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房間的主人總是要求自己更改稱呼，可哥哥叫了十幾個年頭，也改不了了。
今天從關係好的小倌那拿到沒吃過的甜點，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這裡。

暖陽西斜，很快就是風華樓要營業的時間，合歡推開房門便習慣的轉向那個角落，——果然在呢，睡成烘爐的小棉襖。

「都成年的人了……」合歡輕輕笑著，先將身上的袍子蓋到睦承身上，再連人帶袍的捲起橫抱上床榻，接著坐在一旁，單手支頰，另手戳戳那因熟睡而暖暖軟軟的臉頰，低聲輕喚：「承兒……爺爺回來啦——」

似是聽到聲響，細軟的睫毛抖了下，藏在眼皮下的黑眸隨著甦醒帶著惺忪的表情乍現，澄澈的黑色倒映熟悉人的身影，他露出傻氣的笑容開口，「嘿嘿……我睡著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上了床榻，坐起身的同時身上屬於對方的袍子也隨之滑落。

「今天一個出手大方的客人賞的，沒見過的糕點呢，你瞧。」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從兜裡掏出自己包裹好的糕點，獻寶似的端給對方看。

「哦…？」

合歡歪頭看著睦承小心翼翼藏在懷裡的糕點，那是有著細緻粉色如一朵盛開荷花的甜品，雖然有些花瓣因為收納方式而碎開，卻不影響它的香氣。

「呵呵…是荷花酥啊。」
說著也探手寵溺的揉了揉睦承的髮頂：「難得大爺賞了難見的甜品，承兒就自己吃了吧。」

可愛的甜品就該配可愛的孫呢。

「這個是留給合歡哥哥的份喔。」將手中的甜品塞到對方懷裡，露出不容人拒絕的模樣。

「是說合歡哥哥剛剛去哪兒了？」想起最開始到廂房時沒瞧見對方身影，他好奇的問，從以前到現在對方總是會給自己講很多有趣的故事，他期望這次也有什麼新奇事物可以知道。

「嗯……哥哥剛才去跟老朋友喝茶了。」
今天也是無法更改睦承對自己的稱呼的日子，合歡無奈笑著在第一人稱中投降了，接過荷花酥順勢一口納入，層層花瓣在口中慢慢碎開，裡頭的蜂蜜香甜也隨之盈滿整個口腔……明明是油炸的甜品卻不膩口，真想泡上一壺龍井配著。

「真好吃，跟承兒的笑容一樣甜。」笑說著，起身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想起哥哥的老朋友，說過有關這款甜品的故事。」

聽上去似乎是在誇獎自己，他嘿嘿的笑了兩聲，聲音有些靦腆，「甜點也有故事嗎？」改不掉當對方跟屁蟲的習慣，看人起身離開就屁顛屁顛的跟著人身邊，對方倒茶時也是挨著桌子看著，兩顆渾圓的黑珠子直盯著對方瞧。

「傳聞一位皇上雖後宮佳麗三千卻唯獨一位妃子娘娘是真心實意的，可皇上偏不看重她而是看上了她身邊的奴婢，不只封她后，還懷上了皇子…」

配合手邊泡茶的動作，合歡緩緩的說著：
「於是妃子娘娘便怨恨起皇后娘娘，還買通了皇上身邊的公公要害皇后娘娘。」

暫停下來喝了口茶，順便看看睦承。

自幼長在風華樓，他從未實際見過外面的世界，他的所見所聞都是這一個個"故事"，真實性與否對他已然不重要，只要是新奇有趣的事，他都感興趣，都能使他開心。
就像此刻的他睜著明亮的黑眸，萬般期待的等待故事的進展。

「…計謀很順利，皇后娘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她擔心皇子會因此遭受牽連，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先行栽入冷宮附近的荷花池裡！——一夕之間，整座荷花全部凋零。」

隨著故事進入高潮合歡的語氣也顯得激昂憤慨，飲盡的杯子敲回桌面發出了聲響，似是故事一個斷點，看著睦承閃閃發光的雙眸合歡繼續說下去：
「這件怪事驚動了一位仙人——李三仙，他使用仙術替皇后娘娘超度成仙，也承諾會幫助皇子繼位，而害了皇后娘娘的公公不久後也發現陳屍荷花池…」

「事件結束，荷花重新生長，整個池子的花況更勝從前，順風飄起的清香、與美景吸引許多文人雅士興致，也讓人為了紀念李三仙的德行而有了這一品……三鮮荷花酥。」

語畢，合歡只是笑著。

隨著故事結尾，睦承的表情像是吃了苦瓜似的，感覺那顆只裝了甜品的小腦袋根本無法理解故事之中的道理。

「可是……皇后娘娘跟公公是……溺死在荷花池了吧……？」那為什麼還會開這麼美的花呢？
「合歡哥哥覺得這是個好故事嗎？」他仍然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起，「明明都不在了……我覺得大家都在一起才是幸福快樂……」

「哥哥覺得啊……」

喝了一口稍微泡過頭的龍井，但那苦澀的滋味倒是合歡喜歡的口味：
「除了皇上與妃子娘娘，其他人都太倒楣啦！」

這故事每個環節都太不合理，先不論侍女是否靠了手段得到皇上青睞而轉為鳳凰，因為不敢與皇上對峙而轉而傷害皇后的妃子與皇上都是這起悲劇的始作俑者，至於最後幾乎可以說是路過的李大仙……

「三仙先生還得了漁翁之利，荷花酥紀念的可是他而不是為保護皇子而落水的皇后娘娘呢，從各種角度看……這是齣鬧劇。」

合歡伸手拍了拍小臉全皺在一塊兒的睦承，呵呵笑起：
「我們承兒太善良了，兩全其美的故事在現實中可不容易有，……你也成年了，哥哥不願你有他人的心機，但願你有察言觀色的能力，——才能保護自己。」

合歡知道樓內與睦承要好的人們都不敢談『成年接客』這件事，但與其讓孩子遇到才知道，他更傾向希望孩子能有心理準備，也許是他有的私心吧。

對方手心的溫度總是能讓他覺得心安，自從照顧他的小倌離開之後他也有過一段徬徨的日子，多虧樓裡的大家照顧他，他也不至於感到寂寞，「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會希望大家都能有快樂的故事呢。」雖然他心裡很明白這無疑是天方夜譚，但還是會在心裡期望自己難以實現的心願能有圓滿的一天。

「我成年了、是大男孩了！會照顧自己，合歡哥哥不用擔心。」捧著對方撫摸自己雙頰的手，他笑的酣然，語氣卻是真切誠懇，他不希望合歡哥哥替他操心太多，對方已經幫了他太多太多了，「之後就換我照顧合歡哥哥了！」

那名曾經抱在懷裡、老往自己廂房玩捉迷藏的6歲孩子不知不覺已經是能說出暖心承諾的大男孩了……合歡感到欣慰及不捨，挨近蹭了蹭睦承的頭側，彷彿下秒孩子就要出嫁似的。（

「哥哥會期待的。」

「約好了，之後帶哥哥遊山玩水！」在人湊近的同時環住對方脖頸，明明已然成年卻還是像個孩子一樣，承諾著不知道能否成真的心願，然後對此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