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書海之後她持續的在想，當他回應自己時露出的那個表情，一直無法讓她忘懷。

「是什麼原因讓我們的小姑娘比平時晚了十五分鐘歸還書籍啊？」
「……庫辛小姐，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為什麼這裡偶爾會變成舊書報攤，而庫辛小姐會變成像現在這樣的老爺爺呢？」
連泡茶用的茶壺都變成了暗色的陶器，而非平日見到的鑲金瓷器。
「變成什麼模樣取決於來到這裡的客人希望這張畫裡應該是怎麼樣。」
轉眼間原來慈祥親切的佝僂老先生已經轉變為她第一次見到的櫃檯人員，書海內部的景象也從矮窄的小店換成挑高寬闊的圖書館。
「我希望的……應該是這樣冷冰冰的庫辛小姐嗎？」
「也有客人希望這裡是古龍的洞窟，最好是尾巴像節肢動物那樣，長又多節的那種。」對方沒有回答，而是這樣說。

「現在請您回答方才的問題。」
「啊，我……在來這裡的路上遇上了受傷需要幫忙的工作人員、畫像，稍微耽擱了一下……但應該沒有超過歸還期限……」
對方依舊沒有接她的話，不過倒是瞄了一眼她手上的花跟膠帶卷還有膠帶團。
「請不要弄髒地面。」
「還有，在陳覽的畫作之前發生的事都將不是秘密，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辭。」

「啊……抱歉……我才剛開始對畫像也是人這件事有實感……」
「請不要把成為館藏想成那麼簡單的事。」
「嗯……所以那些話其實也是對我的測試吧？我想我一定是……沒有通過審核、失敗了吧？這樣的話，那我應該怎麼做才能……」
「要為畫作療傷最好的辦法是使用彩繪用具修復。」
「是……？嗯？你是說一開始就擺在房間裡的那些畫具嗎？跟繃帶一起的？」

對方的靜默不知道是證明她的說法正確，還是對她說的沒有實際見過而無法理解，抑或是並不想搭理這個話題。
「我想知道，為什麼在美術館裡工作的藝術品們都這麼在乎自己的職責呢？即使疲憊、厭倦、受傷也還是把工作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人們總是說要有快樂健全的身心，才能好好的工作呢……」
「對主人給予生命、容身之所的報答，純粹熱愛工作，也有的，是除了把自己寄託給工作，便沒有其它所依。」
「您可以自行選擇如何解讀。」
確實，如果因為遲早會消失的變數而改變自己，那麼當變數消失、回到原本生活時又該如何自處？
要他人帶著那份改變後的影響獨自前進，那樣太不負責任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說出那些話吧。
「我……我希望他們重視自己的感受。」
說不定只是因為自己疼痛過、悲傷過，所以將過去的經歷重疊在那對兄弟身上，想藉由給予他們安慰的同時，也為曾經的自己進行療傷、藉此得到救贖。
溫柔有時只不過是一個人希望世界如何對待他的模擬跟展現。
一切只是出於自私。
她不後悔對……那位又一次忘了詢問名字的先生剖析自己的內心，雖然表現得太過情緒化。
但卻為沒有先告訴他一聲「沒事了」，並給他一個擁抱感到懊悔。
人們無法每次都做出一百分的完美反應，也並非每次都有機會挽回。
「……我想我當時看見的，應該是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擔驚受怕著，需要他人安撫的、小時候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