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拚命三丸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終於看完小時候從偶像劇裡面知道的這本書了,某方面來說感覺人生的其中一塊已經完整了(蛤
我覺得這本書相當好看,雖然是讀翻譯者再詮釋過的內容,可能不能說我是喜歡原作者的文字,但我確實很喜歡這本書的文句風格!
在個人不多的閱歷裡《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帶給我的閱讀體驗很特別,我第一次見到能夠把「哲學議論」如此自然當成一種寫作方法的書,而且它的議論又寫得十分精彩扼要,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囉嗦和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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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很多時候我認為一本小說的好看,是基於劇情安排、角色塑造、情感刻劃等等層面,這些良好的累積成就了一本小說,使我們暫時忘記現實的界線,深深投入虛構之中與之反應,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有一個很大的特點——無處不在的「上帝之口」。
通常一部小說裡的上帝,也就是作者本人是不說話的,很多時候作家也會極度消抹「作者之手」的存在感,為了讓角色與情節看起來就像自然而然發展下去,而非某個人用強硬的手段操控產生,可是米蘭昆德拉在書中時常彰顯作者自身的存在,或者說它完全就沒有要隱藏的意思。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開頭引入尼采的「永劫回歸」這個哲學概念,剛翻開這本書我還被困在過去的閱讀習慣沒有反應過來,所以我誤會開頭這段視角的論述者是傳說中的渣男主角托馬斯,直到幾頁過去,托馬斯從公寓的一扇窗前望著天井登場,我這才意識到前段的敘述者原來是作者本人。
這麼說其實也不太精準,因為準確來說這本書所有段落的敘述者都是作者米蘭昆德拉本人,但有些段落他是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有些則是作為一個提出問題和思考道理的人,又有些時候他同時兩者兼是。
這種上帝無處不在的議論該怎麼說呢……恩~有一點點自戀味道,對XD 就是有一種藝術家或文人那種自以為是的調調,所以其他作品即使要論述道理也幾乎是透過「角色」來呈現,就算觀眾不太能苟同書籍中的想法,也是針對角色而非躲在舞台背後的作者,不像米蘭昆德拉既從角色之口論述,也由上帝之口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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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可能我真的是電波有對到吧XD,雖然有一點自戀,但我覺得米蘭昆德拉的見解完全值得這種呈現方式!
他的目光實在犀利的令人拍案叫絕,書中許多敘述我都覺得很厲害,閱讀時(尤其是男主角托馬斯的敘述)我經常感受到一股微微小小的震撼,怎麼一個人可以如此深刻的剖析自己筆下的角色,也可以如此深刻的剖析人類社會走到現代潛藏的一些的現象。
米蘭昆德拉就像男主角托馬斯手上的手術刀,深入淺出的鑽探到角色生活和現代社會的各種面相,他劃開那些面具、那些美麗的表面,把讀者可能從未深思過的問題提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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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作者不斷現身這個舉動提醒了讀者,他的故事、他的角色皆是「虛構」的,只是紙面上的事情,他們都是為了「提出問題」而服務,卻無礙於讀者對這些角色投入情感,因為米蘭昆德拉深刻的描寫無不使他們顯得如此「真實」。
不只是托馬斯、特麗莎、薩賓娜、弗蘭茨幾個主要角色的刻劃相當真實,連角色身邊一些出場比例少很多的次要角色都能感受他們在這本書裡的重量,像是托馬斯的兒子和弗蘭茨的妻子都令我印象特別深刻,他們的戲份非常少,形象又十分鮮明,彷彿現實中真的曾經遇過這樣的人,添加進書裡的那幾筆,可以很輕又可以看得很重,我非常喜歡!
不知道捷克文讀起來的語感是什麼樣子,但譯者呈現出來的中文敘述很優雅很有味道,能感受到米蘭昆德拉是一個相當博學多聞的人,對歷史、哲學、音樂、繪畫、各國語言等領域都有所涉略,他將各個領域的元素引用過來,成為這本書的一個個「主題」。
我很喜歡在托馬斯橋段裡的一個主題:「Es muss sein. 非如此不可。」,每次托馬斯猶豫著該選擇自由且輕飄飄的孤身生活,還是該選擇和特麗莎在一起但沉重痛苦的道路時,貝多芬的「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這個主題總是會反覆出現,彷彿高高低低的音符跟著一起排列成一個肯定的句號,或者代表疑問的問號,他的一生真的是非如此不可。或者非如此不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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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還有一個蠻有趣的閱讀體驗想分享,書中看到的一句敘述、提及的某一本書、某一個概念或描述到的某一個情境,可能都是展開角色心理或作者想探討的事情的小小伏筆,例如書之於秘密兄弟會的暗示,再之於特麗莎之於與工程師肉體出軌,禮帽之於與托馬斯的共通回憶,再之於薩賓娜之於和弗蘭茨的誤解小詞典。
我在閱讀前幾個章節時,其實處在一個因為工作日日失眠的狀態,下班後帶著疲憊又微微痛著的腦袋啃書,依然對某些看似不起眼的場景留下一個相較清晰的印象點,像是特麗莎捧著一本書和沉重行李來到托馬斯家投靠、托馬斯離開布拉格的幾年後再見到薩賓娜被她的禮帽深深感動,這些橋段不知不覺就在大腦裡被動的夾進書籤,毫無自覺的等待被作者喚醒。
米蘭昆德拉提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點,這個點在後面被延展成一條線,線又在更後面被擴展成一個片面。書中充斥各式各樣的小點,作者不斷提出線索,反襯線索,不斷的立下旗子,又收回旗子。
於是讀者認識角色是透過一層一層遞進、漸進深入的方式,如同真正的深入角色的肉與靈,讀起來十分過癮。這些角色的立體之處就形塑於一個個的小點,堆積於一片片的面向之中。
好喜歡看丸山的讀後感,這本書也很合我的電波,但這個譯者我總是讀不下去(然而幾乎所有米蘭昆德拉的書都是他翻譯的w),這本後來我是買舊版(韓少功·韓剛 譯)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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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terenorge: 謝謝西西的喜歡
很努力想表達讀書時的感受,不過每次都覺得好難形諸言語
讀不下這個譯者,但所有米蘭昆德拉的書都是他翻譯的太崩潰了……我也有點好奇舊版的翻譯讀起來是什麼樣子,有機會我也來找找。譯者不同,有時候詮釋出來的東西完全就是不一樣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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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回頭翻了一下自己有黏標籤以及沒黏標籤的段落,覺得太多寫得很好很想劃螢光筆的地方,反而不知道該從哪裡繼續聊下去orz,那還是從角色和章節開始好了,一樣隨便講講。
各章節以不同角色為視角呈現,章節名稱同時也是角色生命的重要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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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托馬斯對應第一、第五部章節〈輕與重〉,托馬斯的一生始終在「輕與重」之間來回擺盪。
和前妻離婚、不願和兒子父母來往,他拒絕了這些沉重無比的關係,選擇了另一種活法。
托馬斯擁有許多女性朋友,卻從來不和任何一位女性過夜共眠,他的多妻生活自由且快樂,不必承擔什麼關係和責任是最輕鬆的活法,直到某天帶著六個「偶然」的特麗莎拖著行李出現在他家,彷彿躺在搖籃裡棄嬰漂流到他的床榻,托馬斯同情這位可憐的女孩並且愛上了她,至此他的生命反覆糾結痛苦,好幾度不堪重負,這個「重」的根本便是由於特麗莎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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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托馬斯很愛特麗莎,不忍心讓脆弱痛苦的她獨自活下去,同時他也放棄不了自己的多妻生活,於是兩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因為彼此感到相當痛苦,這種痛苦相當沉重,卻又是最貼近地面,最寫實的生命軌跡。
最後蘇俄入侵捷克的背景下,托馬斯甚至為了特麗莎,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不屈服的尊嚴)。還有在遇見命中天女夢裡,他也認為自己很可能會為了特麗莎,放棄和夢中情人廝守。
托馬斯當初不趕走特麗莎是因為自己的同情心,一種視對方更為低下的憐憫,他始終放不下她也是因為特麗莎在他的想像中永遠如此弱小,必須被他呵護照顧。
為何偏偏是特麗莎,而不是其他女人?書中描述托馬斯的搖擺相當真實,他懷疑特麗莎是否真的是自己生命中的「非此不可」,可是他仔細數來必須要有六個「偶然」才會將自己推向特麗莎身邊,少了任何一個都不會與這位會在腦中留下愛之印記的女孩相遇。
「非此不可」是莊嚴而沉重的,「偶然」又是如此輕盈無法抓住的東西,輕輕重重,重重輕輕,可以說生命就在輕與重之間搖擺選擇。
我最喜歡的段落之一,是作者解釋托馬斯為什麼這麼熱衷多妻生活的原因,他不純粹是貪圖肉體上的快樂,更根本的原因是他的好奇心,他渴望知道存在芸芸女性身上那百萬分之一不同,最私密最珍貴的不同是不可能暴露在大眾面前的,以至於需要靠性來征服才得以窺見。這與他劃下手術刀窺見人體內部感受到的微微褻瀆與興奮很相似,托馬斯都從中感受到了佔有世界的欲望。
讀到這些描述終於恍然大悟,為什麼托馬斯可以把性與愛分得這麼開,準確一點說是把多妻生活的性與對特麗莎的愛分得這麼開,因為這在托馬斯身上就是兩碼子事,源於不同的動機,甚至在大腦裡建立記憶的方式都如此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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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可是在特麗莎這邊就不一樣了,她顯然是一個無法把性與愛分開的看待的人,她也曾為了試圖理解托馬斯嘗試出軌,但肉體關係之後是靈魂的瑟瑟發抖。
特麗莎對應第二、第四部章節〈靈與肉〉,探討靈魂與肉體之間的聯繫,「靈魂」這個概念反覆出現在特麗莎的章節,她從小就很喜歡照鏡子,不是因為自戀或愛美,這個舉動是她企圖從自己的面容中望見靈魂。可以看出「靈魂」對特麗莎而言十分重要,因為靈魂是唯一能將自己區別於無數同樣個肉體之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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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特麗莎知道托馬斯的多妻生活後,時常反覆做一樣的噩夢,夢見自己和許多女人一樣圍繞著游泳池排著隊,她們全都裸著身體,一舉一動都必須遵從眾人,不允許有自己的思想和言語。
特麗莎似乎相當恐懼自己和其他女人擁有一樣的肉體這件事,她的恐懼根源於母親,一個年輕時貌美如花擁有許多追求者,卻因為不小心懷上特麗莎被迫放棄大好年華的女人。母親認為是特麗莎害她生活淪落至此,一直對女兒予取予求,並且母親時常裸身在家裡走動,自知衰老便開始不把肉體當一回事,也不因此感覺羞恥。
特麗莎害怕成為無知膚淺的母親的延伸複製,雖然她年紀很小就在骯髒的小酒館工作卻一直熱愛著書籍,書籍對她來說是祕密兄弟會的暗示,這個暗示帶她認識了托馬斯,也帶她經歷和工程師出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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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她母親年輕時應該是一個對肉體比較開放的女人,於是特麗莎則對肉體抱有矜持的態度,書中描述特麗莎總是捧著書籍,看起來相當保守,一點也不像是當時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特麗莎出軌工程師也是一個蠻有趣的段落,讀到特麗莎從過程中感受到興奮,我以為原因是「背叛」或某種悖德感讓她感受到快樂,但這樣就和薩賓娜撞主題了XD,沒想到特麗莎的主題依舊沒有變,讓特麗莎興奮的其實是一個情境,自己的私處暴露在陌生人的性器官附近,這個情境不同於母親和夢中表達的「所有肉體都是一樣的」,陌生人襯托著自己,讓特麗莎感受到自己那平庸的肉體是多麼「與眾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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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雖然沒有作為章節名稱,但「強與弱」也是一個書中反覆提到的主題,在社會地位或是兩人的相處關係裡,托馬斯是強者,特麗莎是弱者,所以托馬斯同情特麗莎,特麗莎總是被托馬斯遷就。特麗莎常常因為自己的弱小感覺無力,她沒有辦法改變托馬斯的生活,於是期望托馬斯能變老二十歲(變得和自己一樣弱小)。
人很常會被相反的特質吸引,不過書中更明顯的是特麗莎也會被弱小的事物吸引,從杜布切克唯唯諾諾的演講、被孩子們欺負活埋的烏鴉,到抽象的想像裡死去的托馬斯化為兔子在她膝蓋上,這些可能也都帶有一份特麗莎對自己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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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不過特麗莎走在小說末尾也意識到,強弱也並非絕對的,因為她其實也不斷在利用自己的弱小去控制托馬斯的同情來達成目的,托馬斯離開蘇黎世回到布拉格是為了特麗莎,從都市住到鄉間也是為了特麗莎,他從頂尖外科醫生變成一個卡車司機都是因為特麗莎,她曾經希望托馬斯變老,現在他真的老了,和自己一樣如此無力。
這個概念很有趣,讓我想起尼采認為猶太基督教的起源,便是弱者用來自抬身價,以道德這種心理伎倆對抗強者的征服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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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托馬斯和特麗莎兩個人如此截然不同,薩賓娜與弗蘭茨這對情人也是,一如〈誤解的詞〉這一標題,章節三由薩賓娜和弗蘭茨各種價值觀念上的誤解所構成。
托馬斯曾說薩賓娜是他最好的女朋友,也是他曾經最親密的女性友人,他們不只是性生活方面相投,薩賓娜和托馬斯價值觀也有點相似,他們都追逐著一種「輕飄飄」的活法,托馬斯離開了曾經關係緊密的家人朋友,卻因為愛上特麗莎選擇了「重」,選擇了痛苦的安定。薩賓娜則是將這種輕飄快樂貫徹到生命終結,薩賓娜在生命的道路上離故鄉與熟悉的人事物越來越遠,她離開了他的父親,離開了祖國捷克,最後也離開了情人弗蘭茨。
薩賓娜將從一個地方遷移到另一個地方的行為稱之為「背叛」,「背叛」是薩賓娜的重要主題,背叛令薩賓娜感到激動與滿足,她會感受到一條全新的道路從生命展開。
背叛意味著走出行伍,這種背離「重」的作法能讓薩賓娜感覺到自己的突出,就這點來看她這種開放的女人和保守的特麗莎也有相似之處,都渴望著自己不同於百萬人的特殊,只不過特麗莎渴望的特別是「肉體與靈魂」這一層面,薩賓娜的渴望則是基於一個更廣大的主題——「世俗」這一層面的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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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特麗莎的恐懼是自己與其他女人的肉體再無區別,薩賓娜的恐懼則是自己死後會被葬在石製的棺材底下,她因此立下要死後要火葬的遺囑(骨灰還要撒了而不是封了),石製棺材是安定、保險、堅固的象徵,可對於一個不知停留的女人來說,被鎖死在一個地方永遠無法離開,無疑是最深的恐懼。
薩賓娜開始學畫是因為父親,她的父親是一個規矩的清教徒,薩賓娜卻是一個注定無法活在行伍之中的女孩,總是在反對或背叛些什麼。薩賓娜離家就讀美術學校,以為背叛父親背叛家庭會得到自由,沒想到崇尚蘇俄的美術學校又是另一個規矩的牢籠,仍然無法自由畫她想畫的。後來的人生裡她發現人生到哪都是這樣,所以她也不斷的背叛,不斷開闢新的道路,直到自己的生命輕到無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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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相當有趣,書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有關論述在薩賓娜的章節才被真正提到,而不是在男主角托馬斯的段落裡 ,那一段寫到薩賓娜離開弗蘭茨後很後悔,陷入了一種憂慮的情緒,她感覺自己身邊已經沒有了可以背叛的人事物的空無,後來她收到托馬斯和特麗莎死去的消息,也因為感受自己和過去的最後一點聯繫消失而悲傷。人通常會覺得人生過不去是因為某些重擔壓在自己身上,就像托馬斯同情著特麗莎的痛苦,但薩賓薩卻是因為「輕」而無法承受。
薩賓娜是一個天生叛逆的女人,走在行伍之中讓她覺得虛偽和手足無措,弗蘭茨則相反,他對與眾人一起走在行伍之中抱有一種激情和感動。
不只弗蘭茨擁有與眾人一起走在行伍之中的感動,全人類都擁有這樣共感能力,彼此踏著一模一樣的步伐,揚起一模一樣的微笑,為彼方的同一個目標、同一個理想前行,這種共通想像就是〈偉大的進軍〉—— 章節五的標題,是弗蘭茨的主題,也是現代人類一個無可避諱的共同現況。
人被創造出來是一種必然,人的存在注定是美好的,我們的未來必定往某種偉大的目標奔去,這是對存在的全盤認同,選擇全盤認同而將大便這種離不開卻又不願接受、不願看見的存在排除於外,書中用德文的「 Kitsch 媚俗」來稱呼這個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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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弗蘭茨是一個比較乖乖牌的男人,在有母親影子的妻子下活的唯唯諾諾,他活得平凡、活得循規蹈矩,因此總渴望某些激情偉大的概念。弗蘭茨著迷巴黎街頭的示威遊行活動,認為自己大學裡終日圍繞書本的工作並不是真正的生活,在遊行中與眾人的喧嘩熱鬧才讓他感覺真正活著,選擇忽視自己身邊的事物,只願把目光鎖定於遊行這樣短暫的演出,就是一種媚俗。
弗蘭茨會被薩賓娜深深吸引,把她視作自己的女神也是如此,薩賓娜來自一個被蘇俄侵略的國家,他在薩賓娜身上看到許多想像出來的悲壯與激情。弗蘭茨在這一章節到柬埔寨參加一場進軍,由多國知識分子組成,企圖進入柬埔寨醫治內戰中受傷的無辜百姓。他會選擇離開自己的小女朋友,甘願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柬埔寨就是因為想像薩賓娜(這個悲壯又美好的化身)正在看著自己。
所以「媚俗」和「偉大的進軍」的概念放在共產主義國家很好理解,一系列看似美好實則空洞的標語、手勢、節日、歌曲等等等全是媚俗的產物,然而民主國家就不媚俗嗎?民主國家當然也存在媚俗,只是很多時候我們身處其中卻渾然不知。薩賓娜後來在歐美開了畫展,主辦單位總是因為國籍關係,自動在她的介紹中安上類似於「自由鬥士」這種對立於共產主義的標籤,薩賓娜厭惡這些標籤。她不是反對共產主義,而是反對更根本的人類之惡——媚俗。
媚俗使我們無法看見潛藏在假面之後被遺棄的那種美,但即使是薩賓娜這樣一個如此有意識的反對媚俗之人,終究還是擁有某些人類共同的美夢,對父親的歉疚讓薩賓娜對於家庭那種溫馨恬靜的情境,總是充滿一種感動。雖然作者沒有提到,但薩賓娜對托馬斯兒子信中描述的托馬斯和特麗莎深愛彼此的想像與觸動,其實也是一種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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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就像先進國家幾乎都有馬桶和汙水管線系統,可以說媚俗在現代社會無處不在。
起初我以為作者寫薩賓娜和弗蘭茨這麼巨大的不同,是為了褒揚薩賓娜的特立獨行而貶低弗蘭茨的平凡從眾,但越看到後面越覺得這本書的所有角色其實真的沒什麼誰高誰高低,他們之所以成為那個樣子,擁有那樣的思考方式,是因為他們的環境、背景、性格造就成這副模樣的,輕與重沒有誰比較優秀,靈與肉也沒有誰比較低劣。
說到底,這就是人的侷限性也是人的合理性,身為擁有同情心這種高級情感的物種,人類終究無法擺脫媚俗,永遠都會因為某種共通情感和想像觸動。
但米蘭昆德拉作為小說的上帝,以俯視全人類的視角點出了媚俗的問題,他引領我們一起上升到上帝的位置,去看見這些問題,或許這就是他寫出這些角色以及故事想要傳達的一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