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清晨的林子裡瀰漫著濃霧,冬日的早陽還未完全升起,枯枝敗葉交錯的陰影中有個白色的人影緩緩前進。
他著裝輕便,軟底的運動鞋並不適合在林野間行走,米白色燈芯絨夾克上凝結著小小的水珠,空氣裡的濕氣讓可可棕的髮絲看起來像黑色,也襯的本來就略顯蒼白的臉蛋看起來更無血色。
「……露營區東側步行500米,抵達證人描述的區域,沒有發現任何怪鳥的蹤跡……」
按下錄音鍵,平穩的男聲如溪水泠泠般陳述著所見的一切,半啟的唇因為低溫呼出一團團白霧。
森林裡的露營區出了人面怪鳥的傳聞。
交通事故、發狂、一夜未歸的孩子回來後都變了個樣,各式離奇案件層出不窮。
年輕法醫假藉著警方調查的名義盤問了數名目擊者和家屬,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這個稍微明確一些的地標。
雖然他對這裡的森林並不熟悉,但對那些超自然事件所抱持的好奇心驅使著他,即便沒有警官室友一起組隊,還是獨身一人來到這裡。
「……這樣的理由不足以說服我讓你以身犯險,抱歉。」 「調查過程太危險了,我不能帶著你一起。」沒事,他自己也可以,蘇霂垂下濃密的眼睫想著,不排除有些賭氣的成分。
當年選擇進入警界就是因為所有的案件、奇聞軼事都會匯流到警方這邊。太過光怪陸離的內容對於沒接觸過不可名狀的警察來說,多半會被認為只是怪談或是假報案而草草結案。
而自己就可以藉由資料整理把這些案子收集起來,分析彙整並慢慢勾勒出案件的樣貌。
根據這次多方資訊內容都指向了露營區出現人面怪鳥,而當有人面怪鳥的傳聞出現時,周遭也會出現一些難以解釋的傷害案件。
那位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些奇聞軼事很感興趣的法醫室友雖然提出一起偵查的想法,但還是不加思索地拒絕了他,畢竟自己並不希望他因為好奇心而被捲入這種事件。
周末清晨帶著裝備出發去露營區,雖然大多案件都指向露營區,不過既然對象是鳥那範圍相對就要向外延伸,在地圖上以露營區為中心圈了一個大圈後朝著旁邊沒有開發過的樹林間走去。
蘇霂不是沒有考慮過在森林裡收訊不良的問題,隨即在附近找了塊平坦的地方將紙本地圖和指北針拿出來。
地圖是營區提供的官方版本,上面畫滿了各種標記及備註,他快速地找到了那個被紅筆特地圈起的位置,正想用指北針和離線GPS確認接下來探查的方向,那片本應該指向北方的小金屬片卻毫無意義的旋轉顫動了起來。
林風吹過,枯枝沙沙作響,蝴蝶振翅的聲響驟然貼近,像是在耳邊模糊低語,他突然感覺一股讓人噁心的涼意從四肢百骸竄上後腦。
『你逃不掉的。』放大、再放大的心跳,震的他耳鳴頭痛,只能蜷曲身體靠著一旁的樹幹蹲下。他大口的換氣嘗試壓抑那股不知名的恐懼,然而十年前那張扭曲、殘破,被鮮血浸染的面孔猙獰的佔據了視野。
『我們是同類不是嗎?我親愛的 』最後,再也無法克制的恐慌將他拖入了意識的黑洞。
越往深處走就周遭景象就越發原始,好在裝備上的錢沒有省過,那些尖銳的枝葉無法傷到自己半毫,但就是太過密集的林葉依舊讓人寸步難行。
怪鳥的傳聞讓視線下意識落在上頭的枝幹,在仔細辨別這些枝葉中是否藏匿著對方身影的同時,卻先注意到不遠處有的繽紛色彩在跳動。
那是?
距離有些遙遠且遮蔽物太多無法第一時間辨別,但隨著慢慢拉近距離便可辨認出是有大量的蝴蝶集中在前方。
是恐水人嗎.....
蝴蝶總是給人美的象徵,但當大量的蝶群聚集卻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己對於恐水人的理解也不夠全面,但知道他們會招引昆蟲並且容易被一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現象附身。
他們既是受害者也可能成為加害者。
掏出手槍放輕了腳步,不確定這和怪鳥的傳聞是否有關,但並沒打算迴避掉任何線索。
踏著緩慢的步伐小心翼翼的靠近,蝴蝶底下的東西也漸漸在眼下成形,而那確實如自己所想是一個人類臥倒在地。
「警察,聽到回應我一聲。」在一定的距離停下了步伐,先發出聲音確認對方是否需要幫忙或是有無反應。
當然,假裝沒反應等人靠近的狀況也是有,所以見對方沒有任何動靜時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又喊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最終不得不壓低了身子,槍枝上膛對準著地上的人逐步靠近。
只是當兩人距離越來越近時,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襲來.......
「蘇霂.......?」站在昏厥的蘇霂身前一臉困惑地移開槍口,他怎麼在這裡?他是恐水.......那這就是他想跟來的理由嗎......
蘇霂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再次擁有意識時正被一股熟悉的氣息環繞,當他掙扎著睜開眼,披在身上的大外套因為起身的動作而滑落,室友俊朗的五官接著映入眼簾。
「⋯⋯銘予?」他有些迷糊了,不懂對方怎麼會在這個時間點碰巧出現在這裡,還伸手捏了把對方的臉頰確定不是妖魔鬼怪變成的幻覺。
為了保證眼前的人是真的,他下手的力道一點也稱不上溫柔,看著李警官先是一臉擔憂、再來嚴肅像要說教,最後被自己的舉動搞的有些無奈,蘇霂這才鬆了口氣,將掉在地上的外套撿起來拍了拍還給主人。
「唔⋯你怎麼會在這裡?」驗明正身後換他感到有些尷尬了,低頭垂眼看著一旁的裝備,沒敢和對方對上眼。
「這話應該留給我問吧。」看著眼前像是被發現做壞事的貓一樣別開視線的蘇霂忍不住笑嘆一口氣。
雖然有很多話想碎念他,但看到他完好的醒來心情上的鬆懈遠超過了其他情緒。
從兩人變成室友開始,或許是把他和台灣的弟妹重疊也或許是他身上的某種氣質,給予他的關心總是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多了一些。
「就算你人都來到這裡了,但我還是維持著我原本的看法,調查過程太危險你並不適合攪和其中。」
話音剛落,蘇霂激動的轉過頭似乎想辯解什麼,但自己並沒有要給他機會去闡述。
「但憑著自己找到這個地方我認同你的能力,現在說服我,你有什麼強烈的理由必須留下。」撥開了飛入兩人視線間的蝴蝶直視著蘇霂的深墨色雙瞳,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測以及蘇霂知道的多少,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須先聽完他的理由在做判斷。
其實蘇霂知道自己並不需要向誰交代,這個地方並不是保護區誰都可以來,但依照對方的性格和現在的情勢,要是不給一個合理的解釋估計會被原地扛起帶回去休息。
「我跟你說實話,但你要答應我,聽完後不能退租,真的要退的話我也不會還押金給你。」在對方停止強勢逼問後又過了半晌,黑髮青年才提醒似的開口,蒼白的小臉看上去十分無奈。
「答應我?」伸手勾住李銘予的小指,再次獲得對方同意後他又深呼吸了口氣,換給自己做心裡準備。
「好吧⋯我懷疑我可能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纏上了,而那些東西和現在森林裡的傳聞或許⋯有關。」蘇霂將自己的手背捏的發紅,小心的把附身這兩個字講的婉轉,「偶爾會有些聲音⋯就像那些蝴蝶一樣,他們總是跟著我,甩也甩不掉。」
若是這話換成別人說或許自己還會對於真實性有所保留,但蘇霂並非是個善於說謊的人,若是一開始不明說只是擔心自己會因此遠離他,那這一切確實很符合對方作風。
「我不會為了這點事退租的。」而且或許成為室友正是老天的安排。
像是安撫對方情緒般拍拍蘇霂的頭,腦中組織著文字思考著蘇霂已經坦承那自己又該告訴對方多少?
「聽說世界上有一小部份的人容易吸引蟲子、會怕水以及尖銳物,而他們還有一個最大特徵就是容易做出不符合人們對他們認知的事,突然變了一個人、變得凶暴亦或著有攻擊性......」
說話的同時把手放在蘇霂的膝蓋上,似乎想透過這樣的肢體動作來傳達自己的態度。
「但這些並不是他們的錯......他們只是被你口中的奇怪東西給控制才做出出格的行為。」
「我不確定在這森林能不能找到你要的答案,但我知道你待在這裡很危險。」接受是一回事,但要不要把他扛回家又是另一回事。
雖然之前就有聽說過自己"這類人"容易被一些髒東西纏上,還因此從同事那邊獲得了像是護身符及聖水這樣的小禮物,但他沒想到原來這些特徵被這麼明確的劃分,聽起來就像是⋯另一個物種。
蘇霂的心情有些複雜。
「......真的不是他們的錯嗎...?」
他垂下毛絨絨的腦袋沉思著,莫名委屈的模樣像是卸去了平時過於老成的面具。或許一直以來追尋這些不可名狀的真相,說到底就是希望有個人信誓旦旦地告訴自己-『這不是你的錯』。
「但是,你們怎麼分辨這些人是被控制,而不是剛好精神有問題?」沒有理會銘予的危險警告,作為曾經固定到精神科報到的前病患,他此時內心有滿滿的問題待解答。
「若是這些行為他們本身是不可控的,那又怎麼能把錯歸在他們身上。」雖然依法律而言凡是都有責任比重問題,這個就算再怎麼算責任歸屬大概也是一比九的程度吧。
「當然,同樣的狀況也確實有可能是精神問題.........不過該怎麼說......」思索著這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情到底該怎麼說明,不過既然對方是親身經歷者,應該會更信任一些自己的說詞。
「就像有些人容易吸引這些東西,有些人也能看的見甚至驅散這些東西,我自己是看不到之前也是半信半疑,直到每次這些人在他們的幫助下恢復正常我也不得不相信,他們確實有辦法定奪對方是被控制還是精神問題。」
「⋯⋯好吧。」他嘴上這麼應答,但在心底逐漸成形的無解謎團卻讓乾淨的眉眼微微皺起,停頓了好一下子才拋出一個個問題,「不過你的意思是⋯有一群人專門在驅散這些東西?你也是嗎?像是電視裡的驅魔?」
「那⋯這個東西對那種東西有用嗎?」說著環過對方腰間像是要討抱抱,其實是伸手想掏警察的配槍看看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特別之處。
「對,類似驅魔那種感覺,但我不是。」如果我是或許我就可以獨自處理更多案子而不是每每都還需要經過第三方幫忙。
就算動作放的再輕多年的經驗也讓他瞬間感覺到配槍受到觸碰,雖然並不擔心蘇霂拿取槍枝之後會做出出格的事,最多是拿著槍威脅自己讓他跟著?
不過還是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按回懷裡。
「我確實有帶著可以對付那些東西的武器,不過你手上那把只是普通的槍........是說你獨自一人進到這麼危險的山區,應該有帶著槍吧......」
雖然在日常生活中或多或少會覺得這室友少根筋,不過到了這麼危險的地方應該有想到要帶槍自保吧?
「⋯⋯只是普通的槍啊⋯」聽到對方這麼說便失去了偷拿槍的動力,加上被按著動彈不得,乾脆就這麼一頭埋進室友溫暖的懷中。
真的很奇怪,明明剛才自己在林子裡走動時一點都不感覺冷,但看見銘予在這裡時他又覺得寒氣逼人,忍不住直想往對方身邊靠。
就像是從什麼魑魅魍魎地帶回到人間一樣,蘇霂頭靠在銘予壯實的胸前,邊聽著穩健的心跳聲邊如此想著。
「⋯⋯嗯,我也有帶槍。」沒想到對方會發現自己在房間的保險櫃裡藏有手槍,他猶豫了下才慢吞吞的給予正面回覆,但隨即又半開玩笑的補充:「所以說要是待會我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你記得自己跑遠點。」
見蘇霂放棄摸走自己的槍也打算收回手,但對方卻像是慵懶的貓般懶懶的窩進自己懷裡,似乎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明明平常以臉兇出名,此時卻無意識勾起了嘴角露出了溫和的神情拍了拍懷中的人,這表情要是被其他同事目睹大概有很大機率會變成大家閒餘飯後的警界不可思議事件之一。
早晨的森林還滿是霧氣跟晨露,溫度自然比外頭低上許多。雖然隔著衣物沒有感受到蘇霂的體溫,但長時間相處知道他本身就比較怕冷,隨之將外衣批到了對方身上。
「怎麼可能跑,身為警察對於持槍且具有攻擊性的人不該隨意放置,身為朋友,你出事時我更應該在身......」
話還沒說完,一聲淒厲的鳥鳴從不遠處響起迴盪在林間,那聲音不大但卻彷彿與空間共振直擊大腦,連空氣都瞬間凝結停滯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從腳底蔓延到頭皮。
「蘇霂,把槍掏出來,隨時注意安全。」
待在對方身邊僅鬆懈了片刻,淒慘的鳥鳴讓人再次繃緊了神經,蘇霂直起身往濃霧的另一端望去,詭譎飄動的白煙裡什麼也看不清,但他莫名有種感應,什麼東西正朝他們靠近。
細細碎碎的、喃喃自語的,有人含糊唸著聽不懂的字句。
他側耳傾聽,同時也沒有辜負銘予的好意將批在身上的夾克好好穿上,雖然不合身,但多少帶來點溫暖及踏實。
「好像有人在那裡。」指尖朝濃霧延伸,像是揭開序幕似的,零零散散的幾隻飛蟲振翅自手指的方向鑽出,接著愈來愈多、愈來愈密集,蘇霂不得不拿出驅蟲劑到處噴灑,才換得一小塊安寧的空間。
源源不絕的蟲子讓人疲於應付,以至於完全沒注意到兩人頭頂的樹梢上不知何時停滿了一隻又一隻的黑色大鳥,當他再次抬頭時已經幾乎看不見天空了。
這蟲子的數量也.......
幫忙揮趕著想聚集到蘇霂身上的飛蟲,想到他至今遇過多少次這樣的狀況就覺得心疼。
上方枝頭上不知何時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大鳥,沙啞的悲鳴聲斷斷續續從那像是鳥喙的地方冒出,隨著一次次叫喊那悲鳴從無法辨字的聲響逐漸化為可以聽懂的字句。
「銘҉̯͙̟̪͕̞̫̟̩͎̪͈̖͕͕̽͑̒̄̿̌́̽̿̈́̋̄̄͑̚予҈̫͍̤͇͔̜͎̖̝̩̯̖̦̲̲̳̬̰̪͓͇̦͗̀͑̋͐̉̽̔͌̀̀͂͐̀͒̄͐͑̚.......李҉̢̓́̄̓͠銘҉̯͙̟̪͕̞̫̟̩͎̪͈̖͕͕̽͑̒̄̿̌́̽̿̈́̋̄̄͑̚予҈͗̀͑̋͐̉̽̔͌̀̀͂͐̀͒̄͐̚.......銘҉̯͙̟̪͕̞̫̟̩͎̪͈̖͕͕̽͑̒̄̿̌́̽̿̈́̋̄̄͑̚予҈̫͍̤͇͔̜͎̖̝̩̯̖̦̲̲̳̬̰̪͓͇̦͗̀͑̋͐̉̽̔͌̀̀͂͐̀͒̄͐͑̚.」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這些生物口中吐露出時猛然抬頭,頓時間他們原本應該是鳥類的面貌的位置像是不斷切換的幻燈片,一下又一下的閃顯出一個男性的蠟黃臉龐。
他空洞的雙眼像是能奪去自己的魂,一瞬間視線失了焦,周圍的東西都開始扭曲變形。
他怎麼在這裡......難道我一直在追尋的答案就在這......我.....他......
不,這不是他。
『碰----!』
一聲槍響混入了噪雜聲中,大鳥振翅飛離的原位,但卻只是稍稍拉開了距離依然停在樹梢上死盯著兩人。
晃了晃腦袋保持清醒,正想對蘇霂說點什麼時,不遠處又出現了一個身上滿是飛蟲的男人身影。
怪異的禽類轉動毫無生氣的眼珠,破碎鳥喙呢喃著惡魔的低語,就像磨亮了的利刃毫不留情的挖刨人們內心深處的恐懼。
在一片濃稠的黑暗中,他看見了那張枯瘦的臉。被報章新聞稱為『標本師』的男人,混濁的目光逐漸被血絲交織的網覆蓋,奔湧著血液的窟窿滿佈灰白色的肌膚。
這些都不是真的。
槍聲驟響,林間的飛鳥驚散,同時將蘇霂從模糊的意識中拉回。他不自覺地後牙緊咬著口腔內部,靠著痛覺和在嘴裡漫開的一絲鐵鏽味,將自己的雙腿強硬地釘在原地。
「銘予、小心一點⋯」飛蟲亦被火藥氣息驅離,好不容易能喘口氣順道提醒同伴注意安全,自陰影中爬出的人影卻再次帶來不祥的黑霧。
一個男人提著紙袋出現在黑霧中,異色雙瞳因痛苦收縮,喉嚨間發出了不該是人類發出的嘶啞求救聲。
「救......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霎時間男人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氣跪倒在地,身體一顫一顫的抽蓄著,四肢朝著不科學的角度扭曲就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量想掰斷他身體。
本來還對男人抱持著警戒,見狀和蘇霂互看了一眼,手中的槍還緊握但卻沒有那麼多精力去思考危險與否只是快步朝男人跑去。
「什麼狀況?......!?」蹲到男人身前正打算查看情況,但對方似乎就在等著兩人靠近,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了裝滿紅色液體的瓶子潑濺到兩人身上。
濃烈的鐵鏽和血腥味撲面而來,來不及閃躲只能趕緊拉著蘇霂後退。
雖然這幾年在實習單位裡只會和屍體打交道,但怎麼說也是醫學院畢業生,見男人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當機立斷著手進行急救措施。
『⋯我將要盡可能地維護人的生命⋯』滿堂白袍醫師們,戰戰兢兢的齊聲應和。
下一秒,他們猝不及防地被潑了一身血腥,刺鼻的鐵鏽味聞著不像來自人類,或許眼前這個男人也不是人類,蘇霂混亂的想著。
他被銘予拉開後用手臂護的嚴實,僅能從衣服的間隙看見那人的下半臉,一口黃牙正朝他們齜牙咧嘴的大笑,就像是⋯計謀得逞一樣。
「哈̷哈҉̴哈̶̷、̴咳̵̶、̵̷哈̶҈哈̴!̶҈你҉̵們҉可̵̵憐҉̸、̶可҈҈憐̸̷的҉小҈貓̸咪̸̴⋯̶扭̷̵斷̶脖̵̷子̶割̸̸開̸̶了҈皮҈剖̵̸開̸̶肚̶子̶放҉̸乾̵̶了̵̸血̸⋯̷哈̷哈̴哈̶̶哈̶҈⋯҉̸⋯҈̸」
男人唱詠般的揭示了血液的來源,忽高忽低的音調與詭異的斷句終結於猖狂的笑聲中。
「你̶̵救̴不̵̵了̷̵任̷何̷人̸」
「一҈̡͞半҉̢͠、̴̨͡一̴̢҇半̵͢͠的̸̢͠已̸̢҇經̸̨͡腐̵̨̕爛̷҇͢剩̸̧͝下҈̨҇的̸̧҇、̸̨҇還҉̛͢能̵̧̛撐҈̛͜多̵̡̛久̴͜͠?̷̡͠」
扭曲的肢體嘎吱、嘎吱作響,男人高舉著雙臂呈現歡迎的姿勢,一手將不明液體往自己身上淋,一手拿著打火機準備點燃。
在那胡言亂語裡依稀參雜著可以勉強辨認的字句,蘇霂聽著內心瞬間咯噔了一聲下沉,一股噁心感油然而生。
緊接著他想起銘予稍早說的話,這些人只是被控制了⋯傷害生命或許不是他們的本意,不管是無辜的貓或是現在對方看似要引火焚身的行為。
「先生,冷靜點⋯我們是來救你的,」雖然男人看起來已經完全失去控制了,他還是柔聲試圖安撫對方,「不是你的錯,會沒事的。」
於私心剛剛才安慰完蘇霂並不想對眼前的人太過粗暴,但這種情況卻無法給自己任何一點溫柔的餘地。
對方一身汽油又拿著打火機靠近並不是明智之舉,雖然萬般不願意但還是舉槍朝著對方的四肢開槍。
晃動的雙手不好命中,但腳卻不是如此,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左右腿使男人雙膝一軟朝著前方跪去,手上的打火機也因此掉落。
見狀拋下手槍朝男人衝去,踢開打火機並直接把他壓制在地上。
『阿啊啊啊啊——好痛、嗚嗚好痛啊!!!!救、救命⋯救救我⋯⋯』
被壓制的男人停止了發狂,取而代之的是可憐的求饒與痛苦的呻吟,鮮血不斷從腿上的傷口滾滾而出,滿地的猩紅看上去十分怵目驚心。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嗚嗚嗚嗚、我不想死啊⋯⋯』
或許因為使銘予開的槍,男人扭頭朝向一旁看起來毫無戰鬥力的蘇霂求救,悲涼的哭泣聲在林間迴盪,直直刺入年輕法醫的腦門。
「⋯⋯你不會死的。」
濃烈的血味讓人極度不適,看著眼前的男人還能求饒,但那些無辜的小貓們卻再也沒有機會看到明天的太陽,蘇霂蒼白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當然也沒打算勸說銘予鬆開地上的人。
他趁著空檔從後背包裡掏出未拆封的針頭和棕色小玻璃瓶,動作流暢的將針劑注滿後,也不管銘予詢問的眼神便徑直往附魔者身上扎去,沒過兩下子對方便軟軟的癱在了地上。
「別擔心,只是鎮定劑而已。」確認藥劑完全發效,他這才鬆了口氣向銘予說明,「一般人這個劑量可以睡上一天一夜⋯」
身下的人確實沒了動靜,但畢竟他也不是一般人不敢就這麼鬆懈,單手壓制著對方另一手從褲袋中抽出手銬將男人雙手扣在身後才放開手。
多年來的訓練讓自己在此時表現得十分淡定,但卻抑制不住心跳劇烈跳動,每一次的行動都像是賭上性命,而這次還多賭上了蘇霂的性命,不可能不擔憂。
轉頭看向滿身是血的蘇霂想幫他擦拭臉頰,但舉起手卻發現自己袖襬上也滿是鮮紅,大概只有越擦越髒的份只好苦笑地放下手。
「這液體可以祛除附身在人類身上的東西。」說話的同時從包中拿出了一個小玻璃瓶,裡面鮮紅的液體和兩人身上的色彩無異。
「是擁有特殊體質人類的血液,雖然私下買血不太合法但取得方法是合法的。」警察還搞一些不合法手段,不知道自己在蘇霂眼中會不會大大扣分。
「......我不確定你的狀況適不適合使用,不過這瓶我先用在他身上?」自己的東西給誰使用本來就有自主權,但知道了蘇霂狀況後還是優先詢問了他的意見。
注意到銘予抬手又放下的舉動,猜想或許是出於對方的貼心,於是下意識的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臉,沒想到手上的血污更多,只好抬著半張髒兮兮的小臉和對方尷尬的相視而笑。
「沒關係,我不急。」他搖搖頭,反正自己的問題都跟半輩子了不差這一刻,加上他暫時也不想再沾染上更多的血液,於是擺了擺手在銘予身旁找了個有絕佳視野的地方蹲下。
「⋯我以為驅魔是用聖水和十字架,或是像在亞洲用黑狗血和糯米之類的⋯」蘇霂邊說著,忽而想起之前那個和自己有同樣症狀的同僚,曾經給了自己一張用血液畫的平安符,會是和這個一樣的東西嗎?
「⋯⋯沒想到是人血。」頓了頓,笑著側頭看向總是守規矩的李姓警官,「驅魔本身就很難用法律定義吧,具體來說要怎麼做⋯給他喝嗎?」
「我對這些不是很懂,不過說不定世界各地的......惡靈?都大同小異,但每個國家發現惡靈會怕的東西不同才使用不同道具?」大概吧,總不可能惡靈還有分國籍跟對應物品。
「我認識這個血液的主人,他對這些比較理解找時間我可以帶你去見他。」撕掉了瓶子上的封條並扭開蓋子後用拇指卡在男人的下唇,不算輕柔的直接撬開他的下顎讓他張嘴。
「那人是告訴我可以用潑的,只是他現在滿身汽油怕是效果不好,我也只有這罐不能浪費就讓他一口悶吧。」語閉,帶著濃濃血鏽味的鮮紅液體全數倒入男人口中。
血液流過喉間的同時,男人有如飲下了烈火,瞬間瞪大了雙眼,瞳孔收縮並扭動著四肢發出尖銳的悲鳴。
口中有什麼東西串出,隱隱約約看到像似薄霧般的東西從男人身體發散,隨之男人又安靜的倒回地上。
一般而言事件到這裡就該結束了,但是很奇怪......空中的怪鳥仍在盤旋,怪異感並沒有因此消散......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看著銘予將紅色液體灌入附魔者嘴裡,尖銳的慘叫從乾裂的唇間溢出,或許是怕血又被吐出來噴濺到自己身上,蘇霂本能的往後退了一些,一股難以形容的噁心感在胃裡翻騰。
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畫面隨著男人倒地跟著靜止,鬼哭神嚎卻還持續著,無法辨識的言語鑽入耳朵,在腦海裡嗡嗡作響,黑色大鳥開始在兩人身旁振翅亂飛,人面蝴蝶停在剝落的腐爛樹皮上,緩緩搧動翅膀仿若耳語⋯⋯
“輪҉̧͞、̷̡̛輪̶̨̛到҈͢͞你҉̨͞了̶̨҇⋯҈͢͞⋯̷͢͝”
下一秒,還來不及消化那句話的涵義,一雙蒼白細瘦的手自腰間環抱而上,伴隨著金屬的鏗鏘聲,將他拉入深沉而死寂的黑暗之中。
一道不屬於蘇霂的兇狠目光在他軟軟垂下頭不到兩秒後,突兀地自那對異色的雙眸投射而出,稚嫩童音與青年的嗓音重疊著滾出喉間:
「這̷、̴是҈我̶的̶⋯̵滾̴開̴!҈!̵」
他蹲伏著像隻受到威脅的小獸,朝周圍伺機而動的大鳥及蟲群們發出警告的嘶嘶聲,張牙舞爪的模樣與原本文靜書生的形象判若兩人。
還來不及消化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不該出現在那面容上的神情以及不屬於蘇霂的聲音從那身體發出。
男人身上的東西附身到蘇霂身上了嗎?
不對,不太像。
雖然自己遇過被附身的例子不算少,但這樣的狀況卻是第一次碰到。說不出為什麼會這樣判斷,或許是氣氛所致也或許是警察的直覺。
蘇霂說過有東西一直纏著他,而這東西現在是不是正侵占著他的身體?
血液用光了,現在唯一可以處理附身的只有另一把用骨頭粉末製成子彈的槍枝......但如果可以並不想對蘇霂開槍......
之前在森林遇見他時他恢復了神智,是不是有其他方法可以讓附身狀況解除?
「蘇霂,聽得到我說話嗎?」一手放在後腰的槍柄上,身型放低了一些並試圖緩緩靠近蘇霂。
「我̶⋯̴不҉是҈⋯霂⋯?」在聽見了銘予的呼喚後青年歪頭看向對方,圓眼睛輕眨,一字一頓拼湊著語句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個24歲成年人。
“他”不是蘇霂,但深知蘇霂相信眼前的男人,於是並沒有對兩人逐漸縮短的距離表現出任何不樂意,還主動湊了上去,好奇的盯著對方。
突然,周圍的騷動打斷了兩人的交流,剛剛發出的警告顯然不足為懼,人頭鳥幻化出了數十個型態各異的面孔,自外露的血肉和尖牙中傳出咯咯笑聲。
祂們似乎還看出了銘予身上沒有更多令人厭惡的聖血,幾隻已經難以辨認外型的禽獸甚至肆無忌憚的落至地面,開始步步逼近。
「哈̷哈҉̴哈̶̷哈̶҈哈̴!̶҈可̵̵憐҉̸、̶可҈҈憐̸̷的҉小҈貓̸咪̸̴⋯̶扭̷̵斷̶脖̵̷子̶割̸̸開̸̶了҈皮҈剖̵̸開̸̶肚̶子̶⋯҉̸⋯҈̸」
剛剛的怪異歌謠如同赤裸的威脅再度被唱誦,只是這次聲音來源是從怪鳥中的一張中年女性面孔發出的。
「誰̵̛̙̪̅͜是̵̢͖̭͆̋̿͠最҈̨̙̙̽̓̋͝乖̸̨̮̄̿͠的҈̡͉̯́̅͡小̶̨̯̥̮̑͞貓̸̡̥̈͐͠咪̸̦̾͜͡、̴̢͎͈̑͛͡啊̶̡̞̲́͛͡?҈̨̛͖̔͆」
熟悉的聲音一出現,青年倏地睜大了雙眼,細白指節捂著太陽穴無法克制的顫抖,痛苦的嗚咽聲從咬破的唇角邊溢出,他轉身想逃跑,卻不巧直直撞進銘予懷中。
「幫、幫我⋯⋯」
此時他的聲音裡不再有雜訊,但仍是斷斷續續的語調,同時緊緊抓住對方的衣角仿若汪洋大海裡的一根浮木,瑟瑟發抖。
有點搞不清楚蘇霂現在究竟是不是蘇霂,但當下也無法考慮那麼多了,直接攬住了蘇霂的腰護在懷裡,拔槍對著逼近的不明生物開槍。
多年的訓練讓自己就算身處在這種狀態下依然鎮定地朝對方開槍,
雖然不是驅魔用的子彈,但身體畢竟還是普通生物,被射擊到要害的生物踉蹌了幾步倒地抽蓄著。
只是數量過多依然有漏網之魚,一隻趁著空隙用著像是撕裂開的大嘴狠狠朝兩人撲去。
「!」
來不及射擊也無法將蘇霂護的嚴實,當下幾乎是反射動作直接將手臂往禽獸的大嘴格擋去,將傷害集中並盡量最小化。
「痛.......」袖子被尖銳的利齒撕爛,鮮紅的血和被咬爛的肌膚混雜在一起,痛楚直達腦門差點連神智也跟著恍惚。
但銘予清楚現在並不是恍神的時機,趁那生物還沒展開第二次攻勢,掏出驅魔用的手槍往他腦們直接開了一槍。
槍鳴伴隨著厲聲哭嚎震動林木,一隻隻被火藥爆頭的邪魔倒在一地血污腦髓中蠕動抽搐,彷彿在落回地獄前做著最後的掙扎。
他瑟縮在男人懷裡,耳邊盡是急促的喘息和肢體撞擊的悶哼,外頭的轟隆戰火彷彿和自己無關,這是他有意識以來第一次感到安全。
直到那不要命的怪物撲了上來——
男人受傷了,因為保護他而受傷。
大片血腥染紅視線,傷口幾乎深可見骨,但這並沒有影響這位資深重警開槍的動作,扣下板機、星火點燃火藥、子彈旋著槍管迸出,最後帶著魔物一聲撕裂空氣的慘叫化為塵土。
一切終於歸於寧靜,林風吹走了凝滯的黑霧,蟲鳴也漸漸示微。
「⋯!」見周遭事物不再躁動,他蹭地扶住男人受傷的臂膀,焦急的東看西瞧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處理這麼大面積的傷口,最後手忙腳亂的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一圈圈胡攪蠻纏的壓在對方身上。
這肯定不是舔一舔就會好的,蘇霂卻偏偏這個時候還沒醒來,他只好哭喪著一張臉垂頭緊盯傷口,希望出血趕快停止。
看著對方笨拙的動作,似乎可以肯定現在面對的並不是蘇霂。
雖說蘇霂有明顯的恐水人特徵,但這種性格切換更像是精神分裂?
頓時之間對於眼前的狀況有點摸不著頭緒,不過這方面畢竟不是自己的專業,而疼痛感頻頻傳來也無法給自己一個好好思考的環境乾脆不想了。
見自己的外套被胡亂纏在手臂上當下覺得有些可愛,忍著疼痛讓自己的面部表情盡量緩和,伸手摸了摸蘇霂的頭。
「別擔心我沒事,你呢,有沒有哪裡受傷?」
濃烈鐵鏽味充斥鼻尖,抬頭看著對方狂冒冷汗的額角一點也不相信對方真的『沒事』,像自己身上都是別人的血但其實就幾個擦傷,這才叫作沒事。
雖然不滿眼前的人說謊,但還是仰頸蹭了下頭上的掌心,表示自己並無大礙,也算是表達了感謝,至於對方能不能領略其中涵義並不在他的設想之內。
「你、很痛?但是⋯安全了,」坐在男人身旁的青年乖順的很,但似乎不擅言詞,講沒幾個字便懊惱的皺起眉,歪頭思索了下才又組織起下半句話:「安全、蘇霂⋯回來!」
隨後又指了指自己:「我,離開。」
這樣就有人幫男人包紮,他們也都安全了,真是太好了,他滿意的彎起眉眼。
"蘇霂"雖然只用著簡易的詞彙跟動作表達,但似乎能知道他想說的意思。
揉了揉"蘇霂"的臉頰,雖然偶爾也會這樣揉自己的室友,不過此時此刻這舉動卻是給予眼前的"蘇霂"。
不確定是否應該跟他道別,畢竟自己對於這一切並不了解,更不確定這樣的狀況是否是蘇霂所希望的,所以最後只將道別的言語化成了感謝。
「謝謝你。」謝謝你的關心,也謝謝你保護了蘇霂。
「?」不解對方道謝的用意,但他喜歡大手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溫度,於是側頭在那張溫柔的掌心留下一吻,藉此留下點存在的痕跡。
他們並沒有道別,孩童般的眼神短暫失焦,羽睫輕顫了幾下,再次聚焦時已經恢復了平時冷靜的視線,當然,還參雜著幾分茫然與困惑。
「嗯?⋯⋯怎麼回事?」不知道自己從何時便失去意識,醒來時臉頰還枕在自家室友手上,蘇霂尷尬起身,才想問點什麼就發現對方身上的傷勢,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度。
該不會是自己斷片的時候又傷人了吧⋯?
「唔⋯你這手怎麼了?怎麼包成這樣⋯?」看著銘予草率包起的傷口皺起眉頭,趕緊從掉落在一旁的後背包裡拿出急救包—生理食鹽水、紗布、碘酒、棉花棒等等一應俱全。
「回來了嗎?」有點訝異真的如對方所說,他離開蘇霂就會回來。
這熟悉的口吻以及醫療知識讓自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隨之又在消毒過程中垮了下去。
「是被那邊的生物弄傷。」感受著消毒傳來的陣陣刺痛,忍不住揪緊了眉頭。
想讓蘇霂安心同時也幫助蘇霂辨別傷口處理方式,簡略的說明了下自己是如何受傷的。
而這時才想起要關心一下被自己驅魔後的男人,瞄了眼對方乍看下呼吸還算平穩應該沒什麼大概,便又收回了注意力。
不過目前這狀況似乎不太適合扛著男人下山,雖然已經可以預見來者一定又會碎念自己一頓,但還是用沒受傷的手傳了封訊息出去。
「⋯⋯忍一下⋯」低頭仔細清理怵目驚心的傷口,目測撕裂的嚴重程度估計需要縫,但眼下既沒針也沒麻醉藥,他只好簡單消毒後先用乾淨紗布將裂口包好包緊,「唔、傷口有點大,等等回頭得先去趟醫院了。」
「⋯抱歉,我什麼忙也沒幫上。」
而且還在緊要時刻昏迷了,環視一圈彈殼及怪鳥橫屍遍野,天曉得對方剛剛獨自經歷了什麼,他忍不住滿懷歉意的拿出手帕替銘予擦去額角的冷汗,「⋯剛剛⋯我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別抱歉。」拍了拍蘇霂的頭,並不覺得他沒幫上忙,現在傷口不就被緊急包紮也止血了嗎,這些都要歸功於他。
「確實有你先前說的狀況出現,一個不是你的你跟我交談著,但他沒有傷人也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他更給了我一種他是想保護你身體的感覺?」
「不過這我並不肯定畢竟只是短時間的接觸,但如果你願意我們回去之後可以好好討論這個問題,畢竟你失去記憶的時段我是在場的。」
「啊⋯是嗎⋯」聽到銘予這麼說愣了一下,沒想到才和對方提過自己的精神障礙,馬上其他人格就跑出來打招呼,他頓時有些不知道該從何回應起,只能慶幸過程中似乎沒有造成什麼太嚴重的傷害。
「⋯我回頭再跟你解釋吧,排除超自然的部分之外,我還有一些事情剛剛來不及跟你說。」嘆了口氣,並不打算在兩人都如此狼狽的情況下帶出過大的資訊量,一鬆懈便席捲而來的疲憊感讓他有些脫力。
況且,他們還得處置倒在地上的這位仁兄⋯
「這個人怎麼辦?我打電話請附近的巡邏單位過來搬好了,你可別逞強說要背啊。」
「這種事還是別讓一般人知道的好,我剛剛已經有叫人了應該快......」
話還沒說完,一陣機械的噪雜聲破壞了屬於大自然的寧靜,聲音從遠處朝兩人兩人逼近,最後一台重機在兩人面前做出華麗的甩尾揚起陣陣塵埃後,頭戴全罩式安全帽的男人也隨之下了車。
「東西在哪?」男人拿下了安全帽,用著標準的中文問著銘予,但語音剛落目光就移到了蘇霂身上。秀氣的臉龐頓時一沉,從包裡掏出了好幾段像是鐵棍的東西,用力一甩頓時鐵棍節節接合變成一把近兩尺的長鎗,鋒利的尖端直接指著蘇霂腦門。
「這不是沒解決嗎?」
「等等、不是他。」銘予沒想到男人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伸手抓住了長鎗握柄,避免對方一個不理智就把蘇霂腦袋刺穿。
「不是?怎麼看都是啊,你腦子被撞糊了嗎李警官。」
當重型機車一停妥,蘇霂便直覺的感受到來者不善,正要放鬆的神經莫名又緊繃了起來,接著腦海裡警鈴大作,當銳器甩到他面前時身體的主導權已經不在“他”手上。
貓科動物一般的少年瞬間接管了身體,他動作輕巧地向後跳了幾步,快速拉開與長槍尖端的距離,眼神裡除了警戒之外還帶著滿滿的困惑。
剛剛與男人道別之前不是挺和平的嗎?為什麼前腳剛走對方就叫了一個人來追殺蘇霂?
不對,這個人⋯是“人”嗎?
他和蘇霂的記憶雖然不相通,但在蘇霂與銘予成為室友之後曾經在『並存意識』裡觀察了對方好長一段時間,他不相信銘予會背叛蘇霂。
那麼剛剛的攻擊大概也不是銘予指使的,這個一言不合便對他們刀劍相向的人肯定是個壞傢伙。
壞傢伙,必須剷除!
思考的同時他繃緊了每一根神經肌肉,放大的瞳孔全然進入攻擊的狀態,戰火一觸即發。
『住手,不可以!』
然而,就在他準備撲上去前一刻,一個聲音突兀地鑽入腦海阻止了野性的肉搏,在他的意識無法觸及之地,有什麼塵封已久的記憶開始分崩解離。
「哈啊?是誰給你的勇氣竟然想攻擊我?」對自己而言不可名狀從來不是威脅,對付他們就有如捏蟲子一般簡單,所以面對他們時沒有非要戰鬥的理由有的只有想不想戰鬥的問題。
長鎗在手中轉了個180度,從手持武器變成要拿來拋射的姿勢。
「李警官,讓我驅魔會依照使用血量、耗費時間以及留不留活口加價你明白吧。」商人畢竟是商人,結帳前還是要把價目說清楚免得事後會有買賣糾紛。
雖然這話並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但在這一觸即發的危險氛圍下,銘予也不得不說出這種話。
「夏煜云,我要你處理的男人不是他,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無償付出我不會給你任何一毛錢。」
「啊啊?」聽到沒錢夏煜云的臉瞬間垮下來,用長鎗尖頭指指蘇霂一副警告小動物別亂來的模樣,確定對方沒要衝過來後連同攻擊姿勢也一併解除。
見夏煜云沒要繼續攻擊,銘予忍著手痛快步來到蘇霂身旁,有點不知所措該如何觸碰比較妥當,但還是小心翼翼的把蘇霂護在懷中拍了拍他。
「抱歉,嚇到你了。」
意識解離到接管在彈指之間結束,若不是直面對彼此可以看見青年的眼神及肢體重心的變化,在不發一語的情況下,他看起來就像是單純因為受到驚嚇所以短暫的『當機』了。
直到熟悉的氣息環繞身旁,蘇霂才僵硬的動了動身體並小心翼翼的舒了口氣,深怕再驚動誰敏感的神經。
「⋯銘予,你的手⋯」回神第一件事首先確認對方的傷勢,看著那因為用力而再次裂開出血的傷口忍不住皺起眉頭並退開了半步,接著從後背包裡取出乾淨紗布再次纏上。
「⋯⋯我沒事,抱歉讓你擔心了。」將傷口包紮好後欠身抽離對方的懷抱,努力打起精神轉頭看向剛到不久的馬尾青年,溫和的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閃我是吧,還好我不是FFF團不然我就在此替天行道了。不過這恐水......
「要處理的是那邊的男人,我過程中開了槍所以要麻煩你處理一下後續。」說話的同時有意無意的擋到了蘇霂跟夏煜云之間,並伸手指了指遠處依舊被放置的男人。
「至於我身後這位......」因為沒介紹過名字便先用好懂的方式來指示,「他沒有攻擊性,所以不要對他動粗......但......呃,他據說身上也有附著東西,能除掉嗎?」
「嘛,你把我當醫生問診嗎?」撇撇嘴,一臉不爽的走向兩人隔著銘予盯著蘇霂的雙眼看了看後擺擺手,朝著真正要處理得的男人走去,並一手抓住男人的腳將他拖行到機車邊。
「可以除但還不是時候,等到那天到來我可以收錢做事......不過在這之前你就先好好保護他避免被教會的人抓去做人體實驗吧,他絕對是個好素材。」
「⋯⋯不好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確實是被附身了嗎?」原本安靜的待在一邊看銘予和長髮青年打交道,直到對方轉過來打量自己並回答了銘予的問題,同時也是他一直以來內心的疑問,蘇霂才出聲再次與對方確認。
那些創傷、那些精神問題和傷害人的舉動,甚至是那個案件裡—將他從水深火熱中解救的,其實都是『祂』做的?
蘇霂突然覺得自己離答案好近,但在解答之後,接踵而來的卻是更大的困惑——
祂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 「被附身了。」將男人扔到了機車上拿出麻繩捆好,並很有良心的按了按對方的頭看看會不會捲進車輪裡。
「你這情況比較少見,比起說是被附身更像是被你關進小箱子裡了。」準備戴上安全帽時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走向蘇霂,並從懷裡掏了張名片給他,再塞了兩罐裝著血液的罐子以及報價單給銘予。
「想諮詢可以帶錢來,覺得我是神棍你也可以找別人結果大概都差不多。」戴上安全帽也不管另外兩人還有沒有問題就坐上重機發動了車子。
「啊、這訊息就當作免費好了,千萬別找教會的人,他們都是一群瘋子。」說完發動機車,帶著後面隨時會從機車上掉下來的男人揚長而去。
「⋯⋯被關進小箱子?」
青年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的懂,但組成句子後卻讓人難以理解,還來不及細問,手中就被塞了張寫著萬事屋的名片,特別的中文姓名令人印象深刻。
夏煜云,蘇霂在心中默念了一次,對於青年的印象稍微好轉了些。
「夏先生會這麼說他本人應該不是教會的人吧,怎麼會說教會的人是瘋子⋯」在重機捲起的一陣塵埃落定之後,轉頭看向手受傷還拿著一堆東西的銘予,好氣又好笑的幫忙把罐子放進後背包中。
蘇霂莫名有種罐中液體與剛剛潑出去的血液是一樣的東西,好奇的接連問到:「⋯這就是你說的合法取血方式?是夏先生的血嗎?」
「他不是教會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過節......」不過沒過節單純覺得教會都是瘋子也不無可能,以他那個性格。
日常生活相處養成的習慣讓蘇霂把自己手中東西拿走時,完全沒有任何的遲疑就全數交給他,直到蘇霂開口才想到之前似乎還沒打算對蘇霂全盤托出,但現在卻毫不避諱的讓他去接觸這些,似乎太沒戒心了。
「他說那是他的血或是夥伴的血,基本上如果他血量不夠還是可以找到貨源提供給我......」
「血液如果你想研究可以先借你,不過聽他剛剛那樣說你似乎無法用一般方法解決,我們等再次確認之後再看看你能不能使用?」
「⋯⋯你平時處理案件需要這些血液的話我就這麼拿去研究不好吧?」將東西收進後背包裡時他又多看了裝血液的瓶子一眼,隨後才緩緩將拉鏈拉好並小心背上。
蘇霂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明明隔著厚厚的瓶身,剛剛拿在手裡時他卻依然可以感受到血液傳來的灼熱,一種發自內心深處想要遠離的厭惡感。
說來還挺奇怪,之前不了解時總急欲擺脫,但在查明真相後他卻不自覺想退縮,深怕在接受了“處理”之後發現自己什麼都沒剩下了,到頭來他就是那個不祥之物⋯
想到這,蘇霂低頭看了眼銘予受傷的手臂有些不忍的皺起眉,並沒有繼續討論幫自己驅魔的話題,苦笑道:「我們等會兒先去醫院吧,希望那些怪鳥沒有禽流感。」
「我也不是隨時都在處理這種案件。」偶爾一次就把自己搞成這樣,常常處理大概幾條命都不夠。
「嗯,走吧你也去醫院檢查一下有沒有受傷,我車停在停車場載你一起過......」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自己會不會太公事公辦缺少了給蘇霂的關心。
對他而言他剛剛經歷的跟自己經歷的應該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拍了下蘇霂的頭。
「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解決,不會讓你獨自面對的。」
雖然銘予不是第一次揉他的頭,但在知道他狀況『特殊』之後,還能如此坦然無懼的說出一起解決這種話,除了勇敢之外多少也有些盲目⋯⋯但也讓人感動的眼眶發熱。
「⋯好。」低應了聲,接著不著痕跡的深吸了口氣,同時也將脆弱的情緒好好安置,抬頭看向對方像是在開玩笑的口吻:「你知道這樣會把我寵壞的,我是成年人了應該自己解決問題。」
「⋯還有,下次別再用身體擋了,我看了也會心疼。」
「說這什麼話,一起面對是解決事情的更快途徑。」更何況蘇霂在自己眼中也是個獨立自主的人,並不擔心他會因此變得過分依賴。
手上頻頻傳來的刺痛感像是在抱怨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魯莽,但當下那個情況要保全蘇霂這已經是自己想到最好的方法了,所以並不後悔做出這決定。
想是這樣想,但還是不想讓身旁的人太過擔心還是點頭答應了。「我努力做到。」
說完指了指停車場的方向,和蘇霂一同並肩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從湖底爬出來換氣的我(好意思
蘇霂真是小可愛 貓貓也是小可愛 我兩個都想要.....