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就像最後跟蓋文說的一樣，在事實中穿插了些謊話，並輕描淡寫的帶過可疑的地方，好讓三人被咎責的程度降到最低，在談及朋友們的傷勢時甚至掉了幾滴餘悸猶存的淚水——也許做的太過了，隔日上班時桌上堆滿了慰問的小點心。

可惜她現在去探視的對象大概還不能吃東西。
聖蒙果的人說那人還未清醒，但已經脫離險境，不必擔心，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想稍微去看看。

獨自來到了蕾娜的病房前，先是輕敲了敲門，但沒人回應，於是她悄悄推門入內。

剛清醒沒多久的昨天，就和蓋文談了重要的事，光是這樣動用腦子就非常累人了。但是在受到魔法部更嚴密的監控、包括她還不敢面對的家人上門前，蕾娜必須把握時間，讓蓋文接著請克萊兒來找她。

克萊兒進房時她正睡得昏，還在復原的內臟傷口讓人不能翻身因此正面躺著。整個身體埋在被子下，上半張臉露了出來。

雖然睡得熟連敲門跟有人靠近的聲響都沒聽見，但比平常蒼白的臉看上去還是疲憊，甚至仍擺著她那招牌的表情——擰著眉頭。而且正夢囈著，沒人聽懂被子底下的嘴唇在碎念什麼，她頰邊還留有新鮮的淚痕。

模樣不太安穩，但似乎睡得正熟。
雖然是蕾娜找她來的，不過如果人需要休息的話，她並不介意稍等一會。

於是克萊兒在床邊找了個椅子坐下，沒有出聲。

她會怪我嗎？

等候的同時也在心裡暗自琢磨著等等要說些什麼，想起蕾娜最後的懇求，克萊兒不由得升起陣罪惡感。就像她所承諾，她會盡可能地讓他們不被咎責，然而也明白有時死亡是解脫，對於已經活得太辛苦的人來說，也許——

幾乎想嘆口氣，然後她注意人側臉還有些晶亮淚水，於是從懷裡掏出手帕，輕輕拭去。

「嗯……」還好臉被碰著還是有感覺的，她瞇起眼睛總算碎念出人能懂的話。「是換藥……還是要吃藥了……？」

以為是醫護人員來，她用棉被抹了有點濕潤的臉一邊提問，想藉此知道自己大概睡去多少時間，放下被子後發現對方是克萊兒，直接倒抽一口氣。

「妳、妳來了，哈哈，我這睡到……流口水了……真是丟人……」乾笑著講著誰都不信的話掩蓋自己的尷尬，顯然流眼淚對蕾娜而言比流口水還丟臉。
「咳嗯。」她試圖稍坐起身，想要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趕快切進正經話題是最好的辦法。「不知道……蓋文有沒有告訴妳，他們偷龍只是為了……維持研究運作的經費？」在那之後她還是有再稍微跟蓋文通點秘密訊息。
「他們兩次都沒得手後……似乎打算放棄，現在又群龍無首，那你們部門……應該可以安點心了。」

「他沒有跟我細說，我想直接來問妳也比較清楚。」

畢竟從一開始的綁架幼龍事件，到後來讓她差點喪生的大規模行動，都是跟蕾娜一起面對的。

「是這樣就太好了，畢竟我們司沒受過多少戰鬥訓練，要是他們堅持不懈就糟糕了。」聽完蕾娜的話讓克萊兒鬆了口氣，內心總算放下一塊大石。

「執法司那邊那天有來問過我了，我說是妳是為了保護我跟蓋文才使用索命咒的，雖然程序不對，但自保的話說得過去。」

「他們看起來是信了⋯⋯我想魔法部找上妳之前你需要知道。」

在開口前，她先揮了揮魔杖讓門鎖落上，避免像是串供一樣的話被別人撞見，才開始說說她的小故事。

不過其實她也不覺得自己是說謊，那種情況下只有一個正氣師確實很危急，需要先下手為強。

「他才是有記憶瓶的人，其實比我清楚。」自己之前的推測是錯的。聽完克萊兒的話，她往後倒躺回去看向天花板。
「事實上這不是……我第一次擅自用索命咒……殺害罪犯了。上次不被追究，但又一次……可能很難脫身。」
「……我想說的是……若審判結果並不好，我希望你們不要內疚，因為那也包括了……我之前犯的錯。」
「要是那時……我沒要妳跟著，妳也不會摻和這些了。」

「加上，我不該跟妳要求那種事……我必須致歉。」顯然是指「不要救我」的事。
「即使我大概也算……半個殺人犯了，但不管怎樣，都不該……要妳陷入那種……生死的道德困境。」說完後她在枕上轉頭與克萊兒直視。

「請妳先過來，並不是擔心審判的事……而是想……我無意要妳難受，應該向妳鄭重道歉。」要不是她只能躺著，那認真的眼神讓人大概能想像出她鞠躬欠身的樣子。

「我才該跟妳道歉。」克萊兒搖了搖頭，病房裡昏暗的燈光下，苦澀的微笑。

「妳並不是意氣用事的去死，是犧牲自己換家人以後過上更好的生活，那是有意義的。」
「而我選擇救妳，卻沒辦法承諾活下來更好，也許我才是自私的那個。」

嘆了口氣，她沒有對上那帶著歉意的眼神，而是望向被窗簾半掩著的藍天。

「只是若能重來我還是會這麼做，有一部份原因是為了芙蕾雅她們，就算妳是為了他們好，但沒有人失去家人後能感到幸褔。」

「另一方面⋯⋯我能理解，但，我想我還捨不得看妳就這樣死去。」

那就是個人的私心了，出於自己的私心讓對方活下，她不覺得自己該被感謝。

「蓋文也這麼想。」吐真劑的效果不會騙人，不過克萊兒沒有復述原話，否則想死的可能會是蓋文馬歇爾。

「……誰能真正替他人承諾……生命往後會更好？對任何人來說……都太過、沉重了……」

「我很清楚……所以，更覺得……該跟妳道歉。」想起當時要求克萊兒的場面，那黑暗中燙手的紅血與駭人的綠光，對比著她現在被暖陽側照、像被天神用心雕琢過的側臉線條。

今天不是陰天。

「捨不……」這話讓蕾娜不知自己怎麼會感到有些困窘，下意識用食指抓了抓耳朵。

「那……妳會想忘記這事嗎？」克萊兒的話讓她不禁脫口而出，窗後的日陽讓蕾娜畏光的微瞇起眼。

想忘記還不簡單，蓋文最擅長這種魔咒了。

「我想捨不得也不是個……正面情緒。」她還是決定轉開頭，去看另一個讓人畏光的天花板照燈。「而且，如果有害妳難受的話……」

「要是能忘了……我這個人、做過的一切，可能真的……會更好吧。」

回想還會讓自己尷尬到頭皮發麻的迷情藥意外、為了克萊兒溺水罵她一頓，到又在別人眼前殺人、要求她放著自己死去……一邊說著，那讓她覺得十足丟臉的淚水好像正在浮出眼眶。

聽見蕾娜這麼說，克萊兒不禁莞爾一笑。

「不否認有些回憶比較微妙，但我並不覺得是負擔。」
「除非那會讓妳比較好過。」她是能理解想要別人忘掉跟自己有關的尷尬回憶的心情啦。

「倒是不必太擔心我，我自認還算挺堅強的。」也許是經歷過其他更糟糕的事，相比之下這些並不算是什麼。

「再說，還是有很多快樂的部分，像是我們幫胖胖球找新家人的時候，記得嗎？那次——怎麼了？」眼看話題似乎有些沈重，克萊兒轉過頭來，故作雀躍的輕輕拍了拍人的手臂，然後在瞥見人眼眶濕潤時呆了下。

「我覺得我果然……」她的手掌趕緊貼上眼前遮蓋。「不對，我明明說無意讓妳……」看不見帶著幾道疤痕的手背下的神情，但能聽見嗓音稍微哽咽又慌張。

「咳嗯。」然後她又用力清了清喉嚨試圖來收回失態模樣。

「……雖然我認為自己真是個爛人……明明是這樣，卻其實也不希望妳忘記我。」蕾娜嘆出氣來，一邊放下了手。幸好眼淚成功縮回去，不過眼眶還是紅的。

「也許是因為……我本來就沒什麼朋友啦……」她拉起被子又遮住自己下半張臉，視線不禁游移，這句話小聲到像在對自己吐槽。

猶豫著要不要遞上手帕，但看到人不自在的把臉埋起來，克萊兒決定跟著裝做沒看見。
視線尷尬的飄移到天花板上，直到蕾娜心情稍稍平復下來才轉回來。

「放心，我不會忘記的。」不如說要忘記也很難，那可不是什麼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儘管努力對蕾娜的脆弱視而不見，但還是不自覺的放緩聲線，語氣像在安撫小孩子。

「噢，我朋友其實也不多，這點我們倒是差不多。」
輕笑了聲，雖然跟大部分的同事交情不錯，但大多都是下班後就不再聯絡的關係。

雖然出了社會後的年紀，朋友本來就會越來越少，但蕾娜覺得克萊兒應該是為了安慰自己在自謙吧。
「那妳還打算繼續記住的話……」
「……絕對不要讓任何人……艾琳娜跟芙蕾雅，知道真正的詳情。拜託了。」至少本來打算殉職的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讓她們知道的。

「這我可以答應妳。」
「不過妳可要好好養傷，否則我就算瞞得過魔法部也瞞不了你家人吶。」

邊說著邊瞥向被床被蓋著的身軀，哪怕神秘事務司裡燈光昏暗，那天觸目驚心的傷口還是讓她忘記不了。

「還很痛嗎？記得那時候看起來好嚴重的樣子⋯⋯。」

「她們只要不會知道……我那時打算死掉就好。」光是想像艾琳娜可能的反應……不，蕾娜一點都不想再想下去。
「是很痛啊。似乎還要一陣子復原……」沒打算隱瞞，反正也沒什麼意義。就是因為會牽扯腹傷，從頭到尾談話都多了不少停頓。
「但我昨天……有要蓋文多帶止痛藥來，還算……過得去吧。」不然大概也睡不著了。
「說、說到這個……妳也可以幫我……捎點止痛劑嗎？不管是魔藥，還是麻瓜藥品都好……」
「上限劑量……根本不夠止痛。」超過上限雖會對肝腎不好，但現在爛事已經夠多了，哪還想管那些。

「還有……」她總算又能轉頭直視對方，眼神滿是認真。「假設，我是說假設。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失禮……」她對自己又嘆了口氣。

「假如妳知道妳丈夫……想為了妳好，而自殺的話……」

「妳會……很痛苦嗎？妳覺得妳會痛苦到……甚至去恨他嗎？即使，妳知道他是為了妳好，才這麼做的？」

蕾娜當然完全不曉得真實狀況，她只是想想自己也需要站在艾琳娜與芙蕾雅的角度去思考。而克萊兒的丈夫已經過世，也許她更能體會這種感覺……

「噢，我可以帶止痛的魔藥來，實不相瞞，其實我挺怕痛的，所以自己調過一些。」

剛好她的工作又常常被幼龍抓傷，一點止痛療傷的魔藥可說是必備技能。

而聽見蕾娜的問句，她擺了擺手要人別介意，然後偏著頭思索了會。

「妳說的是家人，我也舉家人的例子好了⋯⋯我的母親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過世了。」

想起前夫的死亡時她內心只有輕蔑的恨意，怕是不經意表露出來，她輕巧的換了個對象。

「如果她為了我去死的話，我並不會恨她。但若我能決定，無論能夠換取什麼⋯⋯我都不會拿她去換。」

「只是我是妳的話，我也許會做一樣的決定。」輕笑了兩聲。「很奇怪吧？別人還比我們愛惜自己的生命。」

仔細一想她也不是特別重視生命的人，否則她也不會拿自己的人生作為賭注復仇。

「…………」看來她們都是差不多的時候失去母親的，雖然無法承認，但蕾娜常常也希望父母可以回來，自然能體會克萊兒的心情。
「……決定……妳的確，奪走了我的機會呢。」過了那個同歸於盡的時刻，現在去死已經沒有意義了。
「……說笑的。」雖然說的是事實，但當然不是真的怪罪人家。有個人說比自己更珍惜自己的性命，老實說還是會讓人有點開心的；而接著她的神情又稍變得嚴肅起來。

「那就……麻煩妳了。不過明天以後，魔法部就會來……監控……恐怕……」

「……今天就要……給我……」不好意思的又出現用食指搔搔頭的動作，話中表示魔法部可能會檢查所有探訪人帶來的物品，若已經在房間裡的，她至少還能有權利或先用魔法收起。

「對，而且我不打算還給你。」指的是死去的機會。
半開玩笑的說著，用手在空中比了個抓住的手勢。

「嗯⋯⋯那我等等可以回去一趟再拿回來。」反正呼嚕網跟消影術能讓她往返兩地就像走進自家廚房，她便這麼提議。

「還有想要什麼嗎？我可以一併帶來，本來想帶點小點心的——但我想你現在應該沒有胃口。」

克萊兒雖也只是玩笑，但也讓蕾娜不禁想，當這種難得的時機又再次出現時，她是否還會決定赴死，又或克萊兒或任何人，還能再「奪走」這樣的「機會」嗎？

不過現在鑽這些牛角尖沒有意義了。

「我是想，但不行。」比了一下旁邊掛著的點滴。「腸子還沒完全好，所以，還在打營養劑……止痛藥也最好是流體的。」自己後來還把蓋文拿來的藥丸壓成粉泡水。

「其他的……我可以明天後讓艾琳娜帶來，就不麻煩妳了。畢竟有手機，應該不至於……太無聊。」她低頭拿起的手機響起某個知名三消糖果遊戲的音樂。

「……謝謝妳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辛苦妳了。」心情不好又吃不下飯聽起來是件很鬱卒的事。

「一切都結束後一起去吃個飯吧，至於現在——。」站起身的同時揮動魔杖，一旁床簾隨即拉上，擋住外頭刺眼陽光。「妳再休息會吧，我晚點回來。」

她點了點頭，克萊兒離開後她又躺下滑著遊戲休息，直到她再帶著她超級需要的魔藥過來。

她也希望，審判結束後自己不會被送進阿茲卡班，希望家族的餘黨也不再作亂，她才能擁有跟家人朋友一起吃飯喝酒的空閒與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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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我大概算是半個殺人犯了
克萊兒：＊一個殺人犯＊

謝大人交流 蕾娜不哭哭我瘋狂秀秀（ㄛ

鐵三角或成最大止痛藥供應商

pine_0602: 吼我才謝克萊兒接受負面仔的負面情緒又供應止痛藥（幹

阿姨交流最棒⋯⋯蕾娜鐵娘子柔情超好看⋯⋯

trippa899: 謝謝ㄋ…… 但她覺得好丟臉好好笑

trippa899: 我也喜歡叔叔阿姨交流（叔叔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