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仲夜在因緣際會下認識了陸虎，對方表示化成人若不識字總有不便，平日書店也無大事，他便詢問陸虎是否有意學習，今天正是兩人約定好要習字的日子。

一早白仲夜已先知會過書店；陸虎身形高大顯眼，帝都廣納四方，但明面上怪異們仍是隱密的存在，他沒有解釋太多，只說「有新朋友會過來」，店長會意，也不多問，按照男人的需求備了茶水。
待店長離開，茶水旁邊添了果酒，並且多了一盤肉包。
雖然向陸虎說明過直接進來後院即可，但若他對書店有興趣，自己也該是盡地主之誼，前去迎接並介紹才是。
白仲夜想了想，起身欲往書店前門走去。

陸虎身為異鄉人，又是隻妖怪，對在人類社會裡適應良好、遊刃有餘的怪異都是十分佩服的，而白仲夜也是他這樣欣賞的一員。繼上次與白仲夜相談甚歡，便很期待這次赴約。
推開店門，陸虎環顧了四周，他身高恰與書架最上排的書相當，可以感受到店主為節省空間容納更多的書，在擺放與規劃上下了不少心血，書牆狹在兩旁，卻讓陸虎感受到一股無形地壓迫感，這裡對他而言太狹窄了。他正打算往櫃台問去，白仲夜剛好迎面走來。
「白仲夜你來得正好！」他高興地拍了對方肩膀說道。「這間店也太壯觀了吧，感覺地震來這些書能把我壓成一塊餅！這裡的書你都看過嗎？」這還是他頭一回進書店，難掩些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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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仲夜聞言笑道：「哈哈，若你有站好是不至於變成餅。」言下之意是陸虎的原形才會有此風險，頓了頓後接著答：「看過一些，你要是有感興趣的，就當作伴手禮帶幾本回去，別客氣。」他看著對方的樣子，心裡鬆了口氣。趁店裡沒什麼人，給陸虎大致介紹了一下環境，不過顧慮著那樣高大的身形在店裡走動不易，白仲夜還是一路帶著陸虎往後院去。

「書生都喜歡來這區；文學雜談，有時候乾脆開起讀書會。」他讓陸虎看收納在走道一旁的椅子：「還好他們不太討論，頂多看完後交換心得。」穿過走廊就能通往後院，到這兒視野就開闊起來了。

「來的路上沒遇見什麼麻煩吧？」白仲夜笑著詢問，邊指了指涼亭裡的石椅道：「請坐。」說完他便先行在對面坐下，並沒有刻意遵循人類的禮數，本來也並不在意。
「陸虎，歡迎你來，這是肉包和酒水，餓了就吃點。我們可以順便聊聊你想先學些什麼字？」白仲夜先將食物推向陸虎，自己則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這話我記著了，謝啦。」陸虎學識字並非是為了想讀書，但既然是對方一番好意他也沒必要推辭。
白仲夜詳細地介紹書店的樣子，陸虎覺得比起寄宿神，白仲夜更像在這間店工作大半輩子深愛著這裡的老員工一般，想到這他不禁揚起嘴角，還側著頭免得被對方發現了。
到了涼亭，當白仲夜問起了路上可有遇到麻煩，他忍不住抱怨道：「有人讓我信教，還送了我一本書。你看。」把厚厚一本聖經塞給對方沒有想要拿回來的意思，其實他今天是提前出門了的，哪知路上碰到了死纏爛打的傳教士耽擱了他一些時間，幸好抵達的時候還算準時。
「本來想跟他說我不識字的，但你也知道要是說了自己不識字會更麻煩。」聳了聳肩陸虎嘆道，現在連沒有戶籍的小孩都得到寺子屋上課，要想假扮人類真是越來越難了。

「哎呀哎呀！白仲夜像你這麼貼心的傢伙，天底下是打著明燈也找不著阿。」他對著白仲夜推過來的那盤肉包驚呼道。這聚會也不知道會到何時，本來還想拉白仲夜一起先去附近填一下肚子的。感嘆途中嘴也沒閒著，一下子將半盤肉包掃進胃裡，畢竟包子要趁熱吃才好吃。
「這個嘛，我想先學些有代表性的漢字。像食衣住行、生老死別之類的？」最好是能一眼辨別目的的那種，他心想。

白仲夜接過聖經看了一眼便擱置在側，既然造成陸虎的負擔，那就放在書店讓有需要的人自行取用。

「陸虎，這兩個字就是代表你的名字。」白仲夜在紙本上寫下「陸虎」二字，才讓對方別管筆劃順序，先試著把字「畫」一遍出來。
畢竟是自己的名諱，當事人說是，誰敢說那不是他的名字？也有想要先建立陸虎信心的意思，就不知道情況如何。

陸虎按照白仲夜的範本臨摹了一次，他很大器的用兩個字填滿了整張紙。寫出來的陸虎兩字雖不到好，以初學者來說也算是中規中矩。不過可能是太集中在那一點一畫，沒控制好力道的原因，筆墨一下子便糊在了一起，筆桿也在陸虎手中被握得變形彎曲，似隨時會斷裂。
「白仲夜，能再給我一張紙嗎。」有白仲夜的範本在一旁，優劣一眼可辨，既然不滿意他便想再挑戰一次。

白仲夜伸手抽換紙張邊道：「陸虎，你滿有天份的。」形意皆有，他俐落地把濃墨未乾的那張鋪在旁邊，用石製文鎮壓住。接著看了眼被摧殘的筆，拿隻新的點點對方虎口：「也換支筆吧。」或許他下次可以考慮其他質重的筆，加上這裡就是書店，有地利之便。
「這次把字記下來，一口氣寫出來試試？」與其斷斷續續描繪，不如憑印象書寫，再針對記憶薄弱的地方加強。
白仲夜另外也想了幾個能快速運用在日常的字。

看了眼被自己捏得變形的筆，既然還沒辦法用習慣，那他想尋求更有效率的方法──
「別，浪費老師的筆，那會遭天譴的。」他笑道，語畢便以指沾墨，俐落地畫下他的大作：

將「畫」出來的字紙遞給白仲夜，手指上漸乾的墨貼在皮膚上，摸起來有些粗糙。「老實說，我不在意人類看不看得懂我寫的字。但多寫幾次好像就能記起來了。」接著向白仲夜好奇地問道：「你識了人類的字讀了人類寫的書，有感覺多了解他們了嗎。」

「我會記得替你說兩句好話。」白仲夜笑答，陸虎在這個地方較真顯得可愛，順道也簡單點評了他的字：「很有你的風格。」讓人印象深刻。

聽聞對方提問，白仲夜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再度提筆寫下分別是毒、茶、鹽、水、刀、危等生活中常見的字，讓陸虎先有個概念，並佐以簡單解釋。接著才說：「不用理解他們，可以和平共處就好。」世上萬物，但求己身問心無愧，而與他人和睦無爭。

陸虎似是對白仲夜的回答不甚满意，聳了聳肩抱怨道：「要和他們和平共處太難了。」「像有一次去了人類家拜訪莫名被臭罵了一頓，就因為我踩了榻榻米的邊緣。」他對人類的風俗禮節這類繁雜的事情提不起興趣，自然就不會花心思去注意。在對方也沒解釋緣由的情況下，雙方各執一詞的結果就是不歡而散。

依樣畫葫蘆地一邊唸著字一邊各寫了幾遍，直到手被墨沾染得幾乎見不到一處白淨。陸虎的視力不是很好，不習慣書寫造成的眼睛酸澀已經讓他開始有些浮躁，他用指腹揉了揉太陽穴，寫到最後的「毒」一字被他寫得看起來像「責」字。
但這些似乎都不影響他像是寫上癮似地，把紙張一併交給白仲夜期待地等對方給他的下一個作業：「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們休息一下。」白仲夜沒有阻止陸虎，是認為對方正對「寫字」起了興趣，有學習熱忱固然好，但切忌囫圇吞棗。他先用手背抹掉陸虎太陽穴附近的墨漬，簡單收拾桌面後，便起身親自去沖了熱茶。

男子回來時桌上多了和菓子與羊羹，入座後向著陸虎開口：「你不懂自然有犯錯的可能性，別往心裡去。」一邊用拿來的濕毛巾替對方擦手。想想這樣的事情多了，也許會影響陸虎跟人類相處的意願，又道：「若你需要，下次行前可以告訴你一些關於伴手禮的建議，或者注意事項。」語畢伸手拍拍陸虎肩頭，像是鼓勵。
習慣成自然，情況會慢慢好起來的。
收回手，冒著熱氣的茶杯被推至陸虎面前：「小心燙口。」白仲夜溫和地開口問道：「稍後有想去哪裡走走嗎？」

白仲夜的話很是可靠，讓他坦然了許多，笑著回道：「好啊。如果他們再找我麻煩，我就跟他們說這都是神明教我的。」
手才伸向點心就被白仲夜抓住，他有些尷尬地任對方擦拭手上的墨跡，才意識到這裡是帝都，是別人的書店。讓主人收拾他的爛攤子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白仲夜開口問道：「白仲夜，下次我們到不怕弄髒的地方習字，你看如何？」
接過茶杯，陸虎像是終於等到對方丟出這個問題，馬上雀躍地回復道：「附近可有合你胃口餐館？今日的學費今日付，我請客！」羊羹像是只夠塞他牙縫一般，才剛吞下他又想來點別的了。

男子聞言勾起嘴角回道：「哈哈，低調點，免得讓他們踏破書店門檻。」是神是鬼，他自己也不好說。

「既然你自稱學生，自然是學成了才能請老師吃飯。作為都內人，第一餐自然當仁不讓，喜歡炸豬排嗎？」白仲夜將自己寫的字帖摺疊整齊交給陸虎，意在對方有空可以多看看加深印象，一邊道：「不如下次換我去找你，以天地為布，就地取材到哪兒都能寫。」他露出笑容，帶對方從書店後方的小徑繞出去。
「趁時間還早，能避開擁擠。」白仲夜輕拉陸虎，稍微加快了腳步，來到位於小巷中的店，不只豬排，旁邊也有其他餐廳。
「想吃哪家？我跟你走。」他退了半步，交給陸虎決定，豬排只是選項之一。

「好啊。不過先說，對炸豬排我可是很講究的。」陸虎笑道，雖然胃裡還有中午未消化完全的炸豬排，面對白仲夜的提議，卻是一秒都沒有考慮。拒絕別人請的炸豬排，在他眼中那是天理不容。
這條小路直到盡頭都綿延著商家的燈籠，白仲夜領著陸虎穿梭在人群之中，高高掛著的橘紅色的火光隨著人流的氣息一晃一晃地，途中額頭不慎磕上了其中一盞。陸虎的確不喜歡排隊，但炸豬排又不會長腳跑走，抬起頭正想和對方說用不著這麼趕，話到了嘴邊便迎來了小吃街的風景。
快速地打量了整條街，最後指了指兩人斜前方的店鋪回答：「吃炸豬排之前，這間拉麵店看起來挺不錯。」對他來說，炸豬排是飯後甜點。

「好，走吧。」白仲夜點點頭表示贊同，他心想陸虎那樣高大的身軀，需要進食的份量肯定也比常人要多，何況對方並非人類。
所幸店理人並不多，兩人尋了靠窗的座位後，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餐點齊了就安靜用餐，過後稍做休息又前往炸豬排的專賣店。
白仲夜和陸虎在小吃街看到有興趣的就停下來，一同吃吃喝喝直到日落西山，才在岔路口分別。
陸虎看起來對帝都算是熟悉，雖然中途有喝了點小酒，但想來不影響他這路上的安危，於是簡單寒暄幾句後，各自朝著不同方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