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旭之並不討厭雨天。
他總是在雨天帶著一把傘，把褲管塞進皮製的靴子裡就出門晃晃。

安陽城內因突然的滂沱大雨，行人都匆忙走避，攤販也大多都趕回家去了。熱鬧的集市瞬間就少了不少人。
忽然間，他看見騎樓下似乎站著一個略微眼熟的身影。
「何文？」他走近了些，看著那謝家宅的三少爺，出聲喚道。

「段先生…」
沒想到能在這遇到意料之外的熟人，他下意識的先用扇子遮住臉，撇過頭裝作沒看見對方。

「三少爺，您沒帶傘嗎？要不讓段某送一送您，好吧？」旭之走到騎樓下收了傘，換了稱呼放低了姿態，用溫和的語氣哄著。
他與謝家打交道多年，自然知道這小少爺要軟著來的。
「這會兒天冷，在外面待久了要著涼的。」

「段先生這麼說的話…」
他轉過頭看著對方，但還是沒放下遮著臉的扇子。

「就一小段，到那風華樓。」
他告訴目的地後便走進傘下，但有一半的肩膀還是露在外頭，兩人依舊隔著尷尬的距離。

「好。」旭之撐起了傘，看他和自己相隔的距離還是要被雨淋的，也沒走更近一些，只是把傘往何文那裡偏了偏。

「您今兒沒帶侍從出來嗎?」
他自然是聽到了對方跑出家裡的風聲，但他不願打草驚蛇，只是普通關心的問了句。
「若是等會兒有空，能否賞光跟我一起吃個茶？就在風華樓裡。」

「只是散步，就沒麻煩了。」
他有點心虛的回答，但心裡也因為對方似乎還不知道自己離家的事而感到安心。

「也行…段先生也知曉風華樓？」

「哦，那是。」
旭之點點頭，沒多做追問。
既然對方不願講，那他就不問。
「這自然是知道的，安陽城裡最著名的倌樓，環境清幽，文人雅士也喜歡去那裡吟詩作對，吃食酒水都是上好的。」

「…謝某也是聽聞此事才想到樓內坐坐。」

他順著對方的話附和，好在旭之聽起來並不知道那兒還有客房供人居住，若被人發現了，自己又得找其他去處了。

「這樣啊。」旭之點點頭，與他並肩齊步走在路上。
「真不巧出來就遇上了雨天，希望沒掃了少爺的興致才好。」他眼裡含笑，溫聲軟語的說著。

「不過要說起來，若是下雨天，風華樓旁的柳畔就要更詩情畫意了。」隨口扯開了話題。

「這到不會，只是還沒習慣帶把傘。」
平常外出總是會有侍從跟在身旁，這樣獨自一人外出他還是第一次，自然也沒發現那些理所當然的事現在都該由自己解決了。

「段先生知道的倒挺多？」
聽起來像是來過不少次。

「這是自然，您也知道我生性喜愛各地美食，安陽城內數一數二的吃食非風華樓莫屬，與朋友相聚、談事時也會去到那兒。」他面上笑容不減，回答十分正人君子作派。

「風華樓臨柳畔而建，在樓裡就能欣賞一片湖光山色的風景，在城裡實屬難得，雖不比那江南的水鄉澤國，去那兒談天也是個好選擇。」

「嗯，確實如此。」
他點了點頭，雖然在樓內才待了幾天，但風華樓的伙食確實相當精緻，風景也如旭之說的一樣美麗。

謝何人安靜的聽著，時不時點頭附和段旭之的話後兩人終於走到了樓前，在小廝的帶領下他們坐到了一個可以欣賞到湖面的位置。

「這麼說來，段先生應該也有推薦的菜色？」

見人要了一個面湖聽雨的座，旭之心裡也是一陣熨帖。幾月不見少爺，是越發細心了。

段旭之想了想，才重新開口。
「不知少爺口味如何？之前和何大哥吃飯都是按他喜好點的菜，原諒段某還不知道少爺喜如何菜式。」他看向對方，語氣和神色都帶著七分歉意。

一聽對方提起大哥何人明顯動搖了一下，但隨即又用菜單遮住了表情故作冷靜的回應。

「沒事，我什麼都吃。」

「倒是先生吃辣嗎？」

「我也什麼都吃，辣自然也是吃的。」他對著何人一笑。
此話一點不假，段旭之踏遍大江南北，只要有人告訴他那是食物他就吞得下去，從來沒退卻過的。

「安陽這兒最好吃的辣菜當屬扁粉菜，用粉條、豆腐、青菜和豬血煮的，雖是民間小食，但也講究功夫。熬的高湯好、辣椒香，很好吃的。若少爺喜歡更辣點的，那點川菜式不會錯，風華樓裡的廚子做的川菜挺好，少爺也可以試試。」說起美食來那是一把好手，開口便是長長一串。

「嗯，就叫那些吧。」

聽完對方的推薦，何人揮手請人過來點菜，除了旭之推薦的川菜他也挑了些平常幾乎沒有機會吃到的糕點當作飯後甜點。

有叫酒

「這次也是為了工作才來這嗎？」
點完餐後他隨口詢問對方此行的目的。

「是，承尚藥局的人情，在城內開間藥房。」旭之也沒打算在對方面前多隱瞞，畢竟若是謝家小公子想查，那也就是多問兩句的事兒。
「暫時還會留在安陽城內，說好聽是待著鎮場，總歸是個擺飾罷了。等經營上軌道了，再出去溜溜。」他一向是待不住的性格，但安陽城權貴多，官府、人事那兒該打點的事不少，還是留下來了。

旭之也沒攔著對方叫酒，謝家何文少爺也已及冠三年了，自己一直把他當孩子看也不太妥當。
就不知少爺酒量如何，希望別變成灌酒的場面才好，他在心裡暗道。

「…真好。」
他小聲說著羨慕的話，一邊輕啜著剛送來的酒。

「那段先生這次來訪有與大哥他們聯繫嗎？」
雖然他猜想十之八九是沒有，但還是確認般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