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好大。
意識到的時候,大腿的肌肉早已向前伸展又收縮了不知道幾回。肉體果然是個奇妙的東西,明明沒有大腦指揮,也會為了避免受損而擅自行動嗎?那前些時日的動彈不得又是怎麼一回事?
但眼下需要擔心的問題顯然不是這個。
越是往來時的城鎮方向奔跑,雨滴越是乘著風、彷彿加重力道般惡狠狠地打在臉上。得找個地方避一避才行呀,偏偏放眼所及的盡是一片抽芽的田野,連勉強可以遮蔽的農舍都沒有。
看來得一路跑到有人的聚落裡去了。腦袋如此漫無目的地運轉,又不禁想到現在的處境。好丟臉哪,明明才剛離開沒多久的,現在卻又死纏爛打地要求重新來過。
夾道兩旁帶著點微黃的稻穗,正被豆點大的雨滴擊打而陣陣顫動。如果這些是花就更好了哪,至少落花值得令人嘆息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而且不是有人說過在牡丹花下死去的話是件光榮的事情嗎——
「兄弟。」骨喰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跑快點。」即便這麼說,卻也沒有要積極催促的意思不是嗎?
別開視線,我默默加快了腳步。
人們很討厭。這是骨喰貨真價實說過的話,雖然是在什麼情況下說出來的,已經不記得了。
人們當然令人討厭啊,我在心裡回應著這個早已散落在風中的聲音。不然為什麼我們必須要在人前維持直挺挺的坐姿?為什麼一期哥要軟硬兼施地對每個兄弟教導怎麼樣做才是對的?為什麼我想在房間以外的地方擁抱卻總是被你推開?
一如此刻的我們保持兩隻手臂的距離席地而坐。真是規矩呀。
平常設定好的暗號現在全都不管用了,坐在染上綠色青苔的神社拝殿屋簷下,甚至連彼此的表情都讀不出什麼東西來。欸,骨喰,你覺得擁有人類的肉身和感情也是一件令人討厭的事情嗎?
雨中的神社鮮少有人來參拜,更別說能提供協助了。這種時候也只能問問神明了吧,想起主上說走投無路時一個勁的無謂努力叫做「抱佛腳」,雖然這裡不是佛寺,但確實是哪裡也去不了。
欸,骨喰,身為付喪神的我呀,這就要去跟神明大人說話了喔。
明明什麼都不是。我彷彿聽見骨喰囁嚅在嘴裡的聲音。是我多心了吧。
拍了拍手,我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念著。
『神哪,請讓我談一場這世界上最平庸的戀愛。』
即便我根本不相信神明。
不是有人說過假的事情做得越多,最後就會變成真的嗎?我一邊想著,一邊望向我們面前小小的空間,祭拜的是什麼神明早已看不清楚了,不過賭上這個信條總不會是錯的吧。
不知不覺來到身旁的骨喰也依循著禮法,先是深深地鞠了兩次躬後再拍手,接著便維持額頭對準地面的姿勢、雙手合十地祈禱。
雖然不令人意外,但這還真是非常標準啊。
大概是察覺到我的目光,骨喰不動聲色地往與我反方向的地方挪動腳步,我則連忙補上最後一次鞠躬。願望就拜託您了,如果能趕緊放晴就再好不過了呀。
把內心的焦急感藏在胸口,即便不甘於只用兄弟相稱,我也不會表現出來的。誰叫人們最討厭了呢。
其實是最喜歡了。
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每一天也是、和你在走廊轉角接吻的秘密也是。
撒了謊真是抱歉呀。我在心中毫無誠意地道歉著,輕輕地把腳步轉向参道。
迎面而來的是不知何時停止下雨的天空,透出微光的成片白雲正緩緩飄移。
「你看,放晴了吧。」我指著天空,接著冷不防對身後的參拜結束後的骨喰一笑。他肯定嚇到了吧,我為此在心裡沾沾自喜了好一陣子。
相信你的腳步會在不遠的未來追上吧。別過頭跨出大步之際,眼前原木製成的鳥居正佇立於逐漸明朗的天空之下。
2022.05.31
#やろう兄弟毎月28日はずおばみの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