沒有這麼做過「那惠你...」他想起眼前年輕人的身影與眉眼「應該送過或收過不少玫瑰花吧?」他輕輕的說道,透露自己想更了解宇水惠的心事「感覺你應該挺受歡迎的,是嗎?」
天埕拍了拍因為站的太接近噴水池,而被幾滴泉水微微濺濕的衣服「原來送一朵跟九百九十九朵有差別啊?」他漫不經心的把話頭扯回宇水惠的原話「送花也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小細節。」
「但我覺得,主要還是送禮的人。」天埕扶著自己的頸子聊到「只要人對了,什麼都對了。」他爽朗的笑出聲「對吧?」
「我?」他有些疑惑:「我沒有收過別人送的花,嗯——送男生的話,應該會選別的禮物,像是領帶夾、領帶那些?」
他不大肯定,只能舉出一些自己曾收過的禮物;雖然他不是平白拿人禮物的那類人,但天知道有些禮物是不容拒絕的。
「但倒是有送過年長的女性花束,即使是已經結婚的女人,收到花還是會很開心呢。」他想起為了討好那些對事業有一定影響力的人物,思考見面禮、餞別禮等各種交際手段;但他也知道自己實際上非常受異性的青睞,不論是哪一個年齡層而言。
「至於受不受歡迎,我一直對那種事沒什麼想法。」他笑了笑。
學生時期的他只是一個書呆子,就算受人表白,也只會禮貌的感謝對方;直到來到這交際複雜的環境,即使和人發生了什麼,也不過落到萍水相逢的關係。
「那天埕哥呢?」
「哦?」聽聞宇水惠的回應,天埕感到略微驚訝「收禮與送禮,對象是男是女,都有差啊。」天埕搔了搔頭,這樣的人情世故他向來都不太會處理的事情「這真的是一門大學問...」他看向遙遠的天空,若有所思。
「欸?沒想法嗎?我以為你這年紀的年輕人總會有一些...嗯怎麼說,刻骨銘心的初戀或者風流韻事之類的。」天埕拍了拍宇水惠的手背「看來惠很,純情?」但他也不太確定這樣形容一個黑手黨是否恰當。
「我喔。」天埕爽朗大方的笑了出聲,想起自己即便優秀,但銳利的鋒芒從不懂得收斂,帶著刺的與人相處模式,當真是年少輕狂「我人緣很不好,尤其年輕的時候,所以其實不太懂這種事。」他持續的打趣著自己的過往「雖然現在好很多了,但跟人也大多就是泛泛之交,戀愛或者交友什麼的...我這種人好像天生就不太擅長,也不知道怎麼做比較好。」
聞言他是有些心虛——刻骨銘心的初戀沒有,風流韻事也被他當作一種交際工具,並非他存著心想愚弄那些對他抱持愛意的人的感情,只是他本身無法產生同樣的情愫。
如果這樣也能不辜負天埕「純情」的評價,那他決定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嘛……也許是吧。」
「雖然天埕哥總是這麼說,我還是很難想像呢。」他偏了偏頭:「兇悍和人緣不好什麼的。」
不曉得是幾年以前的事。讓他不免興起了要是遇上過去的天埕,他們是否還有機會變成像現在一樣的朋友;雖然這種想法實在是天方夜譚。
「不過就代表現在的天埕哥比以前擅長了吧?」他轉念一想。
就在他們談話的途中,晴朗無雲的天空曾幾何時暗了下來,空氣中還飄盪著些許濕氣。接著沒有多久,細碎的雨絲一撇一撇的落在他們身上。
「诶?下雨了。」
「那樣的我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天埕想著自己在軍中的生活,那段年少輕狂,還有那個總是縈繞著自己友人,抑或說是心事,想到這裡,難免臉上露出了淡淡的遺憾與憂傷「多吃了幾把鹽,總是要從痛苦跟失去中成長的啊。」
接著天埕話鋒一轉「看來關於修正個性,我做得挺不錯的。」舒展開皺起的眉頭,開玩笑的回覆道「還是你想認識看看那個講話方式充滿嘲諷意味的我?」他用手肘輕推了下宇水惠的手臂。
聽到宇水惠的話,天埕望了望天「午後的雨,應該很快就會變...」他感受到一滴一滴落在身上的雨絲,也聽聞細細碎碎的雨點打在一些不知道什麼東西上的聲音,或許是一旁的鐵椅、或者不遠處入口的屋簷。天埕話未說完,天邊突然一閃,看不見的他並沒有從閃光得到心裏準備,幾秒後一聲雷聲巨響「變大,要快點走了。」然後猝不及防的開始下起大雨。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的確是挺想遇上那種新鮮事——但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原本針狀的雨絲逐漸放大成豆大的雨點,淅淅瀝瀝的打在樹梢、花叢上,這樣的滂沱大雨就連人體淋久了都會覺得有點痛。
「快走吧,天埕哥。」
他摟過對方的肩膀,和一眾人一起往入口處加快腳步前進。也許是被今天早上的天氣欺騙了,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帶傘出門,這也是他的失算。
直到他們返回醫院內部,也近乎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工作中的醫護人員顯然沒有閒工夫顧及這一票成了落湯雞的人,只是路過時匆匆叮囑眾人趕緊回房處理。
「啊,真是災難。」他拉了拉自己濕透的領口,黏答答的衣服馬上又貼回他的肌膚,接著望向一旁的天埕:「抱歉,我忘了帶傘,天埕哥,還好嗎?」
「回去就馬上洗澡吧。」
返回醫院內部的路上,天埕感受到一旁所有人匆匆的步伐,自己卻反而有點百感交集,心思都在宇水惠穩定摟著自己的大手,感到安心的同時,理智卻不斷的否定著自然產生的情緒『上次淋雨是從惠家裡離開的半路上。』他想起那時候的情景,同樣的大雨,只是這次宇水惠正在身邊,但卻不確定哪天會不會又因為什麼原因又要再次說再見,想到這裡,他低頭斂下眼眸。
濕透的衣服貼在天埕的身上,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沒有束起的長髮貼著肌膚滴著水,一滴一滴的滑落「沒事。」他把自己凌亂且濕透的髮絲撥至腦後「這個經驗感覺挺刺激的,雖然衣服都濕透了。」
接著天埕伸手摸索了一下宇水惠人的位置,發現對方也濕漉漉的「嗯...你也濕透了,等等要趕緊弄乾,免得感冒了。」然後協同宇水惠一起回到了病房,醫院的長廊上留下了兩雙濕答答的鞋印。
返回病房後,他順手將門口處的空調關上了。接著便將人帶往浴室,自己率先將濕透的外衣褲都褪去,扔進換洗衣物的籃子裡。頓時間黏膩感全消的感覺挺好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在接近夏日的暑天裡淋了一場雨的清爽。
「好了,天埕哥,把衣服脫下來給我吧?」他想依上個星期的經驗,不能太過無微不至的看顧方式。尤其是在浴室,天埕似乎更不希望自己作的太多,因而他只是向對方提出要求。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多問了句:「需要我幫忙嗎?」
這間病房的浴室說起來並不太像一般病房中的那樣侷促,反而還更像是中上等級的旅館。有很大的空間外,還有單人浴缸;四處都有讓行動不便者攙扶的扶桿和置物的平台。
雖說這麼一來應是不容易再浴室發生意外了,但這對雙眼看不見的人而言又是另外一回事。
進到房間之後,天埕知道又要面對自己最尷尬的環節,為此嘆了一口氣「我自己來吧。」他估量著浴室牆面的方向,猜測背對宇水惠的角度,退去貼在自己肌膚上的衣物,雖然說不怎麼熟練,但基本上他身體的記憶讓他對脫衣服也沒有什麼困難,只是因為看不到偶爾會讓他重心不穩罷了。
天埕把濕漉漉的衣服向後遞出「麻煩了。」永遠不會習慣被赤裸的看著身體,只怪當初太小看看不見這個事情,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有辦法應付各種生活上的瑣事。
尤其當照顧者是宇水惠時,天埕的心情更是說不出的複雜,有點受不了自己對於生活的無能「哎...」天埕再次深深的嘆了口氣,然後透過一旁的扶手移動到蓮蓬頭的位置「惠,水溫。」他曾經想自己調水溫,然後燙到的經驗,接著又想每每在浴室裡赤裸且不經意的肢體接觸,總讓他對宇水惠偽裝的很好的情感,掀起波瀾。
收到意料之中的答覆,看著那副身驅逐漸裸裎,他默默地接過對方遞來的衣物,並一併扔進一旁的置物籃。「蓮蓬頭在這裡。」待人準備好後,他才上前去將蓮蓬頭取來,好好的交到對方手裡。
他由後方與天埕一同握著蓮蓬頭,將出水孔朝下,開啟水源後自己的手也試探性的感受水溫,直到感覺溫度恰到好處才自對方身後抽身。
「嗯,這樣就可以了。」他自顧自地說著:「天埕哥,等等還是讓我幫你洗背吧?」
有時候會覺得作為一名看護的不易,就是確保病患能安然無恙的完成任務外,還要顧慮到身為病患自尊的心理健康。他認為天埕不願意讓他協助的大多數事情都是源於此。
他也多少有意識到對方就連這種時候似乎也有意的背對自己——雖然他只要稍微移動角度就能輕易看見正面就是了。
這樣赤裎的近距離接觸,讓天埕還是不習慣的抖了一下,敏感又緊繃的像隻貓,每一次的接觸都讓他又撕開一點自己不願面對的課題。
天埕拿著蓮蓬頭往身上一淋,是卡到好處的水溫「惠,你等等要不要也一起沖一下?我怕你涼到。」畢竟病房的冷氣已經關了,但總是強勁的空氣依然佈滿整個空間,總歸有點不好意思,但他還是開口詢問,並沒有太大的話語聲差點隱沒在水聲之中,還好他咬字算是清楚的。
「嗯...好。」雖然天埕還是想要自己洗背就好,但依然是過往的經驗,喪失視覺嚴重的影響到他的距離空間感,要完整地清洗到背後,香皂總是會不小心從手裡滑落,然後要找又是一番大工程。
牆壁上的置物櫃林林總總擺著好幾罐個人洗潔用品「洗髮精是哪罐?」天埕根據幾天下來的習慣,猜測應該是放在右手邊「哎...」然後再次輕嘆了口氣。
「嗯?」在近距離他看見天埕的身體顫了一下,那應該不是錯覺。他將洗髮精自置物欄取下,並抬起對方的手,在人掌心上押了足量的洗劑:「這樣應該夠吧?」
那是根據他前幾天的觀察,讓天埕自己使用的話也差不多是這個用量。
「我的話,等天埕哥洗好了再洗就可以了,等等再幫你吹頭髮。」他說著自己的打算,見暫時沒自己的事便退到一邊將空間讓出。視野內又是天埕完整而赤裸的身體,他想到對方一直很緊繃的狀態,卻不曉得該怎麼緩解才好。
他左思右想,果然還是盡快結束洗澡的環節比較有效。
「對了天埕哥,你洗頭的時候我順便幫你洗背吧?這樣比較快。」這麼想的他馬上提出他的建議,趁著沖洗頭髮後從背部刷下的水源,他很快的在手中擠出沐浴乳,並輕輕抹上對方的背脊。
「好。」天埕一邊把洗髮乳抹上頭搓洗著,一邊為了緩解緊張與尷尬的開玩笑說道「說不定你出來時我已經弄好了。」但這是不可能的,除了天埕的長髮要乾本來就要花上一段時間,再加上用毛巾擦就比吹風機耗時。
但話說回來,其實天埕挺享受每次洗完澡宇水惠幫自己吹頭髮的時候,雖然這件事情他可以自行完成,但在拿著吹風機的手敲到好幾次自己的頭之後,吹風機的主控權就不在天埕的手上了,想到這裡,他感到既無奈又好笑。
再天埕再次拿起蓮蓬頭,準備沖洗掉頭上的泡沫時,聽到宇水惠的話,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一雙溫暖的大手貼上自己的背脊,讓他更為明顯的顫抖了下,把原本就很挺的腰桿伸的更直,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有氣無力的說道「惠!」但還是把身體乖乖的靠了過去,為的是讓對方手不用伸的老長,並沒有發現自己幾乎雙頰通紅,紅暈還漫上耳稍。
「诶?」他只是將手貼上對方的後背,沒想到會換來這麼大的反應,這讓他一時之間有些無措:「抱歉,嚇到你了。」
他暗自在內心反省,應該要更加體會失去視覺的感覺。儘管做為沒有過的經驗,這還是有些困難。
於是他緩了一陣子才開始移動他塗抹沐浴乳的雙手,將細碎的泡沫待往肩頸沿著背脊行經大背肌、肩胛骨、後腰;他總覺得天埕全身比剛才緊繃,而且由一旁看見的側臉似乎還染了一層紅暈。
注意到異常,他停下動作:「天埕哥,你臉有點紅……不會是發燒了吧?」
他關切地問著,背部的泡沫也已經幾乎覆蓋到所有需要輕洗的地方;現在他比較擔心發燒的問題,於是很自然的伸手搬動對方的肩膀,想讓人轉為正面面向自己。
「是因為剛才淋了雨嗎?我看看。」
天埕感受到宇水惠的大手在自己的後背搓著泡沫,一次移動都讓他更緊繃了幾分,雖然一個星期下來都是如此,但他還是對於這件事情無法習慣,心跳狂奔著,腦袋卻一片空白,尤其移動到後腰時,他有種想發力把蓮蓬頭折斷的衝動。
當天埕感受到宇水惠嘗試的要讓自己轉身「惠!等等,不可以。」他大喊,單手撐住面前的浴室牆壁,堅決的不轉身,不想讓宇水惠看見自己正面的樣子「我沒有發燒。」他快速的將頭頂與背後的泡沫全數沖去,天埕把散落在臉上的濕髮往後撥去,臉上的紅暈更是一覽無遺,啞啞的回應,像是在壓抑什麼衝動似的。
「God,我沒事。」天埕只有回首,溫暖的霧氣籠罩著自己的臉,沒有聚焦的眼眸往宇水惠應該在的位置看去,泛著紅暈與水氣的臉龐,削弱幾分平時銳利的鋒芒,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別樣的風情「不用擔心。」
「呃,抱歉。」看見在氤氳霧氣中肌膚泛著紅暈的天埕,他一時愣住了,就只是盯著那樣的天埕,總覺得氣氛有些說不出的曖昧。
不過對方是醫生,既然說沒有發燒,應該就是真的沒有發燒;水溫也正常,既然如此會變成這樣應該就只會因為心跳加速。
「好吧……」天埕轉過臉來,他忍不住伸手撩起因水氣溽濕而伏貼在側臉的髮鬢,想看清對方的表情;卻沒有意識到他的行為有多麼讓人困擾。
「天埕哥,難道你現在,很緊張嗎?」
他終於問出從一開始心裡疑惑的問題,雖然他覺得同樣是男人,裸裎相見沒有什麼可害臊,但或許這也是因人而異。
在這段凝滯的時間裡,蓮蓬頭的水已經將頭頂和背後的泡沫悉數帶去。但他並沒有立刻告訴對方,而是任由自己對於這種現象的好奇僵持著。
天埕在宇水惠手拂上自己側臉時,更是僵硬,倒吸了一口氣,嘗試的要讓自己冷靜,然而卻於事無補,畢竟這個情況是這星期以來都沒有過的。他一把抓住宇水惠的手「我認真的會扛不住。」他低啞的嗓音為了忍住衝動而顫抖著。
然後天埕無力的放下緊抓著宇水惠的手,即便如此卻忘了鬆開手,另一手隨意的把蓮蓬頭放到一旁也不知道是什麼位置「我當然很緊張!」他從嘴裡發出近乎是抗議的言語。
「你想想看,雖然我看不見,但我跟你也算裸裎相見。」然後天埕揚首,像是放棄掙扎似的,轉身往宇水惠的方向靠近了一步「惠...你對於這樣的赤裸的接觸都沒有感覺嗎?厭惡?害臊?尷尬?之類的。」天埕一臉視死如歸的摸索著拂上宇水惠的側臉,笨拙的模仿著剛剛對方的動作,撥開對方一樣濕濡的鬢髮「像是這樣?也不會覺得非常...」他沒有說完的是-曖昧。
沒有想到自己一時好奇的結果會換來天埕這麼大的反應,這讓他不免有些吃驚——不如說對方的模樣有點像是負氣的舉動,只是他想不透自己作了什麼惹人生氣的事。
於是在對方進了一步後,他便馬上識相的收手退開。
「抱歉,因為我想都是男生的話,就沒什麼關係……」他說的有些心虛,但也是真實的想法,他確實沒有想到和自己比起來,天埕是心思這麼細膩的類型。
「沒有想到天埕哥很在意這種事。」最後一句他的語氣又有些無辜,那沒有說完的話大約也可以理解成因為自己粗心造成的窘境吧。
「我以後會注意的。」
隨後他沒有在糾結這個話題,而是擅自左右查看對方身上是否還有殘留的泡沫,確認都沖洗乾淨後才告知:「那——現在泡沫都沖掉了哦,要我拿毛巾來嗎?」
「唉...」天埕在自己一陣衝動的發言與舉動之後覺得十分後悔,或許他對於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會有什麼關係,畢竟當兵時那些軍人也總是如此,他自己也沒有什麼想法「啊...是我唐突了才對,抱歉。」先是深深的檢討一次自己,天埕發現自己陷得比想像中的還要深,如果對象不是宇水惠,他可能會相對平靜自若。
天埕最後決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發現面對宇水惠,話就是要好好的說,詳細的說「是因為是你,我才會很在意。」可惜天埕自己也弄不明白的事情,說起來還是沒頭沒尾的,徒增疑問而已。
「好,我稍微擦一下就出去了。」天埕接過宇水惠遞過來了毛巾「你趕快洗一下。」然後逕自的摸索到了浴室門口走了出去,那個樣子像是要逃離這個過於曖昧不明的空間。
「?」天埕的話更讓他困惑了,那句因為自己的緣故將讓他陷入無解的思考;但在那之前,他還是走近門口處,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包覆在對方沾著水的頭髮上:「我先送你出去吧。」
接著便輕扶著人的胳膊,直到確認對方好好的坐在床上,才放心的返回浴室——那個產生各種無解難題的地方。
回到浴室後的他倒是很俐落的脫了內褲,任何行動也不必再那般小心翼翼,只可惜無論他怎麼想,都無法一窺問題的解答。
這讓他有些挫折,畢竟不知道真正問題的本質,代表過後仍可能犯同樣的錯;
簡單的梳洗過後他很快返回病房,套上輕便的換洗衣物後,便直接去取了吹風機來。
天埕呆呆的坐在床緣,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著自己的頭髮,沐浴乳與洗髮精的味道微微的蓋過醫院裡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感覺上去是多麼的輕鬆寫意,然而也只是看上去而已「我在幹嘛啊?」天埕喃喃自語,其實連自己都理不清思緒,想壓抑住的情感總是在不經意間被掀開。
『張天埕,你清醒一點。』天埕不知道第幾次在內心裡為自己精神喊話,突然想到等等要穿衣服什麼的又會是一番折騰,決定先自己把衣服給穿好,於是開始在病房裡翻箱倒櫃,不小心弄亂了一些物品終於找到感覺應該是自己的衣物。
天埕先是摸清楚了衣服的正反面,準備脫下浴袍要自己套上換洗衣物之前,浴室門開啟的聲音響起,他暫停了動作往浴室門那兒看去,像是被抓到做壞事一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事!」天埕知道自己可能把某區弄的一片狼籍,卻不知道宇水惠看到作何感想。
拿了吹風機回到病床旁的他卻看見天埕窩在放置乾淨衣物的矮櫃旁,看起來是打算自己把衣服穿好。不過這被抓包的心虛模樣有點像是主人不在時在家搗亂的貓,而且那件衣服還是自己的。
「……」他倒是不在意,不管是被弄亂的東西,還是把衣服讓給人穿,現在更重要的事應該是把頭髮吹乾。
「天埕哥快穿上吧,我先幫你吹頭髮。」他來到病床邊將吹風機的插頭插上插座,接著走近對方身邊將衣物的下襬往下拉,領口就穿過天埕的腦袋,只要把手從袖口穿出就算把衣服穿好了。
「那邊我等會在整理就好。」
他偏頭看了看那些被弄亂的區域,他們本來東西就不多,所幸沒有碰倒水壺、茶杯那類比較危險的東西。
「走吧。」說著他便牽起對方的手要往病床旁帶。
「哈哈哈...」天埕偏了腦袋,嘗試的用笑聲緩解尷尬,宇水惠熟稔的動作,總讓他覺得對方一定是擅長照顧他人的類型「我只是想要自己穿衣服。」他一邊娓娓道出自己剛剛行為的主要目的,一邊乖巧的被牽著帶往病床邊,然後感受到那一雙溫柔的手開始仔細的幫自己吹起了頭髮。
頭上的濕氣被吹風機溫熱的暖風一分一分的帶走,不敢再次隨便亂動的天埕,腦袋卻不停歇的運轉著,越想越覺得身上的衣服哪裡不太對勁,好像大上了一點點,也不是自己熟悉的洗衣精味道「等等等!我是不是穿錯衣服了。」他瞪大了雙眼,拉住宇水惠的手腕,恨不得鑽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天啊你應該跟我說的。」天埕把自己的臉埋進一旁的毛巾之中,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叩叩』緊接著是『咿呀』一聲,病房門被負責的護理人員開啟「張先生,我來做檢查了。」來人推著檢查車走進病房。
「啊,我知道。」他試圖讓對方寬心,單手舉著吹風機,在暖風當中一縷一縷的撩撥著天埕的頭髮,好讓溫度帶走附著在髮絲的水氣。
他是真的不在意對方穿了自己的衣服,但也沒想到天埕會這麼快發現身上衣服的異樣。
被拉住手腕時,為了避免吹風機過熱,便同時切斷電源。
「诶,那個也沒什麼關係的——只是衣服而已……」他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又看見天埕把臉埋進毛巾,看來是真的很在意穿錯衣服的事。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此刻有些懊惱,但還是提出建議:「嘛……天埕哥想換掉的話也可以?」
兩人的決定尚未定案,就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響,他自然循聲望去,來人正是值班的護理人員。
「嗯?現在嗎,頭髮還沒吹乾呢,天埕哥?」他向著仍將臉埋在毛巾裡的天埕出聲詢問。
「就借我穿一下吧。」天埕繼續埋在毛巾裡悶悶的的說著,他實在禁不起再一次赤裸的在出現在宇水惠面前,回應的同時,門口的聲音響起。
其實護理人員來的時間通常是固定的,只是天埕完全沒有注意到已經道路這個點上了,年輕的護理師就這樣走進了這間雙人病房「欸?喔?啊?」女子頓時語塞「啊抱歉張先生...我不知道您跟您的...嗯...伴侶正在休息。」然後不好意思的抓抓側頸「如果需要,我可以先去下一間病房。」
天埕先是抬眼看了身旁的宇水惠,輕聲說道「沒關係的,是我忘了時間,她們也是辛苦,惠你會介意嗎?」接著伸出了手阻止了護理師踏出房門的動作「無妨,簡單檢查而已吧?」天埕後腦勺的傷口奇蹟似的並沒有大傷口,幾天下來早已沒事,所以也不用多做檢查。
「沒錯,比較麻煩的是後天的CT。」護理師回頭回應道。
「嗯,不用客氣。」見狀他忍不住笑出聲,總覺得碰上這種事而害羞的天埕也是對方可愛的一面。畢竟平常都是一副要做自己哥哥的模樣,現在立場反倒顛倒過來了。
「?」接著他注意到護理師對自己的稱呼而愣了一下,隨後默默收捲起吹風機的電源線退到一旁,讓出空間讓護理人員推著推車靠近:「那就檢查完再繼續吹好了。」
他也知道這種每日的檢查並不會持續太久。
「不過護士小姐剛才說的伴侶是指我們嗎?」他站在一旁對正在撿拾工具的女性笑了笑,這個問題是明知故問,這裡也就只有他與天埕兩人;他的問題當然不是開啟的話題這麼表淺。
「我沒有被這麼認為過,好像有點新鮮耶。」
這麼說他跟天埕兩人像一對情侶?
這對於從小就對親密關係模糊的他而言是難以想像的事。
護理師動作乾淨俐落的幫天埕用上了血壓機,數值在跑的過程之中,女子語帶訝異回覆道「難道不是嗎?我們護理師在私下都這樣說呢!」近期護理站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這間雙人病房的兩個人,畢竟在外人眼裡,天埕與宇水惠的互動實在不像是一般友人親近。
「我們不是。」天埕率先回答了這個問題,話頭接得快得像是想掩蓋掉什麼似的「只是很要好的友人罷了。」沒有聚焦的眼眸中卻難掩落寞,無論誰仔細看都可以發現。
女護理師看了看天埕,再看了看宇水惠,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但手邊的工作沒有停下,開著手電筒測試天埕曈眸的反應「抱歉誤會了。」但她的語氣裡卻興味甚濃「但是神近先生,不是沒有被這麼認為過,而是大家都這麼以為,所以不會多說。」她收起手電筒,燦爛的對宇水惠笑著說道「不過大家怎麼想不重要,你們怎麼想才重要,是吧?」
「嗯⋯⋯是這樣嗎。」他倚在矮櫃前雙手環胸,面上那燦爛的笑容,他只是有些不知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姑且不論他們的互動如何,他可是就連女人也不曾視為「對象」;
頭一次被這麼說還是個男人,他都開始對自己的言行困惑。
然而思考這複雜的問題一時之間當然沒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天埕的關係很好才會被那麼認為,至少這點還是可以令人開心的。
「嘛,那就表示我跟天埕哥感情很好吧。」一直線的思路最終得到了這個令人哭笑不得的結論。
為此他有些得意的看向天埕,卻看見對方臉上彷彿有一片陰霾。
「⋯⋯?」見狀他忽然緊張起來:「呃,天埕哥怎麼了嗎?」尋思自己或許是說錯什麼話了,他總覺得今天不太平順。
「嗯...眼部功能無礙、血壓脈搏正常,張先生你有哪裡不舒服嗎?」護理師快速地做完一系列的檢查,大致上就跟昨日得到的結果並無二異。
「沒有。」天埕簡潔明瞭的回應。
接著護理師抬頭,看向宇水惠「是啊,感情很好呢。」對她而言,不管眼前這兩個人關係如何,都不會影響到她跟護理站的同事聊這個茶餘飯後的話題。
至此,天埕若是眼神會說話,他看向護理師的苦笑,大概就是大寫著這幾個字『毫不意外他會這麼說。』
護理師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沒異狀就好,那我明天差不多時間再來。」接著收拾好東西推著車,準備離開病房,往下一間病房前進,離開之前她回首「嘛...雖然是誤會,但也祝福你們...」歪著頭想了一下「早日康復跟...有情人能終成眷屬?」然後離開。
「我沒事啊。」直到護理師離開,天埕才一臉無奈的對著宇水惠說。
「哦⋯⋯?」目送護理師離去,他還是搞不懂那似乎意味深長的言行舉止,就像十分肯定他與天埕的關係就是伴侶,所以才會有那樣的祝福語。
然而事實的確不是那樣,天埕甚至當面澄清過。
房門關上,留下充滿疑問與困惑的空間。他感覺自己和天埕之間也瀰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氛圍。
「不過她為什麼會那樣說呢——」他若有所思,既像是在向天埕提問,又像是在捫心自問。
望著門口的目光擱置了一陣子才收回。
「嘛,還是先吹乾頭髮吧。」隨著思緒的暫停,他將吹風機重新接上電源,又走近天埕準備接續上一個未完成的工作。
吹風機嗡嗡的聲音迴盪在整間病房裡,天埕細細地思索剛剛宇水惠提出的問題,應該如何回答是好,直至頭髮都吹乾了,也依然沒有什麼想法,垂眸,陷入長長的沉默。
過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天埕猛地抬頭,突然下定決心地說道「惠...我老實說,你不覺得我們之間很曖昧嗎?」他握起了拳頭,抓著衣服的一小角,,一臉毅然決然,心裡想著,覺得有很大的可能宇水惠最後還是不會明白他在說什麼「雖然我們都是男的什麼的。」
天埕坐得很直,定定的望向宇水惠應該在的位置,依照習慣的猜測對方眼睛應該所在的高度,雖然眼睛依然失焦,卻讓人有在深深凝視的錯覺「說到底,我們只是朋友。」語氣裡充滿深深的遺憾「個可以一起做很多朋友之間不會做的事情的朋友。」他苦笑「我明白的。」最終無法割捨的只有天埕自己。
他正將吹風機的電源線收整成圈,準備物歸原位時迎來那個問題。原以為沒有得到回應是天埕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忽然被提起還是讓他感到意外。
「曖昧嗎——?」他複誦一遍問題幫助自己思考。
「其實我不是很肯定。」思索半晌後開口:「真的要說,和天埕哥的相處確實是以前沒有遇過的。」
「除了梨惟以外就沒有人這麼親近過了。」他想起他們的互動笑了笑。就像提起一段悠遠的故事,他默默地將吹風機放回原處,再返回對方所在的床邊。
「我想是這樣才特別想要珍惜吧,因為我很喜歡天埕哥這個人呢。」他悄悄牽起對方捉住衣物的手:「可以說不只是朋友,還是很重要的人。」
聽到宇水惠的回覆,還聽到對方妹妹的名字,天埕莫名的覺得是自己唐突了「我也很珍惜你,你是第一個願意陪我走過那些亂七八糟經驗的人。」他另一手搭上宇水惠牽著自己的那隻手「但你說的喜歡,是怎樣的喜歡?」明知道自己唐突,天埕就順著話頭繼續問下去。
天埕再次勾起一個鮮少出現在他臉上的溫暖笑容,「感覺...不是很了解惠呢!」說出的話卻不如笑容和煦,反而帶點無奈,雖然經歷了這麼多,實際上陣不太懂得如何與人相處的天埕,也不太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心中的糾結與疑惑「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還有...你的經歷?」
「不過,惠不想說也沒關係。」天埕再往宇水惠的方向靠了靠「我本來就沒有什麼資格過問,只是想更了解你而已。」他說明著自己並沒有惡意,儘量柔和的說道。
「怎樣的喜歡……嘛,這一題很難啊。」他有些為難地笑,也在對方身旁稍微背對著坐下:「我實在不太懂得分類。」
「剛認識天埕哥的時候,只知道是一個嘴上倔強,實際上卻很照顧人的好人。」他細細回想他們相遇的經過。
「後來知道了你不僅是很照顧人,還是一個救人的醫生。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解剖室,都是盡己所能地幫助別人吧?」他斂下眼眸,自說自話似的講述:「那時候就非常——仰慕你。再怎麼說,我也是親眼見過你在戰爭背景的虛擬實境遊戲的反應嘛?」
他的字裡行間透著笑意,也開始為自己所說的這番景仰人的話感到有些害臊。
「因為我啊,是一個,一直以來都在破壞的人。」話到此處,他的語音就像蓋了一層灰,增添了重量。
「梨惟死後,我為了復仇,傷害了很多、很多的人。有干係的、不相干的,我和你差太遠了,天埕哥。」
他瞥了對方一眼,伴隨著自嘲的笑聲再收回視線。
「然後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逐漸沒有了感情。」望向病房角落的目光也隨著記憶遙遠而失焦。
「大概就在那時候,也失去了喜歡——的這種感情吧。」他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嘗試傳達得更仔細:「倒不如說,是傷害了那麼多人以後的報應吧。」
天埕先是驚訝了一下,沒有想到宇水惠真的會這樣把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然後仔細聆聽著,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應,只覺得好像揭開了對方的傷疤「抱歉...我不該問的。」他就這樣靠了上去宇水惠的肩頭,這是他第一次這麼主動。
接著,天埕從旁擁抱住了宇水惠「失去妹妹,一定很難過,也很難放下。」他在宇水惠的耳邊輕聲說道「辛苦你了。」他一下一下的輕拍著對方的背,希望能夠帶走一點點,也可能帶不走的傷痛。
天埕回想著剛剛宇水惠對於自己的所有描述,其實也只是剛好他沒有遇到這種黑暗的事情而已,換個角度,他並沒有信心,能做出什麼比宇水惠的決定更高尚的事情,他知道有時候就是逼不得已、無能為力。
如果在乎,原諒向來都是困難的事情。
「惠的本心,還是善良的。」天埕撫上宇水惠心臟的胸口位置「雖然你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但如果是真的罪大惡極的人,是不會想到你剛剛說到的這些話的。」
接著,天埕仰首看向宇水惠,不用思考也可以想像對方此刻的神情「雖然聽起來很像老生長談,但我覺得不是所有都不可挽回的,逝者不可追,但未來應該可以有更多選擇。」他盡可能的溫和的看著宇水惠,即便他看不到,也不想刺激出什麼激動的情緒「看看我,如果我放棄了,現在就已經死了。」
「以前的你沒有什麼選擇,所以才如此,我完全可以理解,但現在...惠...你擁有更多能力,可以做更多的事了,未來很多事,就可能有其他解法。」天埕補充的說道,雖然覺得自己依然有點詞不達意「我希望你好好的,因為...我也很喜歡惠。」他臉再次羞得灼燒起來,一長串話說下來有點絮絮叨叨的。
「謝謝你,天埕哥。」意會到對方似乎是想安慰自己,他感覺到一股暖流流進心裡;但是他並不認為那是能得到慰藉的事,就如他曾說的——做了那些事情,他沒有後悔過。
「但是已經過去很久了,所以沒關係。」
他也對著對方昂起的面龐笑了笑。隨後對方的那句喜歡又讓他挑起好奇心,畢竟剛才解釋了那麼多,只是想回答對方提問的「是怎樣的喜歡」。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到天埕的問題。
「對了!那我有解答天埕哥的問題嗎?」他眨了眨眼睛,隨後露出心滿意足的笑:「真是太好了,天埕哥也喜歡我——」
「嗯⋯⋯那天埕哥的喜歡是怎樣的喜歡呢?」
他立刻發現能舉一反三的問題反問對方,秉持著說不定能藉由別人的答案來反思自己的想法。
「有沒有回覆到...」天埕深深吸了一口氣「算有也算沒有吧,畢竟你說你不太懂了,那哪一種說不出來也是一種回答。」然後又好好的坐回去原本的位置「話雖然這麼說,但我也不太懂呢!」他輕輕的笑著,帶著一點點的自嘲。
但與其說天埕自己不懂,他更是思忖著要如何回答宇水惠的下一個問題,左思右想怎麼都會戳破那層薄薄的玻璃紙,其實他並沒有想到宇水惠會追問下去,但也只能歸咎於剛剛過於情不自禁的回覆。
天埕垂首斂下了眼眸,他再次陷入長長的沉默而不自知,再次仰首看向宇水惠的時候表情是藏不住的無奈「我的喜歡是...」他不想說謊,也不知道怎麼隱藏,只好坦承他雙手握緊「我可能比你所想的更喜歡你。」
然後天埕稍稍坐得離宇水惠遠了一些「連我都覺得自己很奇怪,抱歉造成惠困擾了。」他乾笑著,從來沒有想過要在這種情況下說明自己的想法。
聽起來他的回覆並沒有完整的回覆到對方的問題。這讓他有些失落,他暫時沒有更好的解釋方法——
「⋯⋯比我想的喜歡更喜歡?」做為結論的話更讓他困惑的皺起眉來。
理論上說感情這種東西應該很難量化,而且他們兩還是不同的個體,更無從比較才對。
「不,困擾倒是沒有⋯⋯」於是他只能順著對方的話回應,倒不如說不曉得哪裡可能感到困擾,他像是讀了一遍天書。
「不過如果有一天能回答清楚就好了呢——怎樣的喜歡⋯⋯的問題。」
見天埕遠離自己一些,他想暫時沒有需要自己協助的地方,便也起身去收拾那些曾被翻箱倒櫃的痕跡。
話說回來,剛才他們還談過關於「曖昧」的話題。他大概知道那種事和女人發生是怎麼回事;藉由忽遠忽近的距離,在彼此情感之間製造激情與猜疑。
但是他應該從來沒有想對天埕做這種事才對。
「我不知道怎麼可以說得更清楚,你要自己想一下了。」天埕苦笑的說道「而且,希望我們都有一天可以...」天埕緩緩的躺回去床上「說清楚怎樣的喜歡,這種困難的問題。」他頭望向白花花的天花板,心裡想著,也說不定不會有這一天。
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整理物品的聲音,看來是宇水惠在幫自己收拾殘局,天埕也不害臊的更深深埋到床裡,傳出一句「謝謝。」這句話真的含了萬分的真心實意。然後細細的思索著剛剛關於各種『曖昧』的感情問題,雖然天埕從來沒有過,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如何,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這種想法是多麼危險。
一個半月後天埕的復原情況一直都控制得很好,簡單來說,腦袋視覺區的血塊排掉之後就不會有大礙,這陣子他其實已經可以看清一些光影的變化。
某天午後小憩起來,天埕一睜開眼,發現自己的世界重新添上了色彩,只是可能許久沒有用眼,看出去的世界模模糊糊的「惠!」他驚呼著「我看到了。」
午後——趁著天埕小睡的時間,他處理了幾件屬下帶來需要自己評估的文件。充當看護的這段時間,他幾乎就像在組織裡吿假,許多需要定期尋訪的店面也很久沒有造訪。
最近倒是有閒雜人等在搗亂的風聲。
「?」正想著應該如何抽空關切時卻聽見天埕的驚呼聲,他的思緒赫然淨空,立刻起身移動到對方身邊。
「看到了?」他壓抑著興奮,仔細的看著對方的眼睛,想從這對久未對焦的雙眼找到焦點。又舉起手來在對方面前揮了揮。
「你說的是真的嗎,天埕哥?」暫且看不出什麼端倪,雖然這是早就預見的結果,但真的迎來時卻還是有些躁動不安。
「我先去叫醫生來吧?」
「我按呼叫鈴了。」天埕語氣裡也難掩興奮,看著宇水惠模糊的手在眼前晃啊晃的,視線也追蹤著那個模糊的手影,覺得有種久違的新鮮。
接著,醫師帶著護士又幫天埕做了一系列詳細的檢查,確定他的血塊已經沒有大礙的自我排除乾淨了,連一般時候都冷冷的主治也開口道賀「張先生,我覺得你可以出院了。」然後補充說明「現在看起來模糊只是你的眼睛還在適應,沒有意外大約幾個小時之後就會好,可以去辦理出院手續了。」聽到如此消息,天埕終於鬆了一口氣「辛苦了,謝謝你們。」他頷首,對所有醫療人員道謝,醫護人員回禮示意後就走了出去。
「惠!我可以出院了!」即便這裡在舒適也是醫院,雖然天埕說已經不是那種蹦蹦跳跳的年輕小伙子,臉上也洋溢興奮的光彩「讓我看看你。」他湊了上去,靠得很近,急切的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樣。
醫護人員在歷經一陣檢查項目後,帶來令人振奮的消息。他至今還不敢想像,如果天埕的眼睛無法復原,他將會置身什麼樣的境況。
所幸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過去發生在梨惟身上的悲劇也沒有發生——他由衷的這麼想,自己交握的手掌又更緊了些。
「太好了,天埕哥,我待會就去幫你辦出院手續。」
他迎上對方雀躍的面龐,此時比起那人重建光明的興奮,在他這裡更多的反而是某種劫後餘生的釋然。
是而抬起頭來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拉近的距離。
「嗯?」就這麼凝視著對方的瞳孔,裏頭一震一顫的眼珠子似乎正在進行對焦的機能,他也看的很仔細,期待他們睽違許久再次四目相交的瞬間。
「嗯,麻煩了。」天埕開口說道「惠...我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他再湊近了一點,扶住了宇水惠的雙肩頭,眼睛一眨一眨的,每次再看見都清楚了一點點。
「雖然很不清楚,但真的是你。」天埕激動的拂過宇水惠的臉龐,從眉眼到鼻梁再到嘴角,除了重見光明的喜悅,且能再看到宇水惠一面讓他有種劫後餘生的欣慰感。
沒有來由的突然天搖地動,這似乎是這個地區的常態。原本就靠的很近的兩個人,天埕一時沒有抓穩重心,往前湊了上去,所見宇水惠的眼眸瞬間被放大,「唔...」天埕撐大了雙眼,一切突然都清晰了起來,一時半刻沒有反應過來嘴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是什麼。
對天埕而言,時間與身體彷彿一起被凍結一般,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基於禮貌的想退,反應不過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天埕那似乎難以置信的話讓他很不住笑了:「這一個多月以來都是我喔。」
「能恢復過來真的太好了呢。」他當然知道對方心裡的澎湃,儘管沒有相同體驗的他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他看著對方保持微笑,在等待回覆時卻忽然的天搖地動;他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正想起身一探究竟,身前與自己對坐的天埕卻往他的方向一傾,他們兩人最終雙唇碰在一塊,形成了親吻的姿勢。
「⋯⋯」意識到這事讓他驚訝的稍微睜大眼睛,隨後很快的扶著對方的肩往後退開:「啊,剛剛那是地震吧。」
說著他回頭張望四周,雖然懸掛的物品有些還在晃蕩,所幸沒有任何東西砸向地面。
「天埕哥,還好嗎?」抽回視線他再次看向對方,猜想剛才的動靜應該不只他一人吃驚。
「蛤?你說什麼?」天埕不是沒有聽到,而只是還沒剛剛意外的親密接觸中回過神,這對他來說不僅是我是單純意外的親吻那麼簡單,還連帶著是他三十五年來的初吻,天埕比表面上看上去的,在親密接觸方面可謂的更青澀得多。
天埕發現自己臊紅了臉,雙頰滾燙燙的「我沒事..」他想起剛剛宇水惠的問題,裝作鎮定的回覆「那...你還好嗎?」他嘗試地解釋些什麼「剛剛是地震,不是我...嗯,意外,抱歉。」言語卻又點支離破碎。
地震沒有持續的太久,剛剛那陣猛力的搖晃在所有懸掛的物品都靜止下來之後,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其實天埕捂住自己的單側熱騰騰的臉頰,他怕的不是剛剛的意外親吻,而是怕剛剛的舉動自己的反應,他居然不覺得恐懼,更多的反而是意猶未盡,想到這裡,天埕對自己感到厭惡的皺起眉頭。
「⋯⋯」他仔細的看著天埕,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逐漸發現對方身上的改變。除了臉頰又泛起紅暈,說起話來也聽著侷促不安。
足見剛才的動靜似乎給人帶來不小的衝擊,想到這裡他才露出釋然的笑容。
「天埕哥,好像很緊張。」他偏了偏頭,笑盈盈的看著天埕,彷彿剛才的插曲對他並不造成影響:「我也沒事,只是有點嚇到而已。」
「不知道剛才的地震有沒有影響到其他病房。」他自言自語的望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然而他並沒有看到騷動的人們,於是很快看向對方。
「說起來,原來天埕哥是容易害羞的人。」他開玩笑說著,絲毫不覺得那是一個不能談論的話題,儘管在對方神經緊繃的狀況下。
「希望是沒有。」雖然天埕也往門外看了一眼,但忽然拉遠的視野讓他沒有看得十分清楚,只是聽著聲音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所以把視線放回原處「...」天埕原本想要直接否認自己剛剛的緊張,但後來想想不願意這麼做,所以只有沉默。
天埕斂下眼眸「我不是容易害羞的人。」他輕聲的開口「這是我的第一次,所以...」天埕在心裡想著,怎麼又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要有怎麼樣的反應。」他蹙起了眉頭,雖然重見光明感到快樂,但這件事情的發生卻讓他心裡有一絲亂糟糟的,「惠...你知道親吻之後一般的反應是什麼嗎?」天埕不願直視宇水惠的如此問道。
「第一次?」他好奇的觀察著天埕的表情,那躲避視線的模樣大概還是害羞的表現。他多少知道這種親密接觸會帶來這樣的結果,事實上他的經驗裡也遇過不少。
「嗯⋯⋯」於是他思索再三,想著既然對方認真的發問,他也據實以告。
「我想每個人的反應都不太一樣哦。」他在胸前雙手交抱,偏著頭思考:「因為親吻也分成很多種——基於禮貌的、淺嚐即止的,或是令人生熱情動的深吻。」
「淺嚐即止的大約會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深吻的話就很有可能有生理反應了。」以歸納出的過往經驗回答,雖然是鉅細靡遺,但也暴露了他經驗豐富的事實。
「不過像剛才那樣的。」最後他打算拉回正題:「如果要說是初吻的話,至少要是你情我願——出於自願發生的。」
「所以不用擔心第一次就這麼沒了哦。」他說著點了點頭,嘗試寬慰對方。
「哈哈哈也是。」天埕突然覺得自己在宇水惠面前青澀的可怕,有些尷尬的笑了出聲,徒長對方的歲數像是虛設一般「但我不是擔心第一次什麼的,只是突然間,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反應才算...正常?我真的很菜是吧?」他自嘲的說著。
「不過聽你這樣說...」天埕打趣的拍了拍宇水惠的肩頭「感覺惠經驗很豐富。」他起身在房裡四處走走繞繞,這住了一個多月的環境看上去居然有點新鮮。
雖然心裡覺得有點奇怪,先前說不懂什麼是喜歡的宇水惠,怎麼會有這樣清楚的分析,覺得這其中應該藏有什麼故事,好奇的問道「既然你都說初吻是你情我願,那惠...你的初吻還在嗎?」雖然天埕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危險,但就是這份可以殺死貓的好奇心。
老實說他也不太清楚什麼年紀應該對這種事情信手拈來,他壓根就沒有想過。
「不,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嘛。」他笑了笑,說的像自己多在行似的。
接著看著天埕能夠起身在房內自行走動,他便也離開座位:「那個早就不再了——不過我本來就不太在意這種事。」
若要說他忘記了自己初吻時的情景是騙人的,但諷刺的是當下的他或許也做出騙人的行為;這種事情似乎沒什麼好提的。
「我先去辦手續。」他走至門口,要拉門時一頓:「對了,等會就讓你見兩個人。」
意指一個月以前和天埕談過的保鏢人選,他還記得當時對方特別要求要知道是什麼人。
他邊以手機聯繫,邊走向醫院辦理出院的櫃檯。
聽到宇水惠的回應,天埕絲毫沒有感到意外,或許好奇心真的可以殺死貓,也可以殺死那個想多了解對方一點的天埕「原來啊...真好奇是怎樣的人呢!」他輕聲的說道,已經行至病房門口的宇水惠並不會聽到。
話及此,天埕突然開始想著,自己會想跟怎樣的人親吻『可能是是抹溫柔的光,在我看到的世界裡燦爛如陽...』他暗自尋思著,但或許永遠都不會有就是了,這些跳躍的思維,就像是所有初次接受到愛情的一般人一樣,是少年維特的煩惱。
接著想起宇水惠說要介紹兩個人給自己認識,天埕猜想著應該是之前提及的保鑣,便悄悄走到病房門口,覺得視線在移動間有點暈眩與不習慣,便又習慣性的揉著眉頭,半倚著牆面,等待人的回來。
在他辦理出院手續的過程中,提前聯繫的兩人很快就抵達醫院;兩個西裝筆挺的年輕小伙穿的一身黑出現在淺色調的醫院格外引人矚目,所經之處無不引來目光,而這他也早已習慣。
他們向他打過招呼後隨著他一同回到病房。
一開門便看見站在門邊的天埕,他有些驚訝:「嗯?天埕哥怎麼不坐著等?」
他扶過對方的手臂將人帶往病房內部,身後跟著的兩人則是有如進入新世界一般,進了病房便探頭探腦的觀察這與眾不同的房型。
直到他將天埕帶到沙發處,他才轉過身介紹身後兩位未來的夥伴。
「天埕哥,這是龍摩,可以叫他阿摩、另外這是阿鈍,以後我會請他們在一定的距離外確保你的安全——盡量不會干擾到你的生活。」
在他介紹的途中,被點名的兩人紛紛有朝氣的向天埕鞠躬問好。
「不過如果有什麼需要也可以跟他們說。」
「阿摩跟阿鈍...」天埕覆述了一次兩人的名字「你們好,我是張天埕。」他伸出了手,禮貌的向兩人行握手致意「以後就不好意思打擾了。」他頷首,微微的笑著「抱歉我現在可能還看得不是很清楚的面容,但以後我會記住的。」
「出院手續辦好了?」天埕轉過頭,訊問了身旁特宇水惠「想說站著等你們,比較有禮貌。」他側著頭想了想「啊放心,我不是什麼難相處的人。」他對兩位夥伴說著,相信自己銳利的鋒芒已經收斂很多,比起年輕時,至少可以與人好好相處「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說,我專業內一定盡力。」天埕嘗試的用自己的方法釋出善意。
「對了惠...」天埕掏了掏口袋裡的東西,是一條橘藍色交錯的衝浪手繩,他趁體檢時請護理師幫忙準備的「我知道你不會收我的錢,但這個你務必收下。」然後逕自塞到宇水惠手心「謝謝你,我們走吧。」
「嗯?」他轉過頭去,手裡便被塞了東西,攤開掌心一看,那是一條橘藍交錯的手繩,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被送禮了——不過這回倒是沒有心理準備。
「哇,什麼時候準備的⋯⋯」
他握了握掌心的東西,大概知道天埕可能採取的辦法;這段期間只能請託其他人幫忙,沒想到還讓對方費心周旋。
思及此,儘管手裡的禮物絲毫沒有重量,他卻感受到天埕沈甸甸的一份心意。
「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說著,他當對方的面戴上手繩:「那把東西整理完後就出發吧。」
而後他們一同收拾一個月以來的私人物品。朝夕相處的時間也要告一段落,讓人不免有些落寞。
然而生活重新回到軌道,他也還有荒廢了一個多月的工作等著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