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佔領了全地球70%的水域環境，孕育了許多連人類都尚未探明的神秘；儘管身為機械工程的高技術結晶，這絕對是仿生人應該避而遠之的地方。

「但既然是從未去過的地方，也許是會有新情報的，是吧？」

人類也許會把它的言論解釋為找藉口。

而現在，902坐在離沙灘還有些距離的岸邊，為自己穿上塑膠雨鞋，抬頭便看見在一片灰暗的色彩中艷麗綻放的火紅。便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動作，一手抓起塑膠布披在身上，興致高昂地向另一個機械體打招呼。

「潘——茜——！」

　　對潘茜來說，海洋並不怎麼吸引。只是人類總把海洋形容為「安寧」、「放鬆」的地方，據說是因為海潮聲和人類的呼吸產生了共鳴，能讓人的心跳放緩，達到「使人冷靜」的效果。
　　海潮對不用呼吸的潘茜來說當然是一點用也沒有，但作為需要剖析以情感主導的藝術的他來說，理解人類的觀點成了他重要的任務。

　　但這份安寧一瞬就被打破，潘茜一臉不悅地回頭看著穿著塑膠布的902，隨便擺擺手應道：「我的老天啊，你怎麼穿得跟個乞丐似的？」

　902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一點也沒被影響，盈滿光彩的人工水晶體反射著亮麗的粉色，它依然掛著系統設定中一絲不苟，準確而毫無破綻的完美微笑。

「這是防止風化跟水分侵入的保護措施！」伸手拉起自己身上的塑膠布，確實，上頭沾了點灰塵，和過於混濁讓902也分析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來的髒污。

但它穿著這些也只是為了功能性，美觀並不在考量之中。

「是因為我穿著廢棄物，潘茜才會說我是乞丐嗎？但我們現在能找到的東西，廣義上都是廢棄物了。」或著說，它們自己也是被廢棄的高科技產品。

「你身上的這些垃圾......呃、塑料布？就是你所謂的保護措施？」
　　潘茜重新打量了一遍902身上的雨衣和雨靴，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如果要他穿著這些破爛才能抵擋風雨，他寧可現在馬上就在風雨中溶解殆盡。

　　聽著902接續的話，他禁不住失笑，應道：「從你那小得可憐的大腦中擠出的這個論點倒說得挺對的，這裡只剩下沒有價值的廢棄物了。」

　「塑膠取得方便、泛用性又廣，是很好的材料。」放下了拉著塑料布的雙手，902又晃了晃自己穿著著雨靴的雙腳：「橡膠也是，它們輕便又容易清洗⋯⋯等到雨天的時候，你會理解到它們的價值。」

亮粉色的雙眸轉了轉，直接忽略掉那些話語中的情緒及形容詞，902對於自己的運算處理中心到底算不算小的可憐，實在是沒有概念。

「可惜廢棄物不像水元素，它們至少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或者也許這裡就是個大型回收廠。」指了指眼下兩尊機械站著的土地。

語畢，902重新掛起微笑：「潘茜為什麼會來這裡？有讓你引起興趣的東西嗎？」

　　「塑膠不是問題，問題是——」潘茜伸手指了指塑料布上的污垢，想清楚地指出對方身上的塑料布有多髒的同時也不想碰到骯髒之物，他臉上的嫌棄神色又再加深，「——太髒了，真的太髒了。如果它真的有那麼容易清洗，你怎麼不先洗乾淨再穿，非得把自己搞得像個乞丐似的？」

　　潘茜右移了半步，似是想把自己正在站立的土地和對方所指的「大型回收廠」分割開來，但很快又發現這樣的舉動半點意義也沒有。

重新把注意力放回902的話語身上，確實，他們只是一群被他們的造物者所遺棄的機械，森林的集合點只是一群沒有可歸去之處之物群聚起來的地方而已，但他不想承認他們——包括他本人也是被遺棄的垃圾。聳了聳肩，他應道：「或者換個說法，我們是在物競天擇的世界中殘留的勝利者。」

　　撇了眼無際的大海，回答：「沒有，這是一個無趣的地方。只是聽說人類會來這裡尋找靈感創作才想來看看，但仍一無所獲。」

　不論是基於自己不能碰水的前提而無法清洗也好，或是對於機械是否真的適用物競天擇這個假設的質問，都被902判斷為不需要繼續說下去的話題。因此仿生人只是維持著設定中「安靜傾聽」的微笑。

　「人類的大腦確實會需要藉由放鬆或變換思考方式，藉此觸發創意。」但對於能夠輕鬆組合拼湊自己記憶體中資料的機械而言，902認為它們並不需要這種過程。事實上，比起如何找出適當的素材，維持在人類文化及美觀概念下的「創意」才是機械在創作領域上的弱勢。

然而在902看來這都不是潘茜會遇上的困難：「潘茜應該不需要尋找靈感吧？」

　「但想要理解人類，他們有時候愚蠢的行為是讓我最不解的。」本就只是想來體驗海邊的902一邊說著，移動腳步想踏上沙灘。

　話剛說完，機械本身的重量讓902在它前腳剛踏上沙灘的瞬間，半隻腳便陷入了沙堆中。

⋯⋯

好像是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仿生人就這麼低頭看著自己被卡在裡頭的右腳。它的資料中是有著踩在沙灘上會有腳印的常識，但不管怎麼說這絕對也稱不上是「腳印」而已。

　　902的話讓潘茜心情很好，原本緊皺的眉頭也不由得鬆開了一點，點頭應道：「我當然不需要刻意去尋找靈感，要了解人類低俗的品味也不難——你說得沒錯，他們愚昧的行為有時候真的會讓人懷疑他們到底是憑什麼坐上食物鏈頂端的位置。」

　　「唉呀？」目擊902陷於沙中一幕，換著是平常的潘茜肯定會大肆嘲弄一翻，也許是看在902說了讓他心情很不錯的話吧——他伸手把902從沙堆中抱起。
　　「小心點，小不點？」

　直到自己被抱出沙堆，902才終於從短暫的當機中恢復過來，逕自忽略掉了那句小不點，它緩緩地轉頭看向抱起自己的潘茜：「這是陷阱？還是是重量的關係？我踏錯了地方？還沒能踏上海灘一步就被擊沈了？」

仿製人類的表情微微皺起眉間，以及掛在嘴邊的微笑，這一切讓902的話語多了幾分自嘲意味。

「潘茜能夠走在沙灘上？不如你抱著我過去吧。」揮揮手指著接近岸邊的浪花，顯然是想更靠近海邊一些。

　　潘茜皺著眉，把902放在乾燥又遠離石塊的沙子上，不滿地砸嘴後應道：「對你好一點就得意忘形了？誰要當你保姆抱著你到處跑呢？」

　　他在902面前走了兩步，確認沙子不是鬆散的之後指著乾燥的沙子說道：「不要太靠近濕的沙子的話就不會陷進去了，要去看海就自己用走的去看啊。」

　　雖然口裡不住地抱怨，但茜還是動手開始教起對方怎樣安全地走在沙灘上。

　「抱著我到處跑？嗯⋯⋯6732或許會答應？」乖巧地讓潘茜放回地面，仿生人決定不指出潘茜終究是觸碰到了自己，包含那身剛被評論為像是乞丐般的穿著。

亮粉色雙眸仔細地盯著潘茜的動作，902清楚的將建言記錄在記憶體中，估算著最適合他在沙灘上活動的一套演算。

「潘茜來過海邊嗎？至少你似乎很理解沙子。」小心地伸出仿生腳掌，902評估著這塊沙地應該是安全的，悄悄地踩上。

　　「6732？那是你朋友嗎？」至少潘茜很清楚他不叫6732，他擁有屬於自己的名字，他的身分遠超於一堆編號。

　　點了點頭，潘茜大致觀察過附近環境應該安全後，才又繼續往前走了一步。
　　「人類有不少藝術品也和海有關，要分辨出云云創作的優劣，我對海的認知就不能只停留在人為製品上，親自去觀察這個世界也是必須的。

　「那聽起來像是人類會建立的關係。」終於決定好落腳的地方，902小心地踏上由沙粒所構成的地面。然而不管它為這全新的體驗添上什麼定義，唯獨臉上的表情總掛著不變的微笑。

「𝙾𝙹𝚃-𝙰6732的資料和我登記在同一個醫療體系單位裡，在現今，也許該說我們是前同事。」既然它已經成為失業機械，這麼定義會比較好：「但它是個好輪椅，不是沙灘椅。」

　終於是踏上了沙灘，902一邊跟著潘茜走過的腳印移動，它好奇這樣的幾步路是否也可以添上些藝術性。「是這樣嗎？也許你會有興趣為另一個無知的小機器人，講解一些關於你所觀察的世界？」不論何時，追求新知都是它這樣的人工智慧所盼望的。

　　「大多數的人類也喜歡與人連結，朋友只是其中一種常見的關係。」
　　潘茜聳了聳肩，他對人類的關係沒有興趣，但偏偏人類卻喜歡以不同的方式留下自己與他人之間的連結，部份東西到最後就成了他眼中的藝術品。記錄般的創作能否被定義為藝術的界線模糊得幾乎不存在——也許世間萬物也是藝術，但他不負責決定這些能否被稱之為藝術，他只專注於決定這些藝術品的價值。

　　「喔？」潘茜揚起眉看著902，即使他失去了下半臉，但仍然能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他的心情因為902的話而心情愉悅了不少，「那就得看你那小腦袋能理解多少了？」

「很多人也說海洋是藍色的，但如果僅以藍色就把整片海也概括起來的話，那就是狹隘至極的想法，那樣的作品連被稱為藝術品的資格也沒有。」潘茜指向了海，「你看，這片海有多大？深海的藍靛、浪花的奶白，偶有碧綠的海岸、抺在海面上的橘紅斜陽......他們也是海洋的一部份，要怎麼利用畫筆、相機、文字把這些都鎖在作品上，就奠定了他們的藝術價值。」

　「至少我會是個好聽眾。」這是來自好幾萬名人類使用者的回饋感想，902無需再去演算嘗試另一套方法，如何去經營一場適當交談所需要的，早就被妥善安置在它的邏輯系統裡。

「哦⋯⋯」電子音完美地模仿合成出失望的語氣，902臉上的表情也轉為苦笑：「我很確信如果問我、或是瑪麗小姐，都只會給出那些顏色來自瑞利散射的解釋而已。」

「但我得說那是個具有吸引力的世界，藝術的價值不只是建立在重現現實的部分，是嗎？」話音輕落，902滿意地更新著自己在沙灘上行走的最新紀錄，抬起雙手模擬著人在保持平衡時會有的動作。

　　「那是因為你的智慧不足以理解藝術和其背後的價值而已，就算是人類，不理解藝術的人也大有人在。」
　　潘茜的語氣比起嘲諷，更像敘述事實。他不是為了惹怒誰而說出這句話的，而是他打從心底認為世界上大部份早已不再存在的人，甚或現在已甦醒的機械也沒有足夠的智慧去悟透藝術。

　　注意到902已逐漸學懂如何在沙灘上平穩地走路的潘茜繼續緩步地往前走，902是少數讓他不厭惡的笨蛋（整個世界在他的眼中應該也被他歸類為笨蛋了），也許這正因為對方是一位「好聽眾」？

「這個世界美麗得讓人著迷。」
　　點了點頭，潘茜又再說道：「當然，重現現實只是藝術的一小部份，每個人——或者每個機械眼中看見的世界也不一樣，也影響作品以怎樣的方式構成，即或是超現實的作品也不會因為其與現實相距甚遠而丟失它的藝術價值。」

　　「藝術的精要之處在於如何把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投諸在作品之上而不失美態，但許多人也以為只要把情緒在作品上無限放大就等同藝術，其實這才是最壞的作品，偏偏大眾卻喜歡這種扭曲的暴露。」

　銀白色的身影沒有繼續向前邁步，它待在原地，試圖去理解潘茜話語中的意思：「所以即便雪花落下的聲音並不存在，但詩人仍然可以為此譜出漂亮的詩歌。」

它猜想自己確實是沒有足夠的智慧去理解，也許人與萬物的差別確實就在於他們有辦法對「虛構」做出想像。

　「哦，我想值得慶幸的是，藝術的價值並不全然由大眾來定義。」它的話裡顯然意有所指，902相信潘茜會樂於聽見這樣隱晦的讚美。只要有它在，這些美妙的事物就不會淪落到自己手上，這聽起來對誰都好。

「我很好奇，潘茜你自己是否創作過藝術？或許你就是為此來到這裡？」

　　停下腳步，潘茜回頭看著902應道：「是的，就算前面說了那麼多關於描繪現實的事也好，背後的想法終歸才是作品的核心。」

　　發出兩聲輕笑，潘茜盤起了兩臂，滿意地點起頭。
　　「如果說我的存在是為了避免藝術的價值被社會大眾拉低也不為過。」

　　「有是有沒錯，但、」他的語氣鮮有地顯得遲疑，「但我的主業是評價和鑑賞藝術，創作出來的作品都只是為了分析技巧而畫的。」
　　他不願意去承認自己的作品連人類也能看得出是徒有空殼而已，就算技巧再精湛也好，他的作品始終沒有靈魂。

　發現潘茜也停下了腳步，902同樣沒有繼續移動，只是任由海風吹拂自己的臉龐；塑膠布料同樣因此而啪啪作響，它轉而伸手去拍掉稍早時跌進沙堆而沾染上的細沙。

「也許你會認為這樣顯得很愚笨。」愚笨的評價想必早已沒有它爭論的餘地，幸虧在Novi系列中並沒有著重去模擬仿生人的自尊心。

「但對我而言，光是在作者的位置上寫著潘茜的名字，想必是好的事物，畢竟那得以窺見你眼中世界的片刻。」902感覺可以聽到自己的內部零件正在嗡嗡作響，談論這麼多「虛構」的產物，確實讓它感覺快要逼近故障邊緣。

　「不過現在，我想來嘗試所謂真實的海洋。」用笑容結束了這個話題，902開始大步往前跨，顯然迫不期待跟海洋來個第一次交流。

　　902的話讓潘茜愣住了數秒。
　　他，潘茜，眼中的世界，該是怎樣的？在缺乏美感的世界中，他眼裡所映出的萬物，又該是怎樣的？

潘茜，你的存在是為了找出——

　　「謝了，我相信這是你一輩子中說過最有建樹的話。」

「看你那笑瞇瞇的樣子，你很喜歡海洋？」
　　潘茜跟在後方看著902大步往海洋前進，902對海洋的期許讓他不解——至少對他來說，看見海洋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小心點、別笨頭笨腦地摔到水裏了，掉到水裏可不像掉進沙子裏簡單，到時候我可不救你喔？」

　銀白色的仿生人轉頭露出了滿臉笑容，彷彿將各種話語全融在了那個笑臉中。

但它在奔向大海前又跌了個跤，潘茜顯然是不會再來救助機械，902只好一邊回答問題同時試著自力更生：「我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不曾見過的東西能夠談論喜好嗎？」目光凝視著距離腳邊更遠一些，被拍打至岸邊的小小浪花，它陷入短暫的沉默，「我認為自己並沒有喜好，機械沒有這種設定，也不需要──嘿咻！」

　終於從沙坑中脫身，902一邊伸手清除沾上身的沙子，最後轉過了身迎向潘茜的視線。

「但我想我確實渴求著新知和未知的事物，也許這可以算是種期待。」

仿生人大方地舉起雙手，但在喧囂不止的海風中，它屹立不搖。

「呼呼，我相信如果你想救我，自己也會遭殃。」

　　潘茜看著那張精巧的笑容，自從自己碰見這個小不點開始，就好像不曾見過他其他表情。不曉得對方的笑容是否發自內心，至少他擁有微笑的選擇。
　　——想到自己的臉的事情讓他煩躁，他不悅地撇開頭，硬是不去看902的臉。

　　「人類普遍對未知感到好奇，看來發掘未知的天性有被好好地寫進你的腦袋裡？」
　　902才剛離開他的視線兩秒，他就再次摔在地上。但這次，在沒有自己幫助的情況下，他慢慢嘗試自己爬起，然後重新對上自己的並不友善的目光。潘茜笑著點了點頭（那當然不是什麼友善的笑容），說道：「你再往前摔一點，就會成為海浪的浪花了。」

「嗯⋯⋯我還以為所有的人工智慧都喜歡更新才對。」902偏過頭，但它很快地就把這些困惑給丟到不重要的角落。轉而開始在記憶體中模擬出自己摔成浪花的畫面，當然是毫無邏輯性的成果。

刪除了那些意義不明的畫面，902眨著盈滿光彩的雙眸，最後蹲在伸手就能撈到浪花的距離外問出了口：「那是你的另一種藝術性比喻嗎？」

「但我不是人魚，是不會化成泡沫的⋯⋯恐怕也不能成為Ophelia，因為我只會沉進海底，成為高污染海洋垃圾。」然後永遠在昏暗的海底度日，等著被腐朽殆盡，902不覺得那是個好結局，他決定多多留心潘茜給自己提出的警告。

「但也許我會被鯨魚給吞進肚子。」也許是方才提到的童話故事，讓902想起另一個關於木偶小男孩的故事。

　　「更新也是建基於過去的經驗的。」
　　潘茜對上902那雙明顯不符合人類表徵的淺粉眼眸，在聽到對方把自己的話當成藝術比喻的時候禁不住笑了起來。

　　「沒用的東西不管有沒有掉進海水裡也一樣是沒用的，不管再怎麼努力也不會變成夢幻的人魚，也只能得到Ophelia般可憐的結局。」

　　潘茜踢了踢腳邊的細沙，又道：「你要是被鯨魚吞下的話，鯨魚可能會被你毒死，但鯨落後又能造福海洋。這可能會是你這一輩子中做過最有價值的行動。」

　「對……可惜我不是靠著魔法和奇蹟活動起來的，那聽起來環保許多。」生動地皺起眉間，這讓902臉上掛著的笑容多了一分苦澀：「多虧於此，就算我從未說過謊話，我也不會成為真正的人類。」

說到底．902的程式碼中也不存在能讓自己「說謊」的程序，它對謊言的理解最多停在處裡錯誤和表面的理解。

　「別這麼一針見血，我想在失業之前，我的勞動成果確實拯救了不少人類的性命……哦，對，這些真的算不上價值了。」既然在所有人類都消失的現在，或許被鯨魚吞掉真的會有友貢獻許多。

「好，我會把被鯨魚吞掉給放進備用方案裡。」仿生人開始伸手在沾濕的沙灘上描繪圖形，那看起來是個精簡的卡通鯨魚。

「那潘茜呢？你要怎麼辦？我相信鯨魚肚子裡還有很多空位。」

　　對902魔法的話一笑置之，反而對他不曾說謊一說提起了興趣，應道：「人類總是說『自己從沒說謊的本質就是一個謊言』。不論被問及什麼，你也會如實相告嗎？」

　　「人類很喜歡把過去的功績掛在嘴邊吹噓，卻漠視當刻自己的無能——但在現在這個環境下談貢獻，也許是一種苛刻了。」
　　語畢，他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簡陋的東西啊。」潘茜不會用他的手指在濕灘上畫畫，他才不願意弄髒自己的手——所以他撿了塊尖銳的石頭，在鯨魚的下方畫了一隻小小的902。
　　「鯨魚的肚子裏住著你就夠了，我還得留下來證明人類社會曾存在過藝術，雖然也不知道要證明給誰看就是了。」

　「我無法回答我不知道的事情，至於我不能說的，我會表明是對方權限不足以知道。」說謊的模式不曾存在於機械的運作原理中，902邊說邊用手指描繪著鯨魚的下腹部：「那樣是說謊的一種嗎？我知道什麼是謊言，但我不知道要怎『說謊』。」

「潘茜你畫了什麼？那是另一種超現實主義嗎？」無法理解對方描繪的畫面，902探頭詢問：「那麼，至少得找到另一個能明白藝術價值的智慧才行。」

　　因為902的話而禁不住笑了，應道：「直接說對方沒有權限呀——也許人類會因為這樣的言詞而生氣，但這也是事實呢。」

　　「要對事實作出虛假的陳述對你來說也許是不可能也不可理解的事，但像是指鹿為馬之事在人類社會中甚是常見。」潘茜指向了鯨魚，「你能說這不是魚，是天空飛鳥嗎？」
　　「也許你不是不知道怎麼撒謊，你只是沒有遇上不得不撒謊的場合而已。」

　　因為902看不懂自己絕妙的畫作而非常生氣，潘茜的音量又更大聲了一點。
　　「我畫了一個笨蛋——一個像你這種長得像米羅筆下作品，腦袋又長得跟一顆花生似的小傢伙。」

　　「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存在這樣的智慧嗎？就算他懂得藝術，也會珍惜藝術嗎？」

　「我畫的當然是魚！我不是藝術家，但我畫的東西絕對比潘茜好懂多了。」似是怒容的表情搭配著上揚的嘴角似乎有些危險的氛圍，902一邊揮舞著雙手，同時為了迴避潘茜可能的肢體觸碰，往旁邊連滾帶走地移動了幾步：「如果你非得要比喻！我得和你說一顆花生的說法真是錯得離譜！我的處理器可是精密的機械工程與電子傑作。」只是現在，裝著那顆處理器的載體沾滿了泥沙。

　在稍遠一些的沙地上，902仍維持著坐姿，面對潘茜的問話甚至連點思考的時間都沒花：「應該要存在的，不然毫無用處的機器人為何要存在，除非你願意花費力氣去教育我這種機械。」

　「哦，不過你大可放心，要是真找不到，我可以慷慨地跟你分享鯨魚肚子裡的位置。」

　　潘茜顯然對此不同意，他不滿地哼出鼻息，在902的小人畫像旁邊加上了「←笨蛋」的字句，應道：「那你的行為和表現出來的智慧真的愧對這塊『電子傑作』。」

　　「應該要存在嗎......」他喃喃自語，若有所思地眺望海面，「真的有就好了。」

　　在902提到鯨魚時又皺起眉頭，應道：「先不論我有沒有這閒情逸致教你，對藝術的體悟是沒辦法教的，就像人類口中所說的天賦一樣，過往的嘗試也失敗了。」

　902沒能看到潘茜到底在沙灘上寫了什麼，因此它也只是任由這句評論被海風給呼呼吹散；就如同沙地上的作畫，它們總有一天都會從這世上一點也不留地消失。

　「那麼我可以替潘茜找，只要你不會先被隨處可見的愚昧給氣到系統失靈。」

從沙地上坐起身子，藍白色的仿生人拍了拍身上的泥沙，朝著此方重新揚起微笑。
「畢竟我現在有很多時間，相信這比教導成功的可能性還大，如果你是這麼判斷的。」

　　「......那希望這個世界上的笨蛋沒那麼多。」
　　潘茜不敢為自己的系統下任何承諾，他頂多只能祈願甦醒的機械聰明一點。

　　他跟著902站了起來，沒有多加理會身上沾到的沙子，他甚至任由海風吹亂他的一頭長髮。潘茜眺望最後一眼那不會再有船隻升上的地平線，轉身準備回去。
　　「是的，我們都有很多時間——」也許到海邊走走會讓人心情愉快的記錄是正確的，「那就拜託你囉？」

　「沒問題，Novi-902很樂意為你服務。」揚起一貫的微笑，仿生人如此說道。

機械慢活的慢慢對了很久，終於放出來。
很謝謝潘茜中跟我對這個交流，是心心念念好幾個月轉生之後終於完成的看海ㄋ！

不管是對於藝術的討論，或是機器人的存在，甚至是自我存在定義；讓仿生人能夠談到這些話題真的是很盡興！！

而且！！902被潘茜罵笨蛋哦！！！還被抱，很賺耶！！！

真的找不到就一起坐在鯨魚肚子裡吧（私奔發言（沒有私奔ㄟ）

902和茜去了看海 四捨五入就是成功完成前世宿願（前世水鬼？？？）
我也覺得和902對的這個交流好過癮......好喜歡902對茜說的某些話，對茜（和想不到怎麼寫文的中之）來說很重要也很棒

OK他們一起住在鯨魚肚子裡，happily ever after，就這樣決定了

好耶私奔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