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日的工作,也該找個時間好好休息,陽子自己一個人是無所謂,但式神就不一樣了,蜚軒平常沒有抱怨任何事情,非常乖巧又聽話的做事,應該要讓他好好休息。
於是一人一妖的來到了水族館,以免造成困擾,這是蜚軒第一次外觀要完全變成人類模樣,但鹿角沒辦法完全收起來,戴了一頂山高帽。
牽著陽子的手,看向周圍的人山人海,這應該也是很少的機會待在人群之中。
「……」
雖然外出很有趣,但這麼多人不能隨意行動,陽子也沒有給任何指令,所以蜚軒有點不知所措。
赤色視覺不意暼見跟在一名女性身旁,偽作一般觀客的少年──只是觀看眉眼神色,或形容為普通的孩子也無不妥。雙方的目光偶然相遇時,鵺如平日在街上碰見孩童那般,笑著向對方揮了揮手。
蜚軒雙眼眨呀眨,沒想到會有人跟他招手,抬起手也想回應,但這樣突然跟陌生人打招呼會不會不太妥,猶豫的狀態讓他停下動作。
陽子發現狀況,她低頭問怎麼了,才了解原因。
「想打招呼就打招呼吧,今天休息,不必等我的指令。」
雖然聽到這樣的回答,蜚軒還是有點為難,但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嘗試做做看。
正想再次跟那位女生打招呼,因為人群再加上身高關係,突然找不到對方,有些失望的垂下眼。
「不見了……」
來不及觀看少年的不知所措轉變為答覆,人海就淹過了女性與少年的身影。鵺的笑容不由得滲入一分可惜,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出乎意料的人海退潮後,適才錯過的色彩再度進入了視野。
女孩停下腳步,再度向少年微笑。
人群退散,少女再次出現,突然的機會讓蜚軒心理下意識猶豫,但一秒後,原本抓陽子裙襬的手更加緊,另一手緊握自己胸前的衣料。
「尼豪!……」
一打招呼完,蜚軒靠緊陽子,然後看向那女孩,卻因為怕生的關係又撇開視線。
陽子看了一下,她並不排斥跟人互動,反而覺得這樣狀況有些有趣。
於是她走向女孩前,向對方點頭問好。
「你好,要不要一起逛水族館呢?」
蜚軒又看向女子,也很快撇開視線。
「這孩子有點怕生,不太會說話,希望不要見怪。」
「樂意之至。」鵺幾不二想地應受了女性的提議,接著望向少年,「你好。希望沒有嚇到你。」
無論人類或怪異,如雪純色的靈魂均會令人不由得莞爾。天真的行舉會帶來笑容。然而文明堆疊成問題時,笑容會逐步消逝。這是孩童之所以珍貴的理由。鵺朝監護人般的女性自我介紹:
「我叫作忌命繹回。」
先搭話者必須先報上名,這是禮儀。
「我叫井狩陽子,可以叫你忌命小姐嗎?」
鮮少聽過的名字,陽子也不敢確定該怎麼稱呼比較好,禮貌性上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好。
「軒……」
蜚軒想嘗試自我介紹,但一些音還不太會發,有些不好意思又低著頭。
「這孩子叫蜚軒,是我的式……」
講到這,差一點下意識說出工作時的話,停了幾秒後再次介紹。
「是我的家人。」
女孩採取介於正式與隨興間的禮儀節點。即使敏銳地察覺了男孩的異樣氣息與女子話頭的赫然轉彎,鵺仍識時務地止步於頷首,「當然可以。請多指教了,蜚軒、井狩小姐。」
會話期間,人群如水不斷擦肩而過。
「走吧?我是第一次來這裏呢。」妖怪換上恰到好處的興奮和期待,就像普通的小女孩。
點點頭表示一同前進,進入水族館,第一眼看到的是水母區,有各式各樣的種類,它們在圓形玻璃窗裡悠閒漂浮著,非常可愛。
在陽子眼裡,美麗的藍色水色讓人非常舒服,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蜚軒眼睛睜的非常大,這樣的水世界是他極少的機會能看見,他想更向前靠近,但自己身為式神的本能讓他不敢亂行動,他的主人很快察覺,輕輕在背上輕拍。
「去吧。」
他才高興走到窗前,小心翼翼伸出手觸碰,從手心傳來冰涼觸感,一切的新奇事物讓他直盯著。
悠然任水流載浮載沉的半透明生命宛如一陣涼意穿透眼底,在觀客心中殘留清澈餘波盪漾。她甚至一時忘記扮演孩童,直至心滿意足的嘆息被本能扼殺在咽喉時,女孩方始回神。
「蜚軒也是第一次來嗎?」繹回挨近少年,眨著紅眸觀看少年正在觀看的五顏六色。
聽到自己的名字,原本沉溺在窗內的注意力很快拉回來,抬頭想看向呼喊名字的人,但當對到眼的瞬間,蜚軒馬上撇開視線,緊張握自己的衣服。
「是的……」
他其實有注意每當自己跟任何人打招呼,陽子都會先跟對方道歉,就像前幾分鐘一樣,所以想嘗試改變這樣的狀況。
而且他並不討厭跟人互動,於是想了幾秒,視線再度拉回繹回。
「第一次,所以很高興……」
對視不到幾秒,害羞的抓住帽子邊緣往下拉,遮住自己的視線,也發覺臉頰有些燙。
愈是心思細膩就愈容易卻步。只要是具備智慧的意念,或多或少依循此規則。鵺深知這一點,故罕有地破例在初識的人面前剝下了若有似無的距離。但願少年能察覺自己的善意。善意是即使無言也能使顫抖肩頭漸次鬆懈的東西。曾有人這麼說。
「是嗎?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海月──」
一陣驚呼中斷了話頭。前方蜿蜒曲折的隧道頂端竄過一陣繽紛魚群,正是驚呼的開端。
少年的目光再次被水世界吸引,光線折射讓蔚藍的水變得閃閃發亮,魚群在水裡自在悠哉游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圍環境,再加上對方的友好跟善意,蜚軒變得沒那麼緊張,他看著自己的手心,然後--
「忌命姐姐」
伸出手輕抓對方衣袖。
「不僅是第一次來這裡,也是第一次說這麼多話。」
「……謝謝妳。」
力道輕得稍不注意就會忽略。女孩挪動髮鬢迎視怯生生的目光。細微嗓聲被敏銳的聽覺捕捉時,水光染成青藍的兩張臉龐先後浮現笑容。
「太好了!」她笑著答,「我也很開心哦。」
名字是隨時可替換之物。然而猶如波紋泛漾的微小欣喜卻會留下永遠的證據。
「也得謝謝井狩小姐呢。」
即使鵺套上了看似無害的外表,為了安全而被拒於門外也是理所當然。陽子的鼓勵是
牽起緣分之線的重要因素。三人追索著魚群的去向,逐漸抵達隧道的盡頭。
來到水族館後,陽子也很享受來到這個水世界,但還是有稍微去注意蜚軒的狀況,看起來似乎是沒甚麼問題。
「要說謝謝的話,我也要對忌命小姐說。」
邊說邊笑了幾聲,然後他們離開隧道,來到了大魚缸的區域。
許多大魚在裡面悠哉游泳,很多人為了看仔細而靠近玻璃前。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妳能跟這孩子做個朋友。」
似乎聽到關鍵字,蜚軒抬頭看向繹回,似乎有些期待對方的答案。
「樂意之至。」
陽子提出的要求易如反掌。甚至可說是恰合心意。女孩斜轉肩膀時,一隻不知其名的游影迅速竄過身後。觀客三兩成群,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夢中。有時會遭得意的說明打斷。那是什麼呢?那是──
「從現在開始,請將我當作朋友吧。」輕快語調不僅僅出自「忌命繹回」,亦是鵺的心情。
那是豆腐鯊哦。
陡然湊近玻璃的奇怪頭部再度誘發呼聲笑聲。女學生攏著袖口怯生生挨近。男孩放開母親的手,大聲向水世界的住民打招呼。
豆腐鯊靠得相當近,眾人正看得入神,這樣的體驗是很難得的,現場發出微微的歡呼聲,但男孩不為所動,因為有更讓他注意的事情。
雙眼睜大,隨後變成笑眼,那句話在他的腦海裡迴盪,內心的喜悅已經滿到說不出任何話。
「好的!」
這是蜚軒第一次感到這麼高興,同時因為第一次這樣,所以感到一點困惑……
伸手想牽對方的手,卻害羞關係只握小拇指。
「一起走……」
陽子雖然沒說半句,也參觀著水族館,但從開始互動下來,都在一旁邊觀察忌命小姐,結果看下來人挺友善,蜚軒似乎也沒有那麼緊張害怕。
「恭喜交到第一個朋友。」
「嗯,一起走吧。」女孩動作前先應聲,抬起眼確認了陽子無聲的首肯,始牽起靦腆指掌。自然綻漾的笑顏不見一分虛飾。
向磅礡的廣袤水域尾端延去,優游的音符逐步轉為靜謐,彷彿在安撫方才興奮過度的神經。款款晃蕩的巨大海藻俯視來客,慵懶地送出問候水波。女孩就一如與蜚軒打招呼時,朝難吐人言的生命揮了揮手。
注意到繹回向海藻揮手,蜚軒用另一手對著空氣握又握,再抬手一同跟海藻打招呼。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跟海藻打招呼,只是想要跟對方做一樣的事情。
海藻旁邊是有許多珊瑚海葵,許多種顏色驚艷了男孩的認知,也有點好奇那些生物摸起來會是甚麼樣的手感。
「忌命姐姐有摸過牠們嗎?」
商賈。漁人。富豪。鵺以無數迥異的身分在世間流轉。與水相伴或同水嬉遊的名字亦不計其數。意為未知的概念既能翱翔蒼空,也能在汪洋蜿蜒。
「有喲。雖然沒有摸過那麼大的海藻。」女孩說。
偕海藻搖擺的方向望去,可以看見繽紛鮮豔的珊瑚與悠閒泅泳的熱帶魚群。一如世人對南國的印象,彷彿跨過無形經緯後,一切都必須五彩斑斕。
蜚軒眨眨眼,原來海藻是可以摸的到嗎?認知還很淺的孩子不可置信看向海藻,或許某天他也可以摸到囉?
問題想到一半,很快被珊瑚附近的小魚吸引,可愛的模樣非常討喜,穿梭在海葵附近,探頭看著玻璃外的人群。
一隻……兩隻……三隻……
蜚軒在心裡默默數海葵中的小魚,怕生的魚讓他有點親切感,回想起自己當初出現在陽子面前時,內心充滿的恐懼跟害怕。
「姊姊,海葵裡的橘紅色小魚叫甚麼名字?」
「蜚軒覺得牠們叫什麼名字呢?」鵺沒有立即公布解答,反而擲回問句。
坐落四季分明之大地的帝都即使親自探訪海岸,也無法尋得一兩隻橘色小魚的蹤影。她從男孩眼中讀出興奮以外的感情──然而即使是鵺,也無權探知陌生的經歷真貌。
他仔細看著水中小魚,大眼瞪著小眼好幾秒,最後敗在自己的知識庫不足,而想不出任何答案。
「恩……小橘魚?」
能想到的,只有用外觀來取名的方式給予答案。
天真無邪的答案使得女孩不禁抬起頭,與陽子相視而笑。
「因為花紋像是歌舞伎化妝,牠們被稱為『隈魚』──」鵺先公布解答,繼而話鋒一轉,「不過,叫作小橘魚好像更乾脆呢!」
倘使世間一切全都依循這般簡潔的規則運作,鵺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樂園之中不需要未知。
三人依秩序徐行,毗鄰的窗景內映射出一片空蕩,可挪動視線就能發現端倪。
第一次聽到的名字,蜚軒在心中默念好幾次,也看向那隻小魚,看久真的很像歌舞伎化妝。
「姊姊好厲害,感覺甚麼事情你都知道。」
他抬頭說著,自己會不會哪天也能變得一樣,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想成為跟姊姊一樣厲害。」
這時原本水裡身體長長的魚,因為他們三人的靠近,又縮回泥沙裡。
這裡的魚是不是都比較膽小?蜚軒心裡想著。
「沒這回事。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哦。」
年歲會自然累積智識。這是之於怪異或人類皆適用的道理。鵺伴隨文明對未知的恐懼而成形,自然坐擁比一般怪異更悠久的年歲。她順著視線延行,方踏出一步,綿長的膽小鬼立即縮回孔洞。
「哎呀。」女孩沒有因此沮喪,只是輕嘆一聲,「如果牠們待會願意像蜚軒一樣親切,出來打招呼就好了。」
蜚軒注意到那個嘆息,然後盯著那些小魚,靠近玻璃,雙手圈出一個圓,嘴巴再靠過去。
「忌命姐姐人很好,不要怕。」
他怕驚擾到洞孔裡的魚,所以特別壓低音量。
「可能隔著玻璃,所以感受不到姊姊是好人。」
抬著頭望著,就像剛開始相遇一樣,隔著人海,感受不到友善的氣息。
「真可惜。那麼,還是不要嚇著牠們好了。」即使退開兩步,縮回安居之所的膽怯生物也沒有探頭跡象。三人只得往前邁步。
接著出迎的是體型龐碩如圓盤的魚類。乍看之下有點嚇人,一旁的說明文字卻書著「是一種容易被嚇死的魚」。有些頑皮孩童見狀,遂試著引起翻車魚的注意,又立即被家長拉開。
「哎。」輕盈的目光拂掠兩者,「這可不能開玩笑呀。」
少年看著那些孩子被家長拉著離開,只是眨眨眼沒說甚麼,視線很快拉回眼前未知的生物。
很大,非常大。
這是蜚軒對曼波魚的感想,牠的外觀也跟一般魚不太一樣,看著緩緩游過兩人面前,不知為何心裡有點喜歡這條魚。
「牠長的好大,會吃掉旁邊小魚嗎?」
「這是一種不挑食的魚──」鵺汲取書籍留下的印象轉化成語言,「說不定會吃哦。」
張口就能吞嚥,吞嚥就能消化的全是食物。原始世界比文明世界更殘酷。現世視為野蠻之舉的弱肉強食即使是通則,而今也不允許在百姓面前見血。
「不過,或許工作人員會為牠們準備食物。」
添上的一句像是不忍戳破童話般的朦朧空氣。
他點點頭,看向旁邊小魚思考,因為有多餘的食物,所以他們才能倖存下來嗎?在這裡似乎沒有在外面那種,弱肉強食的氛圍存在,這裡的生物都能平靜共存,這點讓蜚軒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看完曼波魚,順勢往下一看,發現好多黑色生物,好像在吃東西的樣子。
「啊,那是海膽嗎?」
心理的不確定,所以向身旁的人問起。
「是的喲。」紅色視線尾隨男孩的目光,落定在墨點般的小小生物。小小生物沒發現看客正在觀察,仍自顧自地進食。牠們看不出愉快或不愉快,只能說極為自然,近乎悠哉。
「──如果是海女,說不定很常摸到海膽呢。」她隨興地延續了不久前的話題。
三人站立的走道已是一所生態系的末段。往後眺望,便是淡水與鹹水分立的區域。值得注目的顏色由水構成的天空轉往泛綠的沙土。海膽聚居的所在後方隱約可以看到騷動的影子。
很常摸的話……觸感是刺刺的感覺嗎?像是被針扎的感覺?海膽的外表能聯想到的,就是裁縫會用到的針。
但是看下去也沒有向針一樣銳利,答案到底為何,他想未來說不定會有機會摸到真正的海膽。
問題剛想完,蜚軒發現前方的螃蟹區,好像有分兩區的樣子,不熟字的少年下意識抬頭問問題。
「為何要把螃蟹分開來?」
「雖然都是螃蟹,其實生活截然不同。就像,唔……」女孩先解釋,才思考如何解開疑問紐結,「如果要北方人在南國生活,他們也會很困擾吧?」
儘管自覺譬喻不當,鵺仍隱去攸關物種存亡的命題。
「這邊是生活在河裡的,那邊則是海裡的螃蟹。」她伸出手,指尖準確地落定兩方。
此際,一旁有誰說了句「看起來真好吃」──若從食物的角度思考,一切似乎就不那麼殘忍。意識被猛然拖回相食的現實。鵺佯裝無事地眨了眨眼。
「……至少可以不用擔心他們會被人類吃掉。」
也聽到某人說的話,蜚軒瞄向聲音來源,然後小聲地說。
然後他有注意到旁邊區域有很多黑黑軟軟的生物,在工作人員的監視下,有幾位小朋友伸手輕戳黑色生物。
「姊姊,我們去看那個好不好?」
好奇心讓他有點期待。
看來是為了引起孩童的興趣特意設置的互動區域。長條生物因小心翼翼的觸碰而蠕動時,均會驚起一陣高呼。有些是畏怯。有些是興趣。女孩望向蜚軒,與一路上如出一轍地用力點頭。
「嗯!好像很有趣!」
和繽紛鮮明的魚種抑或珊瑚相較,棘皮動物似乎顯得無有特色。彷彿某人信手棄置水中的黃瓜敗於自然,逐漸遭到同化。
「蜚軒想摸摸看嗎?」女孩開口的同時,擁擠人群正好出現一道縫隙。
「想!」
難得的機會,當然是不能錯過,而且又是第一次嘗試,蜚軒心中充滿期待。
趁著隙縫,少年往前移動,想看清楚軟綿綿生物,但又擔心彼此走失,不敢直接放手,所以兩人距離稍微分開,手卻牽著狀態。
「人有點多,我會抓緊姊姊的。」
「沒關係。就算走散,我也會找到蜚軒的哦。」鵺先後迎視蜚軒與陽子,獲得女子的首肯後,遂任由蜚軒接近。她的任務是不讓對方走失。
所幸圍在周遭的大多是孩童。維繫牽手的現狀不算困難。指拉開距離片刻,鵺就成功回到少年身旁。恰好在其中一隻海參面前。工作人員立即上前鼓勵兩人伸出手。
我也會努力找到姐姐的。
男孩心裡這麼回應,但他沒有說出口,手只有握緊而已,或許因為人變得有些多,想開口卻開不了口,只能用行動來表示。
周圍的人變多,對身高較矮的蜚軒來說是不太好的現象,也注意到幾次差點被分開,但對方卻能迅速回到身邊。
如果再長大一點,會不會就不會這麼容易被分開?也會不會像姐姐一樣很好行動?
當在內心想這些問題時,一隻正在休息的海參就在他們面前。
未知的生物就在眼前安穩休息,男孩想都沒想到自己跟這生物能靠的如此的近,他想伸出手摸摸看,那又像是覺得自己在做夢的感覺,於是他抬起頭,用期待又不敢置信的眼神,再次確認。
「真的……可以摸嗎?……」
「當然可以。」工作人員見狀隨即說道。
海參業已習慣了孩童怯懦的問候,繼而伸出指尖。海參慵懶地趴臥原處,只在偶爾蠕動,引起更多驚訝歡呼。蜚軒面前的海參也一樣。海參耐心地等待彷彿儀式的會話,一點也沒有表現厭煩。
「牠看起來很期待蜚軒去打招呼呢。」鵺適時地幫腔。她深知少年會從自己的語音,自己的神色中獲得行動的根據。
手慢慢伸過去,直到從手指傳來柔軟的觸感,孩子的雙眼睜大,眼裡像是漲了小星星,摸了幾秒後收回,然後盯著自己的手,抬頭看向身旁的人。
「軟軟的!……」
像是分享喜悅般,趕快先分享給第一個想分享的人。
原本以為眼前的生物有可能會比較硬一些,但手感的軟超出想像,讓蜚軒有點想再摸一次。
「真的嗎?我也想試試看──」鵺適時地添上驚訝般的上揚音調,伸長另一隻手,嘗試讓指尖搆著看似冷淡復看似親切的漆黑生物。
海參蠕動。猶如回應著少年少女的問候。
「哎,真的耶。好特別。再摸一次看看吧?」看出蜚軒的遲疑,女孩乾脆地將之化為語言,紡成提議。
這時蜚軒才意識到,每當心中有不確定的狀況時,對方的話似乎有魔法般,讓自己更能往前踏一步,所以他停下動作,抬著頭眨眼幾下。
「姊姊……總覺得妳說話好像在施魔法,有時心中的疑慮都會消失……」
就像是剛才,讓他敢再次伸手觸摸,從指尖傳來令人感到有趣的柔軟。
「一定很多人跟姊姊做朋友!」
結論不算誤解。鵺委實有廣如蛛網的人脈。千年以來,鵺都在人類社會載浮載沉。有時交好。有時樹敵。迢遙記憶喚醒死於箭矢的同族,抒寫溫柔對待妖怪的少女,亦描畫出火焰中佇立的怨恨影子。第一時間想起的所有人均已消亡。
不過,鵺並不寂寞。
「那……蜚軒想認識我的朋友嗎?」
暗巷的骨董鋪會有人造訪。自己喬裝出門時,也會有人看家。
這一番話,讓少年心裡震一下,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一直以來,蜚軒很喜歡接觸新的人事物,不管是好還是壞,他覺得都是能促進自己成長的一部分,導致陽子時常會責備不好好照顧好自己。
所以當繹回問這問題,少年心裡非常高興,高興到想現在就認識,但是--
想到這裡,蜚軒回頭看向陽子,再低下頭思考幾秒。
「我想要認識姊姊的朋友。」
握住的小手力道微微加重,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而且還有更多時間能跟對方相處……只是蜚軒對自己沒有甚麼信心。
「只是我怕待在陽子身邊修行還不夠,而且自己看起來很弱小……擔心忌命姊姊被看笑話。」
從有意識到當上式神,他對妖的印象都是出任務時所遇到的妖,那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當他第一次出任務就被嘲笑弱小,儘管現在已經過了多年,但少年還是覺得自己修行還不夠。
怪異比人類更殘酷──正言之,怪異比人類更乾脆。彷彿愛恨均可具現為殺伐,精神皆是可以觸及的東西。某種程度上,怪異始是唯物的信徒。
倘使以此為基準,鵺乃至投宿骨董鋪的妖怪無疑是異類。
「咦?為什麼?」
女孩用符合外表的幅度歪著頭反詰。
「蜚軒是個好孩子,大家都會很開心的……而且,『弱小』也沒什麼不好。」
她刻意沒把話說完。
思緒非常的混亂,甚至胸口隱隱刺痛,少年的手緩緩移向胸前,抓緊自己的衣服,位置非常靠近心臟。
他實在不懂,自己的反應為何會是如此,眼淚在眼裡打轉,不想讓糗態再此暴露,於是看著前方的海參,假裝自己冷靜。
「姊姊……真的這樣覺得嗎?……」
「真的……真的沒關係嗎?……」
怪異很乾脆。乾脆得連強或弱都無法輕易逆轉。即使拚命堆累年月,興許仍勝不過本就依傍畏懼而生的具象存有。鵺曾見證無數苟活。敗亡。時代變轉。
女孩望向陽子,不知從她穩重的神情讀出了什麼。末了晃動黑髮注視膽怯的少年。
「弱小的生物要生存,比強者更艱難。」
蠕動的海參恐怕無法理解急轉直下的會話。
「所以更值得敬佩哦。我是這麼想的。」
她像是想搜尋實例般地轉動眸子。
「強者容易忽略的事,只有弱者能注意到。」
圍繞三人的「海洋」以和平態勢呈現在世人面前。倘使只觀看人造的「海洋」,無法想見時刻殺伐相食的真相。
「──海參也是,因為有聰明的方法,才能避免被吃掉的呀。」
句句敲打著心臟,好像心中的大石頭,被那些溫柔的話語敲碎,蜚軒用力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突然覺得自己身體輕盈了一些。
「這樣的話,海參也很努力了!」
少年對海參的好感度突然增加,看著已經跟其他參觀者介紹的人員,總覺得就像是陽子一樣,替自己對人跟妖交際。
「我們繼續走吧。」
他笑著說,儘管雙眼有明顯的淚痕,但笑容是非常真實的笑。
「嗯!還有很多沒看到呢!」
此刻才想拾回「小女孩」的語彙似已為時太晚。但無論少年或陽子,好像都不甚在乎。看見毫無雜質的笑容時,鵺會認為自己選擇的道路無誤。
三人讓出觀看海參的位置,立即有人填上了空缺。
最後的深海區域廣闊無邊,彷彿置身真正的水底。蒙上一層波紋雲霧的人群不由得噤聲,服膺於自然展示的絕對威嚴之前──即使是為人造,也足夠以假亂真。
不管在哪裏都能遇見成群孩童。在陽子守護下,實為怪異的兩人與周遭等高的興奮無異。他們團團包圍的巨影從視界橫掠而過,如雪的輔色昭示真身並非投影虛像。
對這個世界還處於摸索的少年,他了解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只是人間的冰山一腳,儘管每次踏出雙腳接觸新事物,難免都會畏懼,但最後得到的不單只是拓展自己的認知,還會被新的發現而感動。
就好比現在,睜大的雙眼,目不轉睛盯著巨大的黑影,再加上周圍的氛圍,心跳得稍微快。
「姐姐,那個是什麼?」
口語帶著藏不住的興奮,好想更靠近,更知道眼前的巨大生物。
「是殺人鯨哦。」女孩似乎認為「シャチ」這個發音相當可愛,特意強調了短促的音節。
即使是位居食物鏈頂端的生物,在人類文明的絕對強勢之下也不得不服膺於被框限的宇宙。接受豢養則必須安於定時餵食,不許在孩童面前出演狩獵。具備高度智能的海獸藏起情緒,不知悲傷或不悲傷。
「海中有很多體型龐大的生物呢。有時,我家也會收到海洋生物的畫。」
她始終記得忌命繹回是骨董商的女兒。
「殺人鯨……」
如同小朋友般的重複所說的名字,並想著會不會有朝一日能跟這位大生物成為好朋友呢?不過以現在來說是不太可能。
「!」
常收到海洋生物的畫?!少年腦海裡想像出一間很像展覽的空間,上面掛著好幾幅畫,而對方就會站在中間。
「那、那有海參的畫嗎?……」
「這個嘛……」鵺將伸出食指抵住下頷,狀似努力回想家中的收藏,「家裡太多東西了,我也不確定有沒有海參的畫。」
西洋畫自然罕有寫入這等不起眼生物的藝術。不過,關於海濱的浮世繪說不定可以滿足少年的期待。五彩繽紛的木版畫問世以來便如其名以描繪通俗易懂的鮮明塵世為使命,錄入海參那樣弱小低調的生物也不無可能。
「我會找找的!如果有,再拿來給蜚軒看看!」
「如果……有機會的話……」
平常很少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或要求,因為不想給人困擾或者麻煩,但也因為這樣,吃了不少悶虧,不過心裡也不會感到不舒服,只有一點小小的難過。
難過自己的懦弱。
「我、我想看畫!」
所以當自己的聲音得到回應時,那一切的悶虧變得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的消失,取代而之的,是快樂的喜悅。
「姐姐的家是一間展覽館嗎?感覺姐姐家會有很多讓人感到驚奇的東西。」
高興的心情驅使少年問問自己的問題,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最後應該會帶著好奇心離開水族館吧。
「我家是骨董商哦。」
這句倒是百分之百的實話。鵺平時投身的是極為普通的骨董商業作。然所謂骨董不只是通過一般買賣取得,亦有妖怪千年以來遇見的物。於人類命名古物者,對妖怪或者只是轉身。
「家裡到處都是舊物,當然也有很多畫!沒有展覽館那麼寬敞厲害,但也有很多有趣的東西!」
女孩彷彿要譬喻家中的東西有多少地張開雙手。
「蜚軒想來看看嗎?」
她不是第一次邀請他人造訪那間隱身在巷弄的不起眼店鋪了。
他愣了愣,看著邀請自己的新朋友,彷彿自己是不是聽錯一樣,於是緩緩看向陽子,想徵求同意。
但卻因為高興到說不出話來,而只盯著自己的監護人。
或許這就是做父母的心情吧,看著孩子快樂的樣子,心頭上就變得有些溫暖。
「如果不嫌棄的話,蜚軒他很樂意去作客的。」
陽子幫忙回答,而聽到答案的少年,高興到想跑來跑去,卻只有在原地小小踱幾步,內心無法發洩的快樂,只好用小動作來解決。
「好期待……好期待去姐姐家玩!」
純淨笑靨具備不容置疑的感染力,故而年幼的弱者彌足珍貴。她秉持原有的清朗神色等待蜚軒答覆。
「太好了!」繼而分別向陽子和蜚軒遞出正式邀請,「雖然我不一定在家,但是會有人看店。通常很快就回來了,所以隨時都歡迎!」
不知不覺行過昏暗的造水之道,室內展館已迫近終點。路標以富有童趣的筆法繪畫海豚表演的圖樣。
得到了邀約,蜚軒的腳步覺得特別輕盈,這就是所謂的心情好到飛起來嗎?
就這樣的來到了海豚表演區,觀眾的驚艷聲吸引了少年,隨著人們的目光發現海豚們跳到空中,穿過圓框後再筆直往下的進入水裡。
「他們跳的好高好厲害……」
雖然那樣的高度蜚軒也可以做到,但從下往上看的景色,倒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看。
「姐姐他們是海豚嗎?」
隱約記得廣告單上有類似的圖形,出發前有問過陽子海豚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比想像中的還要大。
「是海豚哦!蜚軒有聽過海豚嗎?」
女孩說話的音量不大,卻在迭起的喝采中也清晰地觸動對方的聽覺。與室內規劃的結構迥然不同的是此地竭力展示了生物受人馴化的結果。映在妖怪眼底不免有些諷刺。
但不得不承認色彩繽紛的生動演出著實呼應普世流行的美感。鵺並未揭示過於嚴肅的命題,只是以同樣輕快的口吻反問少年。
「有聽過!」
他用著能讓對方聽清楚的音量回答。
雖說眼前的觀眾們看到非常享受,也非常歡樂,但人群過多的關係,蜚軒心裡有點不太想再靠過去。
果然還是沒有太習慣這種場面。
看著海豚隨著訓練員的指令表演,少年心裡有些疑惑。
「姐姐,海豚是妖嗎?為什麼牠們好像聽得懂人類說的指令?」
少年的問題令女孩狀似出乎意料地哎了一聲。赤紅視覺從教人激賞的特技表演移開,定定投射在少年眼裡。
「蜚軒會覺得動物不成為妖怪的話,就沒辦法聽懂人類說話嗎?」
她像早前的會話般拋回了反問。
狐仙。貓又。狸妖。數至八百萬的「神」。日出之國以泛靈為尊,因此有妖怪。然誰也無法以某種所向披靡的論證解釋自然、解釋靈性、解釋人狗草木怪異神明之分野。
沒想到問題會回到自己身上,少年先是愣了幾秒,隨後低著頭思考著這個問題。
在他的小小世界裡,常見的就是人與妖,也常見這兩種不一樣的存在互相交流,所以下意識的以為只有妖能夠聽得懂人類語言,卻忘記還有神靈聽得懂這些。
「……不對,不是只有妖才能。」
蜚軒搖著頭,這是他想的不夠多,所以才會這樣想,也因為發現自己的問題,少年心裡非常開心。
「還有神靈大人他們也聽得懂。」
「那麼,蜚軒覺得是因為動物本來就聽得懂人類的話,還是動物必須先成為妖怪或神靈,才能聽得懂呢?」
鵺順著少年的醒覺續問道。她並非動物昇華的存在。因此就算拋出問題,她也無法說自己知道正確答案。不過,固化的思想若在妖怪的腦袋蔓延會比人類更危險。
這話又再次令少年愣住,難道不是這樣嗎?
在他有記憶裡的觀察,除了妖和神靈,再來就是人類自己互相交流,所以這個問題點在哪,讓他有點轉不過來。
狹小的世界正在努力突破界線,好讓區域更加廣大。
只是不管怎麼想,都想不到最後一擊的點在哪。
「姐姐,我想不到答案……妳可以跟我說嗎?」
「我外出採買時,偶爾會遇見小狗。」鵺笑著舉例道,「手上是勸工廠買來的油燈台和坐墊,但小狗好像以為我拿著食物,一直跟在我後面。」
含笑的紅眸望進少年看似迷茫的神色。
「之後,我和牠說『這個不是食物,沒辦法分給你』,牠就離開了……但那隻小狗並不是妖怪哦。不過,大概也不是所有動物都一開始就能聽懂人說話吧。」
最後附加的但書是極為輕鬆的調子,輕易就掩沒在海豚演出帶來的掌聲裏。
「好神奇……原來動物也可以聽得懂……」
得到新的知識,少年的心蹦蹦跳著,這樣的好心情,讓他摸著自己心臟感受心跳。
「下次我也要嘗試跟狗狗說話看看。」
他對動物印象只有可愛跟毛摸起來很舒服,感覺抱著睡覺會很舒服,但因為住的地方不方便養,所以都沒有機會可以這麼做。
說完,這次注意的表演的掌聲結束,蜚軒心想該繼續往前走了。
「啊,姐姐你看,是可愛的企鵝!」
毛茸茸的樣子,讓蜚軒好想摸摸看。
「嗯,牠們正在走過來呢!」女孩也綻放笑容,「我們靠近一點看看!」
她先向陽子頷首,才與蜚軒挨著肩上前。仿擬極地環境的企鵝園區位在白日渲染的戶外,灑落在深黑凍土猶若滿是糖霜的巧克力蛋糕。
身著工作服的飼育員正好如海洋生物般揚起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兩人。飼育員早已習慣了觀客,遂笑著向兩人招手。鵺向少年堅定地點點頭,挪步至隔開極地與現世的界線。
「要不要餵企鵝呢?」和藹親切的男人問道。她於是望向蜚軒。
突然的被問話,蜚軒嚇到而震一下整身,握著的手也下意識加重,低著頭視線左右看卻不敢看飼育員。
「可、可以嗎?」
但想跟企鵝互動的心情大約害怕的心情,他小聲的問出口,慢慢地抬頭。
『有姐姐在,不怕。』
「我想……想要餵企鵝……」
「我們一起去吧!」女孩以堅定的力道回應不安,並抬高音量向飼育員說:「請讓我們餵企鵝!」
無論是語調還是聽來極為自然的興奮情緒都是與外貌相符的孩子。倘使用尋常目光觀看,只會認為這是一對隨處可見的姊弟。
男人果然起身,走到一旁打開極地與現世的通道──走進通道,一眼即看見牆上掛著幾件尺寸各異的工作服。與飼育員身上的相同。
第一次能更加靠近水族館的後台,前方陌生的世界讓他忍不住脖子伸直,想先探探看裡面的狀況。
不過想到剛剛身旁的人一說出口,能感受到自己緊繃的身子瞬間放鬆。
「……姊姊,謝謝你。」
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現在的感覺,想到能說得就是道謝,儘管不知道到底在謝什麼,但能讓自己跨出這一步,他除了感謝,想不到什麼可以表達心情。
「咦?蜚軒是自己決定要餵企鵝的哦!」女孩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只是牽著少年的手套上了方便在模擬環境行動的工作服。
清晰地定位期望是第一步。人通常在欲望中確立自我,擁有人性的妖怪亦如是。
「等一下說不定會很滑,要小心唷!」接著補上一句提醒──畢竟陽子放心將年幼的式神交給自己。鵺總不能令黑霧包裹整個展示區。
得到這樣的回話,少年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卻是開心的臉上笑瞇瞇。
『在姐姐的陪同下,自己提出要餵企鵝的。』
蜚軒也乖乖套上工作服,左右看著身上的服裝,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又是自己從來沒有嘗試過的事情。
「好!我會抓緊姐姐的!!」
專心注意著自己的腳步,一步又一步的往前踏,手也好好牽著身旁同伴。
這樣的畫面,看著蜚軒離自己有些遠的陽子,內心感到欣慰,曾擔心著這孩子會不會不敢接觸到外面,也害怕認識新朋友,內向又帶點自卑的個性,是從彼此認識到現在,長時間擔心的事情,如今卻發生這麼大的改變。
這一切的發生……看來要好好答謝這位新朋友了呢。
親切的飼育員遞出了裝有「餐點」的金屬小桶,並仔細解說照看動物的細節──從照護器具到餌料內容不一而足。確是寓教於樂的美妙活動。
鵺也握緊少年的手,一步步離開被隱蔽的後方,越過界線來到企鵝生息的模擬環境。冷風徐徐拂過臉面。濕氣繚繞彷彿隨時會起霧降雨。
一發現飼育員的深藍色身影,企鵝便三三兩兩搖搖晃晃地挨近。
「牠們過來了!」紅眸映出少年略顯緊張的側臉,「好可愛!」
她等候著蜚軒做好準備,沒有貿然上前。
這一切都是如此地感到新奇,如同來到了新世界,當感受到寒冷氣溫,想起冬天時的街道,熟悉的白地,卻出現陌生的身影。
可愛的企鵝左右搖擺的緩緩靠近,蜚軒發現自己心跳有點快,沒有想到自己能這麼近距離的觀賞書上常出現的生物,果然親眼看見與書上的圖示,是無法相比的。
「姐、姐姐,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時興奮讓他忘記原本進來的目地,是為了體驗餵食,看來這新世界對蜚軒來說,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馴養飛禽走獸是一門學問。從古至今人類就在不斷的征服中確立文明。統御塵世的族裔有時以居高臨下的目光觀看被征服者,有時以愛憐的態度親切待之。人類擁有比怪異比植物比動物更豐富的多面性。
少年的興奮透過身周擾動的空氣觸及女孩所立的凍土,彷彿微風使衣袖輕輕晃動。鵺沒有貿然指示少年該怎麼做。直至蜚軒不知是興奮還是寒冷的微顫問句拋向自己。
「我們不是來餵企鵝的嗎?」鵺晃了晃手中的飼料桶,笑著向少年示意,「像剛才叔叔說的一樣,要小心哦。慢慢來就好了,企鵝們都會等蜚軒的!」
「好、好的!」
被點醒了記憶,他突然有點慶幸現在不是出任務的狀況,不然這麼失態,任務可能很快就失敗了。
離企鵝有一步的距離,幾隻看著桶子,幾隻輕輕拍動翅膀,撒嬌的想要趕快吃到魚。
蜚軒伸手從飼料桶裡,拿出一隻魚,尺寸看起來可以給企鵝一口吃下去。
企鵝注意到食物,慢慢靠近少年跟少女,張開翅膀準備接下那條魚,但蜚軒只有拿著一條,再加上沒想到企鵝會主動靠近,迅速把魚交給其中一隻企鵝。
看著自己順利餵完一條魚,心撲通撲通的在跳,這樣子成就感,他看向身旁的人,想說什麼,卻找不到詞可以表達自己的心情。
「好、好厲害,企鵝好厲害!」
不只是生息環境,食料也用心地還原了企鵝在原有棲地的習性。即使是為了炫示帝國的富強,單就這份用心仍值得讚賞。鵺反覆觀看蜚軒興奮的側臉與急切地等待餵食的企鵝,心情亦越發舒暢愉快。
「蜚軒也很厲害哦。」她說,「是很棒的嘗試呢!」
篤定地稱許了少年之後,鵺隨後化魚為餌,令企鵝愉快地搖晃翅膀。
「哎,真的好可愛!」女孩發自內心地讚嘆道,「來把大家都餵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