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要早起開會他就頭痛,說是病假也不為過吧?
他繼續賴在床榻上想著,現在的時間早會應該結束了,等回籠覺滿意了再起來給自己張羅食物吧,一邊想著一邊用被子將整個上半身包住,只留下粗壯的長尾巴還露在外頭,甚至掉到床下。
去過探索組見不到阿札德的伊安,聽說了阿札德請病假後,不管對方還想補充什麼就已經直直朝這裡飆來。
一到門前本會像往常一樣邊喊著對方的名字邊往裡衝,但這次沉著的拿起危急時刻才能使用的鑰匙,打開門後咻咻地衝往阿札德的房間,一推開門看見人果然在床上:
「「阿札德——!你沒事吧!?」」
但還是沒忍住這急迫的嗓門。
或許是待在床上太舒適,又或是安穩的日子過太久讓他忘了危機感,阿札德並沒有察覺到房外的聲響,直到伊安的大嗓門傳進耳邊,險些沒將自己震成耳聾。
他下意識將棉被抓緊,似乎還沒有從床鋪上離開的意思,床邊晃動的尾巴算是回應對方自己還活著。
以往,若自己太過大聲阿札德是會起來用著帥氣又無奈的笑顏要自己小聲點的,但這次沒有,但這次沒有!
難道已經難受到只能用尾巴回他嗎!?
伊安緊張地嚶了一聲跑到人的床邊,趴在枕邊滿臉擔憂地視察:
「阿、阿札德……很難過嗎?要叫醫生來嗎?唔……不要死掉——」帶著哭腔。
對方戲劇性的反應讓他無法繼續無視,無奈的將臉探出被子,「你好吵。」說完從床鋪坐起,沒辦法的嘆口氣,看來他是不能繼續跟棉被培養感情了。
「怎麼了?突然過來。」儘管這麼說,但對方一天到晚往自己家裡跑也已經是常態,阿札德早已見怪不怪,他甚至忘了自己今天請了一天病假。
看阿札德起身了他也趕緊起來作勢要攙扶,看著對方似乎是虛弱的(?)要努力回應自己心裡也有些慚愧,但他實在太擔心了:
「嗚、我就像往常一樣要去探索組找你,結果他們說你請病假了……」
說到這裡忍不住伸手摸摸看對方的額頭,呀!?還真有點高溫(孰不知只是因為剛才人剛睡醒又在被子裡的緣故)。
這下子他看起來更緊張了。
啊……他沒想到對方會當真,但也沒辦法大言不慚的直接說自己是裝病,有點難辦呢。
「沒有特別難受,只是沒辦法專心在早會上而已。」雖然婉轉,也算承認自己不想上早會的事實,覺得解釋很麻煩,辯解也很麻煩。
而對方伸手碰觸的動作讓他下意識的避開,剛睡醒意識還有些朦朧,「我沒事。」一邊說一邊游離臥房,從水面下探出頭,來到自己位於陸地的上層廚房,畢竟在水裡很難開伙。
看阿札德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沒有)逞強成這樣,隨著對方的水流跟著上去,一跟著探出頭便看見阿札德竟然要在帶病的情況下煮東西:
「阿札德!」
幾乎用彈得跳出水面,一下子捉著對方的手臂,表情認真語氣誠懇的:
「今天讓我來吧。」
「……不要。」雖然被抓著手臂也沒急著掙開,反倒是思考一會兒才慢悠悠的拒絕,一想起對方笨手笨腳的摸樣,瞎眼的自己都比讓給對方做更加省心。
「不,別拒絕我。」
伊安仍不死心,緊按著對方的雙肩語氣堅持 「要不你告訴我要做什麼,我替你做,然後你在旁邊聽,好嗎?」
聽得出來是伊安此時最大的讓步了,讓他關心的病人自己張羅食物什麼的,他可捨不得阿!
「指導你比自己來更麻煩,你去旁邊乖乖坐好我會更省心。」微微蹙起眉頭,並非不領情,而是自己的廚房多少還是有一點領地意識的,就算讓給人下廚,可最後還是得親自收拾,他嫌麻煩。
「我頭好痛,聽我的?」阿札德幾乎已經摸清楚說怎樣的話能讓對方照自己所想行事,雖然像賣弄聰明,只是面對伊安不得不如此。
<o>_<o>
這是伊安的表情。
這是伊安的動作,總之他是乖乖坐在旁邊看著了。他大哥都撒嬌了他能怎麼辦,他只能乖啊不然怎麼辦。
就算看不到也可以知道對方的表情有多失落,他忍不住笑,只是轉過身去沒讓人發覺,伊安太單純,個性也直率,至少對他來說是如此,很好看穿。
阿札德簡單的準備兩道蔬菜湯,隨後端到桌邊,「這幾天沒捕獵,可能有點單調,抱歉了。」一邊說一邊將湯匙遞給對方。
「嗚,阿札德別道歉啊!」
抱病的人不但因為自己的來訪不能好好休息,還讓對方連自己的食物都準備了,伊安十分過意不去,明明是來關心跟想幫忙的呀。
「嗚、那至少等一下碗盤我洗吧……你可以多睡點。」
「我真的沒事……」伊安太認真,感覺不管怎麼說都沒辦法解釋他造成的誤會了,阿札德嘆口氣同意對方洗碗的要求。
用完餐他靠在沙發邊上,聽不遠處伊安刷碗的聲音,漫不經心的問,「伊安是為什麼當護衛組的呢?」
「嗯?」
認真洗碗的伊安沒有馬上回應,先以單音節接下問題後繼續手上的動作,直到沖洗乾淨將它們擺好之後才回來回應: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理由,我的父母都是護衛組的,所以我也進來,僅是這樣而已。」
趴在沙發扶手邊歪頭望向阿札德:「阿札德呢?——為什麼加入護衛組。」
他們是在那裡熟識的,在阿札德還看得見的時候。
靠著沙發椅背,他闔上眼,雖然眼前的景象毫無改變,闔上眼卻彷彿能看見過往的事物,「為什麼嗎……為什麼呢?」覺得思考也讓他感到疲憊,半睜開眼,垂下的眼瞼像在沉思什麼,「只是順其自然吧。」
他也找不到其他事好做,待在貧民窟也只是有一天沒一天的在過日子,殊不知進了機關也是渾渾噩噩,「伊安有想做的事嗎?」會發問並不是非得知道、或是好奇答案這樣的理由,就只是想聽聽對方會怎麼回答。
「順其自然?真的嗎?不是每個人類都願意承受返祖手術的吧?」
沒接下阿札德的再發問,因為自己的問題還沒被滿足。
伊安金色的雙眸直勾勾看著,對方低頭思考,眨了幾下眼睛,啟唇說話的模樣他都看了進去。
的確沒錯,本以為接受返祖手術可以改變自己毫無意義的人生,結果只是讓自己的渺小感更加膨脹而已,憑他自己根本無法改變什麼,一路上的磕磕絆絆,他早就忘記自己最開始是想做什麼了。
「哈哈,不然你覺得呢?」他笑了兩聲,他看向伊安發出聲音的方向,心想對方不滿意自己的答案,是否能替他想出一個更貼近正解的回答。
「想找點什麼吧。」
這是很廣義的猜測,誰選擇做改變不是希望能找到點什麼?但這類的改變是伊安無法選擇的,生下來就是新人魚之子的他,可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
「或許是吧。」只是理由跟目標他已經忘記了,微微一笑,不清楚那張笑臉底下是什麼情緒,自己跟對方的背景差得太多,以致於阿札德完全無法想像對方的成長環境,只是有意無意的又問起方才沒得到答案的問題。
「所以,你有想做的事嗎?」
「……我原本沒有,」頭一歪枕上自己攀在扶手上的手臂,看著對方僅是對著自己方向的漆黑雙眼繼續:「最近好像有了。」
「喔?是什麼?」像發現什麼新奇事的模樣,偶爾聽聽別人說話也挺有趣的,他想,一邊伸手往一旁摸去,在對方頭髮上揉了幾把。
雖然差不了多少歲,但伊安一直以來都給他如么弟一般的感覺,像曾經生活在一起的那群孩子,偶爾會讓阿札德感到懷念。
其實伊安並不喜歡別人碰他,但被阿札德碰觸是讓他感到安穩的;伊安也從不隨意與人對視,但他很喜歡阿札德的眼睛。
墨黑的雙瞳在望向自己時,裡頭映著自己的身影,——這是他喜歡的畫面。
「……我有想守護的事物。」
沒有想到對方會如此回應,愣了半晌才又笑出聲,「還真是認真啊,感覺真不錯。」不知道對方想守護的會是什麼呢,家人?情人?現在想來才發現,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對方。
「那你也來想想我能做些什麼吧,畢竟我能做的也蠻有限的。」
伊安雙眸一眨,眼裡閃起明亮的光芒,從來阿札德都總要自己別幹嘛或別做什麼,這是頭一次被說了能不能“一起”做些什麼。
「好哇!」立刻回應的聲音不難聽出他的情緒,連平放在地上的尾巴末端都興奮的擺晃起來將地板拍得啪啪響。
今天的阿札德有好多平時沒有的模樣,好可愛呀,是生病的緣故嗎?呀!說到生病……
「那阿札德現在可以做的就是回床上繼續休息喔!」
對方尾巴拍擊地面的聲響及震動傳到身邊,他笑了兩聲,直到對方再次催促他回床上,阿札德的表情寫滿困惑,「诶?不是……我說那個……伊安啊……」但還是半推半就地來到床邊,「那個……睡太久反而會更不舒服吧。」想破頭終於擠出比較具有合理性的抗議。
「…是這樣嗎?」
幾乎監視著跟著回到房內,伊安雙手抱胸側頭思考,下秒扁起嘴來:
「別跟我客氣,你都病了應該多休息——」
將人按回床上,還把被子蓋了。
「吶,我看你睡好了就會悄悄離開的,別擔心我!」
「……」自知拗不過對方,阿札德只得乖乖躺回床上,然後在心底暗自決定不再裝病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