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就是這邊……咦，還沒跟上啊？」

按照約定，魁領著對方一路上山來到別館前。

別館位處的山不高，頂多算是個小山包，理論上很好走，只是他們走的很難說是路──魁很快就偏離主要幹道鑽進森林中，接下來，所謂的「路」就是跨過樹根或從藤蔓(和蛇)下面鑽過。對妖怪來說頂多算是散步等級，畢竟有妖力，只是他忘了也用這份力量幫幫後面的人類，所以他就這麼蹲在樹上等了一陣，順便將掛在角上的葉子夾在指尖吹走。

等人從樹叢中鑽出，他才一邊說著「不是我要說，你也走的太慢了吧？」一邊從枝椏上跳下，落在人類身旁，抬手拂去乙未生頭上的幾片落葉：「你這樣出任務沒問題嗎？」

也許早該想到，反正為時已晚。

乙未生有點懷疑這個感想自己究竟出現過幾次，還是如今才後悔的想到。

就算進行過野外與特殊地形相關的訓練，這種沒有人在走的崎嶇山路也是種負擔，更何況自己並沒有太慢，只是比起有強悍身體能力的怪異而言──自然是不可能相比。

「……我覺得你還是認知一下一般人類走這種路是非常吃力的。」

乙未生看著帶路帶著就以自己步調消失在前方的魁跳到自己身旁，那撥開落葉的動作讓青眼瞄了下。

「沒問題。」乙未生停頓了幾秒，青眼移向對方的別館，也許算是隨意的語氣回答了任務的問題，「有問題就會死掉了。」

「這就是你的別館？」

厄除能算是一般人類嗎？魁搔搔後腦杓，綜合前後文，看來即便能拿著刀追著妖怪跑，厄除大概也只是比較沒問題、不會太容易死掉的人類。

總歸還是人類，身心都那麼脆，一碰就會碎。

注視的對象看向另一側，魁也順著對方的視線往那處望去，確實是自家的別館──半山腰突兀的闢出一塊平地，規模不大、結構仍顯氣派的木造建築正落在眼前，光透出窗紙，在地面投射出暖色調的小方格。

「不是我的，我家的。」臭老頭還沒死，於情於理都不能算是他的。魁隨口糾正完，舉步往別館門口邁去，邊走邊吼：「我來啦！快開門！」

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自然也沒有機會言說。

乙未生看著那山中別館，如果不說這屬於怪異的屋，自己也不會感受到有什麼不同，真的經過說不定會想去住個一宿，只不過這為了到達這別館需要走的崎嶇山路就已經排除了大部分可能吧。

「你家的？」乙未生咕噥著，雖然在城裡想過一遍了，所以真的有家人會在此？

一個魁就夠了，還會冒出第二個第三個嗎？

乙未生安靜的跟在魁身後聽人大喊著，真是隨興吶。

並沒有讓魁如此大聲嚷嚷太久，木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張白淨的男性臉龐自內探出，先是看向相對更處於正面的乙未生，明顯的皺起眉，脖子以異樣的方式伸長繞過門板，終於看到雙手插腰的魁。

「少爺，請不要這樣叫門，否則我就跟老爺說。還有行李的部分是一位人類客人，都請進吧。」

長脖子妖怪滿口恭敬過頭的敬語，神情相對的很是嫌棄，甚至超越面對乙未生時的模樣。

「哈！你總是這樣說。別怕他，走吧。」魁顯然不在意對方的刻薄，前半句是對對方的回應，後半句則是給乙未生的。說完，他伸手摟過乙未生的肩大搖大擺就要往屋內走去。

雖然出任務確實會遇到許多妖怪，但是通常而言畢竟大多數的時間是身在帝都，怪異都會以人類型態或接近人類型態出現，長脖子讓乙未生愣了一大下，因為確實是人臉但反而很詭異的感覺。

……行李部分是一位人類客人？乙未生為這文句腦袋又停機著，順道看見眼前男性似乎比起自己這個人類，看到魁顯得更加嫌棄？

這算感情不好嗎？還是太好？

「……行李？行李不害怕。」被魁摟著肩一起往屋內走去的乙未生面無表情，人類會學會適應，他開始有點忘記自己來幹嘛的。

阿首──魁是這麼喊那名男妖怪的，一路上他想到啥說啥，那妖神色不耐的逐條應下，諸如準備餐食、準備換洗衣物、準備溫泉……

「請等一下，您是打算讓這邊這位行，人類，也使用我們的溫泉嗎？」

阿首反射性的回是，說出口才意會過來自己究竟答應了什麼，他轉過頭的表情看上去極度、非常的想用脖子勒死自家少爺，如果可以的話。

「為甚麼不行？」魁的手收在袖子裡，顯然並不因為僕人的神情有任何動搖，氣定神閒地反問：「當初老頭也沒說過人類不能進去啊。」

但也沒說過人類可以，阿首心知無法說服不講理的大妖於是轉而瞪著乙未生，暗示對方快點拒絕。

「……溫泉也很久沒用了，既然都要被泡，一定會喜歡人多一點吧！」魁自得其樂的接下自己的話題。

安靜跟著人的時候，乙未生也只是在四處看看這別館究竟是什麼樣子，是習慣的傳統建築倒是很舒服，至於耳邊跑過有著溫差的對話聽著是聽著，也只是聽著，沒有應話。

所以當事情好像不太對時，乙未生將視線收了回來。

已經看見那個被稱作阿首的男妖怪正瞪著自己，雖不知道問題點究竟是妖怪的溫泉人類不能泡，還是不想讓人類泡溫泉，乙未生正要說話，旁邊的魁已經又接下去了。

……他只是來住一晚能出什麼事情嗎？……好像會。

「……」當個客人，當個行李的乙未生安靜，反正也不曉得要聽哪邊。

乙未生的沉默被兩隻妖怪各自解讀，在阿首口中那是有苦說不出，在魁嘴裡又成了害羞期待，似乎他們自始自終的目的都只有說服對方，並不在乎乙未生的意願如何──這倒是近幾天來最顯出妖怪氣息的做派，人類於怪異而言，即便日常能夠為伍縱酒，有朝一日心有不滿，也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

「……你明明比我小幾輪，為何這麼頑固！」魁不出意外是耐心先行告急的那方，甚至伸出爪子戳向阿首的額，「要麼他跟我一起泡，要麼我在他之後泡，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吧？小乙？」

這幾下中魁顯然不打算對那張app18的臉客氣，本來平滑的肌膚很快滲出血珠，在臉上淌出一道細細的紅色，他視若無睹，轉向自己邀來的客人象徵性詢問意見。

如果說對於怪異們的時光洪流漫長而有所覺，有件事大概就體現在，他們吵架有時候真的可以吵個天荒地老，吵到他們滿意為止，如果不是任務他通常就閃人了。

至於眼前問句竟然還能回到自己頭上，乙未生也是覺得挺神奇。

直接把對方都戳出傷了好暴力啊。

「嗯？你怎麼把人戳受傷了？」依然不知道溫泉的問題點在哪，乙未生換個話題問。

「你都沒有在聽我們說什麼嗎！？」魁顯然對爭吵的中心只有這句感想很是震驚，「你只關心他受傷了沒？長得好看這麼重要嗎？」

阿首則是拍掉自家少爺的手退開來，用袖子抹過臉(但對情況並沒有任何幫助)後朝著乙未生點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

「你看吧，他就是喜歡裝可憐。」魁嘖嘖搖頭，側身面向乙未生：「那個溫泉特別之處在於水質，雖然他們說哪哪好我都沒記住，不泡可惜──當然，如果你真的不想我也不勉強。」

「你不好看嗎？」乙未生對於魁自然間發表出的感想感到意外。

至於兩個男人，或者說是要對好不好看這種事情分高下，他自己是沒太大感想，不過不考慮那個長脖子，感覺阿首這種臉應該很受女性喜歡吧？隨意讓想法在腦海跑過幾秒。

回到了現在面臨的問題，還是溫泉。

「不就是你把人戳到流血嗎？」事件現場就在眼前，不過溫泉──總覺得聽著鬼打牆的對話自己也不知道怎樣，還是直接問吧。

「水質特別？是不能泡還是不想讓人泡？」看向阿首，問的乾乾脆脆，乙未生可不想泡個溫泉然後暴斃現場，死得太冤。

「都──」「都不是。」魁的話語被在場的另一位妖怪打斷，他似乎也對假裝柔弱的戲碼感到厭倦了，以袖拭面，露出被血跡掩蓋的額頭，傷處已經看不出任何異狀。他朝著少爺帶來的客人頷首，繼續說下去。

「只是看少爺不順眼而已，」就算地位有別，阿首仍然勇於出言不遜：「溫泉對你我雙方都沒有害處，別館的一切設施在下並沒有干涉的權力，完全是基於情感上的因素不想讓少爺稱心如意罷了。」

一旁被針對的魁則是抓起阿首垂落的袖子擦手，點頭應是：「嗯嗯，說得好──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真是翅膀硬了！你！還有你！」他猛然發力，拽住左右兩邊的一人一妖。

「別廢話了！都跟我走！大爺我直接把你們扔進池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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