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河春彥在潔白的床上醒來，待在美術館期間內他偶爾會回想起一些遺忘的事，他以為只是不經意地落下了那些生活中的小細節，然則剛才回想起的內容才令他意識到不對勁。

他不可能會忘記那篇新聞內容的。

無法言喻的焦躁感油然而生，他記得進來這裡前他要做什麼。不知道外面的狀況如何，學校那邊要怎麼處理，父母應該是已經收到消息了──

不，這些都不是重點。
「張枳......」
搖頭甩去多餘的擔憂，他有話想說，催促著他動起身快步走向一直緊閉的美術館大門。

無法聯絡上河春彥的日子已經過了一週。

法庭裁定那天，張枳如釋重負般回到了家裡整整睡了兩天。醒來時除了強烈的飢餓感之外還有手機裡來自河春彥的二十通未接來電。

回撥卻沒有得到預料中的聲音。
第一天，他想著大概是在忙吧。
第二天，依舊沒有任何回覆。
第三天，他到了河春彥的公寓，卻不知道更詳細的地址。

傳送的訊息沒有回應，甚至沒有被讀取，撥打的號碼也只得到機械式的語音，彷彿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自己這麼做真的是對的嗎？

那個人對河春彥而言是人生中佔了多少的存在，自己應該很清楚才對。
那麼為什麼還做出這種選擇呢？

他盯著天花板，閉上眼準備迎接沒有河春彥的第七天。

河春彥什麼都沒來得及帶上便匆匆跑出家門，攔了車憑印象來到張枳家樓下。


迫切地、


夏日的夜晚微涼，按響樓層電鈴，他穩了穩呼吸。


想將心情化為言語傾訴於你。

「張枳，幫我開門我有話要說。」

閉上眼睛沒過多久，在即將睡著前聽見了電鈴聲。

「……大半夜的？」
拖著疲憊的身軀爬起身，張枳揉揉眼睛、打著呵欠按下了門口的監視器。

──河春彥？

「咦？等、你為什麼……等一下！」
用力拍了幾下臉頰，張枳手忙腳亂的按下了解鎖。
剛剛那是一樓的電鈴？他人在樓下？為什麼？

穿上拖鞋，在開門前又拐回客廳，從電視櫃上撈起鑰匙。
確認大概沒遺漏了什麼後趕緊開了門。

「……春彥？」
那張似乎很久沒見到的臉就在眼前。

匆匆跑出電梯，在張枳開了門的同時四目相對。


「不喜歡的話，就當被狗咬了吧。」在想法說出口前身體先動了，河春彥在內心懊悔，不知所措地移開視線。

他大概是第一次如此真誠的面對即將隨著呼吸說出口的感情。
直至鬆開手，他的臉上才露出了略帶狡黠的笑容。

「不喜歡的話……就當被狗咬了吧。」

「我、」他知道答案，他想聽張枳說，幼稚地不願做第一個說出口的人，硬是在脫口而出的時候更改了答案。
「不討厭。」

鼓動的聲響推著他前進，在遇上張枳的瞬間、在心臟開始為了對方跳動的瞬間，拉上那個總是駐足不前的自己。

想再靠近，了解更多，你是怎麼看我的呢？

這個回答是河春彥本人沒錯了。
滿腦子的疑惑暫緩了下來，即便從十個疑問變成了十一個也被強制按下了暫停鍵。張枳呼了一口氣，安心地放鬆了原先緊繃的肩膀。

沒有被討厭。
春彥也還在這裡，確確實實的。
「那就好。」

似是不滿於這個回答，河春彥不自覺地向前踏進，拉進本就沒留多少的距離，盯著那雙佔據自己腦袋的眼睛。

「……那你呢？」

他不是很能理解河春彥。
他不知道河春彥會在什麼時候前進，也不知道他會在哪裡佇足，不知道他究竟想從誰的眼中追尋怎樣的自己。
但此時在沒了鏡片阻擋而清晰的瞳孔中卻清清楚楚映著自己的模樣。

「喜歡啊。」
那是如同呼吸一樣自然的感情。

就好像他支撐著活到現在是為了聽見這句話，河春彥笑了開，他第一次這樣笑著，不用說出口也將滿溢而出的情感都寫在臉上一樣。

「嗯。」像以往一樣的回應。

因初次見到的表情而愣了下，張枳稍稍避開視線摀住了下半張臉，卻又很快想起被剛才的自己拋諸腦後的好幾個疑問。
「你這幾天去哪了，為什麼不回我訊息？我還在想你是不是因為我睡了兩天都沒接電話所以……或是因為我自作主張造成你困擾……我真的以為被討厭了。」
他一邊將河春彥拉進屋內，一邊把剛才被強制打斷的問題說完。

「討厭？沒有。」被接連不斷的問題堵住，河春彥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僅撿了最在意的詞。「這個、很難解釋，我剛回來也來不及看手機訊息就跑出來找你……」

「……對，我要問你，那個是你做的？」熊熊想起最一開始打電話要詢問的話。

說漏嘴了。
「……啊──那個？那個是哪個……應該不是我吧。」
意識到好像不該讓對方知道這件事，張枳明顯心虛的撇開了視線，明明要說謊的話可以做得更好的，今天卻像是還沒從剛才的震撼彈中恢復意識般手足無措。

想裝傻？
河春彥雙手捧住張枳的臉，強迫他看向自己的。
「我沒跟他人說過，要有能力做到的人也只有你。」

沒有生氣，只是認真談論此事。可以的話他不想張枳介入，陳老師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河春彥不知道張枳是否在蒐證期間被陳老師為難過。

看起來是無法否認了。

「是，是我做的。」他認輸般地嘆了氣，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校慶之後我和他班上的學生搭上線，也順便查了畢業生的部分……抱歉，之前都在忙著處理這件事，沒機會跟你說。」

他露出困擾的笑，但打從一開始便沒打算讓河春彥和案件有所牽連。

河春彥看著張枳的笑，臉上透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伸手一抱將臉藏了起來。
「……謝謝。」從各種情緒之中擠出話，悶悶的，「他有對你做什麼嗎？」

猶豫了片刻才伸手回抱住對方，小心翼翼的說了聲不客氣。

「……沒有，我很安全。」
想起自己才是差點失手攻擊對方的人，張枳有些心虛的回答。
他的手輕輕拍著河春彥的後腦勺，像在哄小孩子似的。

淡淡地，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味道。
輕輕地觸碰令河春彥很快地收拾好情緒才鬆開手。
「沒有就好。」

在對方退開的瞬間感到有些可惜，隨之而來的沉默更是讓人不敢輕舉妄動，張枳盯著對方，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並開始確認車鑰匙是否好好的跟自己鑰匙掛在一起。

不想回去。

河春彥貪婪地想沉浸在令人心安的味道裡，在哪都好，想跟你在一起。

幾乎是下意識地揪住張枳衣服，河春彥垂著視線閃避，一句話也沒說。

「……春彥？」
從對方的動作大概也能猜到個八九成，張枳將鑰匙放回原位。
僵持在玄關也不是辦法，他望了下客廳，牽著手將人安置在沙發上。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明天也放假吧？」
他也跟著在一旁坐下，伸手抓了靠枕抱在懷裡。

「嗯，應該還不用去學校。」算一算離開學還有個一週左右時間，但願屆時已經沒人關注在那則新聞上了。
坐在沙發上倒也沒特別做什麼，跟上次來到張枳家不同，河春彥些微地有些緊張。

只是互表心意，然後呢？
沒談過正常戀愛的河春彥腦中一片混亂。

上次河春彥也曾在這裡過夜，大概也不會出什麼事──但剛才已經進階成接過吻的關係了，真的沒問題嗎？
微妙的氣氛讓張枳有些著急，總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吧？他一把抓起桌面上的電視遙控器點開了Netflix。

「……那、那就來看個電影好了？」
他望向河春彥，試圖徵求對方的意見。

河春彥視線在螢幕跟張枳臉上來回，他知道張枳沒那個意思，卻忍不住跑了思想。

他靜默幾秒才點頭回應，然而仍忍不住在張枳挑選要看些什麼的時候，湊近耳邊低聲問道：「……張枳，你不會不知道邀別人一起看Netflix是在邀請他發生性關係吧？」

咻。
張枳臉上的微笑表情沒動，原先挑著影片的畫面卻在河春彥語畢瞬間刷黑。
空氣凝結，張枳像是刻意的大嘆了一聲，接著將視線轉向了河春彥。

「那麼，要跟我交往嗎？」

原先只是帶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聽見詢問河春彥反而一愣看向張枳。
以往經驗的長久不對等感情關係，令他忍不住感到退縮，他自卑於那些曾經做過的事。但是、是張枳的話……

「……即使我這樣不堪你也願意嗎？」

我可以嗎？

因聽見的回答並非肯定句而不禁感到刺痛，即便無法感同身受卻能理解那些年究竟對他造成了多少傷害。
張枳伸出手，不假思索地將嘴唇重新貼了上去。
在河春彥面前他總是讓感情勝過了理性。

「那並不是什麼不堪……」
不過是活得比誰都還要誠實罷了。

「我不會讓你再有機會這樣想的。」

想將溫度代表心情蹭上你的手心、
想將不受控制的心跳分享給你、
我想讓你知道、


「我喜歡你，張枳。」終於將一直想說出口的話語吐露，河春彥露出安心的微笑，私心地想這個吻延續長一點就好了。

「我也是。」
他笑了笑，小力的捏了捏對方的臉。
「好了，這個話題可以結束了，再說下去我都要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

一直以來總是拐著彎說話的人扔出直球的殺傷力有多大，他倒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雖然是假日但還是趕快睡吧──」

一直醒著確實不太好，各種意義上的。

在人離開沙發前又湊上去輕啄了一口。

「張律師也會不好意思？」稍感滿足便收斂了點，河春彥像平常一樣笑著說。他倒是很想看張枳露出這種表情。

為了掩飾刷紅的耳根而快步走進房間，隨手抓了幾件衣服往河春彥頭上放。
「……是，所以河老師今天最好安分點。」

見河春彥一點睡意也沒有的樣子，張枳開始思考著待會是不是該去超商買個零食讓對方配電視渡過這離天亮還有大約五個小時的夜晚。

抓起頭上的衣物比對了一下，兩人身高並沒相差很多但骨架卻是一個寬一個窄，導致河春彥穿著張枳的衣服也感覺寬鬆。
洗漱完畢，河春彥伸直手測了一下袖子距離，便聽張枳回來的聲音。
「你買了什麼？」湊了過去看張枳手上抓的零食袋。

「起司條跟洋芋片，啊，辣味有兩種，我不知道你喜歡哪個所以都買了，也有麥茶跟柳橙汁，然後這個餅乾是巧克力的。」
仔細介紹了手上的戰利品，對河春彥現在穿著自己衣服這件事莫名的有股勝利感，卻因對方從頸部往領口滴下的水珠而不敢再多看幾眼，只是趕緊將手上的東西往桌上擺。
「一個晚上應該夠了吧？」

隨意看了看，比起零食，張枳仔細介紹的樣子更吸引河春彥的注意力。
「很夠了。」是這麼說，但會不會真坐在沙發乖乖耗時間又是一回事。幫忙擺放好東西，河春彥坐在沙發上一臉乖巧，讓張枳趕快去睡覺。

總覺得放對方一個人在沙發上自己跑去睡好像也不太對，但硬是讓看起來很有精神的睡覺也不太好。
張枳伸手揉揉河春彥的頭髮，將靠枕硬塞進對方懷裡。
「別太晚睡，早上再載你回去。」

瞇了瞇眼，河春彥抱著靠枕應聲。
一開始還真是認真的挑了幾個影片來看，但他眼睛看著腦袋卻沒有接收。偷偷瞄了眼臥室，他關上電視，悄聲鑽進棉被。

沒有要睡，但想看著張枳。

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有沒有睡著，對河春彥躡手躡腳爬上床的動作也有種預料之內的感覺。
「春彥？」
發出因疲憊而略帶沙啞的喉音，他伸手將棉被往對方身上多蓋了些。
「怎麼，沒什麼想看的嗎？」

「沒事，你睡吧。」摸摸張枳的頭髮，河春彥幫自己喬了個舒適的位置，側躺看著張枳。

「……我只是想看著你。」輕聲回應，像是想催眠你繼續睡的音量。

他側身，笑著伸出手將河春彥圈進懷裡。

「晚安。」

被溫暖包圍，河春彥沉溺其中。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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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好耶…

好耶

終於跑到在一起了 太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